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结束

　　结束了，
　　么？
　　打向莉莲左腿和右腿的两颗子弹，在接触到皮肉的刹那，全都失去目标，乒乒两声，石壁多了两个冒烟的陷洞。
　　莉莲右手的食指往反方向扭曲。
　　她很快知道自己失误进入了幻觉，有短暂的眩晕恍惚感。
　　人要打破魔术师的幻觉，除了被动等待魔术师自我解除，亦或幻觉持续时间到达终点，还有个主动的办法。莉莲凭借自己的精神力，强行伸直食指，往后，再往后，一直到指骨被掰断，莫大痛苦就让她清醒了过来。
　　紧身裤被子弹擦破，流了点血。
　　她拔腿往洞外跑。
　　猎人眨了一下眼，嘴巴作出张开的动作，没来得及说话，莉莲已经到了洞口。
　　但这次安东已经有了经验，他在莉莲反应过来，腿脚有发力趋势的时候，就直接把枪口对准了洞口，扣下扳机。
　　一个很有经验的猎人，在第一次对付猎豹的时候会失手，但第二次就不会了。
　　莉莲的速度爆发起来像子弹一样快，但这个速度同样具有“值”，没办法具体测量，不过脑子里会有个数。她抬腿移动，下个瞬间能够移动到哪里，安东已经明白了。
　　这预判的一枪准确命中了莉莲的右腿，子弹种入肉中，她发出低沉的痛呼。
　　你的母亲是个荡妇！
　　你在你父亲没有播种的时候就出生了！
　　莉莲脑海里疯狂地叫骂着，跑到寒冷的雪地上，右腿逐渐失去了力量。
　　她一瘸一拐往前走，伸出两根指头钻进了右腿的伤口中，紧紧皱着眉头，从自己的肉里掏出涂满了血的子弹，丢到旁边。
　　呼。
　　呼。
　　真够丢人的，在这个愚蠢的地方，被愚蠢的驴子们伤到了。
　　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个最该死的蠢货斯图亚特！
　　竟然与这些蝼蚁，这些狗屎都不如的贱货同伍！
　　哈，哈，他肯定知道，骑士镇魂曲的觉者力量和耐力都与常人无异，被猎枪打中，在这种天气很快就和尸体没有区别。所以毫无顾忌追来了么？好，我记住了，如果能逃过这次劫难，我保证你的下场不会比这几个驴子好！
　　莉莲找到了一块木丛，许多全是棘刺的枯木堆积着，上面覆满了雪，中间有个可以容纳人的空隙。
　　她没有多想，几乎是双手双脚齐用爬着，用手抓住木头，尖锐的刺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许多血痕，刮得风衣破破烂烂。
　　躲在木丛中，莉莲狠狠掐住自己的喉咙，保证连呼吸声和白气都不会吐出来。
　　她能看到猎人们的脚。
　　有一双脚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从稍远的地方朝她躲藏的位置走来。
　　啊……
　　这个是诺亚吧？
　　很敏锐，是我留下了血迹么？但请你放心，我的朋友，在你看到我的瞬间，你就会被刀割掉头颅！
　　“喂，诺亚，这边来。”
　　是那个老猎人在喊。
　　莉莲仿佛能感觉到诺亚的体温时，那双腿离开了。
　　她等待声音彻底无踪，爬出了木丛，重新又被木刺割伤了一遍，但对于她来说，这没有任何问题。目标，结尾，金钱，权和力，妖娆美丽的女人只追求这些，过程是什么样子全然不重要。
　　右脚完全使不上力，但莉莲用单脚依然走得很快，往前看，就快要离开这片雪林了。
　　包扎下伤口，然后强制让右脚能够接受受损的状态，就继续追杀，一定要夺取那管神血！
　　咚。
　　脚下碰到了什么。
　　莉莲低头，看见是一条绊绳，本来才松口气，但马上就被震耳的声音惊得面容扭曲。
　　诺亚放在这儿的猎枪一直没有动过。
　　他在洞中使用的是备用的猎枪。
　　栓在绊绳上的扳机被拉动，猎枪冲天打响！
　　莉莲低下头。
　　身后斯图亚特站着。
　　安东，诺亚，布兰登也很快赶了过来，猎枪指着她的后背，猎人们再没有留手的想法，无论斯图亚特怎么说。
　　这次，
　　真的结束了。
　　……
　　一只鸟在苍白的天空划出灰色的弧线。
　　斯图亚特的怀表指针指到了3。
　　下午三点。
　　“快到了。”
　　安东哈了口热气，咕噜咕噜喝完水袋中的水。
　　眼前无边的雪色渐渐变化，远处有烟，近处出现了石头铺成的路面，木头路标插在路旁，绿草摇摇晃晃。走下山峰，离开山腰，已经到了山脚，仿佛可以闻到热腾腾的土豆泥和咖啡香味。
