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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汉家皇后:张嫣传 / 第十二章:埋血空生碧草愁

第十二章:埋血空生碧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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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是梦。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又是一模一样的梦。”湛清使劲地摇了摇头:“不,不会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湛清做了噩梦,忽被惊醒,一醒来,早已泪如雨下,心底凉了半截。
  湛清定睛瞧了瞧四周,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不知其然:刚才还是在一片桃林尽处的一处山间涧崖,现在却又回到了这里,梦里的人物和环境与这里仿佛一般相似,不,简直是一模一样。难道?她不禁狐疑起来,莫不是我撞邪了?
  “是还是不是?”
  她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嗯,疼!看来是个梦!真是虚惊一场,幸亏是个梦。”
  是真的,刚才她是在做梦,她的确没有死。不过,世事难料,世事无常,也许几个时辰以后,她可能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湛清全没了倦意,被一场噩梦惊醒,全然没了倦意,反而是多了几分的惴惴不安。她悻悻起身,伸了个懒腰,小心翼翼地跨过身前阿嫣与若涵母子的身体,快走出来将要至门口时,透过门外的月光,湛清看见地上有个身影渐渐起身,是阿嫣。
  阿嫣似乎也做了噩梦,一时被吓得醒了,迷迷糊糊地看见湛清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当即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跨过来抓住了湛清的衣袖道:“湛清姊姊,姊姊你不要走,阿嫣舍不得离开你。”
  湛清面上的神色露出一点疑惑不解:“翁主殿下,别担心,奴婢就在这,奴婢哪里都不走。”(此处赵王及赵国乃是封国,那时国君的女儿应该也叫公主,不过为了区分张嫣母亲鲁元公主和迎合后来的历史法制规定,称张嫣为翁主,而非公主。)
  “啊,可阿嫣做了一个梦,梦里梦见姊姊你离开了我。”
  “什么,郡主殿下你也做了一个噩梦?”
  阿嫣满脸疑惑:“对呀。”
  两人一惊一乍,不仅唏嘘了好久。
  湛清了解来龙去脉,舒缓了一口气道:“算了,只要翁主小姐你平安就好。”
  原本极是困倦的两人,经过这场噩梦的一惊一吓,彻底全没了倦意,变得异常地兴奋起来,再也睡不着觉了。趁着没了倦意,二人便一起出来散心看风景。外面的雨势已经减了三分,几乎要停住了。二人走出来看着外面的景色,仿佛是在享受这最后的美好时光。
  山风吹空林,绕树绿微漾。淡青色的天幕上,月亮从罅隙的云光里偷偷摸摸地跳出来,探视着下界的秘密。
  湛清陪着小阿嫣出来散步乘凉看风景,羊肠小径直通山上,山上种有一片林地,桃林、梨林,几许花香四溢,馥郁飘香,便想着上山看看。
  走到半路,湛清回身一看,忽而火光四起,遍地狼烟,犹似乎是有山贼来了。湛清定睛一看,不多时,只见有十几个人提着刀枪冲了上来去,见人就砍,看人就杀,一时间尸横遍野。
  湛清道:“郡主殿下,有山贼杀来了,只怕几位夫人们现在会有危险。”
  小阿嫣:“姊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去救她们么?”湛清一把拉住小张嫣,道:“奴婢一个柔弱女子不懂武功,郡主你又小,现在去了也是白去,郡主殿下还是快跟着奴婢走,这就上山去,也好逃过一劫。至于几位夫人,有青冥侍卫和十几位官兵守着,她们应该没事。走,郡主殿下我们快走,我们上山去!”
