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倭首渡边丘河下了船，神秘的消失在凤凰山。他又新聚了几十个新生力量和大批金银。新河所正在换防，他已派了足够的人手摸清状况。他想要更好的生活和更自在的环境，总在船上的他觉得有种树无根的感觉，一直窝在小海岛总觉得气不顺畅，他计划夺个县城光明正大的自封个王。有田有地，有山有水，有生意买卖，这是他在倭国希望而又没能实现的生活。
　　几年前，倭国北方强大的沃野势力把南方本地势力击败，本在南方做个小吏的渡边丘河从兵败如山倒的军营里逃出一命。身边有几十号亲信的他便张罗了渔民的几艘船，干起靠海吃海的买卖，这买卖无本，全是利，让他渐渐满足。怎奈，一同兵败逃出的哥们不看情面，夺去了他在海上的地盘，眼看日子不能维济，几十个亲信心有动摇，渡边丘河便心一横，把自酿的药丸掺进水里，于是，众亲信便失去了叛变的能力。他的药很奇特，他控制了他们，因为半个月不服一次解药就会奇痒而死。经过一年的扩张，他的队伍越来越大，渐渐地可以攻上陆地，与当地人抗衡了。
　　就在这年，某天的一个早晨，他意外的救起了一对姐妹，樱花梅子和樱花秀子。两姐妹跟同父母打渔时，忽遇狂风，幸存的仅两人。樱花梅子醒来时，他发现一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抱起，从她被救起的那时起，她就时常想起那双温暖的手，就如父亲的双手一样温暖。那一刻，她闻到了犹如父亲汗渍般男人的气息。也就在她被救起的那一刻，她就有了报答这个男人救命之恩的想法。她接受了渡边丘河善良外表下的虚伪与贪欲。当她接过他送的珠宝时，她把以后生活的赌注下在了他的身上。而樱花秀子被救起时并没有报恩的想法，她想到的以后的生活与渡边丘河没有半点关系。一母同胞，想法不同，便有了不同的命运。很快，樱花梅子成了渡边丘河的女人，并为他生下儿子叫渡边小河。这下可称了渡边丘河的心，自己血拼来的财产可算有了继承人。而樱花秀子却不从于渡边丘河，一直默默无闻，像是消失了一样。
　　最近，渡边丘河看中了一个县城，海景美，人富有，于是，他选择了太平县作为他的首秀。结果令他意外，不是失败，而是大获全胜，他第一次获得如此多的金银财宝。并且意外的获得了一幅古画，是吴道子的三星图。此图大有妙处，天下绝伦，世间仅有，画间有日月星辰，日间太阳升，日落月星明，与自然同作息共调和。有了这次的底气，渡边丘河便经常光顾太平县，每次抢掠完，都放一把火，以消费别人的家园娱乐自己。
　　那是一个原本风景如画的南疆小城，人杰地灵，文人将才众出，最出名的是书香门第苏家。这次，渡边丘河光顾了这个大宅，大大小小几十口，差点灭了门，侥幸活下来的是躲在床下的姐妹。可怜的妹妹还没来得及看看渡边丘河那可恶的嘴脸就被熏坏了眼睛，姐姐也被烟熏坏了嗓子，却依然用沙哑的声音安慰妹妹：“没事，还有我，我一定会记住那个面孔，记上一辈子。”二人以受害者的身份把渡边丘河告上太平县衙时，那知县却巧言推托，并以案情涉及甚广为由不予受理。最后竟还悄悄把苏家的田地、渔船据为己有。明明伤口未愈，却还往上面撒盐，太平知县的作为让苏家二姐妹气恼，但二人却无能为力，只能远走他乡，为生存而流浪。强盗挑破文明底线烧杀抢掠，父母官为己为私不为民，反而贫苦的老百姓给了二姐妹以温饱，每到一处，二姐妹都会被善人接济。在这人生艰难的时刻二姐妹发誓：“有生之年要做两件事，一为报仇，以雪倭寇杀掠以致家破人亡之耻；二为报恩，以谢各位善人无私接济帮助之恩。”
　　新河卫所已破烂成人不能住的模样，赵宇之所以选择驻兵在这里，因为他觉得卫所的名字叫他感觉亲切。新河县是他的故乡，而新河卫所又将是他卫国建业的地方，他希望这不仅仅是巧合，他要在新河卫实现自己家国担当的梦想。
　　“熊财、熊宝、周沐辰均驻兵台州府。”魏喜财听了此信儿大喜，心想：“有熊财这棵树，也许能靠一下，不至于没饭吃！”
　　一路上，张竑仍想着柏林禅寺吃茶的情景。布衣叟仍是笑而不语。
