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机先生

　　乌云如墨，好似九天之上的神祇随手泼墨而成的一副写意山水画。只是天幕为纸张的画作自然不同凡响，乌云如同层层黑潮汹涌而来，明月也逐渐被遮蔽。
　　天地之间黯然失色，一股诡异邪氛顿时笼罩在墨镇上空，如同一层看不见的气罩稳稳地圈住了所有的人。
　　木华连尤感甚者，双手微颤的他看着来人，说道：“你是何人?”
　　来者看了眼木华连并未说话，反而看了眼身后的汪惜字轻轻一笑，说道：“汪掌门，好久不见。”
　　“神机先生。”汪惜字抱拳施礼，笑着道：“距离上次你我在此间的德清茶楼饮茶畅谈已俞数年之久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和平祥和的日子总是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啊。”手持羽扇的文士轻轻地摇了摇扇子，轻笑着看着汪惜字而说道：“只是想不到如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居然会惊到汪掌门亲自下山？”
　　“先生客气了。”汪惜字摇了摇头，指着木华连而说道：“可不要小看他了，沙海四骏的名头可不能小觑，手中的那张弓更是了得。”
　　“不就一把蚀骨饮血弓而已，虚张声势罢了。”神机先生摇了摇扇子，冷笑着道：“威力虽强，杀气不足，虽能伤人，但也只伤人罢了。”
　　“你说什么？”晾在一边的木华连听到神机先生如何蔑视手中的魔族圣器，忍不住怒目而视地看着神机先生而喝声道：“居然敢如此小看蚀骨饮血弓，你可知此弓能为？”
　　“你可知我的能为？”神机先生冷眼一瞥，漠然道：“再不走，黄泉将是你唯一的去处。”
　　“好大的口气。”木华连怒不可遏，顿时难堪屈辱的他双手握住弓体上下两端用力一拉，一张奇异弯弓化为两把兵刃，一刀一钩握在手中，看着神机先生而说道：“却不知你手上的能耐可否如你的口气一般狂妄自大？”
　　“不妨一试，只是怕你要留命于此。”神机先生收起羽扇，抬起右手凭空画指，运行灵法召唤之术，眨眼间一把长剑悬于掌中。他轻弹剑柄，长剑横于眼前，他握起长剑，冷声道：“奇玄纵横让你认清现实。”
　　“木华连不杀无名之人。”木华连弯刀横在前，银钩暗于袖，盯着神机先生而说道：“报上你的名字。”
　　“九轮天神机殿主——棋江山。”
　　“早就听闻九轮天有位机智无双的智囊坐镇，今日倒要领教领教你手上的功夫了。”
　　“多说无益，出手吧。”
　　“如你所愿。”木华连冷笑一声，左手一抖，银钩如同觅得猎物的毒蛇赫然蹿出，身影诡异迅捷直扑神机先生。
　　与此同时，他刀走杀道，魔族名动天下的冥心九斩之招再现寰宇，凛冽杀风伴随木华连浑身散发的腾腾魔气紧随而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熊熊火焰冲着神机先生而来。
　　“冥心九斩•破辰。”
　　“魔流十掌•掌月。”
　　神机先生不前不退，临危不惧的他早已以静制动，木华连怎么也没有想到中原之内竟然会有人能够使出魔族功法，识得此掌法的他惊呼一声，然而雷霆万钧之际由不得他迟疑。
　　眼见刀势被挡，他抽刀回防，随即再次组织新一轮的进攻，然而好似早已预见这接下来的一切的神机先生长剑一挥，打掉银钩的同时又是一掌袭来。
　　“魔流十掌•毁天。”
　　极招骤出，迅疾诡异。虽是冥心九斩的刀招，然而不过是行冥心九斩之招式而已。本意先行探视的木华连不曾想对方一出手就是要自己性命。
　　刀招虽然凶猛强悍，然而华而不实，虽有魔气加持，可是脱离了心法的魔功怎能对抗真正的魔功。
　　回防之时木华连就已经知道自己慢了半招，虚招掩饰的他长刀一挥便闪身后跳，可惜还是被神机先生的掌气沾身。
　　“哇……”残叫一声的他连连后退方才稳住脚步，一口热血窜上喉咙，一声残叫让这口热血吐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新鲜热血，木华连越发清晰地感到自己胸口剧烈疼痛，咬着牙长吸一口冷气的他双手一划，刀钩合体，蚀骨饮血弓再一次拉起满月。
　　“蚀骨饮血十三箭•十步穿阳。”
　　魔弓之上一支魔功元力聚灵而成的腥红箭簇——灵虚箭再一次搭在弓弦之上，木华连手一松，短箭破空出声，急促的嗡嗡的响着射向神机先生。
　　“魔流十掌•灭地。”
　　极招再出，神机先生气定神闲之中内运元功入掌，悍掌一出，磅礴掌力好似滚滚江潮涌向木华连。
　　离弦之箭飞至途中已经把掌力击溃，木华连也残叫一声，险些摔倒的他弯着腰，一只手拄着弯弓，一只手压着胸口吐着鲜血。