  阿嫣也是懂事:“嗯。”当即随着湛清跑上了山来。
  却说这时,屋外杀声喊天,屋内睡觉的人也都被惊醒了,大家不及整理匆忙迎战,死伤相枕,当即死了不少。山贼来势汹汹,青冥与两位护卫首领不敢硬拼,匆忙之下连忙携着若涵母子与清荷母子从后门逃走,连在内的人群中没有湛清与阿嫣的身影也不曾发现。
  有山贼骑马杀将而来,青冥抽身抵挡一阵,若涵与清荷无法,只得各自携了各自的孩子向前跑。
  不知何时,清荷的后背突然中了一箭,鲜血直流,四人跑了好一会儿,实在跑不动了,若涵与清荷看见后面暂时没有追兵,这才停了下来。血,满地的血。“妹妹,你受伤了。”若涵惊道。
  清荷笑笑:“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不然一会儿又会有人追来了。”
  “好。我们快走吧。”若涵起先也没太在意,伸手就要去扶清荷起身,清荷突然虚弱一倒,早已倒在她的怀中,亦是奄奄一息。当若涵发现清荷受伤时奄息时,她已是生死攸关的了。
  若涵扶着清荷一直跑,两个孩子也是紧紧地跟随着,一直跑,跑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正是先前的那户人家。危急之下,若涵也顾不得有人没有人了,使劲地敲打着房门。有人在更好,没人在就算了。
  若涵唤道:“有没有人啊?有人吗?有人在吗?我们是来往过路的行人,不幸遇见了山贼,只求能藏身躲避一时,还请帮忙。”
  老汉见此情景,于心不忍,终于还是起身下床开门。窗户口吱呀的一声响动,老汉道:“快点,快进来。”
  老人话音未落,一扇小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迎了几人进入屋中。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几人谢恩进去。老汉将门窗紧闭,携了众人躲进了地窖之中。到了天亮之后,马贼为当地官兵所剿,不复存在,几人因此才保住了性命。不过可惜的是,清荷为了保若涵与孩子,不幸中箭重伤,生命垂危,到了天亮前时分,便扔下了一个年纪二三岁的孩子张侈,独自离去。张侈年少失母,孤苦无依,幸得若涵视若己出,躬亲抚养。
  却说这时湛清带着小阿嫣忙一路跑着上了山,其中有一个山贼心细,发现了二人的脚印,遂也起了歹意,一路尾随着二人到了山上。
  “梦,又是梦,又回到梦里出现的场景了!”湛清悻悻想道,心里一片冰冷,苍凉沁泽了一片。
  梦里,此刻,青崖间。山上是一片桃花林、梨花林,杏林,桃花开得灼灼,梨花纷纷扬扬,杏花出尘过墙,露出点点杏色的蕊,薰然开放。忽地一阵春风悄然而至,便是张开了重重的蕊瓣,散发出一阵百花齐放的陶陶兀兀的气味,灼灼桃花凉,梨花带雨。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花开花谢,花谢花开。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她自是这般感伤起来:
  杏花疏影里,梨花微雨,桃花灼灼凉,想多年以后,当她再次回忆起时,梦里竟是那样一枝梨花带雨的微凉。然而现实是这样,此时已近夜半时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依稀可见树上隆起的层层花苞,还有花朵薰然开放的陶陶气味,花香馥郁。暮色深沉,只有月光照耀下的仿佛泻了一地白银的阡陌小径,可以看得二人一大一小的脚印清楚无余,其他都是漆黑的一片树影,什么也看不清楚。寂静无声,花谢花开,依稀听见那种暮夜里杏花一样的鹅黄、暖白,一阵杏花月影轻疏坠落的声音,飒飒西风满院载。一地树影飘飞,花开花谢轻疏坠地,像极了山间的古树的幽灵,一只一只地向她们迫近。
  今晚的月色不太好,算不得太好,半遮半掩,仿佛是一位娉娉袅袅内中羞涩的少女,娉娉袅袅十三四余载,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弯月亮朦朦胧胧的挂在半空,晕着不太饱和的眼泪,似乎由得人自问:“是否也是嫦娥姊姊在羞愧,悔恨自己偷了灵药,从此碧海青天夜夜心呢?”