　　“人人都在吃茶，早去的晚去的每时每刻都在吃，吃茶的目的是……吃茶的目的是学佛悟佛，随时随地亲自去学去修。”张竑这样想。
　　假冒布衣叟的柴有道在善施银两后轻步走进一处小院。张竑轻跟后面。柴有道摘下帽子，秀发飘逸，神情妩媚。失了明的妹妹已听到她的脚步声；这几年，她已能用心听懂姐姐的脚步声，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同，每个人的呼吸不同……她用心通灵了一切知的和未知的事物，甚至一片树叶落地的声响也能被她准确地读到。
　　“姐姐，你身后是谁？”
　　真相摆在了张竑面前：柴有道现了真容，貌美精灵。怕什么来什么，当他的猜想成为现实的时候，他却有些胆怯，他宁愿相信现实是假的，他不敢面对这样一个少女。
　　其实任何一个人都对自己的接受有着情愿与不情愿的选择，无论真与善还是假与恶。比如柴有道，比如高、矮、胖、瘦四徒弟……高、矮、胖、瘦四徒的身份也就此被揭示，他们都是被倭寇杀死了亲人的孤儿。不幸的遭遇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几个年轻人闯江湖。
　　她，苏滢，苏家的大姐。她的嗓子被烟熏沙哑之后，嗓子音调变粗像是男音，他觉得应好好利用一下，正巧遇见了她的师傅柴有道。柴有道将平生所学传授给苏莹之后，便出海云游去了。苏莹用了师傅的名字，寻得了四位志同道合之士，“骗富济贫”以实现自己的其中一个誓愿。
　　苏筠虽被熏瞎了双眼，但她却失之东隅得知桑榆，她得到了内心的静，静得能读懂色形的世界、味道的世界、音语的世界。
　　作为自己手中的棋子，樱花秀子被渡边丘河安排成了瞎子，他知道她弹了一手好琵琶，便给她安排了个搭档，一个花了百两银子收买的存在弃善存恶立场的老汉。他安排二人出没于太平县的酒楼，以探听信息。
　　孙家庄的孙少爷颇好音律，樱花秀子的弦拨动了孙少爷的心，在家大业大银子颇丰的家境助推，以及美酒烧劲儿的壮胆，孙少爷忘记了时局的危险，不顾仆人的阻拦，毅然将这对可怜的卖唱父女请进了孙家庄，由此，孙家庄便种下了祸根。夜里，樱花秀子像幽灵样行走在孙家大宅的角角落落，连孙家最隐秘的地库也被她探知。还是酒，是酒惹的祸。借着酒劲儿，孙少爷将秘密和盘推出：“谁能有如此聪明的脑子，谁会把地库的门排到茅厕里，谁能？你说谁能？只有我孙少爷想得出！”
　　樱花秀子悄悄地走了，他留给孙少爷一个动听琵琶曲下美好的回忆，她把漫天的灾难留给了睡梦中的孙少爷，以及整个孙家庄。第二天，孙少爷用了人生中最后的晚餐，之后，他和他的村庄遭受了恶魔地洗劫。第三天，火已尽，烟袅升，被烘干的血迹依然散发着腥味。
　　张竑站在人群中看着残景，血腥的杀戮使他心火怒升：“人性遍布恶，善念何处生？手无寸铁处，更是任横行？国中尽生灵，还不奈何一畜生？”
　　苏滢泪已拆两行，如自家遭遇一样，此景此情前她是既恐又怒。不由得，她接过了张竑递来的手帕，她感到了心中的暖流，这是一种久违的温暖，一种可以依靠的温暖，不自觉地，她把头靠在了张竑的肩上。
　　张竑惊慌，由心到脸。
　　一个少女依靠在一个少男肩头，就此交织成情感的小曲，曲调优美耐人寻味。
　　苏滢沙哑着嗓子讲述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泪已干，情难却。张竑深深为她的身世感动，他真心钦佩这个少女的心志与格局，从他内心渐渐升起一种好意。苏滢深深望了一眼张竑，这个眼神比在真定酒楼初见时专注，比在滹沱河边听琴时缠绵，比在戴家大宅再见时大胆、柔顺。所有的风都歇了脚，在倾听一对男女无声的对白。张竑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决定治苏滢的嗓子。苏滢欣喜接受，他喜欢面前这个少年，他想超越这种喜欢成为神圣的爱。可是张竑想把苏滢当做自己的小妹，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妹。
