第三章 指路

　　却说昨夜那郭横从宣室殿出来，已经是寅时。长街灯暗，最后一波酒鬼也早已经回到家中，偶有野狗一两声，也是呜呜咽咽。春寒未尽，繁华的长安，显出了如宿醉后的悲凉般萧条。被街上的冷风一吹，郭横躁动火热的脑袋清醒了一些，心中怪自己一句还是不够稳重，随即得意之情又起，也不催促，任由那马儿慢腾腾向家中踱去，此时夜深，倒也不怕撞人。一边寻思着皇上会给自己怎样封赏。心中一片舒爽之际，那马却停在路边不走了。
　　郭横以为到家，刚要下马，发觉不对，周围景象陌生，街巷破败狭窄，长安虽大，却不记得有这样的街道。失了兴致，拔马欲走，却不知该往何处，踟蹰间，看见前方远远似有灯光，急忙赶过去，看见一竖幅，上书仙人指路。却是一卦摊。摊后坐着一个中年人。走近看时，发现他双目一片白翳。
　　郭横心下暗笑，此时心情尚好，坐在马上调笑道，先生，你又看不见，打灯作甚？
　　那人平静道，我自是不需要。只是若无此灯，大人尚在黑暗中。
　　郭横心道也是，随即皱眉，暗忖，他不见我衣衫，怎知我是官家的人。又盯着那人眼睛仔细瞧看，只见那人双目型极细长、延伸到太阳穴附近，眼角略微上扬，确是一双丹凤眼，但看眼型，已觉俊美，若是瞳孔尚在，恐是要勾魂摄魄。暗道可惜。正走神，只听那人道，大人看够了？
　　郭横心下一紧，翻身下马，施礼道，小子无礼，不知先生如何知道？
　　那人却不回答，说道，把手给我。
　　郭横不解，却依言伸出左手。那人便一把握住，在掌心摸索一阵，顺势捏了捏郭横手臂，最后竟是把手放到郭横头上，捏他头骨。郭横顿感压抑，心内不安，待要挣脱，却觉头皮一松，那人却已收回双手。把脸转向郭横，也不说话。
　　郭横被一双白色丹凤眼盯着后背发麻，那种压抑又一次涌来，转身欲走，只听那人悠悠道，天不可欺人自欺。郭横被闻此言，心中大动。回过身来，接着听那人道，圣人无过知者祸。
　　郭横心下暗道，天不可欺，是说荧惑守心，映在帝王，不可替代。圣人自然是皇上，皇上是没有过错的，知道皇上过错的人大祸临头？心下突然明白，有道是帝王心事，鬼神不言。皇上难免不会猜疑自己，泄露风声。迟早杀自己灭口，可笑自己竟然还盼着籍此飞黄腾达。
　　是以慌忙跪倒，磕头道，小子肉眼愚钝，不识仙人，求先生指一条明路。说罢，磕头如捣蒜。
　　那人却道，拿来。
　　郭横心里一愣，道，什么？抬头一看，正好看见桌腿上写着几个字，卦金五两。便慌忙解下钱袋，双手奉上。其实那钱囊中何止五两，只怕是五十两也是有的。那人接过。颠了颠，面露微笑，道，西北行五十步，折东，便可至家，回家后，不要停留，立刻离开长安。出城50里，有座客栈，你在那里停歇。上天有好生之德，哪里有你一线生机。
　　郭横道，还请明示。那人却道，天机不可泄露。
　　郭横见他不肯明说，自己生死未卜。抬头看见摊前马灯，心生一计，便道，夜路难行，敢问先生，可否借此马灯一用，他日归还？心里想着，他若说好，自己此翻前往，必定能平安归来。他说不行，只怕是凶多吉少。
　　只听那人道，给你倒也无妨，只是你若取走这马灯，后来者，如何能看到我？放心，今夜你必能平安归家。
　　郭横只好作罢，叹一口气，再拜道，如此，多谢先生，不知先生可否告知名姓。若能平安度过此劫，必当登门拜谢。此时，倒时真诚。
　　那人道，市井之辈尔，若非要一个名姓，不如叫我穆北吧。至于拜访，你我不过沧海一浮萍，有缘自会再见。
　　郭横郭横愕然，“墓碑”算什么名字。听得此言，更加神伤，拱手再拜。便按“墓碑”所言，起身驾马西去。更觉不吉利。还好，不久回归大路。想到大祸降至，便不再纠结先生身份。打马快奔，径回家中。也不及收拾。取一件衣物，胡抓几把银两一并包起来，上马径向东门。闻见鸡鸣曙光，正好是卯时，城门打开。匆匆投那客栈而去。
　　此时，皇帝已数落完丞相，见他不肯应承，又想多年朝夕相对，也是不忍当面赐死他，便着丞相先回家。随后，安排随身太监王直携圣旨并毒酒牛肉，去往丞相府。手指敲打桌面，思忖，明日丞相暴毙，天怒自销，而自己延寿百年，与赵婕妤双宿双栖，岂不美哉。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嗯？郭横！想到此处，急传值夜郎中窦岩，着他速去传唤郭横。不一时，窦燕回报，郭横不在家中，已出东门，皇帝大怒，令窦燕领兵追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窦燕领命，三十余精骑，顺东门追击。
　　郭横昨夜至今已是人困马乏，但生死攸关，不敢大意，拼命打那马臀，挨到五十里处，果然见有间客栈。心下大喜。暗道，先生所言非虚。却不知为何不让我接着谈跑，偏要在这客栈停歇。先将一块银子交与小二道，我这马娇贵，你拉远了，去河边喂去，别让人看见眼红。却专门要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屋住下。心内忐忑，虽然困的要死，却不敢熟睡床上，反锁上门，把被褥铺在门边，靠着门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