  “湛清姊姊,我怕。”小张嫣低声道。
  湛清抚上她的头安慰道:“小郡主别怕,姊姊在这儿,湛清姊姊在这儿,有姊姊保护你。”
  渐渐的,有一个移动的火光渐渐地上了山来。他的脚步声愈来愈接近,当即二人心跳声也是越来越凝重,趁着火光照影,湛清分明看见:来人凶神恶煞,面目可憎,手里提着一把钢刀,仿佛赤发的恶鬼一般,只是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那人看见湛清与小张嫣,提刀快步追上了前去。
  湛清叫道:“快跑,小郡主快跑!”
  “郡主殿下快跑,那人要追上来了。”不由分说,湛清径直拉起小张嫣的手,向前一路奔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哎呦,”小阿嫣不小心跌了一跤,跌倒在地,身上沾了好些的泥淖。
  湛清无法,抱起小张嫣就要赶紧跑,在她们身后的不远处,那人的影子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越来越大了。
  “没有路了,郡主,看来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面前是一处断崖,青埂峰。断崖很高,四处都为一片绿色所映,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二人无法,转过身去,只见那人凶神恶煞般愈来愈走近,提着一把朴刀,二十多岁,面目可憎,手里举着火把。
  湛清朗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一定要将我二人逼上绝路,难道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就不能放了我们么?你看她还是这么小。”
  男子贼眉鼠眼笑道:“我乃是此处一方的山贼,逼不得已在此落草为寇,专门拦住过往之人赚点小本买卖。今日收获颇丰,你这小美人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今日遇见了你们,是你们的福气。要我放了你们也可以,只要你从了大爷,陪大爷我睡上一觉,兴许大爷我高兴了,还能放了这位小妹妹,留你们一条性命。”
  湛清正声喝斥:“呸,下作东西,你还是杀了我们吧,我们是不会屈服的。”
  男子憎怒道:“呀,妈的,还挺有骨气的,我看你们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如你所愿,我现在就送你们上天!”
  “肯~~!”男子抽刀向二人刺去,刺向阿嫣。湛清连忙一把护住了小张嫣,护住身后,紧紧的护着她。
  “额……”朴刀径直刺进了湛清的腹部,男子呵呵奸笑,噗呲一声抽刀断丝,鲜血随着湛清腹部的伤口顿时喷流而出,嘴角也是挂着一缕鲜血,身体摇摇欲坠。阿嫣见状,趁机忙一把扑将上去,咬了那人一口,男子一时疼痛难忍,放开了手里的朴刀,顿时大叫一声,怒骂道:“哪里来的小贱人,竟敢咬你爷爷,看我不收拾你!”
  男子凶神恶煞的,眉眼之间仿佛充满了愤恨与怒意,当即要吃了人一般,阿嫣害怕极了。此时的刀仍旧插在湛清的腹部上,湛清看男子怕伤了小张嫣,见是机会,忙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侧着身子用尽全力狠狠的撞了那人一下。男子没有防备,经此一撞,没有站稳,一时失了重心,踉踉跄跄地跌下了山崖,顿时粉身碎骨。
  “姊姊,湛清姊姊。”湛清受了重伤,倒在了地上,小张嫣连忙近前探看。湛清将刀拔了出来,扔在地上,血流的更多了。朴刀无声地掉落在地上,被她无情丢弃,上面满是沾染了湛清的血,又被随意丢弃在此,或许不久之后,此刀就会成为一把废铁。
  湛清怕还会有人再来,忙让小张嫣撕下一块布片来包住伤口,踉踉跄跄的拉着小阿嫣缓缓地走上了十几米远,就此躲在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石头后面是草丛,湛清咯着血,满是疲惫不堪的强忍着疼痛躺在了草丛上,而后又紧紧护着身旁的阿嫣。
  “姊姊,湛清姊姊,姊姊你没有事吧?”血,一地的血,血一直在流,一直在往下滴,滴答滴答地滴个不停,滴落草丛,滴下土壤。
  “郡主放心,奴婢没事。郡主受伤了没有?”
