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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逸梦垂髫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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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赵王张敖,他自那一碧万顷生机勃勃的小径尽头,一路上分花拂柳婉转而来,转眼踏上鹅卵石铺就的花径上,顿时搓起连串石子沙沙作响。在他身后,是气喘吁吁的怎么也追不上的贴身侍卫青冥。
  张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浓眉阔目,面庞圆润细致,典型的圆润国字脸,眼角眉梢棱角分明,依稀可见脸上惬意的连连笑意,宁然是满面春风的一线天。画角处,眉前温存,脸上线条粗细有致,嘴角洋溢着一缕笑靥,英气暗敛,星眸如墨,且尊贤举能,彬彬有礼,望之则令人如沐春风,不甚喜欢。
  不用说,婉云非常爱他,久而久之,爱夫君则如此身沐浴在一阵撩人的春风里,令人身轻如燕,喜悦之情跃然心间。
  清早梳洗出门,婉云还未走出院门好几步,便恰好遇见夫君过来看她,陪着夫君走了好久,谈了好久后,他们便一起来到了自己千金女儿阿嫣的护理室。
  一步步,一驻足,分花拂柳走上一两步。每一次她到这里,总是轻车熟路。不仅是熟悉,更是一种生命的享受。这种享受,倒像是第一次做母亲的紧张与不知所措。
  到阿嫣的房间,每一次总是轻车熟路。这里的路,婉云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回,几乎日日都要走,日日都要行,一呆就是一天。而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就在里面安安静静的等她。每一次只要一进去,看到的都是阿嫣看见她后的春风满面的喜悦。
  阿嫣的护理室就在婉云寝殿的另外一边,那里有三名姆妈全天候轮流伺候着,奶水又足又好,婴儿床里的孩子又白又胖,胖嘟嘟的惹人喜欢。
  于是就在那些烟敛云霏,有着淡烟细雨的早晨,或在轻风拂过的阳光明媚的午后,或在长烟落日的余晖时刻,抑若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夜晚,总是可以随时随地的看见婉云,一袭倩影陪伴在阿嫣身畔的情景,对她倾心呵护。
  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亲,襁褓中的阿嫣似乎很欣喜,一时便开心的笑了,笑得容颜灿烂,明珠生晕明丽生光。阿嫣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极少哭闹,这一点确实让阿云与张敖很少操心。可正也是因为这样,才会令婉云为之更加担心,按理说,似阿嫣这般年纪,应当是很爱哭闹才是,但阿嫣小小年纪正是爱哭闹的时候,偏偏如此温静,安静得让人担心。婉云在想,如果阿嫣一直这样文静,那长大以后岂不是难以同旁人沟通,若是遇见不好的事情或是不开心的事,不是好的坏的都要独自默默的承受么?
  文静之人,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解决,或是默默承受。就按道理说,很显然,婉云的担忧,也不是不无道理。
  张敖仿佛察觉到了婉云心里的担忧,安慰道:“阿嫣如果安静一点也好,女孩子嘛,总归是要淑静一点的。不是还有我们在么?若是她以后太过淑静了,什么好的坏的自己独自默默承受的话,总归我们左右还是能够照顾她的。我一定不会让她独自承受坏的事情的。你放心好了。”
  婉云叹气:“可是夫君,世事无常,以后的事不是我们现在能预料的,未来怎样谁也不知道,万一她真的是这样---好的坏的独自默默承受的话,那不是害了她么?所以我们应该好好保护她,从小就好好的教育她、关心她。”
  张敖把手贴在她背上,“阿云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们一起照顾她么?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就算以后发生了什么,只要我们现在好好照顾她,为她铺平道路,以后的日子,就看她的造化了不是?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就像保护我们这个完整的家。”
  对,还有夫君在的。幸而还有夫君。婉云笑笑。幸而还有夫君在旁帮助她,她很幸运,很幸运在她的青春之年,遇见了她现在的夫君赵王张敖,恋上了,爱上了,不管不顾,就此义无反顾的奉献了她一颗正处在初恋中的热烈的心,以至于的她以后,应而幸福一生。也因着有他,她找到了一个可以永久居住的一隅之地,一个家的港湾。