　　“再一掌结果你的性命。”
　　神机先生左掌运行‘毁天’招式，右手弃剑运掌‘灭地’，双掌汇合，双招极会，至强一招浩然而出。
　　魔流十掌本为十招，但是据传最后两招可以合流融汇成绝世一招，可惜双手各起不世掌势已实属不易，又要让这毁天灭地的两招融合一体更是难上加难。
　　此等隐藏绝招一旦使出必然可以绝地求生，即便身处劣势也可翻盘取胜，只是出招之人若非拥有深厚扎实的魔族内功，加之修炼以至纯粹的魔功之体，光是两招相会的掌力冲击足以撕裂身体，不死也残。
　　木华连修行魔功多年，刀掌同修的他虽说重刀法疏掌法，但是也清楚神机先生此时使出的正是魔流十掌隐藏之招——毁天灭地。
　　雄厚无比的掌力恰如齐天巨浪排山倒海般袭来，一尺一寸征伐而至。掌力所刮起的掌风呼呼作响，街道两边的店幡招旗被吹得猎猎出声。
　　掌力中心，两道颜色较为暗淡的黑色掌印自两道不同的斜向方向飞驰而来，而后汇合一处，掌印相撞一刻掌力暴涨，一记红色手印自那处掌力爆破中心诞出。
　　真正的掌力正是这记红色掌印，掌印一出也代表着这招式已成。与此同时可清晰地感觉到原本雄厚无比的掌力尽数被掌印纳入其中，越发猩红发亮的红色掌印如同一只血淋淋的魔鬼之爪伸出了木华连。
　　直起身子的木华连看着那只扑向自己的红色手掌印记，一下子傻了眼。
　　木华连眼神空洞，有些游离的他痴痴地看着自己死期将至，呢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
　　原本受创的躯体再一次承受强悍霸道的掌力贯身，顿时觉得掌力穿身而过之时似乎身体里的一样什么东西也被带走了一样，木华连骤觉体内空虚出一大块地方，好似五脏六腑尽数被震了出去。
　　不知何故依然能够站立不倒的他却似一具空空的躯体一样无神无主，感官上的错觉让他不能体会到肉体上的完整，直到一口热血窜了上来才让他自己从疼痛中醒悟过来。
　　九死一生的他不先急着为自己能够存活而喜悦，反而是满眼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棋江山。
　　眼神里的疑惑并不是自己承受毁天灭地之后尚未存活的自傲和挑衅，而是不知自己为何能活的不解和虔诚。
　　“何人阻碍，不妨现身一见？”棋江山眼神一凛，双目如炬，穿过木华连看着他身后的街道深处夜色之中，冷冷的问道。
　　“神机先生切勿动怒。”深深夜色中一位年轻美貌女子缓步而来，笑颜绽放的她轻笑着说道：“木将军虽说有些失礼，但罪不至死，还望先生高抬贵手，暂饶他一命。”
　　“不饶他不也还活着吗？”棋江山墨眉冷对，收起长剑化入无形虚空，手中再次拿出羽扇轻摇，说道：“更何况姑娘能于数丈之外暗施巧手化解我这一掌，能耐实属不简单，若是与你再继续纠缠下去，恐倒霉的是我了。”
　　“先生说笑了。”姑娘抬手横在胸前，俯身行礼，客气地说道：“早就听闻九轮天的神机先生素有‘脑腹谋万千，盘棋卧江山’，今日有幸一见是小川的荣幸，更不想先生文武全通，天下无双。”
　　“文武全通，天下无双不敢当。”神机先生冷哼一声，扇指远处的山谷，说道：“要说当今天下若说有人可当此名号，谷中倒是有一人。”
　　“先生说的是九轮天主西银先生吧！”女子说着再次笑颜绽放，回想起以前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西银先生，眼神里翻起仰慕之色，道：“先生看起来高清冷傲，实则热情温柔。谈吐冰冷淡漠，却是诚恳干练。器宇轩昂、淡定从容的容貌之下是一颗透视世间，俯瞰天下的王者之心，先生他有着修为精深的无上功力，腹中更有韬略万千，脑中藏书百卷……”
　　棋江山眉头一皱，万万没想到这位姑娘提起天主竟然能够滔滔不绝，言语之中更似见过其人一样，不禁打断她而问道：“你见过天主？”
　　“见过呀。”
　　“哦？”棋江山惊诧一声，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姑娘来，姑娘却是毫不在意，反而一脸认真地端详着走过来的汪惜字。
　　身着中原风格衣物，却是沙原瀚海头饰打扮，腰间佩戴着两柄短小弯刀，另一边却是悬着一把长剑。皮肤有些黝黑的她长相却如同中原水乡女子清隽秀美，眉眼含情。
　　换句话说：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一位去了沙原瀚海被那茫茫荒漠上的风沙烈日侵蚀成黑娃一般的中原女子。
　　然而她为何会此时此地突然为救下木华连而出面？