  阿嫣哭着点点头:“没有。”
  两人都默不作声,唯恐出声太大引来了歹人,都安安静静的,默无生息的坐着。此时的山上安静极了,寂静得仿佛能够听得见彼此微弱的呼吸声和血滴落的声音,还有远处的虫鸟鸣叫声。阿嫣数着:
  一,二,三,四,五,……
  看着小阿嫣,湛清似乎有心高兴:“看到小郡主没事,奴婢也就放心了。”
  ………
  湛清笑笑:“小郡主殿下,不要怪上天,不要怪别人,这些都是奴婢命中注定的。小郡主殿下,这便是奴婢此生之于翁主的最后一个秘密了。奴婢生来就注定了要为保护翁主殿下而死,既然翁主小姐安然无恙,奴婢也就死得其所了。”
  阿嫣极力强求:“不,姊姊,阿嫣不要离开你,阿嫣不要你死。”
  湛清安慰道:“翁主小姐,人死人生,人生人死,生死本就是自然道理,人力也不能强求。既然人固有一死,又何必在意此前的离析涣奔呢?人本来就有一死,有的人死得其所,可以说重于泰山,有的人死得活该,便是轻于鸿毛。奴婢今日为翁主,也可以说是重于泰山了!奴婢死而无憾。”
  “咳,咳……”湛清又翻过身去,直吐了一大口血,哆嗦不止。
  小阿嫣见状,问道:“湛清姊姊,姊姊你怎么了?”
  湛清哆嗦不止,好久,才吞吞吐吐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冷。好冷。”
  于是阿嫣便紧紧靠紧湛清,给她取暖,半开玩笑道:“阿嫣与湛清姊姊抱团取暖。”两人都笑了起来。
  湛清缓缓口气:“小郡主,这里很无聊,翁主殿下就给奴婢讲个故事吧,或者说一段你曾看过的一本书的大致内容吧。”
  “嗯。那嫣儿就给姊姊说一个孔子是如何教育他的儿子孔鲤的故事吧。”阿嫣点点头,开始讲起了一个故事来。
  湛清点头微笑,满怀期待地听着。
  阿嫣顿了顿,娓娓道来:
  “孔子,名丘,字仲尼。孔丘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做了鲁国的承田令(负责管理君王土地粮食的官员)一职,有一年他的妻子生产,生下了一个孩子,夫子就向国君请求回家看望妻儿,国君鲁公同意了。夫子便驾马回家。夫子孔丘走后,国君这才想起还没有给夫子送贺礼,于是便遣人送去了一条大红鲤鱼,以表示敬贺。夫子到家后不久,国君的贺礼也就到了,夫子亲自出来迎接使者。”
  “使者就问道:先生可为孩子取名了没有?
  夫子回答说:还没有。”
  “不过,可以想现在取。于是夫子便当场给孩子取一个名字。夫子看见送来的鲤鱼,灵机一动,就给孩子取名为孔鲤,字伯鱼,以答谢国君的赏赐之恩。”
  阿嫣又继续缓缓道:“相传夫子的儿子孔鲤七岁时,有一次他的父亲夫子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伯鱼趋庭而过,夫子看见了,叫住了他问道:‘伯鱼学《诗》乎?’孔鲤回答说没有。夫子当即就说:不学《诗》,无以言。于是孔鲤就退回去学习《诗》。”
  “伯鱼学完《诗》后,一日又快步趋庭而过,夫子见而问:伯鱼学《礼》乎?孔鲤对曰:未也。”
  “夫子道:‘不学《礼》,无以立’。”于是伯鱼又退回去学习了《礼》。
  湛清听了,感慨万分:“夫闻夫子德行昭珩,圣人远出,有教无类。闻《诗》闻《礼》,此乃君子之远其子也。”
  对剪重瞳话未光,相见无言空对眸。………
  快四五点钟的时候,湛清再也强忍不住了,连咳了几口血,生命垂危,濒死之人。
  小张嫣急切道:“湛清姊姊你怎么了?”
