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集会

　　屋里久久没有人说话，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店平的呼噜声，林染默默看着陷入沉思的老海，也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顺着未关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寒风，老海打了个哆嗦终于回过神来，一巴掌拍醒了店平，站起身来吩咐道：“时候不早了，我先歇息了，你两也快去睡吧，明天会起得很早，你们做好准备，从明儿起雪原集会开始了。”
　　睡意朦胧的店平闻言像被人打了一管兽血，顿时精神起来，蹦起来三尺高，撞得桌凳“碰”的巨响，“雪原集会！啊哈啊哈哈，咱可盼到这天了，师弟咱快回屋吧，明早可有得忙啦。”说完也不管老海一脸的怒意，拉起林染就走。
　　当夜，林染在床上回想起老海之前所说的话，心中颇有感慨，正欲问店师兄几句，可惜刚翻个身还未开口，对面便传来擂鼓般的鼾声，林染叹口气，将薄被盖住脑袋，随着贯耳的鼾声慢慢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林染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看不清的人影一直在对自己说着什么，林染努力想靠近那个身影，但不管怎么追赶，那个身影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师弟师弟，快起床啦！师傅等着咱开工啦！”
　　忽然林染耳边响起一整聒噪的叫嚷声，眼前朦胧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林染皱着眉头努力睁开眼，黑暗中借着屋外溜进来的依稀红光，猛然看见一只大鼻子带着半段鼻涕，垂涎欲滴的在自己眼前晃荡，不由被吓了一大跳，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师兄，你这叫人起床的方式太吓人了，我说你离我稍微远点成不？我刚才要是打个哈欠，得吸你一嘴的鼻涕。”
　　“啊？吓什么人？师弟赶紧的吧，师傅早就在外忙活了，咱再不出门，别说抢个好位置了，早饭都没得吃啊！”
　　店平吸溜了下鼻涕，一把掀开林染的被子，又扔了一套灰色衣物到床上，林染打个寒颤，诧异的看着床上的衣服，询问般看着店平。
　　“今天咱们可是海字号的招牌，师傅那个老抠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给上一套新衣服，你也甭管好看不好看，快穿上吧，不过打铁的时候可不能穿啊，铁水一溅一个洞。时间催得紧，咱还要去准备准备。”说完，店平一溜烟的出去了。
　　林染赶紧将新衣物穿上，衣物外边有一层灰色的短细绒毛，虽然没以前的衣服合体，但却比以前的粗麻衣强太多，用料实在，穿着暖和，也不知使用什么源兽皮子制成的。
　　穿好衣服刚一出门，师傅老海正好在后院不知忙活什么，见林染出来往旁边一指：“把这些家伙全都搬大门口去。”
　　林染定睛一看，仓库边上刀枪棍棒剑戟弓弩无所不有，全用上好的侵油麻布包裹，一捆得有几十公斤重。这下可顾不上洗漱了，林染赶紧连拖带拽将这堆兵器挪向大门口，好大半天才搬完，出了一身细汗，低头却发现新衣服被油侵黑了好几大块，顿时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老海拿着一箱工具从林染身边走过，看其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脏了就脏了，打铁的男儿以茧疤、烫痕、铁污、油渍为伍，老夫是铁匠，不是迂腐之人，你还怕老夫罚你？”说完朝大门外走去，林染这才安下心来，快步跟上。
