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昨夜的风飘落了愁云几朵，在寂寞的心底升起苏滢对生活的火热，她的心境起起落落，各种思绪交杂在一起，有爱、有恨、有喜、有忧；复仇的种子在她的躯体内发芽、生根、结果，复仇是她人生中快乐的最大障碍，她的仇恨没有别的出路，她没有勇气放下。
　　渡边丘河郁闷夹带着燥怒，他恨半路出现的人，他的恨没有客观理由，更没有人情味，这是鬼魔的私欲。
　　痛苦的过去是一面镜子，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孩子走出恐怖的阴影，忘记那痛苦的回忆，走向快乐，众人绞尽脑汁思索办法。
　　苏滢拉来了几千两银子，她与周风影、德德玛的孤儿收容所正式组建。苏滢想想帮助与她命运相似的苦命孩子，失去家失去亲人的孩子是世间最痛苦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有一个朴素的愿望：有家的温暖，有父母的疼爱，无论日子是多么穷苦。收容所就是想给孤儿们一个家，雨来时挡雨，风来时挡风。
　　张竑强调心理：“万事由心生，疗治内心才是根本。”
　　赵宇力主言传身教，宽厚待人，仁义为辅，首孝为主，一套完整的儒家理念跃然众人面前。
　　周沐辰思量许久，依坚持己见：“仇恨深埋，伺机而迸，教学通道，释怀自然。”
　　几个人争到大半夜，个个面红耳赤。
　　高、矮、胖、瘦四徒弟把捉迷藏和老鹰捉小鸡两个游戏相结合，让孩子们从中学到基本的生存能力，使孩子们尽自己的能力规避生活中的风险：“鹰（敌人）袭母鸡（亲人，头领），小鸡该怎么办？是该以弱小的身躯奋勇向前，还是躲起来保存实力，以免做无谓的牺牲？若是救，由于小鸡们的参与而分散母鸡的注意力以致于被老鹰抓走怎么办？而若是小鸡能够安全躲藏，母鸡便可放手一搏，胜负的天平也许会向弱者一方倾斜；况且母鸡如果没有孩子的拖累，也许能够安全躲藏，那最后的情况也许会皆大欢喜。之后的捉迷藏中，躲藏是教给孩子们生存的学问，看到老鹰的搜寻该怎么办？怎么在危急时刻舍己救人？怎么用身边的物品保护自己？怎么自救……”
　　孩子们先学什么？在张竑、赵宇、周沐辰之间展开争论。
　　张竑讲了习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强身健体，保护自己”几个字落地有声，而“成才之后保家卫国”更是响彻云霄。
　　赵宇强烈要求孩子们从文。他以“文者天下洞开，长大后可做君子良臣，以辅国家而荣”为理由加以陈述。
　　周沐辰先是以特殊的沉默冷却了二人的争论，看似沉默的他内心不能平静，临到最后，他切中要害，“如道家阴阳，文武相补缺一不可，但先武后文比较适于当前形势，也适于孩子们的生存环境”。
　　德德玛握紧了拳头，表示赞同；周风影一直点头；苏滢默默微笑；院内的孩子们铜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几个人之间的“烟火气”，气氛随之活跃。
　　樱花梅子从马捕头口中得知了张竑就是坏了他们事的人，于是报复的怒火在她内心燃烧，于是，与张竑相关联的人便成了渡边丘河报复的目标。当然，行动前的踩点还是由樱花秀子完成，同时也离不开与她搭配的老汉；她以口渴为由进入充满孩子笑声的孤儿所。当樱花秀子看到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时，她内心的善念迅速成长，她人性中最初的善念由此迸发，她想到了自己，也是这么小的时候，那时的快乐，那时的……
　　布衣叟在暗处格外留意樱花秀子，他在读她的一切行动，他在读她的感受。当然，樱花秀子把假消息传到渡边丘河那里，以一个猪圈的位置代替孤儿所的位置。渡边丘河打着如意算盘。贴面人、半死鬼、醉人疯为表能力，在渡边丘河面前打了保票，夸了海口，“肯定办好这件事，也不过几个小孩子吗”。
