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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薇给父亲选择这个城市，不能说和柳无絮毫无关系。早在宗院长联系自己的时候，她就托他打听一下柳无絮。宗院长问这人是谁，路薇说是自己一个大学同学，毕业后没有联系，不知道现在工作情况怎样。
“和赵小翎结婚了。”
赵小翎她也认识，只是两个人没有什么交往。原来他们两个走到一起了，路薇心里想。她觉得自己对柳无絮没有抱什么幻想。这样想时，马上又感到有些自欺欺人。如果柳无絮也没有结婚呢？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来这里，是为自己一直放不下的愧疚作最后的了断。路薇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句号。
“圆满了。”
挂在天空的月亮一弯，瘦瘦的。
路薇到苏州后又转到了美术学院学习绘画。不上课的时候，就到父亲的画室帮忙。毕业后苏州画院把她要了去，让她专门给父亲做帮手。父亲在那段时间迎来了创作的高峰，或许他为了把生活的苦恼抛到一边，父亲简直是发疯似的工作。路薇为了照顾父亲至今也没有结婚。也有人给路薇介绍过对象，对方的条件大都不错，但路薇总感觉某些功利的东西掺杂其间，不像上学时那么纯正。在她看来，爱情不应该是把苹果枝丫嫁接到梨树上长出的苹果梨，爱情是一只蚂蚁在路上行走，遇到另一只行走的蚂蚁，它们仅仅用触角相互触摸了一下，就决定结伴而行。但有时候她又希望看到刻意为之的爱情。因此她就幻想柳无絮不顾一切的跑到苏州来，她嫁给了他。而柳无絮没有来，就像小镇旅馆那天晚上，他没有过分的要求一样。路薇这时会照着镜子想，难道自己没有吸引力吗？镜子中明明是楚楚动人的脸庞。
路薇又想起了快餐店外面行乞老人说的话：“不配。”难道我们两个真得不配，是他不配我，还是我不配他？或者两个人互不般配？
路薇以照顾父亲没有时间为名，拒绝了这些追求者。实事上也存在这一方面的原因。母亲的背叛，对父亲的打击太大了。父亲离开母亲根本就不知道怎样生活。他在他的绘画中是王，他可以挥洒自如，可以行云流水，可以海阔天空。但在生活中，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矮人。如果不提醒他，一件衣服直到穿破他也不知道换，他会一个月不洗一次澡，他只会煮方便面吃。这些年父亲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了，脸上的皱纹被岁月的挖掘得更深了。他的创作不再如过去那样激锋猛进，更多地向自然和人性深处开拓。但有一件事让他一直放不下。父亲和母亲恋爱时就开始画一幅裸体女性的油画，母亲做模特。后来母亲怀了自己，体形变了，油画也就放置到一边了。现在父亲不知道从哪里翻出这张没有完成油画，把它固定在画板上，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他试图凭着对妻子的记忆完成这幅画，但记忆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慢慢褪色了，这幅画于他如此陌生，让他没有想到，让他长吁短叹。路薇有几次看到父亲抱着头蹲在画架旁，很头疼的样子，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落下。路薇耽心父亲这样下去会把身体搞坏。父亲已经不是当年的父亲了，很小的打击可能也承受不了。因此路薇才答应别人的邀请，让父亲出来散散心。。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的私事。路薇虽然拒绝了那些追求者，那些人也都知难而退，但有一个人她拒绝不了。这个人是路一石的学生，叫柴洪秉。柴洪秉和柳无絮相比其貌不扬，并且在画院师从父亲，也不是父亲的得意弟子。但柴洪秉非常执著，他喜欢的事情，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做。柴洪秉对路薇说，他不管路薇答应不答应自己的爱慕，只要她一天不结婚，他就坚持不娶。他知道路薇喜欢菊花，就自己学习菊花栽培，竟然培养出很好的菊花。他送给老师，或者是送给路薇几盆非常漂亮的菊花。路一石有一幅菊花图，就是观察了这些菊花后画成的。路一石也看出了这个学生在追求自己的女儿，他开始觉得这简直就是某种丑陋的两栖类爬行动物对飞行的天鹅的追求。和自己的女儿相比，柴洪秉无论哪个方面都显不出优秀来。但他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妻子，便没有反对，他不能把女儿永远留在身边，他总会撒手而去的，而路薇是他最最放心不下的亲人。他知道她表面上坚强，但内心软弱，她以生活的强者示人，却生活在弱者的阴影中。一个才华横溢的男人或者不适合他，一个能够体贴，把她拉近琐碎生活的人，或许能带给她幸福。
路一石把那幅没有完成的裸体油画展开，放到卧室的沙发上，油画上的女人好像在为自己的残缺而呻吟，她在哀求，在忏悔。她好像再说：“求求你了，一石！都是我的错，我承担所有的罪责。但请你让我圆满吧。”路一石好似在欣赏着这一切。接着他又陷入沉痛的自责，他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真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