　　诺亚指着前方若隐若现的村庄，说：“这是红炉镇边上的知更村，暖和的时候有很多知更鸟飞来飞去。我记得有家烤鸡做得很好吃的酒馆，决定了，晚饭就在那儿解决。”
　　斯图亚特微笑点头。
　　布兰登已经对他比较亲近了，拉了拉黑的大衣袖口：“斯图亚特，为什么那个莉莲.克里斯托弗对我们那么……厌恶？”
　　“有很多原因。”
　　斯图亚特帮布兰登搓了搓通红的手，“有机会的话，你们都能了解到原因，不过，那些外来的觉者，以及不是觉者的普通人，大都不太待见你们，包括最开始的我。”
　　安东说：“最后还是没能杀掉莉莲。”
　　诺亚撇撇嘴：“是啊，那女人和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同，怪物，竟然从悬崖直接跳下去了。”
　　无法确认莉莲是不是真的摔死了，在结束后，斯图亚特拿出一个鞭炮似的铁筒，放在地上，铁筒中冲起一束光，飞得很高。在山上不显眼，但到了快下山的地方，估计从红炉镇都能看见。
　　有人看见了那束光。
　　那人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放下手中厚重得能当武器的书本，从红炉镇启程。
　　这时候。
　　莉莲正从另一边的山脚下山，浑身褴褛血迹，但那酒红头发，宝蓝色眼睛，曼妙的身材，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乞丐。
　　她沿着悬崖坠落，抓住了悬崖边的一块石头，手臂的骨头立刻断了好几根。
　　用左脚和左手支撑，踩着崖边一块块石头，她顺利下了雪山，虽然狼狈，但好歹没死。
　　复仇！
　　杀了他们！
　　夺取银管！
　　还管什么协议，那重要么？等我把人都杀了，神血拿到手远走高飞，你难道能追出加西西国么？
　　一个和囚徒没区别的蠢货。
　　也想束缚我？
　　莉莲艰难走着，忽然看见了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刚刚才骂了的囚徒，蠢货。
　　那人站在雪中，轻声说：“离开吧，我不追究你的责任，看起来，你比他们惨多了。”
　　“闭嘴！”
　　莉莲咬牙切齿说。
　　她还没说完话，人就到了那个人的面前，朝那人脸上一拳砸过去！
　　她现在很愤怒，没有什么理智。
　　然后她就保持住那个左脚用力，右脚抬起，往前挥出左手握拳的动作，像电影途中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是她不想打得眼前人鼻青脸肿，是她不能动了。
　　那人说：“走吧。”
　　莉莲心中无由来伸出一只名叫“恐惧”的手，捏住了心脏。
　　“我……不想就这么失去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每个觉者都一样。”
　　那人叹了口气，“而且风暴快来了，早点离开不是坏事，一切都会迎来剧变的。你们觉得你们是超人，可位于风暴中，别说棋盘上的战车，连骑兵都没有资格。”
　　莉莲又可以掌管身体了，但她没有再攻击，而是边擦肩而过，边问：“你不离开么？”
　　那人笑了笑：“是的。”
　　风雪逐渐吞没了微渺的人影。
　　5点半的酒馆中。
　　三只烤鸡没一会儿就被四个饿坏了的人给吃得骨头都没剩，安东和诺亚打着饱嗝，眼睛里面泛金光，数着桌上的金币和钞票。
　　钞票作为以多利为单位的货币还没有完全流通，但也具有价值。主要流通的多利还是自古以来传承的金币，镀金的质量决定价值，一枚纯金金币等于1000多利，百分之十含金量的金币等于100多利。
　　“有钱了，叔。”
　　“是啊是啊，喂，臭小子，别碰我的金币，你那脏手配碰么？”
　　“对半分啊，我最敬爱的安东.格鲁！”
　　桌子对面，布兰登正充满敬仰听着斯图亚特酒足饭饱后的作诗。
　　骑士，美女，宝藏，永远是吟游诗中的主旋律。
　　酒馆外。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缩回探到窗边的脑袋。
　　确认。
　　那就是神血，货真价实的神血！
　　斯图亚特，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神明在上，保佑我拿到那个银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