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胜负手—洛都卷 / 第二章

第二章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安陆,碧山
  “大人,再过十几里,过几个坞便到碧山了。”
  迷蒙的水汽如层层面纱覆于府河之上,临到清晨的时分,作为掩盖世外桃源的薄纱以示每日的途人,虽然来者未必有意,可自然之造物亦属无心之巧工,在与中州截然不同的南方古楚地,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官府差役,也不免在河边取些水抹脸,强打精神,以消赶路一宿的倦怠,尽管这消息已是两月前的事情,但由洛都到安陆的距离和差役的周转,倒也花了不少时日。
  “姜侍郎的夫人原来出身于此等山水秀丽之地,吾等有幸之前在阁老府上见过夫人一面,是位面容娇俏的小女子,中州女子身形纤长,似有秦川的胡姬之风,似夫人那般的女子倒也算别致了。”
  传信的官差和领路的大叔聊着,大叔一边附和一边喜笑颜开的说道:“不知官爷所讲夫人可有名姓,这样方便些,碧山虽仅有十来户人家,可一家家问也要花上几天。”
  官差挠了挠头,再翻开那用来传阅的信看了看,为难的说道:“信上也仅写夫人名为阿玉,但这似是到阁老府上后才由老夫人安的名姓,便于传唤共事,但时间却是知晓的,应是隆熙八年时入的傅阁府,也即四年前,而夫人的年龄莫约二十上下,那么四年前离乡的现在算来这个岁数的女子,黎叔可有记忆?”
  黎叔放下手中的扁担,找了个树下的地方径自坐了下来,用悲伤的汗巾擦了擦脸颊,说道:“这可为难了,草民也不常去碧山,与那山中的十来户人也不算熟识,但说四年前,似乎并没有年纪相仿的女眷出过碧山,即便以往的年份,碧山中人到安陆也是少之又少的,更别说去中州洛都了,但。”
  “是另有隐情吗?”
  “五年前有碧山村中有一户人家从外地而来,自说是躲避战乱,但一户仅有三口人,想来可能原有四口人,路上因盘缠不够,不知在何处与人签了卖身契也说不定,他们居于碧山村村东入口处,相当好找,官爷不妨去看看。”
  官差疑惑:“战乱?帝君登基十二年以来,何曾发生过战乱?”
  “这个,我们也说不好,毕竟我们仅居于碧山,安陆和周遭的坞村,也不晓得外边的情况,那时村中的几位长老见他们可怜,便收留他们了。哦对了,那户人家据说去年还是前年走了男人,现仅靠家中长幼两位女子度日,也是颇为辛酸。”
  官差皱了皱眉:“嗯,原来有此等隐情,罢了,我等去问问吧。黎叔你还走得动吗?”
  “赶路一宿,草民有些体力不支了,官爷,歇会吧。”
  “也行,歇息几个时辰再上路,素闻南方多趣事,黎叔可还有碧山村中的趣闻可述?”
  黎叔喝了口水:“这个,想来官爷从外地来,见识应当更多吧,碧山村若非那户人家,也就是个世代耕耘几亩山田的小村子,地处偏远,往来不便,倒是风景秀丽,春分时节山花烂漫,青翠秀色,是那些名士神往的隐世之地呢,不瞒官爷说,十多年前有位先生曾居于此处数年办私塾,讲些经世致用的械构之法,村中的水车,也是在这位先生指点下建成的,后来先生只办了几年私塾,便被安陆的府县请去出仕了。”
  “这么巧,夫人的夫君,也即是姜侍郎也精于械构之法,因而不与百官互为邻里,居于下民区的洛河浦,得以潜心钻研械构之法,因而朝中人多言姜侍郎胆大妄为目中无人呢。”
  黎叔默默不语,指了指那碧山,官差顺着那所指的方向一看,看路也不远了,便不多说了,心想:“朝中之事纷扰,还是少说的好,难得见山水秀丽,可莫要坏了好心情。”
  午时,他们到了碧山村,官差把村中管事的人喊来,简单说明情况后,那人便引他到村东入口的那户人家处,此户人家与别户不同,别户皆是异常结实的木屋,她们家则是通体的竹房,并分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养些鸡鸭等,颇为简便实用,但也正好说明贫寒交加的状况,屋顶也是以几层茅草掩盖完事,完全没有柱梁,房顶的支架也极为做成了三角形,虽然简陋,但却足够牢固,管事的人说是竹房的建造完全就是母女二人合力伐竹建成,那男人原来是登徒子,在外沉于酒色,散尽千金后为躲仇家引遁山中,终日无所事事,在碧山一年后,不知从何处得知碧山后山山洞中有藏宝的秘闻,前去一探,回来之后一无所获还染了洞中的寒气,没多久便去世了,去世之后,母女二人因不用受其出气,反倒安顿了下来,两人在村中众人的帮助下,生活逐渐起色,倒也和和气气。
  村中管事的人敲门:“芸娘,官爷来了,快开门。”
  被唤作芸娘的妇人从门后露出的细缝中看到了官差的官服,连忙打开门,然后对着传信的官差信叩礼,诚惶诚恐的也带着正在一旁叠物的女儿一同行礼。
  “民女芸娘,与小女阿夏,见过大人。”
  官差说道:“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两人平身,皆是一身的粗布短衣,还有绑起的花巾,两人终日干农活而沾染了汗渍,在下颌,脸角,鬓发处隐隐染成了黄灰色,还有晒的红通通的面庞,除去皆为瘦小的身躯以外,如不整蚀一番,倒是很难和如今的姜夫人联想到一块。
  “芸娘可知阿玉这个名号?吾从中州洛都而来,中州工部侍郎姜谦姜大人两月前与文渊阁傅阁老家中侍女阿玉成亲,因是朝中的命官,且阿玉夫人说双亲尚在,故特派吾等前来传信讲述此事,姜大人特意叮嘱我,如有需要,可接二位与我一同回到洛都的姜府当中度日。”
  官差话音刚落,阿夏看看母亲,那是极为复杂的眼神,眼眶微红似有不忍,却又不知怎的异常清明,仿佛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又仿佛官差向她说了极为残忍的事实,她面目无光,不知该做些什么,就这样向着官差点了点头,随后对着阿夏说道:“那是你姐姐,我本以为五年前我们逃难路过巴陵郡,把她卖掉的时候,我们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罢了罢了,一切皆是命。”
  官差说道:“两位,如不嫌弃,请移居到村长室内详谈吧。”
  阿夏扶着母亲慢慢的走到了村长室,平日中颇为照顾母女的另一位村妇为三人递上了茶水,几人喝过之后,便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这么说阿玉夫人确实是芸娘的女儿了,也是阿夏小姐的姐姐了,二位定是大喜过望吧。”
  阿夏默默不语,芸娘则不停的叹气和垂首,喃喃道:“我有何面目去面对那个孩子呀,是我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好不容易脱身,还嫁上了一位想都不敢想的好夫婿,难道现在又要去她身边继续祸害她吗?”