  湛清道:“小郡主对不起,湛清姊姊要走了。请郡主原谅奴婢再也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郡主你们一家,最值得回忆的东西,便是在赵王府里度过的三年时光,虽然短暂,可奴婢倒也觉得满足了。”
  湛清气息奄奄:“几年前,我的一家为盗贼所害,家破人亡,我和父亲走投无路,幸得王上怜悯奴婢父亲,不仅好生安葬了家父,更让奴婢陪在了郡主殿下身边,从此以后不再四处流亡。这是奴婢一生都没齿难忘的大恩大德。我常常想要报答王上什么,可是郡主殿下一家什么都不缺,不过值得奴婢高兴的是,今天我终于用我自己的性命报答了王上与王后,今天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奴婢很高兴,如果不是王上,奴婢早就死了,又怎么能够又可以多活了这么几年?奴婢的是王上给的,为郡主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也算报答了王上当年的恩情。”
  “姊姊,湛清姊姊,姊姊你不要死,不要死!”
  “不会的,不会的,姊姊你不是答应了要陪奴婢去看长安城的曲江池①的满园春色么?姊姊你可不能不收守信用啊!”
  (①曲江池:曲江池在汉武帝以前的正式名称叫做郢江。原为一个湖泊,秦惠文王赢驷至昭襄王嬴稷年间所修,比之楚国湘江,以楚国国都郢命名,意为灭楚兴秦。这里为了迎合后来的历史,不再用郢江,而是曲江池。)
  “郡主,原谅奴婢,原谅奴婢再也不能陪你了!”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莫以因我衰,而使年岁黯。
  “父王,母后,你们到底在哪里呀?父王,母后!”小张嫣的声嘶哑起来。
  风,凛冽而猖獗,月,月华黯淡且无光。潮汐涌流,莹白的银河星汉澄滢如带,恍恍惚惚,沉寂地命灭,明灭。光影明明灭灭,晨光熹微中的小山,亦是明明灭灭。
  湛清安慰道:“翁主殿下,不要哭,不要哭,奴婢不值得你为我这样伤心,郡主殿下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你会想我吗?你会想我多久?
  想我的时候,小郡主你会开心么?
  “嗯,嗯。”淑君拼命地点点头,可是再如何,再也唤不醒了这个躺着她身旁足足高她一倍的怀中之人,这个一直以来对她呵护备至的湛清姊姊。
  血,一地的鲜血,满脸的鲜红与苍茫。湛清气若游丝:“后来我才知道,果真如他所说那般,一语成谶,我家破人亡。而今我已然多活了三年,纵使我有太多的不甘与不舍,到如今,也足够了……”
  淑君亲眼看着湛清,看着自己的湛清姊姊,看着淋漓鲜血染红了衣襟,也任由鲜血染红了自己的淡蓝色细碎海棠花布衣裙。
  亲眼看着亲人的离去,看着一个至亲至爱的人离开,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是她的湛清姊姊!可想而知,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可是,她也只能任由至亲至爱的湛清姊姊离开自己,任由她的芳魂一丝一缕地破散开去,魄散魂消,气息奄奄,越来越微弱,直到她白嫩的双手滑落下淑君的手心,在淑君的眉上点了一下,然后,无声落地。
  天微明,侍卫青冥扶着若涵母子几人,同着前来解救他们的五百军队,循着小张嫣与婢女湛清的脚印上了山。据向导介绍说:此山名叫青埂峰,山腰有一处断崖,名叫青峰崖,青峰崖高百十丈,跌下崖去便是粉身碎骨。断崖就是此山的封顶,到了青峰崖上之后,再无一条上山的道路。
  若涵与青冥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可仍不愿相信,仍旧抱有一丝的希望,没有亲眼看见,到底还是不相信他们已经死了。上了青埂峰后,众人徐徐走到断崖前,青峰崖下,依稀可见下山村几户人家的茅屋采椽,屹立在熠熠生辉的朝阳中。
  苍山如海,枫叶红火,荻花瑟瑟。
  若涵唤道:“小郡主殿下,小郡主殿下,嫣儿,你在哪里呀?”
  “湛清,嫣儿,你们到底在哪里呀?说句话啊!”
