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渊之底

　　朦朦胧胧中，阿牛听到有人在一旁说话，听着像是一个老人，似乎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他努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突然一下变得寂静起来，他又想睁开眼看一看，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也不知是确实一片黑暗还是他压根就没睁开眼，浑浑噩噩中，他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似乎在一个大漩涡之中，整个人几乎要被搅碎。
　　头痛欲裂。
　　这是阿牛醒来时唯一的感受。
　　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巨大的峡谷中，两侧山崖耸立，崖壁长满各种奇形怪状的植被，有叶子大如蒲扇，有的却呈长条状，如刺猬般指向空中，还有的简直就是一杆旗子，浅绿色的旗帜随风飞舞，那飘舞的分明就是一片巨大的叶子，阿牛没意识到的是这深渊峡谷中此刻又哪里有风呢，最让人吃惊的是在万千植被中偶尔会有几点闪烁，再仔细一看，闪烁又消失了。
　　阿牛站起身来，四下望去，峡谷绵延看不到尽头，峡谷崖壁上不时的出现的星星一般的闪烁，由近及远看去，如同繁星降临，星河悬挂。
　　突然，阿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头一看，空空荡荡，再向四周张望，只有他一个人，心岚不见了！
　　阿牛顿时像发疯一般，四下寻找，大声呼喊，他穿过谷底丛林，沿着峡谷底部的一条小溪向前寻找，满心希望心岚不要出什么意外，可是他走了很久，找了很久，依然没有走到峡谷尽头，依然没有发现心岚的影子。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天色似乎变暗了一些，崖壁上的星点闪烁更加明亮，阿牛却无心欣赏。他想起了过往的一点一滴。
　　年幼时还在郎中家时，郎中家人在郎中外出时常虐待自己，不给东西吃，是心岚从家里拿来饼子给他。后来郎中去世，自己被郎中家人赶出来，也是心岚帮着搭起了茅屋，让自己有了栖身之地，自己还记得当茅屋搭好后心岚满心高兴的样子，好像这不是一个茅草屋，而是一座宫殿。再后来自己长上山采摘野果，捕捉一些野味，有时候心岚会陪同自己一起去，还经常捉弄自己吃一些苦涩的果子。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如今竹马犹在，青梅却没了踪迹。
　　仔细想一想，两个人相处之时很少有什么轰轰烈烈，要说有，大概就是这次两人一起离开小林镇吧，原本以为会像绝大多数人一样，在镇子上安个家，过着悠闲自在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再生个孩子，男孩就跟着自己去山上打猎，女孩让她成为她母亲一样温婉的人。
　　如果自己没有带着心岚离开，心岚就会还好好的待在小林镇，如果自己不是非要去金刚门找个公道，而是另找个地方生活，心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见踪迹生死不知。
　　阿牛跪倒在地，昂首向天，竟在这渺无人烟的奇怪峡谷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阿牛一声声的哽咽哭泣中，崖壁上的繁星点点好像约好了，一颗颗的沉寂下去，似乎陷入了沉睡，整个峡谷变得更加昏暗，仅存有的一丝微亮也不知从何而来，阿牛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也就无人思考这万丈深渊之下，为何会有光亮，又为何有如此众多的奇怪植物。
　　随着最后一点闪烁的沉寂，整个峡谷似乎活了过来，崖壁上，峡谷下，许多植物树木都无风自动，四周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又像是野兽穿过草丛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而近，似乎被阿牛哭泣的声音所吸引。
　　从半空往下看，幽暗之中，无数条枝蔓游动着爬向阿牛，就像饥饿的野兽遇到了猎物，只是还摸不清猎物的底细，保持着克制。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枝蔓原来越多，围绕着阿牛三米范围之外，由上而下几乎结成了一道厚密的球形囚笼，笼中的猎物自然就是还在伏地哽咽的阿牛了，这些枝蔓像是感觉准备得差不多了，其中一根悄悄向前探去，阿牛此刻正泪眼朦胧，看不到就在他前方一根枝蔓笔直的向他腰腹间探去，只怕是一经确定无威胁，整个球形的牢笼便会瞬间将阿牛绞杀，化作峡谷中的养分。