　　布衣叟给苏筠医治了双眼，光明重新回到了苏筠身边，她真正地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如彩虹出现后的希望与现实重叠，在半空中爱在燃烧。
　　就在昨天晚上，几个村庄都出现了倭寇，赵宇领着新河卫所的兵忙活了一整夜，却连连扑空，累得兵士们筋疲力尽。周沐辰也跑了冤枉路，到头来只杀死了四个倭寇。到二人齐聚到孙家庄时才知道上了当。二人深深体会到倭寇其实比自己想象的有心计，以后的较量将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二人憋足了劲，定叫那倭寇有来无回。
　　樱花梅子悄悄混进太平县，她以流浪者的身份被马捕头收留。当然，这个流浪者会打动人；马捕头刚进门她便是又打洗脸水又拿布巾，马捕头还没坐停当，她便沏了茶水，备了清口的水果，饭菜更不用马捕头操心，专拣马捕头最爱吃的准备，抱了美酒佳酿，冷热菜好几碟；睡觉前她便端来不冷不热的洗脚水。马捕头被这贴心的人搅动了春心，他想占有这贴心的人。她却一本正经：“人家还是黄花！”马捕头心急，却一次又一次别她婉拒，心里猫抓样的难受。
　　“都忙活了一天了，明天还要忙差，捕头应该休息好。”
　　“唉，就是接收朝廷抚恤的银子，没什么大事。”
　　她听后先是一愣后一惊，一句话转过话头：“捕头那就更应该早些休息，谁知到明天银子什么时候到，若是干了早、晚，岂不是费神！放心，我早晚是您的人，不然我如何报答您的收留之恩！”
　　马捕头听了舒心，心里踏实，带着一身酒气呼呼入睡。
　　深夜，一黑影从马捕头小宅飞出。
　　第二天，樱花梅子便主动给马捕头送了他最爱吃的烧鸡，并吃力地提了一大坛佳酿。其实，在这地界，烧鸡难寻，不过她有办法，有人给她办这小事。马捕头得意地扯着烧鸡，喝着小酒。众差役由此认识了她，她便以嫂子自居。马捕头自然得意。
　　于是，消息便不断传到渡边丘河那里。
　　贴面人、半死鬼、醉人疯被重打了五十大板，由于证据不足被放了出来；魏喜财把他们放了，可江湖上的人可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他们是唯一能找到柴有道的引子。他们受到了威胁，雪山大弟子放出风声，要让其付出沉重代价。不但雪山派，好多江湖门派都对三人恨之入骨。三人凑到一起商量，惹不起咱们就躲，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三人就趁夜一路急鞭，逃进了倭灾浪急的海沿。可到了心目中的太平县，三人傻了眼，正巧被江湖人碰个正着，三人也顾不着辨别方向，一头扎进凤凰山。于是，三人便投进了渡边丘河的怀抱，邪恶的三人把自己的人生压注在恶魔的破船上，一种新的狼狈游戏便顺理开始。
　　魏喜财、牛师爷、马捕头去迎抚恤的银子。差役们执行的是公差，也便有了理由吃顿伙饭，而且一顿像样的伙饭是大家的共同心愿，好久肚子里没有什么油水了，差役们便嚷着多割肉多炒菜多搁油，在伙役的忙碌中，炖鱼、烧鸡一下子便聚上了差役们的饭桌。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众人享受着肉脂在胃里慢慢消化的过程。就在差役夹菜时，樱花梅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巴豆粉搁进菜里。众人不觉。其实，樱花梅子苦苦哀求了马捕头，马捕头对樱花梅子可谓有求必应，言听计从。
　　人们押了银子向回赶。
　　渡边丘河一早便严密分工；南岛石心领一队人在新河卫所附近大张旗鼓地烧杀；富山一郎领一队人在太平县城边暴力掠夺。倭寇在大白天就大动干戈，周沐辰、赵宇相应出兵。倭寇按计划撤退。二人一鼓作气，奋勇向前。倭寇留下几具残兵的尸体，撤进了凤凰山。