　　深夜，星星都倦了眼。贴面人一马当先，醉人疯、半死鬼也不甘示弱，三人以三角之势直冲猪圈。两只狗首先以压人的叫声给了三人以下马威，猪圈乱了，不想贴面人一脚踏进了旁边的鹅圈，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几十只鹅雄扯，气昂昂地摆好了必胜的架势向三人冲来那吓人的尖叫声令人心颤，人禽大战就此开始。鹅叫得急促，脖拧得吓人，狗仗着鹅势，一窜就是半人高，猪也就势向前围绕。三人刀砍一阵，溅得满身腥血，又踩得一脚猪粪，三人败兴而退；可是，哪那么容易退！贴面人被鹅拧破了胳膊，醉人疯被狗咬了屁股，半死鬼被猪圈的栅栏勾破了脑袋。三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村来，喘着气，扯下衣服包了伤口，合计着该怎么向渡边丘河交代。
　　三人以重伤的形象出现在渡边丘河面前。
　　贴面人结巴着嘴，喘着粗气，卖力的表功：“路上，不巧遇上了官兵，于是三人齐心协力奋力拼杀，大战几百官兵，用命拼出条血路，就是战死了也不让他们抓住咱们的把柄！”
　　醉人疯斩钉截铁的说：“要不是怕他们又来援兵，就凭我们三人，不出个把时辰，这队官兵就成了我们的‘餐中之物’了！”
　　半死鬼一本正经的说：“我们拼了命，尽了全力，打出了渡边首领的威风，杀出了渡边首领的势气，这不都挂了彩！”
　　贴面人扯破衣服，挂起的胳膊格外引人注意，再加上满身的腥血，绝对只有经过激烈的决斗才有这般模样。半死鬼拍了拍浸了血的脑袋，斜拉的布条，不止有血渍，还有痛苦的表情。再有醉人疯屁股厚厚的包扎，也怪那狗咬得用力，伤口太深，血都染红了裤襟。
　　渡边丘河满意地点头，虽没有完成任务，但就凭几人的伤势，他断定三人绝对遇到了官兵，他对三人的信任度直线上升，已达到可信、可任、可用的程度。
　　三人回到小屋，长长出了口气，各换了衣服。渡边丘河的赏来了，好酒好肉，还有各自二百两银子。三人边饮边乐，伤得养，肉得吃，酒得饮，三人觉得日子挺滋润。
　　布衣叟身边多了两名妙龄少女。
　　苏筠把自己的悲惨遭遇讲给樱花秀子听，樱花秀子的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邪恶杂念被善驱赶，内心被善念占领，她的生活观人生观有了质的改变，她选择了不同于以前的路。
　　孤儿所成了渡边丘河报复的首要目标，这次他下了狠心。依旧是深夜，恐怖瞬间弥漫了整个村庄，这次，渡边丘河胸有成竹，他聚集了手下强兵强将，之所以如此阵势，除了因为官兵难对付，还因为樱花秀子的作为让他彻底恼怒。贴面人带着伤，依然冲在前面。渡边丘河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刀光、火烧、呐喊、哭叫……
　　德德玛腰刀出手，周风影利剑出鞘，赵宇、周沐辰早已准备好，张竑凝聚了精神，苏滢、苏筠、樱花秀子叫起了孩子安排隐秘。惊恐的孩子们忘了白天的教导，乱作一团。周风影仗剑迎敌，赵宇丹心剑法首压阵前，德德玛利索出手，周沐辰按住阵势，张竑压轴保护孩子。德德玛弯刀尖烈，怎奈倭寇一拥而上，南岛石心刀势凶悍狠邪，富山一郎刀锋寒气逼人，渡边丘河亲自上阵，杀出血路。官兵们竟不敌倭寇。
　　张竑施展了大悲四十二手，疾风扫落叶，倭人倒成一片。
　　贴面人被真的伤至所极，倒在地上。半死鬼、醉人疯撑着贴面人的双手狂奔，他们二人借救贴面人逃离现场这个由头很充分。贴面人的身体在地上划出一道优美的痕，他怕死，在半死鬼、醉人疯面前，，他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其实，贴面人离死亡还很远，只是内伤和心理在作怪，他边积攒气力边结巴着嘴对二人严肃的交代后事：“咱们好歹兄弟一场，我死后，给我备口好棺，堆个大坟，逢年过节烧点纸钱，但千万别立碑，就我这点名声，免得被忠义之人、良家仇人挖了坟，鞭了尸，散了魂！”醉人疯满口应允，半死鬼拍胸脯保证。
　　醉人疯先开口：“兄弟，渡边丘河赏你的银子放哪了？”
