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只是变扭的姿势和僵硬的手脚把她的不安暴露无余，这家伙.....莫非是觉得害羞了吗？目送琉璃走回房间，我莫名的感到悸动。
　　拖出藏于床下的箱子，里面的道具让人不免心生怀念。
　　武器与材料散乱的堆放在木板上，如今仅存下六把镀银匕首以及两张褶皱的黄纸，弯曲的朱色在纸面绘成难以形容的诡异图案。几乎大半的武器都被消耗在一年前的猎杀中，作为一次性道具而毁灭。
　　犹豫了一下，我放下极度接近禁忌的零散材料。将武器装备在身上，微微调整呼吸，我半眯起双眼等待凌晨的到来。
　　脑部昏昏沉沉，像是被放进了长串的海藻，夹杂着异物的痛楚与质感搅拌似得持续传来。
　　趴在客厅的桌子上，朦胧间似乎听到了琉光的声音，低沉的，莫名的，令人安心。
　　“是的，琉璃她生病了今天请假，好，我会照顾她的。”
　　“你在干什么？”
　　虚弱无力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挂掉电话向她走去。
　　不领情的露出倔强的表情，琉璃因虚弱而显得无垢的眼瞳用力瞪向我。
　　“有意见的话你可以起来阻止我啊。”
　　“所以那时我阻止了一个抢我面包的混蛋还让他住进了家里，而那个让人不爽的家伙总是客气的把自己排出这个家....”
　　后面的声音弱的几乎难以听清，她似乎有着一旦陷入不利就会不择手段的本性。我对这种为了让人为难而故意遮掩的说法叹了口气。
　　把她的平光眼镜摘下，我将琉璃连同凳子一起拉出。
　　手臂穿过小腿将琉璃拦腰抱起。有着薰衣草般的清新香气，柔软的身体轻的出乎我的意料。纤细的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的腰肢提醒着自己怀中佳人的柔弱。
　　....能感到他有力的怀抱，既然是病人，那么偶尔任性的撒娇一下，也没什么不行吧。
　　任由虚幻的安全感将身体包围，放空的心灵陷入梦境的深处。
　　房间里的空调还在运行。关闭导致感冒的元凶，我将琉璃抱到我的床上。
　　无聊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眉头紧皱的睡颜。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孔上泛着不同寻常的潮红，我不由得感到一丝烦躁。
　　听说自然界中最能睡的睡鼠一生百分之八十时间都在睡觉，不过目前来看还是病人更高一筹。时至正午依旧纹丝不动的身影让我生出些不必要的担心。
　　换毛巾时琉璃因饥饿醒了过来，很直接的说出欲求希望可以吃饭。
　　“那要点外卖吗？肯德基的午餐还是比较清淡可靠的。”
　　“不要，我想吃你做的病人餐，一个人生活不是应该很擅长这些吗？”
　　究竟是什么时候造就了一个人生活所以会擅长对付生病的常识论调？在琉璃期待的目光中，我叹了口气宣布残酷的现实。
　　“我不知道什么是生病的感受，就连照顾你的方法都是刚刚百度的，无中生有的奇迹是不会存在的。”
　　与预想中一样，琉璃露骨的表现出失望的情绪。是因为仍然没有从睡眠中彻底清醒过来吧，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孱弱。
　　“真的不行么？那种公式化的味道真的已经受够了。”
　　.....病人吃不了油腻的东西，而且我的手艺也不算好，那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唔，头好痛，我要再吃一次药。”
　　“得按照使用说明来。我现在去做饭，你继续睡会吧。”
　　“啊....哦，哦。”
　　像是诧异于我会同意，她有些不自然的红着脸回应我。
　　在这摆满了家具却异常空荡的家里，两人迟疑着品尝起平淡乏味的午餐。看似与往日无异的场景却莫名的让我有些心安。
　　“我说啊，你这汤是得了朱元璋的真传吗?口味独特过头了。”
　　用筷子戳着浮起些许油花的表面，琉璃刻薄的挑剔着我的劳动成果。
　　并非暴露本性，或是因虚弱而导致性格改变。她只是单纯的无法容忍自己的软弱，不想习惯依靠他人。无意义的寻求苦难，笨拙，逞强，这些言辞所形容的人类正是琉璃这样的人。
　　“都生病了就不要拐着弯粉讽刺了，我可不知道什么翡翠白玉汤，你真想喝我也不介意去超市里找点烂白菜来。”
　　“哼，免了吧，太给我丢人了。”
　　虽然这样厌恶的说着，但琉璃还是就着粥将碗里的汤尽数喝光。
　　感受她因为生病而表现出的娇蛮，发觉她无光的眼神下的疲惫，我再次抱起她。
　　“....这是第二次，你以后得补偿我。”
　　那么第一次就是在上午的时候么，清楚了这一点，嘴角不合时宜的露出明快的笑意。
　　“等你感冒好了就尽管提要求吧，现在就闭上眼好好休息。”
　　看到她这样拿破仑式的人都会被病魔如此折磨，我愈发的对疾病的概念感到兴趣。
　　“请不要觉得我是一天只睡三个小时的人物，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政客的自吹自擂。”
　　明明已经困得抬不起头了却还能如此准确的猜到我的想法，既然留有这样的力气，那么琉璃很快就能恢复吧。
　　“我再睡会，晚饭....也麻烦你了。”