  青冥亦唤道:“翁主殿下,翁主殿下,我是青冥叔叔,你们在哪里呀?快出来吧。”
  众人皆大声呼唤:“郡主,郡主殿下。”
  昨夜本是个月黑风高的杀人之夜,流寇走马来袭,众人措手不及损失惨重,青冥护卫着清荷与若涵母子几人拼命逃出,青冥受了一点轻伤,清荷生命垂危,待若涵等人藏进了地窖之后,青冥在门外苦苦守卫着,幸亏驻守此地的官兵得到了消息,几时出兵征剿山贼,救下了逃脱的幸免于难的几人。山贼死伤过半,剩下的几个虾兵蟹将的喽啰也都投了降,为首的首领几人中二人当场阵亡,三人受伤被俘,有两人趁机逃脱了。官军趁势乘胜追击,一举端了山贼的老巢,除了一人流亡外,其余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大多被俘,此次战役,彻底剪除了一直以来危害四方的占山为王的草寇势力,还了周边百姓一安宁的环境,能够安居乐业,真是大功一件。
  后来众官兵回到下山村,想搜寻一下有没有存活者的时候,恰好遇见了老汉送若涵与青冥出来,于是若涵便与青冥上前打听情况。
  血,尸体,一地的尸体,老汉躲在窗户边上,看见满地的山贼尸体,知道山贼都被消灭了,接着官兵都到各家各户的门口,嚷嚷着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别担心,山贼已经被彻底消灭掉了,这下你们可以不用再担心再有山贼来危害大家了!”
  万岁。万岁!
  老汉听此动静,方才好生请了众人出来,几人都高兴起来。青冥拉着小张侈与若涵母子,在官兵的引见之下见到了五百官兵的首领雄官总兵陈将军。雄官总兵陈子业陈将军,正六品,官秩五百石。几人一见如故,几番相谈下,众军才知道这是废赵王宣平侯的家以及护卫队,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死了的姑娘正是宣平侯的妾室清荷。
  众将士齐力将尸体一个一个的搬来堆成一堆,集体火化。陈将军与青冥、若涵徐徐而走过,众人抬着一具具尸体鱼贯而过,有的尸体面目全非鲜血淋漓,有的衣衫不整破烂巾襟,俨然被贼人侮辱了,还有的一刀毕命,众人皆忙得不可开交,那将军愧道:“素知歹人凶狠残暴,末将如今救人来迟一步,竟枉死了这么多人,说来真是令人惭愧。”
  青冥道:“将军无须自责,这都是凶狠残暴的山贼们所致,将军能够亲自发兵来剿贼,并且还救了我们几人,已是值得褒奖。青冥此番回去,必定在公主殿下身前向将军请功。”
  陈将军道:“大恩尚不足不言谢,末将这一点小功不足挂齿,岂敢叨唠公主殿下,为某家在圣驾前邀功求赏。某家还是不要麻烦将军你了。”
  若涵道:“将军此言差矣,将军之功,皆有目共睹,将军无须再推辞。”
  陈将军道:“如此,谢过夫人与青侍卫了。”
  若涵看着众人徐徐抬过尸体堆在一处,不多时,便有了一座五六米的小山一般高,突然想起郡主小张嫣和侍女湛清还不知所踪,连忙问道:“敢问将军,你们在搜寻的过程中,可发现了一位五六岁的身着月白色碎花衣裙的小女孩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穿的是淡蓝色的侍女服装。”说的正是湛清。
  陈将军想了一想,还是不能确认到底有没有,唤了副官来问,副官道:“尸体已经全部在这里,确实没有发现一位小女孩和她的婢女符合夫人所说。”
  陈将军诧异道:“夫人为何这般关心,难道是小郡主殿下?”