　　观其装扮也可猜出她和木华连必有关联，更或者是说和沙原瀚海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如此一想，八成是和木华连一伙的？但是具体如何，神机先生也不想多事，于是他随手一挥羽扇，送客般说道：“既然如此，姑娘就请带着人离开吧。”
　　女子点了点头，样子极为诚恳。可是步伐不移不动的她看着一边的汪惜字，问道：“你是汪惜字汪掌门吧？”
　　“正是在下。”汪惜字抱拳行礼，说道：“你也认识我？”
　　“听西银先生说过，说他有一位很友好的邻居，乃是当今儒门东脉支柱。剑洒文墨，堪称一绝。”
　　“言过了。”
　　“不仅如此，先生还说了。”女子伸出手，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般款款而道：“汪掌门可是前任剑儒，如今虽说是自立门户镇守灵谷，依然位居儒门四大监司，足以看出掌门在儒门中的地位……”
　　“你……”
　　“今日有幸得见，实属荣幸之至。”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说着再一次抬起手臂横在胸前，按照沙原瀚海的习俗行礼后，摆了摆手，看着神机先生和汪惜字，说道：“告辞，他日有缘再见。”
　　“麻烦。”见到女子扶着木华连离开后神机先生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汪惜字，说道：“灵谷还是平静些为好，不然我们都不好过。”
　　“是啊。”汪惜字也是长叹一声，有些苦涩的看了眼棋江山而说道：“灵谷本该就是平静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棋江山眉头一挑，满脸惆怅的看着汪掌门，似乎有着满肚子的委屈和烦恼想要透过那张俊俏的脸庞传递给他，汪惜字看着他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生可笑，于是也苦笑着看着他，于是他继续说道：“即便我们再如何小心行事，外界终究会有不安分的势力搅进来。”
　　“如今的灵谷早已成为九轮天大本营的事实人尽皆知，一旦有人搅进来，三教和诸国终究会再也不能不管不顾了，到时候围攻灵谷是早早晚晚的事。”
　　“坐以待毙可不是九轮天的风格？”
　　“那是自然。”棋江山皱起眉头，略显烦躁的说道：“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又有什么错？”
　　“打算怎么做？”
　　“用老燕的话说，不能再猫着了，得出去透透气了。”
　　“如此的话，你们看来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是说他吗？”棋江山话语里指着燕卫西银前往大金都城的事情，摇头道：“他常年外出云游，真正需要出去透透气的是我们。”
　　“安逸和平的日子纵然是好，可是会让人忘掉过去，不思进取的。”棋江山仰起头，看着繁星点缀起来的璀璨夜幕，头冠上的流苏轻轻晃动。
　　“我们这群苦命的人本就生于忧患，可不能死于安乐呀！”
　　听到棋江山如此感慨，汪惜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先生多虑了，墨镇之外的世间有太多的人不想你们活着，安乐地死去时绝然不会的。”
　　汪惜字一句话点醒棋江山，他看了眼汪掌门，突然笑了起来。
　　“啊哈哈……”
　　看似爽朗的笑声里暗含了多少的无奈和心酸只有当中的人才能真正的体味，好在他的身边有一群理解他的人。
　　也正是如此，即便看似安乐于灵谷之内，实则受困于此的他们依然觉得快乐幸福的缘由便是这个。
　　想到这些，棋江山也释怀了一些，回过头看着汪掌门，笑着道：“只是我真的担心身为沙海四骏的木华连来此不单单是为了买墨石那么简单？”
　　“他手里的那张弓也不简单啊。”
　　“我看你之前裆下那一箭不也轻松的很嘛！”
　　“神机先生哪里看得出我轻松了？”汪惜字苦笑着摆了摆手，叹气道：“老朽可是折腾了一番方可压下了那支箭，不然这把老骨头可是要报废在这里了。”
　　“不过神机先生又是如何认得这张弓？”汪掌门带着一丝坏笑般的看着棋江山，好奇地说道：“更为惊讶的是神机先生竟然会使魔族功法！”
　　“汪掌门还看出什么来了？”
　　“魔族功法怎么看着和灵族功法有些相似，更为奇怪的是先生方才三掌我不知道为何居然看到了佛门般若掌、道门太极掌、儒门法言掌的影子。”。
　　神机先生会心地点了点头，扇指灵谷方向而说道：“汪掌门果然慧眼如炬，既然如此不妨去听雨亭听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