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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要去慈明寺进香,赵馨得随从,这可忙坏了丫鬟小梅。
赵宇生来爱凑热闹,一听这事,嘴都合不拢。自然,张竑便在赵宇的撮合下顺理成章的跟去,理由很简单:新买的马野性,张竑喂熟了,有张竑跟着自己骑着放心,免得人多车杂,马起了性子,惹起祸来,也是很扫兴的事。
说起张竑,十七八岁的他在赵家已当了多半年的短工了。年初春旱,张家恐是往后揭不开锅了,为省一个人的口粮,张竑才寻了赵宇找了份事做。
原先夫人只打算有赵六照应着就可以,被赵馨、赵宇一阵劝说后便也没了主意。
情况也是这样了,答应岂不都高兴,于是,夫人一个“行”字出口,引得满堂欢笑。
慈明寺占地五百多亩奉主尊地藏王菩萨,尽是灵验,于是香客便慕名而来,满愿而归。方圆百里,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贫民百姓,无不前来拜佛请愿。
寺前栓了马,原先该是张竑看马看车,只是赵宇一旁硬生生地拉着张竑,非要他跟着,赵六便做了顺水人情,推托说自己来时崴了脚不便干些替手垫脚的活,夫人也就应了。
夫人磕了头请了愿,添了香油钱,贴身丫鬟陪着在寺内散心。
赵馨轻轻拉了一下张竑的衣襟:“你也不许个愿?咱们也许个愿吧!”
张竑一愣,他有些惊慌失措,赵馨的大胆举动令他措手不及。
丫鬟小梅在一旁扑哧笑出声来,赵馨白冷了她一眼,小梅知趣地躲在一旁,用手帕捂着嘴不敢出声。
赵宇早就按耐不住了,他一进寺便没一刻闲着,摸摸这摸摸那,瞧瞧这瞅瞅那,嘴还之乎者也的自语着。
跪在佛前的赵馨许着自己的愿,张竑一并跪着,他的心忐忑不安,许什么愿呢?他不敢有太多的想法,因为自己的斤两自己明白。他只能硬着头皮暗自许进自己的愿望里,他也只能把想法许进愿望里,美好的事只能想,如果愿望能实现,他甘愿在菩萨灯下跪一天,不,一个月,一年也可以。
寺门大开,来往的人不绝似牛毛细雨,可唯独这几个人不太容易错过。走在前面的斜戴着公子帽,敞着花绸衣,拿着霸王扇,斜瞅着进进出出的姑娘,嘴里也不知在嘟囔啥,一看就不是啥好鸟,肯定是个下流。他的后面跟班手拎着个鸟笼。再往后是四个奴仆,个个吹胡子瞪眼,七个不服八个不在乎的样,活生生的狗仗人势,奴才胚子。
不等进殿门,那下流就看见了赵馨,眉毛一挑赶紧招呼跟班:“王五!王五!快过来看,看那没人儿,咋样儿?”
“好眼光呀少爷,怕是今儿个看的,不不不……怕是打生下来看过的最漂亮的啦!”王五可是说了句实话,怕是打生下来的第一句实话把!
“天下还有这等美人儿,自己竟从来没见过。”那下流紧凑过去,右手摸向赵馨的脸,向左手摸自己的右手一样随意。其实,他就是这副德行,走到哪都习惯了,见了美人就流口水,就连风韵犹存的少妇也想蹭两下,这等少爷胚子哪能开得好花接得好果?得亏有个当知州的爹,这换常人别想活到今儿。有了这个爹,还真如他所说的:“随了我的名吧,前程似金,金光闪闪,亮闪的得瞎了你的眼!”
赵馨正寻思着许愿成否实现,他内心极其矛盾,但仍旧很美很单纯,她内心一如诵经声直白、真诚,始终如一,无别的杂七杂八的世俗观念掺杂。
赵馨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手打断了,惊了的赵馨不知所措,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声高尖叫散了整个寺院里的清净。
张竑猛地冲过来,“当”一声,王金程的胳膊被震得酥麻,随即觉得阵痛,他一个趔趄,身体左右摇晃;张竑顺势就是一脚,王金程重重趴在地上,犹如一头被烫掉毛的猪。帽子在地上打了个圈,敞半的花绸衣干脆一并崩开。
王金程那吃得了这样的亏,他张口大骂:“哪来的穷小子,胆打你王爷爷,我可是王知州家的大少爷,你的罪过大了,吃官司吃定了!”
