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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符瑯，“为什么？老爷你傻的……啊不，老爷有钱不赚么？谁都知道这地方的药材两年没人来收，我们得趁着这段时候赶紧收啊，不然仗一打完，别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我们想收也收不到了。”
“嗯，这个我知道，所以我要用一笔钱，让其他人永远不敢来。”
“那怎么可能……啊，我知道了，老爷你是要开始垄断了？”高雄想起之前符瑯的豪言壮志，“但是仅仅二千来两，买不通多少人啊，那些兵老爷和官老爷都是收惯了钱的，怎会把你这点钱放在眼里？”
符瑯一笑道：“你说的很对，官兵老爷们是无底洞，收了钱什么事都不办。那我干嘛还要把钱给他们呢？也不想想，你平时走两广，除了怕兵老爷还怕谁？”
高雄倒吸一口冷气，慢慢坐回椅子里，“你是说，山贼和水匪？”
“对，水匪暂时不用去管，现在河道到处堵塞，我们走不了水路。”符瑯弹了弹茶杯，示意高雄续茶，“至于山贼嘛，既然官兵都是些不办事的，官道两旁自然是山贼的天下了，我们为何不找一帮养起来？”
高雄托着茶壶愣愣地想了许久，茶杯满了他还继续往里倒，被符瑯拍一掌才回过神来。
“照理说，这边的山贼都不太好说话，是没办法收买的。拿钱去跟他们谈，就等于是送羊入虎口，搞不好还会被绑了做人质。但是……嗯，我看可以试试，老爷的身手了得，既有官身又愿意给钱，说不定他们会给几分面子，干脆就从上次藤县那帮入手好了。”
“你是说，我杀了他们大当家，救出你的那帮？他们才几个人，能成事么？”符瑯记得当时见他们才十来个人，有些怀疑他们能不能胜任。
高雄似是看出了符瑯的顾虑，解释道：“老爷可别以为他们就几个人啊，上次的只是出来打头阵而已，当时两边山上还藏着许多拿标枪的。他们那伙人盘踞在大旗山附近，大约有两三百人左右，另一伙比较大的就是在武靖武宣一带……”
从广州到思恩一路上的山贼，据高雄所介绍，比较大的也就三伙。
一伙是藤县和平南交界的大旗山寨，这伙人是专职盗贼，都是没有了家财田产的流民所组成。他们水陆通杀，既有山贼也有水匪，专干些打家劫舍绑人质，拦路截船抢财物的事。
带领陆路的大当家就是被符瑯杀了的那个，二当家则是带领水路，人称成大力，也是个力大无穷的壮汉，号称浔江上下四五十里都是他的天下。
一伙是武宣和武靖交界的乌山山寨，这伙人也是水匪山贼混作一窝，而且人数极多，一出动少则几百甚至上千。但是他们都不是固定为匪，而是附近的农夫山民，闲时聚作一团偶尔杀人剪径。
另一伙则在广东肇庆境内，这一伙人高雄拍胸口保证他可以搞定，只要一趟给他们几十两便可以了，看来平时就经常跟他们打交道。
符瑯想了想，还真是大旗山寨的那伙最合适，“大旗山好说，但是乌山山寨这边不得不防，来去不定的确实有些难搞。”
“是啊，他们甚至没有固定的当家，让人有力也没地方使。”高雄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跟大旗山的谈妥了，再让他们去占领了乌山一带。”
符瑯听罢微微摇头，觉得这个办法恐怕也行不通，乌山在断藤峡区域内。这里民情复杂，叛乱不断，不说大旗山寨的两三百人，就算有两三千人也难以站稳脚跟。
“哈，我说高雄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还精通商道，熟悉两广呢？我看你屁都不懂。”一旁的梁头听着忍不住骂一句高雄，“你知道那里是谁的地盘么？竟敢说占领乌山。”
“那里是你梁头的地盘行了么？一个臭驿吏插什么嘴，快去烧菜做饭伺候我们去……”高雄拉长了脸瞪梁头一眼，却被符瑯制止住。
“高雄别吵，梁头你继续说，那里是谁说了算，有什么办法不让货物被劫了去？”
“回驿丞，想平安路过武靖其实不难。”见符瑯说话了，梁头的态度马上变得恭敬，“能帮驿丞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
符瑯举起拳头朝梁头扬了扬，“你是像高雄一样脑袋痒了是么？再卖关子我就帮你凿个洞出来。”