　　大门口有一辆布满尘灰的漆黑铁甲车，车长四米，有林染大半个身子高，全车用钢铁锻制，车底四个黑色的圆轮则不知用什么炼制而成，大半个车厢如同没盖的棺材，又像一个去顶的铁罐，而车头却扁平，满布凹槽和沟渠，只容得下一人席“地”而坐。
　　老海正拿着工具在车头凹槽处不断东敲西钻，忙活个不停。这时店平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只见其头发成鸡窝状，用锅底灰横抹在两眼之下，穿着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灰色新衣，背后还背着四把长枪一面旌旗，旗上黄布黑字写着一个“海”字，两眼怒目圆睁，一副彪悍狠勇的模样，咬牙切齿恶狠狠的问道：“师弟，你看师兄这造型咋样，你看咱这气势……”
　　话音未落，一旁忙活的老海双眼一瞪，店平立马焉了，三两步上前帮林染将兵器抬上铁甲车，一边冲着林染挤眉弄眼，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片刻的功夫，三人便准备妥当，老海将铁铺大门一锁，道:“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你俩坐上来吧。”
　　闻言店平一翻身跳上堆满兵器的车厢，林染不明所以，只好学着店平上车随便找了个位置蹲好。刚上车踩着一大堆兵器还没立稳，却见车头的老海拿出一灰布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火源晶，安放在车头正中的凹陷处，手掌则平放在源晶上方。
　　只见老海放在源晶上的手掌刚发出微微的红光，整个铁甲车顿时响起一身轰鸣，如同刚苏醒的巨兽在猛烈咆哮，车身开始不停的抖动，还没等林染露出惊讶的表情，脚下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车带着飞速前进。
　　雪原镇的路面是用冰河里的卵石混合河砂粘土铺盖而成，虽然大致平整却少不了一些坑坑洼洼，铁甲车急速行驶在道路上就像飓风里的船舶剧烈颠簸，车厢里的兵器虽打好了捆，仍然乒乒乓乓乱成一团。车刚起步的时候林染还差点一个狗吃屎趴在一堆兵器上，要不是一旁的店平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那两杆寒光四射的方天画戟就送他上路了。
　　虽然天没亮，冰层上方还是黑漆漆的，路上行人却不少，老海坐在车头太阳穴青筋暴起，呲牙裂目如鬼神状，嘴里不停的喊着：“闪开，前面的闪开，不想死的都给我闪开……”前方行人闻声纷纷左右闪躲，鸡飞狗跳乱成一团，铁甲车疾驰而过，不断带起路边水坑里的石砂泥水，车后方接连传来零星的跌倒撞击声与愤怒的叫骂声。
　　店平很熟练地拉着林染蹲在车尾，紧紧抓着车厢的边栏，林染本想张嘴问上两句，可车颠簸得都快把他脑子晃没了，不过幸好没开出多久，几个大拐弯后铁甲车“吱嘎”一声停了，林染赶忙翻身下车，蹲在地上干呕，心道还好早上啥都没吃，不然肯定吐的一地。
　　车厢上的店平见此大笑，纵身一跳落在地上，双腿直哆嗦，道：“林师弟，咱师傅的钢铁战车厉害吧，你还差了点，以后可得跟着师兄多练练。”
　　老海下车喝道：“得了吧，你小子第一次不也吐吗，别招你师弟，都赶紧过来。”
　　这时冰层上方蒙蒙透亮，三座峰顶的红光逐渐黯淡了下来。
　　老海的铁甲车停在一座白色帐篷旁边，而不远处就是围绕着四柱台的钢铁拒马，隔着钢铁拒马向中间看去，那一片酱黑色的岩地空无一物，在清晨的微光中隐约飘散着一丝悲凉的气息。
　　林染又干呕了几口，使劲吐了口唾沫立起身来，正待老海吩咐活计，旁边的帐篷门帘一掀，走出来一铁塔般的彪形大汉，身高两米有余，满身肌肉块块鼓起，粗犷的脸如同用雕刀刻出来的冰岩一般棱角分明，铮光闪亮的光头青筋突起不威自怒。