王五这时将鸟笼向张竑砸过来,张竑趁时用手一搏,鸟笼转了个弯,直冲冲的盖在王金程脸上,王金程用手一摸,正恰将鸟屎摸得满脸。王五一看这事,急忙招呼随从,张竑一见,急忙跳出门外,免得损了佛面,摔了佛器。
爬起来的王金程扯开嗓门:“给我打,往死里打,快!”他指着冲出殿门的张竑,也踉跄的追着。
拉着赵馨的小梅边跑边喊:“少爷,少爷,赵家大少爷……”
赵宇正玩得高兴,也正巧碰上了周沐辰,两人还未说上几句话,就听得小梅的喊声:“少爷,少爷,有人欺负小姐。”小梅按耐不住内心的慌张,喊得直快岔了气儿。赵宇一听这话,也没问个理由,就向小梅指的方向冲去,周沐辰也随着脚步。
寺院内,王金程野猪似的嚎叫:“给我打,给我打,打死不偿命!”他跳起脚来不住地喊,用手狠狠地指着张竑。
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满院的人头,像是谁给了个准信儿似的,聚拢的满满的,墙头、树杈上也点缀着人头。
赵宇和周沐辰过来,那几个奴仆也倒在地上了。张竑两拳下去,王五抱着脑袋打开了转儿转儿。
王金程停了喊叫,他愣了,喊的这么明白,这小子还敢打。张竑依旧拳如急雨。张狂后,王金程吃了他一生中第一次拳头。王金程来了个假摔,顺势爬向人堆里,张竑跳起来骑在他身上,像武松打虎样的给力。
众人议论,指点,哄然大笑:“这小伙子十大几岁,倒是胆子挺大,功夫还不浅,哈哈哈!”
吃了拳头的王金程声音变调,没有了趾高气昂、嚣张跋扈的声调,只是一个劲的求饶。
周管家赶来:“别打啦!这里是打斗的地方?”赵六也闻声赶来:“快住手,不然要出事了!”
张竑停了拳头,赵宇收了手,周沐辰撤回了脚。趁这当隙,王金程爬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的土,边跑边喊:“你们给我等着!等着吃官司吧!”这下人群更是鼎沸了:“大事,得是摊上大事唉!”
一个老头搔了搔头发,抖擞了下精神,从高台子上下来,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边儿,聚精会神地眯着眼看着张竑,心中暗喜:“是个人才!”他微微点了点头。
“可不是吗!人才呀!连知州的少爷都敢打,可不是人才吗!”旁边的人哄吵着回应着这老头。
赵六拍了拍赵宇的衣襟:“少爷,没事吧?”
周管家扯着周沐辰的胳膊,生怕他有丁点闪失。
只剩下张竑,呆呆地站在中间,也难怪,谁会对一个短工嘘寒问暖,谁会关心他呢?
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赵馨还有些惊魂未定。
一场精彩的打斗就这样收场了,院内的人们还没有看过瘾,也不知谁起的哄:“接着来,把他逮回来!”
院内一阵大笑,人渐渐散去。
爬上马的王金程愤愤不平,他那受过这样的委屈。
王五紧跟着,几个眼肿脸青的奴仆紧跟在后面,霜打得茄子样,灰溜溜的几个人像驴屙在坡上的驴粪蛋儿一样,急促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周老爷捋了捋胡子,招呼着周管家:“吩咐族人,备下棍棒,看谁赶来这找事!”于是,东董村几百号人动起来,持扫帚,抡粪叉,抄木棍,提顶门杠,齐聚在周家门口。
赵老爷听了这事很是恼火,他睁圆了眼:“哪来的浪荡公子,打就打了,该干啥干啥,净耽误正事。”
赵管家凑近赵老爷低声说:“那打人的短工怎么办?”