  幸而有他,她和现在的阿嫣与后来几个孩子的生活,也有了一个可以永久的依靠。到了最后,也愿意为他咫尺天涯,不离不弃。尽管后来,他因事下狱,她也无怨无悔地陪他一起受苦。
  哪怕到了最后,到了夫君被父皇猜忌甚至下狱之时,她仍不离不弃的照顾他、安慰他,一同陪他度过劫难度过难关,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所以到了她生命中最后的那几年里,到了她生命的最末,到她死去之后,夫君为她冷落红颜、遗世独立,怕她一个人孤独、冷,最后也去地下陪她。但是在她生命中的最后那几年里,因为人老珠黄,不受他的宠爱,所以她去后,他内疚终生。为了照顾好年幼的几个孩子阿嫣与阿偃,他还是活了下来,不立刻去陪她,而她也不愿他追随她而去。终于在四年后,张敖薨,陪了婉云去。
  “是啊,还有夫君在呢,幸而还有夫君。婉云相信,夫君一定能保护我们一家母子平安的。”
  张敖点点头:“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护她周全。”
  婉云却摇头:“孩子大了,总归是要飞离自己的父母亲,而我们此时所能够做的,不过尽一点心力而已。此时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护她一时之安而已,终究不能护她一生,待我们不在了,以后的日子终归得靠她自己走下去。”游子既远行,父母则为之计远。
  张敖有所感触,但还是坚信自己可以,道:“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么?总归我们是能够护她半生周全的。以后的日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婉云却连连叹息:“相士虽说阿嫣命格高贵,将来必然富贵,可也因为她性情高洁,因而以后一生凄楚。”
  婉云又道:“不过相士常常夸大其辞,相士说的话,夫君与我不信也罢。”
  张敖安慰道:“不怕,不是还有我么?只要好好照顾她,以后用心给她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样她便不会如此了!”
  婉云很欣慰,幸而还有夫君赵王张敖在她身旁,美景当前,忧虑归忧虑,天伦乐事还要继续,美好的生活也还要继续。二人就这样待在那里,逗笑着阿嫣。父亲张敖讲的笑话又老套又富有哲理,母亲婉云的笑容很美丽很清浅。襁褓中的阿嫣,被二人连连逗笑。
  开心极了。只是口不露齿。
  婆母说,阿嫣很是乖巧,这一点很像她的父亲张敖,小的时候非常安静,又不喜欢热闹,每日只知道埋头顾影苦读。她呀,快赶上她老子了!
  有夫君在,阿嫣的以后,安然无恙。
  二人看望完阿嫣,五个月大的阿嫣安然无恙,并未任何问题,二人也是放心了不少,照例吩咐几位姆妈一些注意事项后,便携了婉云出来,站于殿中坐榻旁,抬起眼望向殿外,帘幕徐徐,共感秋色。
  张敖道:“阿云这一胎给我生了一个女儿,那下一胎该是一个儿子吧。”
  婉云不确定道:“夫君说的应该是吧,婉云也不知道。”
  张敖微喜道:“不过,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少时,张敖似有所感:“再过一个月,便是母后生辰,公主打算送上什么贺礼给母后?”
  婉云冥想,沉于思考中,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渐渐的,她缓缓抬起了头,鹅黄色宫装,裙幅褶角熠熠如雪夜光华流泻于地,乌黑柔顺飘香的长发随风舞动,带着头顶淡蓝色的舒雅发带飘舞,散发出一阵馥郁的清香。
  长风斜阳,落日余晖,她眉心一点朱砂,令人喜欢:“母后一生太过劳累,所求不多,唯有晚年来对于权利的欲望太深,越来越不能自持。到她生辰的那天,我打算送上赵国特有的宝珠和特产,略尽一点儿女孝意。大王呢,大王打算送什么东西给母后?”
  张敖道:“婿执孝礼,当为亲自奉贺礼于上,至于礼物,不过琰玖宝石,夜明珠之类吧。”
  婉云起身谢恩:“婉云代母亲谢过大王。”
  张敖更加怜惜:“婉云快快请起,这算什么,都是一家人。”
  烟敛云霏,有着一阵斜阳余晖的午后,忽而冷风骤起,长风落日流光淡淡,张敖复又道:“初秋早晨与黄昏俱冷,你出月未久,身体还很虚弱,进去休息一下吧。”
  婉云感触,点头道:“出来也久,进去看看阿嫣吧。”
  张敖轻轻地扶起婉云,刚刚起身往回走,门口内侍便徐步走近了拜服道:“启禀王上、王后,相国贯大人有事起奏大王,现正在外等候。”
  张敖道:“好,我知道了,孤马上就到。贯大人劳苦,教人好生伺候着相国。”
  内侍答拜:“诺。”起身当即去了。
  婉云道:“贯大人劳苦,日日为国事操劳,既然是贯相国有事起奏大王,大王还是去吧,婉云可以自己进去的。”
  张敖温存道:“别担心,我先送你进去吧。贯相国为国事操劳始终劳苦,一时半会儿,贯大人会理解的。”
  “好吧。”
  婉云喏喏了几回,终于由着夫君张敖亲自送她进去。
  她总是这么客气。
  家有贤妻良母,张敖怎能不高兴呢?