“啊……这就说，武靖州的土知州就是岑猛老爷的长子，叫岑邦佐。”梁头缩了缩脖子赶紧说道：“现在官道旁几乎没有人，自然不用多说。至于以后，武靖州说了算的不是官兵也不是山贼水匪，而是这个邦佐老爷。只要王受王头目替驿丞说句好话，那就……”
不等他说完，符瑯就一拍自己额头，怎么之前没想起岑邦佐来呢？
武靖州之前一直控制在田州岑氏的手里，后来因为岑猛的事，暂时交由官军管理。
眼下断藤峡八寨均在打仗，当地的农夫山民大部分都参加了叛军，顾不上拦路打劫。而且官军和叛军的主战场，八寨的在乔利东北，大藤峡的在武靖以北，都没有影响到驿道，所以梁头才有那句‘现在不用多说’的话。
至于以后，林富答应尽量保住田州岑氏，那就是说岑邦佐将要官复原职了，到时可以通过王受结识他，只要有他一句话，经过大藤峡能不安全？
“好了，这样一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心里一旦轻松，符瑯马上便感到倦意袭来，这才想起自己昨晚一夜未眠，“梁头这个提醒价值千金，不错不错。嗯，那个……”
梁头眼里顿时冒出精光，难道这个大方的驿丞准备赏赐自己？
“那个以后再接再厉吧。”符瑯起身说道：“弄醒这个人之后，喂点东西给他吃，记住不要松绑，晚上我来跟他聊聊。”说罢回房睡觉去了。
梁头愣了许久许久。
……
次日一早，符瑯一出来便看到自己的第一支商队，在驿站前院里一字排开。
十一辆马车插着红旗，载满货物。二十二匹马挂着红牌，或拉着车或驮着人。十六个驿卒穿着深蓝红边，极具民族特色的新衣，有的坐在车夫位置，有的跟站马车旁边。
高雄则在最前面焚纸烧香，虔诚地在一幅神像画面前不断跪拜。
“这是谁？不像观音也不像财神。”符瑯走到他后面忽然说道。
高雄吓了一跳，回头埋怨道：“哎呀，老爷你不懂就别乱说话，这是北方真武玄天上帝，也就是北帝，保佑我们顺顺利利走到广州全靠他，你可别得罪了。”说罢又继续对着画像念念有词。
符瑯是个不信佛也不信道的人，不过也不介意别人去信，“好了好了，赶紧拜完了出发，搞得像个花车队一样，也不嫌显眼么？”
“老爷，这你就不懂了。”高雄起身，小心翼翼地把画像卷起来，收进怀里，“我们现在是用官家身份发车，当然要做足派头，沿途的一般官兵和小股土匪见了，都不会轻易掂惹的……”
“行行行，你慢慢弄这些东西，我得先走了。大旗山那里我会先打点好，到时候你放心经过就行。”符瑯懒得听他啰嗦，反正一切事务交给他，他说怎样就怎样吧。
“你先走？”高雄惊讶道：“不是说我们一起到梧州的吗？”
符瑯跳上马鞍，“我只说一起出发，你这车队每天才走几里？林藩台叫我十日内必须回来，我怎能等你们？”
车队走得甚慢，到梧州至少要十七八日的时间，而符瑯快马狂奔的话，四天便可以到达。这边王受随时要递来信息的，当然不能跟着车队一起。
至于吴期英，昨晚符瑯和他经过一段漫长的‘谈判’，最后答应各退一步。
符瑯同意他留在桂西，但必须住到宾州或者武缘城里。吴期英则写两封信，一封给王守仁，一封给吴泗，说明符瑯已把他救出，只是他自己不愿回梧州而已。
这样一来符瑯再无牵挂，可以全速赶往梧州了。
……
三日后，符瑯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双脚酥麻得几乎站不稳，大腿根附近的肌肉一块块僵硬得就像石头那样。
但总算是按时赶到了平南和藤县交界的大旗山附近，这里的环境符瑯不是第一次见到，心里却依然感概它的险峻。
大旗山不算高，但范围非常宽，这让符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山贼们。前世以为山贼都住在木头或石头寨子里，那显然是错误的，这里的山贼喜欢住山洞，而且不止住一个山洞。
所以他只能希望山贼们自己跑出来，进入这段狭窄的官道前，符瑯便换了一身富人穿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更适合他们的胃口。只是这样走了半天，还是没人跳出来大喊‘此路是我开’。
眼看再有几分钟就要走出险道，正想着要不要回头从新再走一遍，身后总算是传来了几声吆喝。
不过并不是‘留下买路钱’之类的。
而是有男人带着哭腔喊道：“恩公！果然是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