“你看着办,这点小事你自己处理。”赵老爷不耐烦了。
赵管家办事也利落,从账房支了双倍的工钱,两大串铜钱,将张竑打发了。
“孩子,走吧!”
张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事他没准备,可自己又能怎么办?
父母看到张竑提得两大串铜钱很是高兴:“孩子回来了!你看,你也能挣钱养家了,真是长大了!”
张竑什么也没说,刚过去的事他只字未提,他怕父母担心。
熬药的砂锅冒着热气,满院子净是草药味。张竑内心有说不出的滋味,“自己一定能改变家境”他狠狠地下了决心,狠狠的。
王金程一溜烟的冲进新河县衙,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差役慌忙启告魏喜财。
一听说王少爷来了,魏喜财先是一惊,随后紧皱了一下眉头:“夜猫子上宅,无事不来,这位浪荡公子……”他略作迟疑,“牛师爷”!
牛师爷小跑进来。
“跟我去见王金程!”
牛师爷会意地点了点头。
魏喜财满面带笑地出来:“哪阵香风把王少爷吹来啦!”话到人未到,人到了便是诧异,魏喜财看着灰头肿脸的王金程,半天不知说什么,可刚要问缘由,没等魏喜财开口,王金程就大叫委屈:“少爷我来到你辖的地面上被人打成这样,你看怎么办?”魏喜财含着笑说:“谁敢?谁不知王少爷的背景?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虎口里拔牙?”
王五边揉着熊猫般的黑眼圈,边插嘴说:“就是在慈明寺挨得,可不就是你的地面上吗?少爷说啦,处理的不满意俺们就不走啦!”
王金程一听这话,一拍大腿:“处理不好咱就住这儿,让魏喜财养着,许是我爹能处理好,嘿嘿!”
魏喜财一听,便给牛师爷使了个眼色。牛师爷心领神会,他指着差役说:“给王少爷收拾空当出最好的房间,再把风夜楼的荷花、玉仙那几个花开正艳的都找来,备好的宴菜,拿最好的窖酒……”
王金程一听这话,刚才的委屈劲儿一下没了,大步摇摆随差役去了。
牛师爷凑到魏喜财耳旁,带有得意的表情说:“老爷,这回可有银子花了,只是这王少爷难歪歪的很,就怕他不满意。”
“当然要处理的让他满意,可不止只让他满意,要皆大欢喜,哈哈!”魏喜财高兴地点头,提高了嗓门指着差役说:“把马捕头叫来!”
声还没落,马捕头便冲进门来。马捕头是何等机灵,他早就知了消息,只等魏喜财一声令下,他便可堂堂正正的办案。办案有好处,办案好处多;事可大可小,人可抓可不抓,只是小费给的足,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没一点好处,那他可是秉公执法;他对别人说自己是上支下派,给别人跑腿的,可到头来他还是自作主张,唯利是图,他绝对是条滑的不能再滑的泥鳅。
“王少爷挨打这事可是肥差,也不知那几个愣头青干了这等傻事,也该自己有福碰上个这等肥差,一家老小又可以改善生活了,多割些肉,晚上多烫两酒,多给孩子们添置几件衣裳,给孩子他娘打造几件首饰……”马捕头心想着,脸上渐渐堆满了笑。“那后街的李寡妇,那风夜楼的白嫩嫩的荷花,那……”
“查查是谁打了王少爷,得让他出点响儿!”魏喜财提高了嗓门。
马捕头确实神速,话音未落便领着一帮差役冲出县衙。到了慈明寺,马捕头询问了当街茶棚的老板。其实刚发生的事早已风一般传开,在这地面上打了王知州的大少爷可谓天大的事。当马捕头一听说是赵将军的儿子,又听说还有东董村的周沐辰,一路上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家伙,赵家的少爷袭了侯位,说不定啥时便可做得个实实在在的官,抓袭了侯位的赵宇,他可没那本事。周家的人那也动不得,周家在朝中有位做高官的儿子,抓周沐辰可不是儿戏的事,就凭他自己这比芝麻还小的捕头,能动的了这等人物?马捕头喷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心凉了半截。“看来,给一家老小生活的改善没着落了,别提那多割肉的事了,给孩子添新衣裳的事也泡汤了,更别提给孩子他娘添首饰了,甚至后街的李寡妇那更没得照应,风夜楼的荷花也应来后推一推喽!”