  张敖送着婉云进去,又在阿嫣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以示呵护。对婉云一笑,如沐春风:“我马上就回来。等我回来。”
  刚走出去行了一半,似想起了什么事情,回身道:“对了,今早有大臣上奏说邯郸的城墙和宫室大部分已经修葺好了。我打算明年四月之时,就迁都邯郸。”
  婉云不语。
  她的嘴上虽是不语,但心上却是欣喜万分。对着夫君笑了出来。
  看到婉云默默地答以一笑,张敖方才放心地去了。
  婉云看着夫君去得远了,便回身走到阿嫣面前,满目温柔的看着阿嫣,一时又给她盖好被子,生怕她着凉,一时又问及姆妈给孩子喂了奶水没有,俨然慈母情深。
  姆妈甲道:“王后娘娘,小翁主殿下很乖,一点也不哭闹,奴婢们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姆妈丙道:“是啊,王后,小翁主殿下很乖,翁主的奶水喂得又足又好,白白胖胖的,可惹人喜欢了!”
  姆妈乙道:“奴婢看小翁主殿下这模样像极了王上,皮肤白嫩身体修长,而性格又是像极了王后娘娘,淑静淡雅,文静娴雅。”
  婉云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着几人一些不可大意的注意事项,务必要好生照顾着小翁主殿下。
  张敖一时回来,婉云正在小阿嫣的旁边坐着,边坐边给她护理好身子,又一边哼着歌儿:“我的小宝贝,你要快快长大,当你长大以后,你会像娘亲一样美丽,像父亲一样高大,你还会有一个爱你的爸爸妈妈,爱你的夫君。你是娘亲的小宝贝,你要快快长大……”
  一齐唱:“我的小宝贝…”
  几位姆妈看见了张敖,刚要拜服行礼,张敖轻声示意平身,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婉云身前,一下子轻轻地蒙住了她的眼睛:“阿云猜猜我是谁?”
  婉云不好意思,回过身来看见夫君,气急笑道:“夫君,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难道王上没有见到贯大人么?……夫君怎么自己倒先来了。”
  张敖道:“没有什么,我已经见了贯相国,相国也没有什么大事禀报,不过只是说了一些关于迁都的事,说完了,我便也回来了。”
  婉云嗔道:“人家贯大人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你也不好好对待一下贯相国,婉云在这,又不会到哪里去,何必急于一时?”
  张敖道:“阿云放心,贯相国会理解的。再说,贯大人自己也知道,也会理解的。”
  他温存道:“因为有你,我的心便归心似箭。因为你在这,我便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
  婉云喜。问道:“关于邯郸宫室的事,夫君都安排好了吗?”
  张敖仿佛极有成就感:“阿云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待明年三月一到,我就立刻迁都。”
  “对了,我给你选的寝殿,就在我的书房起居殿的正对面,居于中央位置,我给它取名清颐阁,清心颐人之意,婉云看可好?”
  婉云听着,呢喃细语:“清颐阁,清心颐人,果然很好。”
  婉云欠身:“阿云谢夫君。”
  张敖道:“不仅如此,我还命人在你寝殿的旁边重新筑了一阁梧桐小筑,以后给阿嫣居住。”
  张敖道:“还有,我想等阿嫣大了些,就给她寻个丫头陪伴好好照顾她,也好减轻你的负担。”
  “好,阿云谢谢夫君。妾此生有夫君一人,足矣!”
  婉云把头埋在张敖怀里,默默地答应了。
  定陶,这座旧城,以它的地域狭长拥挤为名,周围群山环绕,山中云雾缭绕,迷蒙周年。城以常年嘈杂于耳,山以云雾迷奇,虽是地域狭长拥挤狭窄,却又有着许多可圈可点的奇妙的地方,等着他们去探寻。
  高祖七年四月,赵王张敖发定陶民十万人,军十万,豪右大族三千人,迁都于邯郸。
  于是,定陶,这座只居住了不到两年时间的古老旧城,因着地域狭长,古老破旧,被连绵不绝的太行山脉所环绕,到了他们离去的那一天,也没有真正的看清楚它那可圈可点的奇妙之处。
  只是,他们这一迁都,非但没有带来好运,反而还带来了许多的危难。到那时,婉云只有一心残存的期许,盼望夫妻平安,一双儿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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