　　半死鬼紧搭腔：“都快去那边的人啦，银子又带不走，是吧！”
　　贴面人结巴着嘴，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三人的朋友关系很明确，在生死关头更显得虚伪。其实三人的关系他们都明白，他们的关系离朋友这个神圣的字眼很遥远，他们只是利用，他们的心底没有把任何一个人当成真正的朋友，危难时刻，他们只想到的是自己。
　　张竑使出了大悲手五成功力。
　　南岛石心张狂的不可一世，他刀法快、狠、准，他正面冲向张竑；富山一郎刀式娴熟，刀法巧、稳、诈，他从张竑后方连发数招。
　　张竑的大悲手功力具现，四十二手齐发，无声中静的圆满。
　　蹒跚间二人踌躇，恍惚间二人追梦，魔幻间二人望月，叹息间二人不知所措，疼痛间二人趴在地上，内脏俱损。
　　赵宇的丹心剑法已妙不可言，剑招见形。第一式齐大史简为三招，一招快如声，二招闪如电，三招耿无形；第二式晋董狐执笔之剑形，笔走龙蛇，画龙点睛，龙飞凤舞，三招极为点妙。山泉剑一可谓渡边丘河的棋中車，他刀无形中快，快中妙，妙中奇，奇中狠。二人可谓巅峰对决。
　　周沐辰从倭寇中夺了把刀，以混元之力幻化招式，在无形中换了身体位置，刀剑融合，意动静疏。石愿郎心可谓刀法老道，他把刀使得如游戏一般自如，自如中精湛，精湛中狠决。二人大战上百回合。
　　熊宝调来了精兵，渡边丘河见状，收罗手下，仓皇而逃。
　　苏筠的眼好了，她第一眼便目睹了人世间的惨事，她宁愿自己依然看不见，也不想这悲惨的事物就发生在她重见光明的第一天。眼，善良的人是用它来欣赏世间的美善，丑恶的悲伤是善良的人不愿见也不想见的。樱花秀子见了遍地军士的尸体，更坚信了自己弃恶从善的信念；他她沉默，内心百感。一个人是有选择的，选择正确的路是人的行为，没有人性的人只是躯体，没有灵魂，只是行尸走肉，罪恶之体。
　　布衣叟以慈悲之心救世人。他以大乘之教、大乘之修而作大乘之为，为众生而渡，无论男女，无论种族；他坚定以大乘信者，弘以大乘教法，渡以众生的信念，这也是他今生的终极之目的。他这样认为，也是这样教导徒弟，徒弟也是这样教导徒弟的，一代一代，他所传承的理念、精神已开枝散叶，生根发芽。
　　樱花秀子见到了姐姐樱花梅子：“姐姐，我们为什么不离开这个水深火热的‘世界’？我们可以回到以前过那平静的捕鱼生活，织织网，捕捕鱼，唱唱歌，虽然有时有恶浪袭扰，但我们内心无愧，那时我们生活的多美好，多么富有诗意！可现在是什么样子？跟生活在恶魔的世界一般，恶心至极，现在的物质享受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罪恶至极。”
　　“那就不报渡边丘河的恩情了吗？你想想，若没有他，我们姐妹俩如今已是一躯白骨，不知葬身何处了！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可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樱花梅子愤愤然。
　　“难道我是忘恩负义之徒吗？报恩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如果用报恩的方式去做伤天害理之事，那岂不是助纣为虐？我相信我们离开是对的；何况这些年来你所做的一切足以报答他的恩情了，我们都有追求自己所爱的权力，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于渡边丘河，我们一起吧姐姐，一起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樱花秀子的话掷地有声，敲打着姐姐执迷的心。
　　“渡边丘河是你姐夫，渡边小河是你侄儿，我是你姐姐，除了我们，你再无亲人，你不与亲人一道，却向着别人说话，你说是对还是错？”樱花梅子愤然而激。