  青冥点点了头:“正是。”
  若涵道:“的确是的。昨晚我们遇险后,大家便分开了,小殿下不知所踪,我们也是很着急,所以想麻烦一下将军,多派些人手找一下。小郡主乃鲁元长公主殿下与宣平侯的亲生孩子,我们还是赶紧找到她为好,免得长公主担心。”
  陈将军点点头:“既此,那我们就赶紧找吧。”
  青冥执剑作揖:如此,那就有劳将军您了。”
  陈将军传命三军,加大收索的力度,一草一木都不要放过,要抓紧赶快的找到小郡主殿下,确保小阿嫣的安全。
  众军听令,便四处搜寻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副官前来回众人,村子周围方圆五里的地方都搜遍了,还是没有发现小阿嫣与湛清的踪迹,只是只有上山的这一条路还没有搜寻过。
  于是众人便上了山搜寻。尾随在青冥、若涵与陈将军的身后,一路熙熙攘攘的上山搜寻。果然,上山的路无疑是正确的,只是上山的路上有三个人的脚印,而非小阿嫣与湛清两人。若涵与青冥很是担心不已,连连快走,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这便有了刚才前面所说的那一幕。
  若涵苦喊无果,忽地低头看见地上的一滩血迹,沿着血迹一路走过去,终于发现了躺着石头后面的二人。若涵抱起了小阿嫣,身体很冰凉但是还有呼吸气息,人还是活着的,只是昏迷了,嘴里依稀喊着道:“湛清姊姊,你不要走,姊姊不要走~~……”
  若涵定睛一看地下,湛清躺在地上,血肉濡染,早已失血过多而死,衣服早为鲜血所染红,腹部是一个杯杓一般大小的伤口。她的死状很安详,她是安心地去了。若涵摸了摸她一下,身体冰凉且僵硬。
  陈将军道:“据伤口判断,死者系刀伤,伤口中间略深,似纵横的沟壑,两边掠开,的确是刀兵之类的凶器,这一点相信青冥侍卫很清楚吧。”
  青冥赞同道:“是的,将军的一点不错,确实是刀伤,而且距离死亡时间为三个小时,应该是凌晨四五点。”
  若涵俯身,将湛清的双眼抚了合上。若涵的眼中泪水直流,无声饮泣,泪如雨下。
  第二天后,湛清下葬。遇难的众人除了湛清全部火化,骨灰洒入四野,有名有姓的由侯府拨下抚恤金,给遇难家人养老之用。湛清因着是孤身一人,有功于宣平侯与长公主殿下,特赐侯女身份下葬。彼时小阿嫣见到午后的太阳的醒来之时,已是一日之后的事了。
  一个月后。
  小张嫣坐在窗前。
  花开了,鸟儿来了,窗儿也开了,却为何仍旧看不见你来:
  湛清姊姊。
  看得见你来,却未必看得清你无声无息地走,也不能一直爱你。
  娘亲,这世上真的有来世么?
  看到娘亲鲁元公主来了,小张嫣百转愁肠:“娘亲,湛清姊姊她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是不是不要阿嫣了?不,湛清姊姊是为了救女儿才会死的,如果不是我,她会不会就不必死了。”
  “淑君,不要难过,人固有一死,说不定此时湛清姊姊正在天上看着你笑呢!”
  “真的吗?”
  “嗯。”
  你要知道,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一个自己的使命,都有一个目的,当她(他)的使命或目的完成了以后,那她也许就不会再存在了,也就离去了。他们出现在这个世上,或许就是为了完成某个与生俱来的使命或目的。湛清,她的出现,或许就是为了保护你,保护郡主的安危,报答赵平王张敖的恩情的。赵王被废,她也该离开了。
  娘亲,那淑君与生俱来的使命或目的是什么?当女儿完成了这个使命或目的之后,淑君是不是就会离开娘亲与父君了?
  一直做一个梦,一直梦见自己长大后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若非当年吴山下,金精化作扶汉女。
  淑君,你本是当年金精山上修行的一位仙子,生来世上,就只有一个使命,大汉将危,上天让你下凡降生,以身扶汉。
  不,不该是这样的。
  是的,就是这样的。
  会成真的。
  使命终结,我的生命也就完结了。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湛清道:“想我的时候,要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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