  阿夏劝慰:“是那个人的错,娘也别太自责了,好好的去见见姐夫和姐姐,解释一番,姐姐是个善良的人,她会理解的。”
  官差说道:“姜大人府上也缺人,且朝中局势风云变幻,姜大人可能会有麻烦,我得赶快回去,而两位方便的话,我想明日就启程回洛都,当然,山村生活无忧无虑,两位过的也算悠然自得,再卷入朝堂的风云当中可能适得其反,若两位愿意,可以当我没来过,我会回去向姜大人和夫人说二位已然消失,决定权在二位手上。”
  阿夏十分懂事的说道:“大人,可以让我们考虑一下吗?”
  “可以,明天出发前给我答复就好。”
  入夜后,村中众人招呼着官差大人住下歇息了,阿夏陪着母亲回到了住处,看着家徒四壁的竹房,说道:“娘,我们去吧,我想见见姐夫,也顺便看看姐姐。”
  “若要去,只能你一个人去了,你那时还小,我托村长修书一封,解释原委后,兴许阿玉还能看在情分上多照顾你一些,为娘不能去。”
  “娘……”
  芸娘忽然神色开朗起来,说道:“阿夏你过来吧,让我瞧瞧你的脸,不知不觉间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好好描妆,应当也是不输给阿玉的大美人吧,你去给那个孩子做个伴,多分解一下姜大人的烦忧也好,长兄如父,也可以托姜大人给你安排一门上好的亲事,也比和为娘待在这小山村度日要好的多。”
  “可是,娘,阿夏舍不得……”
  芸娘说道:“快收拾行李吧,明日你就要随大人去洛都了,此去一别,此生应是再无机会见面了,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了去吧。”
  阿夏别过身去,难受的不想说任何话,她看着弯弯的下弦月,知道分离的时刻已到,想起那些被身染陋习的父亲殴打然后躲在母亲背后的时刻,她的后背至今还有一条当时留下的鞭痕,而母亲身上的这个数字应当是她的几十倍了。
  她想到了什么,说道:“娘,你会像那个人一样,在我离开之后不久就死去吗?”
  “为娘不知道,但时至今日,我已明白,当时尚在我胎中的两个女儿,要比那个人强的多,因而我便觉得我这么些年来受的苦都值了,若上天此时招我回去,我也不会有怨言了。”
  阿夏低声说道:“那个人去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会很开心的,我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以后再也不用折腾了,结果却,四年来,我仍然忘不了那时他那么痛苦的模样,那个往日凶神恶煞的人,竟然变得那么虚弱,在吞下我们煮的粥时,眼泪止不住的流,每晚想着那些债主,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错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在那时,仅是看着我们下地翻土的小锄子就眼眶泛红不停挤眼泪,娘,告诉我,是否每一条人命都那么重要?”
  “嗯,人命是很重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讲轮回因果报应,但,为娘不过一介女流,很是蒙昧,并不信佛家的教义,为娘亦活的够久,在碧山中,亦逐渐想明白一些事情,不仅坏人会死,好人也会死,那个人直到临死之前才想明白这个,虽然留给他的时日不多了,可也正因如此,他有了选择的机会,在身子还能动的时候,去了安陆一趟将那新的谷种稍往村中,再将山田的泥土翻了又翻,用他以往行赌博之事时偶尔得来的农方改良了村里的肥料,让村里粮食多种了些,还植了些果树,村里人至今仍然感激着他做的一切。”
  “阿夏,我知道你不理解他,但那段时日,为娘想来依然温馨动人,他那时的语气亦是温柔之至,一如初见之时,我希望我的好夫婿也能如此对阿玉那个苦孩子,毕竟,为娘已再无脸面去见她。”
  阿夏本应哭的稀里哗啦,可外面月明风清,那几颗种下的果树早已采摘完,沙沙的树叶声和柔柔的乡歌声极为悦耳,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极为舒适的状态,只是想浅浅的笑着,母亲要随着父亲的救赎之路而去,她本应是趁着夕阳而来的黄昏,已经被自己拖入了弦月高挂之时了,离去已无可避免,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到她身边了。。
  “希望姐姐也这么温柔呀。”
  隔日离去时,弥漫在府河上的迷雾已经散去,暖阳高照,两岸仍有枯黄而落的大叶,初雪将至,但在那之前,这里是金黄色的世界,村中人说是财运享通,官差也对此翻解释十分满意,同行的阿夏为了方便行事已打扮成男人模样,在村中人的不舍中,两人的身影已越拉越长。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