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中原大地上，姑苏城几百里外有一条几进无穷尽的大江，上接碧天，下连黄土，两岸青山高耸，江水澄清依稀可见深处鱼儿游拽，天空湛蓝，两岸青葱，似棉白云朵朵，树木鸟兽，都一一映在水中，可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景。
　　相传古时有一位大诗人行过此处，大挥一笔胸中意，便有了那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说法。
　　中原有两条有名的大江，一是这斩龙江，因传说古时此处有恶龙作祟，有陆地神仙一剑落龙头，所以便得名斩龙江，又有人叫它落龙江
　　另一条大江便是百年前那大秦皇帝命十万苦工，花费十数年，开挖的大运河。
　　此处并不多说，单说这斩龙江，此江一去千里，贯通南北，有一江势急转之处，自成一大湖，此湖水波平静，清晰可见水底卵石，四周树林郁郁葱葱，时不时便有鸟兽之声环绕耳畔，此福地名曰斩龙湾。
　　斩龙湾上，明日当空，白云寥寥，清风徐来，水光粼粼，岸边有一叶小舟停靠，岸上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盘膝而坐，拉动手中那把漆黑如夜的二胡，悲苦之声如水中涟漪，缓缓传出，树梢之上的鸟儿尽低头，林间走兽皆呜咽。
　　在男人旁边蹲着一个十五六七岁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小女孩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图画，在这悲伤的乐曲之中，女孩却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充耳不闻那二胡的幽咽，脸上丝毫没有一丝悲苦之意，反而带着微笑，好像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男人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二胡，一时间林中走兽怒号，树梢上鸟儿飞入云间。男人不以为怪，说道：“女娃儿，你可知道这是何地？”
　　小女孩头也不抬的说道“不知。”
　　男人听见小女孩的回答，脸上既没有失望，也没有一丝尴尬，反而笑了笑说道：“此处名曰斩龙湾，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斩龙湾？”
　　小女孩还是头也不抬的说道：“不知。”
　　小女孩并不想搭理这个强行收自己为徒的男人，至今她也没想明白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将自己轻易的交给眼前这个讨厌的男人，可是无奈自己身上分文没有，又离家在外，举目无亲，也只得跟着这个自己并不十分喜欢得中年男人。
　　男人笑了笑又说道：“当年啊，此处有陆地神仙一剑落龙头，所以便得名斩龙湾……自古以来啊，这江湖人都想要改变这混混浊世，就如同那斩龙的陆地神仙一样，可以救天下黎民，一改这个乱世，可是又有多少江湖人能明白这个世界远远不是一座江湖可以左右的，江湖人就应该做江湖人该做的事，莫管这个过于庞大的天下，不去干那狗拿耗子的闲事。而且能左右这个天下的命运只有那几个可以翻云覆雨的千古谋士，不是整天打打杀杀的江湖草莽，救黎民于水火的只有那只在乎天下大局的读书人，不是整日舞刀弄棒的练家子，实在是说不清这其中的对错。这天下之争，实则是庙堂之争。“
　　男人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要说这庙堂啊，真是他娘的不痛快，我不喜欢。哪像这个江湖，快意恩仇，一剑了事，来的干净，去的也干净。江湖人莫行庙堂事，一两个人的生死断不能改变这个乱世。可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愿者上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到底江湖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自古以来，涉入庙堂事的江湖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远的不说，就说百十年前，那有小恶来之称的典伏风，为保自家主子孟德公逃出生天，一个人在宛城城门口，独自面对数万大军，那是何等德气概。一双铁拳不知道轰死了多少人，那是实打实的臻境高手，半个陆地神仙啊！古往今来能有几个人有这等修为，可纵他小恶来有恨天无环，恨地无柄的真神通又能怎么样？最后不也落得一个气尽身死无处埋的可怜下场。自那秦皇帝死后，天下大乱，你打打我，我打打你，天下哪有一块安静的地方，庙堂和江湖混作一团，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热血男儿成了这天下大局的马前卒。最后有几个人能记得他们！不过是百年后史书上的一行小字‘此战死多少，伤多少’连个名字都留不下。现在这个江湖，这个世间不应该是我们这些老人们留给后辈应有的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小女孩破天荒接了一句。
