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幻觉

　　布兰登.埃迪，今年十六岁，比诺亚小四个月出生。
　　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同龄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像诅咒一样。除了会有人称赞他那双大且水灵的眼睛，但那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不能用可爱形容了。
　　布兰登很期待大人们能够像称赞诺亚那样，稍微鼓励一下自己。他过去不认识诺亚，只知道红炉镇中有这么一个少年，天赋非常好，聪明，擅长交际，时常会弄出些精巧让人赞叹的小玩意。
　　那真让人羡慕，自己也拥有那样的天赋啊，他也非常有想象力，创造力。
　　时间久了，在美满的家庭中，布兰登渐渐丧失了劲头，认为自己的确并非良才，害怕雕琢后徒劳无功。但心中也有微妙的期盼，认为自己是良才，所以不愿和同龄的白痴交谈玩闹，天天默默一个人琢磨器械，画一些画。
　　后来听说诺亚家庭出了某件事情，从那之后诺亚不再是天才，消沉了下来。
　　再遇见诺亚，是在一次被同龄的白痴们追堵的关头。
　　那些白痴拿着棍棒，想要让看不起他们的布兰登跪下道歉，在布兰登恐惧，生不出勇气，就要跪下的时候，诺亚拿一根棍子单挑了五个蠢货，赶跑了他们。
　　诺亚说，其实单挑一个完全缺乏斗志和毅力的团体很简单，只需要用最干脆可怕的办法干掉第一个，后面的就都比小鸡还好对付。
　　他告诉布兰登，去做猎人吧。
　　然后布兰登就认识了安东，安东虽然对诺亚很烂，两个人天天骂战，但是对自己很好，是个经验老道的好猎人。
　　布兰登.埃迪学习要如何拥有勇气，但到现在，他发现自己依然完全丧失了勇气。
　　有人进入了山洞。
　　那个对付狼的陷阱对来人没有任何作用，那个人随随便便就感知到了陷阱的存在，然后跳过。
　　她摘下了连帽，露出酒红色短发。
　　莉莲·克里斯托弗。
　　她一脚踩倒了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布兰登，靴尖停在后者的脖子下方。
　　“人呢？”
　　像是自言自语。
　　布兰登想要喊叫，但潜意识告诉他这种行为很蠢，没有作用，所以使他连喊叫都发不出声音，只能长大嘴巴，要么等待死亡，要么被残忍杀死的恐惧战胜而自杀。
　　莉莲依然在自言自语：
　　“魔术师，真是个烦人的镇魂曲，虽然那时候破坏了他的血液流转，但已经恢复过来了。要近身杀死他……很难啊，那个少年也很麻烦，如果近身时陷入幻觉，有被杀掉的风险。”
　　除了哑巴，没有人是不会说话的，莉莲只是对和死人或蚂蚁没有交流的兴趣。
　　她花了一天时间才找到这儿，可不想再因为什么意外重新找一次。
　　大家都是外来的觉者，在加西西国遵守着无形的条约，如果斯图亚特带着神血进入人群聚落，就没办法杀了。
　　要怎么做呢？
　　莉莲看着脚下已经闭起了眼睛浑身控制不住抖动的少年，突然笑了笑。
　　幻觉。
　　那是魔术师镇魂曲的独特螺旋，谁也做不到随意改变他人所见所闻所想的程度。但就像世界上很多的，用道具和预先准备来蒙骗他人的正宗魔术师，还有类似催眠，研究他人心理的医学职业一样，只要方法正确，就可以做到觉者的部分程度。
　　莉莲双手往后撩了撩短发，从风衣领的第一颗纽扣开始，一一往下解开。
　　风衣被丢到一旁。
　　她宝蓝色的蛇瞳熠熠发光，妖娆得真如同条人形的蛇。