“还有一个叫什么张竑的,苏田前街的。”
马捕头眼前一亮,怎的?到底还是天无绝人之路,马捕头的喜悦瞬间迸发。
三间土坯房,当院一口井,柴捆堆残垣,西南无完门。这般人家能榨多少油?恐怕连井里水也要见底了。这景象往马捕头眼前一现,心彻底凉了,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这情况就得严格按律执法”他的脑子轴承般转着。
“谁叫张竑?”马捕头提高了嗓门。
差役们见马捕头一脸失望,个个心里明白,这案子怕没什么好处,于是不几脚便把张竑家破栅栏踹得稀巴烂。
张父从屋里慌忙走出来,见满院冲进来的官差心里发慌,腿脚发抖。
“张竑,谁叫张竑?”
张竑应声出来,见了马捕头又应了一声,他右手还端着给母亲煎得满满一碗药。
马捕头又叫了一声“张竑”。
“是我!”
张竑应声未落,马捕头的链子已套在张竑的手脚上。旁边的差役一同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满满一碗药也撒得一地。
张父赶紧问捕头这是怎么的一回事,马捕头理也不理。
碗在地上打了几个圈,旋转的姿势紧张,满院弥漫了草药味,就是这浓烈的草药味刺痛了他的心,他总想着有一天通过努力多付些辛苦改变家的过活,让自己家过得更好,可现在,他找不到一点理由为之努力,他的手脚都被捆拴的结结实实。看着父亲从箱底慌张拿出还没捂热的两大串钱,他的眼泪漱漱落下来。他曾满怀信心给父母保证,暗自下定了决心,可是这时却没了践行的机会,这使他很迷惘困惑。他呆着眼睛,长吁了一口粗气。
接过那沉甸甸两大长串钱,马捕头倒也给了个收小费的理直气壮的理由:“把王知州的少爷打了,你说该不该出些医药费?”
看着父母无言以对,无力反抗,无帮无助的样子,张竑心里很急很痛很不是滋味。直到他看不到了站立着的无助的父母时他才回头。他走了,被一群差役“簇拥”着,珠显鱼目却寡不敌众的无奈。街头的人议论着,指手画脚的,张竑一字不听,他知道这事挺大,他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无论怎样,他想他一定要向着最好的结果。他紧握了一下手,紧咬着牙齿。
县衙里,马捕头把刚经办的事禀告了魏喜财,魏喜财一个劲地点头:“马捕头真是能耐,利利索索的,给本县少了不少麻烦!”“嘉奖!口头嘉奖”,这话马捕头听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高兴之余的魏喜财听了赵宇、周沐辰、穷人家张竑的字眼,马上泄了气,愤愤的说:“先押那穷小子关了,等王少爷泄了愤撒了气再说。”
马捕头接了知县的话,径直走了出去,收张家那两大串钱的事他只字未提。
崔牢头高兴地迎接着马捕头,拱手的他笑着说:“马哥,又送来一个!”
“哼!是呀,连一点油水都没有。”马捕头愤愤的说。
崔牢头有些失望:“怎么着,打王知州家少爷,弄那么大动静的,竟是个穷光蛋?连杯茶水都没有?”
马捕头有些不耐烦,他压根没想把那两串钱分给崔牢头,因为,他习惯了,只有在油水实在多的说不过去时才给崔牢头分享,但其实只是分享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崔牢头倒也“实诚”,有什么好事总想着马捕头,因为只有马捕头多抓人,他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灰色收入,这收入他拿捏得恰到好处。他把马捕头当朋友,可马捕头并没把他当朋友。
朋友?马捕头与崔牢头是朋友?鬼才知道是真是假。怕是“知己”吧,只知道自己的“知己”!别人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