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病态，异常，离人类社会愈发的远去。
　　不知道会在哪停下，只是追着月下的怪物前进。人流逐渐稀疏，阴森寒冷的月光冷清的渗入地面。
　　倘若城市是点起光芒的星空，那这便是纯粹黑暗的深海，路边树林模糊的轮廓将病态的月光尽数吸纳。
　　在这冷寂的让心被绞紧般疼痛的氛围下，无聊的映像止步于城市角落的公墓。
　　这是陷入永劫般沉睡的世界的一角。由无数砖石并列，高低不齐的无机物所构成的荒凉丛林化作祭坛，以苍凉的微风歌颂起永恒的死与寂静。
　　墓碑群很有礼貌的面朝远处城市的灯火，无声的眺望远方。
　　在这无数尸骸象征的中心，在有如阶梯般起伏的墓碑群中心，黑影的轮廓被笼罩在微微起伏的斗篷下。那是过于纯粹的恐怖。
　　脊骨微微刺痛，感到了反季的恶寒在体内流窜的错觉。我从内侧抽出短刃，将脚步声藏匿在窸窣的风中。
　　还有三步，可以清楚的听到对方平稳、缓慢，没有丝毫变化的心跳。那么只要一击，只要将刀刃刺入脊柱就能了结。
　　毫无阻碍的再跨出一步，大腿上传来了迟钝的，近似瘙痒的刺痛。没有任何迟疑，魔力从全身各处爆发，近似液态金属的触感注入肌肉纤维间的空隙将丝线崩断。魔力的对撞使其轻易崩溃。
　　粘稠的血液自大腿滴落在石板上，面对同时转过身的它，我挥舞起了小刀。
　　看不见对方的武器，那么只要在被杀前杀死它即可。
　　心脏大口吞吐着鲜血将机能发挥到了极限。自己的身体足以护住动脉，确信了这一点后，我撕开了可笑的文明伪装。
　　如发丝般纤细的水流以违反物理规则的姿态横列在空中，接着便轻而易举在带有魔力的身躯下粉碎。似不甘自己的消散，临死前的反击刻印在血肉模糊的身体上。
　　丝线崩断的声音接连响起，与凌迟无异的酷刑被强加于身。顾不上飞溅的鲜血，小刀刺中腹部的瞬间我以开膛破肚的气势向上撩起。
　　“唔！”
　　能感到的只有滑腻的阴冷触感，刀刃从斗篷上偏移。手腕转动反握住小刀再次刺入斗篷，像是有生命似得配合匕首凹陷的顶端毫发无伤的承受这击突刺。
　　余光瞥到一丝反光，下意识的收回左手捂住双眼。几乎同时从手背上传来阵阵刺痛，血管破裂的痛楚刺激着近乎麻木的身体。只是为了自卫般，对方浅尝辄止的反击止步于肌肉外层。
　　没有迟疑，右脚跨步卡入它的双腿间侧身以肘击攻向胸口。无动于衷的身影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以近乎笨拙的动作，它绊在我的脚上摔倒在地。
　　“前辈小心脑袋！”
　　后方飞来的钢管在头顶碎成数块砸落在肩头，察觉到自己才是被网住拉向地面的鱼群，我毫不犹豫的抱头蹲下忍受手术刀般锋利的切割。
　　轻盈的丝线刻入皮肤挑起一串血珠，被手臂所遮挡，探向五官的尖刺只能无功而返。
　　再抬头时黑影已经消失不见，甩了甩手上渗出的血液，我有些恼火的走向叶梅身边。
　　“不追上去吗？”
　　对我不似人类的无情深有体会的叶梅疑惑的询问我。
　　“身为人的矜持我姑且还是有的，从一开始就输了还要继续纠缠下去未免太下作了。”
　　意识到对方挑不起我的半点兴趣，只不过是有个借口便能随意放过的的敌人，我为自己的白费力气而露出不忿的面色，只好背靠墓碑坐下。
　　“被摆了一道呢，本以为是个意识混乱的家伙，没想到还保留着相当的理智。”
　　.....确实，被对方呆滞的模样所疑惑而轻敌的我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对方的陷阱。只是那副蠢样也绝非伪装，看不见内在，呆滞的如同任人宰割的人偶般的黑影状态并不理想。即便与其行为相去甚远，但我依然生出这样的错觉。发觉自己的攻击可能导致对方的精神进一步恶化，我多少感到有些可惜。
　　凌晨的寒风吹过，浓厚的朱色在衣服上刷上一层凝固的新漆。
　　只是随意摆动一下身体，红黑色的血渍便纷纷脱落。
　　“好难看，不用想办法治疗一下吗？”
　　粗鲁的抹去小臂上的痂，我抬眼看向她将看不到半点伤痕的手臂伸去。
　　“只是皮外伤而已，几分钟就恢复了。”
　　寒风划过墓碑显得有些凄厉。
　　叶梅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已是凌晨一点。数小时的跟踪和凌晨的低温对柔弱的少女而言未免太过严苛。
　　“回家吧，再待下去会感冒的。”
　　“用行动替代话语才能算作好男人啊，前辈。”
　　边说着边抓住我的手，在我同意前，叶梅纤细的手指穿过指间的间隙与我五指相扣。
　　....可以感到少女手心的寒意，稍微握紧的力道让叶梅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红潮。
　　“前辈就不会感到可惜吗？废了这么多的力气却没人明白自己的付出，真的非常可惜啊。”
　　微微偏过脸去，叶梅不满的声音在无人的公路上回荡。
　　“可能是有些可惜吧，毕竟是自己找上门对方，也收不到什么像样的报酬，不过。”
　　停顿了一下，眺望着前方遥远的看不到边界的视线尽头，我顺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说着。
　　“只是为了不让家人活在危险的环境里这样简单的理由就虚伪到奢求他人的赞美，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这种事情无所谓啦，事实上其他人也确实获得了好处.....所以前辈你能背我吗？”
　　跃跃欲试的视线紧紧黏在我的背后，叶梅来回跳转的逻辑开始打起我的主意。
　　“我身上全是血，你想被熏死吗？”
　　“.....太坏心眼会被野兽吃掉的，前辈。这种程度没关系的，回家洗个澡而已，和前辈的背比起来完全不重要。”
　　像是感到不快似得，我的脚步微微加快，故意让自己发烫的脸颊对上吹来的寒风。
　　....看不到背后少女略带腼腆的笑容，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否有些过于娇惯这个已经无需借口便能向我尽情撒娇的少女了？怀着这样的疑问，我默许了叶梅的请求。
　　漫长的归途在令人安心的沉默下继续，习惯了这样的夜游，看来我也早已脱离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