　　眼看着这只充当先锋的枝蔓便要触碰到阿牛的身体了，在这幽暗的环境中，几滴眼泪顺着阿牛脸颊掉落下来，恰好滴在那根即将触碰到阿牛身体的藤蔓上。
　　一道暗红色的光突然在这跟藤蔓尖端闪了一下，然后闪电般迅速沿着藤蔓追溯，一闪而过，而那根藤蔓也立刻僵住了，从尖端往后，这条藤蔓竟在飞速分解，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尖叫，这尖叫声十分刺耳，透露出惊恐的气息，周围原本包裹的密不透风的枝枝蔓蔓迅速消退，阿牛周围很快又变得空空荡荡。唯有原先距阿牛最近的那根枝蔓如同死蛇一般瘫在地上，从一段往另一端渐渐消散，很快便没有了存在的痕迹。
　　阿牛只听到了那声刺耳的尖叫，等他抹掉眼泪四下张望时，一切都已恢复平静。他跌跌撞撞找了块高一些的石头作为休憩之地，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之后，寂静的丛林崖壁又开始有了动静，像是在窃窃私语，一道道无声的意念在峡谷中交流。
　　“什么跟脚，看清了吗？”这是一道年轻的意念。
　　“血藤离得最近，好像中招了，他应该知道。”这是另一道年轻的意念。
　　“血藤？你怎么样了？还活着吗？”一道中年意念发出。
　　……
　　“血藤？说话！”那道中年意念没有收到回复，再次向远处发送意念。
　　“血藤受了点伤，没有大碍，那人族小子有古怪，先离他远点！”一道苍老的更加强横的意念响起。
　　距离阿牛遥远的峡谷中部，一株十分粗大高耸的苍青巨木屹立于此，其它树木，包括崖壁上的各类植物感觉似乎都比他矮上不少，它占据整个峡谷的中央，好像王者随意坐在王座上，扫视着自己的领地。
　　此刻，一根木桩一样的圆柱形植物虚弱的躺在大树下，一侧有一个不小的伤口，正往外渗着乳白色的汁液，这苍青巨木在幽暗中发出墨绿色的光芒，在墨绿光芒的照耀下，圆柱体植物身上的伤口上的汁液渐渐停止往外渗透。
　　“苍长老，那暗红色东西是什么来路您知道么？”躺在大树底部的圆柱体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嘴，一道年轻的声音透着虚弱问道。
　　“我也只了解一点，当年跟随逍遥大王的时候听说过，只是我也不能确定。”苍老声音回答道。
　　“啊？您也不确定，那您还断我分身！”年轻声音中透着不忿。
　　“你想确定吗？不怕死就去试试！”苍老声音说着，一颗巨大琥珀从树上垂下，琥珀中间是一根发丝一般细小的红色物质。
　　“哼，你懂什么！我要不及时出手，说不定你就会被吞噬掉，不开眼的东西！”苍老声音不客气的继续教训年轻声音，巨大琥珀上升回到树冠中。
　　地上的圆柱形植物不再发声，轻轻滚动起来，拿一端轻轻触碰一下苍青巨木的枝干，如同小孩撒娇一般表示屈从。
　　天色变亮，整个峡谷过去一夜开始有了一些雾气。
　　阿牛躺在一块石头上还没有睡醒，若是有其他人在这里，一定会说他心大，在这陌生的峡谷竟能睡得这么沉。
　　朦朦雾气中传出几声轻笑，一道由雾气凝聚而成的手，慢慢靠近阿牛，随即手掌中出现了一只同样由雾气凝聚而成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狗尾巴在阿牛鼻尖扫动了几下。
　　阿牛眼睫毛微动，嘴巴张开，猛地吸气，竟一下把凝结成手掌的雾气吸取大半，随即阿牛便打了个喷嚏，又像是呛到了，坐起身来猛烈咳嗽起来。悬在半空的剩余的半个手掌联同狗尾巴草在阿牛坐起来的一刹那便消散了。
　　阿牛揉一揉惺忪的双眼，看着眼前被薄雾笼罩的峡谷，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心岚不见踪迹，八成凶多吉少，自己一个人苟活在这峡谷中又有什么意思呢？
　　百无聊赖之际，阿牛摸到了背上的包裹，这个包裹还是心岚准备的，里面的钱财早被镇长的心腹搜刮干净，剩下的就是几块干粮了，这便是心岚留给自己的最后纪念的东西。
　　他打开包裹，却是一怔。
　　包裹中除了几块干粮外，还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天涯海角，终有相逢时。望君勿念。
　　分明是心岚的字体！
　　阿牛呼吸急促起来，心岚没有死！原来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哈哈，她还活着！
　　他高兴的跳了起来，再仔细看心岚留的纸条，笔迹没错，不过这纸张却是十分精致，纸张一角印着一个飞鸟一般的图案。
　　凡夫俗子被修行者看重，收入门下的故事在这大陆上可是广泛传播，阿牛所在的小林镇也不乏这种传闻，难道心岚被哪个修行者看重带走了？阿牛心中这样猜想。不管怎样，总比跌入深渊命丧黄泉强。何况还有那个飞鸟标识，以后也可以凭此依据去找心岚。
　　有了心岚的线索，阿牛心中大定，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包裹中的几块干粮，然后将心岚留下的纸张小心用包裹包好，塞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