　　突然看见这张脸，林染感觉自己的心脏至少有一秒钟停止了跳动，最震撼的还在后头，铁塔大汉看见老海，猛然露出一个灭人满门的狞笑：“海师傅，您来啦，今年您来得真早，再容我准备准备。”
　　老海的双肩明显颤抖了一下，赶紧调整目光向这人旁边看去，狠咳两声道：“原来是丁葱师侄啊，你这小家伙又长高了不少嘛，你师父没来吗？对了，你别笑，我这两个徒弟胆小。”
　　丁葱迅速熟练的收起笑容，那张恐怖至极的脸瞬间又变得极具压迫感，却让人吃惊的从那张鬼斧神工般的脸上，察觉出尴尬和害羞的神色，紧绷着脸回答道：“我师傅这几天病了，今年的雪原集会我们丁字烧由我来掌勺，您尽管放心。”
　　林染身后的店平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悄悄捅了捅林染道：“这小子我认识，他是神工峰厨师丁油的徒弟，名叫丁葱，只比我大上几岁，以前我在集会上见过他，那时候虽然长得也高，可没想到这几年没见个儿长得都快顶天了。”
　　林染不仅愕然，店平今年也才十四，心道这当厨师的真了不得，也不知吃了什么山珍海味才能长得这般天怒人怨。再仔细一瞧，这丁葱身上什么都没穿，只穿了一条粗麻四角短裤，胸前系着一件明显小了不知道多少号的围腰，腰间又别着两把菜刀，手里则拿着一把长柄汤勺------别提有多别扭，总有一种除了那两把明晃晃的菜刀，其他都是多余的感觉。
　　老海点点头，从灰布口袋里掏出三颗浑浊无色的源晶递到丁葱手里：“时过境迁，我们这群老家伙都不中用了，一代新人换旧人啊。今年老夫也新收了个弟子，不过还是老样子，三碗肉面。”说完朝林染二人招招手，自顾自钻进了帐篷。
　　店平早就忍得心烦意乱，赶紧催促着林染进帐篷，自己却一猫腰，背着旗枪先进去了。
　　林染掀开门帘，帐篷外面看似不大，里面却宽大有序，白雾缭绕温暖异常，地上稀稀落落整齐摆放着几张方桌十几把椅子，最角落里一口大锅正散发着香浓的热气，一边的木推车上则放着一些蔬菜瓜果。
　　林染和店平找了个离老海较近的地方坐下，一抬头就看见篷顶散发着光芒的那盏白灯，店平见状，指着灯告诉林染，这是神工峰上的大师设计制作的晶灯，依靠本源之力作为能源发光，只需要装进一块源晶，发出的光芒就能整年不灭，不过这晶灯在这可不稀奇，一会儿等肉面上来了，保准你把自己舌头吃下去。
　　这种晶灯林染以前在孤儿院和铁铺可从未见过，顿时好奇心大起，仰头看了一会儿却被晶灯晃得眼花缭乱，脖子也仰的酸软，索性不再研究了，低下头悄声问店平道：“师兄，刚刚师傅拿给丁葱的是什么啊？”
　　店平顿时两眼大睁，一副惊讶的表情：“咱的好师弟啊，难道吃饭不用给钱吗？哎！你看师兄忘记了，你是孤儿院长大的，那师兄今天就给你解解惑。咱雪原镇流通的货币就是源晶，这自然生成的源晶一共分为七种，每种源晶的颜色不同，本源之力不同，价值也相对不同。红色是火源晶，黄色是土源晶，蓝色是水源晶，青色是风源晶，绿色是生命源晶，白色是精神源晶，黑色……则是死亡源晶。如果一颗源晶里的本源之力消耗一空，则会变得浑浊无色，这样的源晶就没什么用啦，不过可以当钱花，能买一斤肉，或是三斤糙米。而红、黄、蓝、青这四种源晶，能买到十斤肉，也能换到十颗无色源晶，但傻子才换无色源晶呢，哈哈。生命源晶和精神源晶价值更高，这两种源晶需求量大，数量却很少，所以能买到五十斤肉，或是换五十颗无色源晶，至于黑色的死亡源晶……”
　　店平眯着眼睛踌躇了一下，抹了把鼻涕继续说道：“听咱师傅说，黑色源晶里蕴含着死亡的本源之力，使用黑色源晶被其狂暴紊乱的本源之力撕碎惨死当场的人比比皆是，这种力量不是咱们可以控制的，不过死亡源晶数量极其稀少，就算它不能使用，它的数量也决定了它的价值------能买到一百斤肉，或换成一百颗无色源晶！要咱有这么一颗，那可就发啦！一百斤肉……呵呵呵……”
　　望着店平眼里呼之欲出的星星林染无可奈何的笑笑，心中默默将源晶的价值牢记于心，这些东西可不是以前在孤儿院能够学到的，看来自己以后的路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