　　“嗯。”
　　坐在琉璃身旁，寂静房间里，只有我翻动书页的声音与胸口微微起伏的她的呼吸声。
　　手中拿着由美国小说家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所创造的克苏鲁神话《克苏鲁的召唤》，其中的描述与现实惊人的相似。无处不在的妖精梦呓在耳边回响，光怪陆离的视界在眼中重重叠加。这样令人崩溃的世界，我多少也已经习惯。
　　现世与里侧就如同永不交集的平行线，两条无限延长的平线里住满了不同形式的生命，互相眺望着对方的存在却一无所知。
　　但这并不代表彼此间不会产生影响，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我却对此尤为认同。
　　大约到了晚餐时间，窗外的阳光也变得黯淡柔和，不复午时的刺眼。
　　能够听到客厅里琉光和叶梅的争执，我晃了晃恢复脑袋让思维的齿轮转动。迟钝的身体摒除了虚弱走出门外。
　　“好久不见，叶梅。”
　　从叶梅手中抓着的蝙蝠来看，他们多半在聊那方面的事情吧。
　　“醒了就先吃药吧，饭已经做好了。”
　　投来锐利的一瞥，这是很罕见的事。琉光像是不习惯我的突然出现似得揉了揉眼睛。
　　叶梅翘腿坐在椅子上，胸前的高耸将制服服撑出引人瞩目的凸起，那是无论男女，只要看上一眼就不由得心生羡慕的童颜**的尤物。
　　“真让人羡慕啊，能被前辈照顾，我也生病的话....”
　　“别做梦了。”
　　叶梅的手颤抖着，因为琉光的反应而受到打击，她转过头遮掩自己眼中的敌意来无视我的存在。
　　“啧，不要给人添麻烦了。”
　　不等我说话，琉光便有些懊恼的抱怨起来，倚靠在墙上似乎没能让他变得冷静。
　　围坐在餐桌旁，我们只是沉默的享受来之不易的晚餐。
　　我与叶梅并没有什么值得敌对的地方，唯一交集的可能，便只有在我们眼中截然相反的琉光。
　　在叶梅看来，琉光如千锤百炼的精铁般刚毅，也有挑战一切的刚强。与作为普通人的我不同，将那份能够包容一切的英雄印象刻在眼底而变得盲目的她无法容忍我的态度。
　　只是这个逃避一切，如刀刃般锐利的男人真的能够承担起他人的生命吗？
　　眼中带着些莫名的情感，我看向琉光孱弱的背影。冰冷的将所有人拒之门外，似乎要被折断般的纤弱背影让人心生怜惜。他总是拒绝索取，亦不会承担，在我看来这是毋庸置疑的逃避。
　　凝视窗外斜阳与阴影泾渭分明的景色，琉光突兀的质问将我出神的意识拉回现实。
　　“琉璃，用普通人的目光去看风景你会想到什么？”
　　非常简单，但却无从回答的问题。我有些纠结起问题背后的含义。
　　“....是指视力的好坏不同会看到相对变化的景色吗？”
　　“....你又没近视为什么会想到那些东西？”
　　用有些微妙的语气回应，琉光不再卖关子。
　　“是冲动，面对绮丽景色的感慨，对袭来的危险的躲避，对接受到的信息做出回应。将外界的信息变量强加于大脑的思考进程中，这就是所谓的视界。”
　　说出这个词后，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琉光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意识是有理性的，因此能够负担人类转换视界时的负荷。近视者眼睛向下瞟去时，在清晰与模糊之间转换的视界会让其感到头晕。而使用望远镜的人会用尽办法保持视界的稳定，不然信息上的暴力会伴随头晕目眩袭来。”
　　啊，确实，过于繁琐的图案光是看着就能麻痹人的理性，人在观测到事物的瞬间事物存在的概念便已刻印在人的认知中。
　　无法从精神上观测外界的我们只能相信自己视界中的景象。即便以文明来武装自己，亦无法跳出这个怪圈，人们不会因为自我而生出异常的认知。
　　但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那个杀人的家伙，她的视界已经变质。既非兽，亦非人，无法断言有拯救的可能。”
　　不含半点情感的得出定论，琉光将精神上的暴力施加于我身上。
　　然而，那份淡漠的性格对他来说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装饰。
　　“当时被瞄准的是你的脖子，但死者却是其他人。也就是说，对方的视界里有你的存在，并且躲开了你。对方可能是你的熟人”
　　我微微愣了一下，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
　　“....是叶梅要你告诉我的吧？明明没必要这么做。”
　　看到我平和的反应，琉光像是松了口气似得松开肩膀。
　　“那么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可是很贴心的把知情权递给你了。”
　　当然，我对他们所面对的事物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风险。那么对这道德与情感间的悖论我所能做的只有相信琉光。
　　“那就交给你了，无论结果怎样，至少是你竭尽全力去进行的，我相信你的判断。”
　　尽可能的笑着，我和显得惊愕的他们一起品味起饭后的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