　　魏喜财、牛师爷、马捕头携众差役挺着饱肚得意地押着银子。没走几里路状况出现了，众人开始跑肚拉稀。裤子还没提上又要拉，最后干脆连裤子都懒得提，一手拿了裤绳，一手提着裤子，免得系了再解解了再系的麻烦。
　　倭寇出现了，现场便是戏剧性的结果，众人眼看着倭寇把银车赶走却没力气阻止，马捕头便是使了吃奶得劲儿也动弹不得。
　　张竑陪苏滢为恢复嗓音练嗓子，巧的碰上了这一出。关键时刻，张竑出手了，倭寇凶相毕露，仗着人多，齐刷刷的提着刀狂砍。张竑奋力，丹田气涌，大悲手十层功力尽出，犹如万道佛谛霞光，一个个僵死状，随后，倭寇们重重摔倒在地。马捕头顺手用裤带绑了跟前的倭寇。
　　渡边丘河双手执刀急劈。
　　苏滢看到了渡边丘河那张凶恶的嘴脸：“就是他，几年前凶杀亲人的仇人！”
　　樱花梅子见状，瞬间从袖里掏出迷烟，渡边丘河逃奔。
　　这回，马捕头率众差役绑了二十多个倭寇，被抓的倭寇已断了经脉伤了五脏，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胜利是一件多么可贺的事，魏喜财一回到县衙就和牛师爷商议请功邀赏的事。樱花梅子趁着差役们忙着申功请赏的争执，用一条细绳勒住了伙役的脖子，并制造了悬梁自尽的假象。事情与她想要的结果一样，结论是：伙役是倭寇收买的内奸。
　　当然明察秋毫的是魏喜财，建功的是魏喜财领导下的牛师爷、马捕头与众差役，是魏喜财的聪明才干运筹帷幄才有这次的大胜，这事由牛师爷大张旗鼓地鼓吹，马捕头声嘶力竭地呼喊。
　　张竑、赵宇、周沐辰、熊宝聚在一起商讨对付倭寇的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咱们在明处，倭寇在暗处，暗处能窥探明处的一举一动，而我们是在闭着眼睛打仗，让倭寇牵着鼻子走唉！”赵宇皱了皱眉头。
　　“现在最紧要的是摸清倭寇底细，知晓倭寇行动动机，做到计划周密；还有就是我们要联动，不要让倭寇抓住破绽，而是要抓住倭寇的破绽。”张竑语重心长。
　　周沐辰说：“那我们就应该深入当地百姓找出倭寇破绽，等把对手的一切摸个门儿清，那就给他个一击即中，打蛇打他个七寸。”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
　　“我们关键是缺少经验，消灭倭寇不能只凭勇气，要智勇双全。”赵宇大有感慨。
　　“对，就拿这件事来说，倭寇打算不动武就劫走银车，定是有了谋划想巧夺，我们就是中了他们的计。”张竑补充说。
　　赵宇听含泪的村民讲述倭寇屠杀的落词，没有经历过残酷经历的人是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体会，他把这种泪定格在心中，以传承的儒学去消化，却堵住了胃，结了肠，扎于心，血液沸不能静流，他换了一种方式去接受可以接受人性的理由，但他的心里理解很简单，难以接受。他知道要使一个失去人性的恶魔改变简直是痴人说梦无稽之谈。
　　周沐辰研究台州府到太平县一带的地形，并详细推演了倭寇进退的路线，他略有所悟。他知道，面前的对手不简单，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花样不断的翻新，诡计接踵而至，正是依托的当地的地形。周沐辰审视了倭寇：“人道者与之无关，对于人性的缺失，有人性的人本性才能弥补，因为人性与人道相通，道有道义，道有道。”一个个用泪描写的事实，张竑一点点抽丝剥茧；从战胜的标准到胜却实败的教训，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赵宇、周沐辰在查找自己的不足。一个各方面都存在不足的部队，能打胜仗？能驱倭？能保国？能保民？他们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手底下的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