　　对这个一路上对自己冷眼相待的女孩竟然头一次接了话感到惊讶，男人却也没有过多的表情，随即说道“江湖是江湖，庙堂是庙堂，江湖人做江湖事，庙堂人行庙堂事。“
　　听此，小女话并未答话，男人看了看这碧波蓝天，顿了顿说道：“这或许就是他们心中的天下吧！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只可惜不知道为此又要有多少人赴黄泉。道门讲究的是无为而治，儒门讲究的是礼仁二字。可道门主事申屠烨虽说也是现如今的一流高手，品行端正，可也是矮子里找将军，跟当年那位倒骑青牛出函谷的道人差的太远了，而且乱世重典，所以就注定道门不会在此时有千古流芳的大作为，这个乱世道门在他手里只能说是维持家业，想要实现辅助明君平乱世的远大理想抱负那是万万不能。儒门主事墨涤莲也是当时高手，为人开明，只可惜儒门中几个副主事读的不是圣贤书······”
　　小女孩一边在地上乱画，只是速度变得缓慢，似乎在偷偷地听这个不讨喜的男人讲述那个对于自己来说陌生的江湖。
　　女孩打断道：“那他们读的是什么书？你这个人怎么尽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真不知羞。”
　　听完小女孩的话，男人朗声大笑道：“他们啊，这一辈子救只知道读书，忘记了他们的夫子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们忘记来看看这个真实的人世。他们口中心中的教诲，或许早已经偏离夫子当年的良苦用心。这是别人的家事，不提也罢。只是这儒门中向来意见不合，导致许多事情做起来，有诸多顾忌，要想辅助明君平乱世，着实有些困难。”
　　听到这里，小女孩才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枯枝，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有三十岁左右，那一头用发簪固定的长发却是黑白相间，而且是白七分黑三分的男人说道：“照你说的话，这个乱世岂不是没有人能平复，世间人只有等死的份！”
　　“非也，非也，这乱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努力，老怪物，黑白子，儒道释三门，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只可惜他们的意见不同，方向也不同·······”
　　男子轻轻地咳了咳，说道：“不说这些门派的家长里短了，给你说说这个江湖，如何？”
　　小女孩并未作声，但是没有在用枯枝作画，而是呆呆的看着远方的碧波蓝天和莽莽青山无尽，眼中尽是好奇。
　　“这江湖啊，真可谓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西门小儿能小小一苇叶横渡江河，也算上是一个人物，前几日小道人张玄可请来震震天雷，苟延残喘的任平生有青红手一双，可擎天雷落仙人于云头之下。剑圣温孤手中三尺秋水剑，问尽天下英雄，剑道登封一览众山小啊。疯道人剑癫，化身为剑鞘，收万千剑气于体内，着实霸道啊。黑白子有一无名剑藏在胸中，尚未出世，却满是英雄血泪，当世一绝啊。李澡雪啊，李澡雪，你可知为师我有什么不示人的本事神通？”
　　“不知。”小女孩仍旧世一脸淡漠的表情，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男人摇了摇头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平地起蛟龙，江水两相流。”
　　话弗落，男人一把抱起名叫李澡雪的小女孩，向前踏出一步，稳步登上舟头，并未见浆，可小舟却缓缓漂入江中。
　　男人放下李澡雪后，随即做一剑指，向后一挥，忽见一股剑意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水般自男人的指端而出，划过水面，随即惊世现状出现，只见那滔滔江水自剑气入水之处，一分为二，两股巨浪应运而生，一股向上游逆行而去，一股继续顺流而下。
　　原本平静的天地间，两股巨浪自江中而出，高度足可齐山，在江水分开之处有一水蛟龙破水直上九霄，龙吟之声响彻整个斩龙湾。
　　只见那巨浪头上是一叶扁舟要入中原。
　　忽然有一声音回荡在斩龙湾中“我乐正远，不愿江湖又是一片平漪死滩，愿从此风波后，新岸峥嵘，又是蓬勃景象。”
　　何来山中方外之士，江水两向流送山人入中原，翻江倒海暗换人间。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负手而立的男人，不知她心中是何等想法。
　　小女孩李澡雪隐约听见乐正远喃喃自语道：“百十年的恩怨，就让我们这些人做一个了结吧。此一去，定是腥风血雨，可你们不必哭泣，因为我已经替你们哭过了。”
　　话弗落，乐正远拿起舟中的一柄通体殷弘如鲜血的油纸伞，撑在李澡雪头顶，就在李澡雪疑惑之时，天空中那水蛟龙无声无息化作万千甘霖徐徐落下福泽大地，一老一少在这雨水中顺江水缓缓而下。
　　李澡雪不会知道那块自己用枯枝乱画的图画，有剑意自生，一时三刻之间百兽不敢近，飞鸟犹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