　　“亲情大不过天理，与恶魔谈论亲情，不是人所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姐姐，有一条光明正大之路摆在你面前，正是你远离邪恶，从善之流的好机会呀！”樱花秀子耐心劝诫。
　　“不不不，我相信他，他说他做的都是迫不得已，他说最终是善的，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永远独善其行为而不为恶事。况且，他对我好，对孩子好，一个对家庭好的人是好男人，我不能背叛他，我要相信他。”樱花梅子语气激烈，情绪翻涌。
　　“姐姐，你静下心来时细细考虑，夜深时可以自问，对与错你要静心思量，不要被虚伪的表面迷惑；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路要自己选择，您是选择善还是恶，歪还是正，我无权做主，但我还是希望姐姐走一条自新自省之路！”樱花秀子仍劝而不舍。
　　“姐姐看准的路就要走下去，看准的人就要跟随，我认为我是对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既然你一心背叛，又何必拉上我呢？”樱花梅子甩袖愤然离去。
　　“姐姐，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恐怕要到你幡然醒悟的那一天才行！”
　　“对，恐怕要等到你幡然醒悟才行”樱花秀子热泪盈眶。
　　樱花梅子愤不能咽，急匆匆回到了马捕头的小院。
　　魏喜财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甚喜，出于对银子的久别，他久久的摸着银子不肯离手。牛师爷猜透了他的心思，二人对目而笑，心里想到了一起。马捕头听了二人的想法颇感吃惊，但听得分成的许诺后，立刻眉开眼笑，心里开花。三人把细节排练的天衣无缝。
　　魏喜财一大早便嚷着栽花，他理由很简单，有花才有好心情，有花才有好空气，有花的生活很美，一句话，花的好处举不胜举。就因为这些理由，马捕头亲自上阵，挖土，购花，栽花。于是，有情趣的菊花、存风韵的月季、很高雅的兰花……一并请进了衙门。
　　中午时分，马捕头饮了樱花梅子特意准备的小酒，扯了他最爱的烧鸡，他边瞅着韵姿风骚的樱花梅子，边哼着家乡的小调，“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马捕头借着酒劲恍惚着握住樱花梅子的酥手。樱花梅子惊恐，侧身一夺。马捕头愤然，都这么长时间了却还这样。
　　“捕头，等有了新宅，我便把它布置了，咱们也明媒正娶，堂堂正正把事办喽！”
　　马捕头心喜：“时间不远了，等分了抚恤的银子就置新宅！”
　　马捕头被酒烧得昏了头脑，把不该说的都一一说了。樱花梅子听了暗自心沸，“天赐良机”！
　　晚上，马捕头与牛师爷借着月光挥舞锹挖坑。魏喜财甚是得意，他自我欣赏自己的妙计，谁人能想到簇簇争艳的花朵下面是白花花的银子？只有我才能有这般创造！
　　闲来无事的吴聪不经意间瞅得三人埋银子。吴财女一听这事，只认为魏喜财背着自己藏私房钱，便气冲冲来问罪。当听了魏喜财充分而周密的缘由，她兴奋中燃起佩服：“老爷真是聪明”。牛师爷的闺女被吴财女强拉过来：“用银子的时候大手大脚，担风险卖力气时怎能少了你，你得上”。吴财女一掺话，埋银子的速度慢了下来。牛师爷的闺女挺着像加了十几层棉垫似的大肚子，叫魏喜财看了心疼：“不用不用，女眷们都歇息，这种粗活男人来干！”
　　次日，几个人一致同意再把银子换地方埋，全都是为了防止倭寇而暗自进行的把戏，只是为了保证银子万无一失，可是但凡有一失便全无。樱花梅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消息传给了渡边丘河。渡边丘河眼发亮，白花花的银子正向他招手，他思索片刻，心头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