　　风衣中是件罩衫，胸前起伏着小山峦。莉莲将罩衫也脱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了白色的，光滑的欲望和迷惑，皮肤在寒冷中发紫，但她仿佛没有知觉，而且那紫色更增添了某种圣洁的意味。
　　莉莲就这样蹲下身子，抱住了已经大脑空白的布兰登，听见少年的沉重呼吸。
　　她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你有女友么？”
　　布兰登浑身疯狂颤抖着，他感受到了肌肤，但没有任何男性的欲望产生，反而被一股一股惊恐的浪花吞没了大脑，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心脏和血液感受世界。
　　“有么？”
　　莉莲的声音温柔，如果没有遭遇之前的事情，看到这样一幕，恐怕天底下没有男人能压枪。
　　但她的脸上却显露出了几乎快呕吐的厌恶，只是布兰登看不见。
　　“有么？”
　　第三次相同问题。
　　布兰登的声音异常迟钝：“没……没有。”
　　莉莲问：“那你有妈妈么？”
　　“有……”
　　“你妈妈叫什么？”
　　“特……特里休。”
　　“不对。”
　　莉莲摇头说，“不对，你的妈妈叫莉莲，莉莲·克里斯托弗。”
　　“她……她叫特里休。”
　　面对少年的执着，莉莲依然说：“莉莲·克里斯托弗。”
　　她再问：“你的妈妈叫什么？”
　　“特……特……特莉……莉……莉莲·克里斯……托弗。”
　　“很好。”
　　莉莲脸上绽放罂粟般的笑容，“是的，你的妈妈是莉莲·克里斯托弗，那么，你要听妈妈的话噢。”
　　她那薄薄的嘴唇贴在布兰登的耳边，低语着。
　　风声萧瑟。
　　穿着风衣的女人很快离开了山洞，布兰登就怔怔地坐着，一直到不知道多久过去，探路的三人回到山洞，才缓过神来。
　　他冲着在拂落雪花的他们大声喊：“刚刚——”
　　刚刚——
　　什么来着？
　　诺亚感觉布兰登的眼神很混沌，不太对劲，就收起玩笑脸，问他：“刚刚怎么了？”
　　布兰登摇头说：“没……没什么。”
　　安东检查了洞口的陷阱，发现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不远的绊绳也好好的，那就是没有野兽闯进来过。也不知道布兰登这小子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不会刚刚才睡醒吧？
　　诺亚搂着布兰登肩膀笑着说：
　　“别紧张，我们已经找到了一条最快最安全的路线，沿着这条路，就到山腰下了，路更平坦。今天这雪太大，明天一定能快速回去的，等回去了，我给你买烤鸡吃。”
　　布兰登愣愣点头。
　　已经快五点了，外面大雪没有停的征兆，安东和斯图亚特商量，后者没有拒绝，于是他们就在这个山洞休息一夜，明天早晨五点半准时出发，下午三点就能下山。
　　诺亚看见布兰登整个人行动都很机械，捏了捏鼻尖，笑着说：“这是在cos变形金刚吧。”
　　“变形金刚是什么？”
　　“cos又是什么？”
　　诺亚摆手：“我瞎说的，来来来，把我们刚刚运气好搞到的兔子烤了。哎，一只兔子不够分，多喝热水，将就一下，明晚我请客，请大家吃大餐。”
　　安东鄙夷：“穷光蛋，你有钱么？”
　　诺亚对着斯图亚特哈头哈脑，说：“这位金主大爷给1600多利，最少分我1000吧，吃顿饭不是随随便便？”
　　安东骂了一句：“蠢货，做你的梦！”
　　入夜。
　　斯图亚特睡觉很沉稳，和他的人一样，不愿打扰到别人，而诺亚发出轻微鼾声，这是习惯。
　　安东大叔那边在用鼻子发射礼炮。
　　噔。
　　噔。
　　布兰登没有睡。
　　他走向了斯图亚特。
　　眼睛比黑夜还要虚无。
　　手里。
　　握着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