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第十六节

　　第十六节金鬃驼麋
　　喀进的是一家熟肉铺，这在塬或蓝眸族其他集中居住的繁华地方是最常见的。通常煮一大锅肉，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什么肉不一定，看屠宰的猎物。人们看好锅中的哪一块肉，从锅内捞出切好，放到碗内，舀满漂着油花的汤。旁边还有一烤炉，或吊钩挂着烤整只的腿、整爿的肋，或尺长的铁签串着大块的肉，烤出的香味同样引人垂涎。
　　面食有大饼，烤烙而成。烤的硬，一般泡着肉汤吃；烙的软，卷着炖或烤的肉，通常是赶路人的吃法。
　　在铺市街，很多人有边走边吃的习惯，但出了这里便很少见。喀也是拿着一个卷了烤肉的烙饼，继续向前走着。饼很大，里面两斤多肉，卷起来，一握粗，蒲叶丝缕扎住一端并向上缠绕，用手握住上端，一面吃，一面解着缠绕的蒲叶缕。由于吃着东西，喀走的很慢。
　　将要吃完手中的饼时，喀的目光盯住一座三层石楼，这是铺市街仅有的两座三层石楼之一，三长老婪正向门里走去。
　　喀知道这座三层石楼，是三长老婪通过二长老妥，和原先夏族的拥有者商讨，购买过来的。至于用途，现在还不清楚。
　　对于蓝眸族的长老们，喀是十分尊重的，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由于他特殊的身份，族长蓬把他从小带大的同时，便刻意培养他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培养他独立思考的素养，培养他的综合和大局观。尤其是他将要及冠，成为成年人，蓬的要求更加严格。因此，喀较其他同龄的少年们，思想要成熟很多。
　　喀自己都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自懂事时起，就不喜欢三长老婪。喀曾自我分析过，得出的结论是：从没有看见三长老婪笑过。一个没有笑容的人，不讨人喜欢，应该再正常不过吧？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喀却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不喜欢三长老，绝不是他没有笑容那么简单。
　　喀胡思乱想着，吃完了饼，正要离开时，一辆驮货物的车子停在了三长老的石屋前。这是一辆单驮车，尽管拉车的是一匹最强壮的金鬃驼麋，但显然车上的货物并不重，金鬃驼麋拉的很轻松。喀想：或许只有三长老婪，才舍得用金鬃驼麋拉车。
　　驼麋是蓝眸族最好的驯养牲畜，有许多种类，按其外观和特点，大的区别主要依据三个方面：头上两边对称的一对硕大的犄角或向上花朵般展开的角盘；身型的壮硕或矫健；皮毛的色彩。
　　银白驼麋是最好的坐骑，流水身型，俊逸健硕，头上一对雪白的角，从根部左右分开，随后弯曲向前上方探去，圆形变扁形展开，像半瓣牵牛花开放；其最擅长跑，无论山路平原，快如疾风，但不喜水泽。
　　黄棕驼麋又称驼牛，头上犄角向四周伸展分叉，形成一个近一米半的角盘，十分壮观；其体型粗壮，身上肌肉隆起，皮下粗筋爆游，驮重拉车，力大无比，韧劲十足。
　　还有其它品种，各擅其长，不一而论。
　　金鬃驼麋身型健壮俊美，毛色华贵，数量稀少，又综合了其它驼麋的各种能力，所以极其珍贵。
　　由于蓝眸族长期沿袭的生存习俗，对于各种动物都没有群养，形不成规模，在数量上就发展不起来。因此，包括驼麋在内的所有驯养动物，头数都并不多。所以，有驼麋的人家并不多。金鬃驼麋在整个塬，也不过仅仅两头而已。
　　正是因为金鬃驼麋的稀少，并且，尽管车子拉的很轻松，但可以判断出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所以，喀很好奇：婪究竟拉的什么货物？
　　婪的三层石楼里出来人开始卸车上的货。喀看的很清楚，那是一些硕大的树叶，感觉叶片很厚，很有韧性；一面是绿色，泛着油性的光，一面好似毛绒绒的，呈现着紫色。是什么树的叶子？喀没有认得出来。
　　喀自小在山林里长大，东面有依傌河，长大后去过帕帕山脉更西的神谕的高原，周围的树木花草，爬虫飞鸟，鱼虾龟蟹等，几乎无所不识，而此时三长老婪从车上卸下的树叶，却是半点不熟悉。这么大的树叶自己不认识，可以肯定不是附近的，而且至少是几千里甚至更远的地方运来的。
　　这样的树叶有什么用途呢？喀只是好奇了一下，继续向前走了。
　　树叶是三长老自己运过来的，不像动物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栖息地，应该不算什么异象吧？喀想到。他又想：看树叶的样子，很适合覆盖屋顶。该不会是三长老要翻修旧房，或者是盖新屋吧？
　　喀逐渐走远。他没想到的是，其实三长老婪早已看到他了。对于他驻足看卸货物，婪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太介意。说是大神“梅西耶”之子，实际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呢？何况是这么深远的谋划，换做族长蓬或者大长老妄，都绝不会看得出一丝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婪轻“哼”了一声。
　　货卸完了，族里人解开金鬃驼麋的缰袢。
　　婪走过来，心疼地拍拍金鬃驼麋的脊背，又抚摸着它的脑袋。金鬃驼麋转过头来，眼睛看着婪，低吟一声，像是在埋怨主人怎么会让它拉车子，而且走了那么远的路。
　　婪对干活的族里人说：“先溜溜它，到依傌河，给它洗个澡；回来不要喂太多的料。”
　　族里人说：“知道了。”然后，牵着金鬃驼麋向依傌河的方向走去。
　　婪直到看着那个族里人牵着金鬃驼麋走没有影了，才转身进到石楼里，随即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婪的三层石楼的后面是一个院子，四周是作仓库用的房子。刚才卸下的巨型树叶，被放到其中的一间房屋里。此时，日晒风静，仓库邻接间的院墙外，露出的几米高的树冠静静矗立，仔细才能看出丝微的摇曳。这是一种叫“匕刺雉尾杉”的大树，塬只有这里有，是夏族人建石楼时，带来的树种栽下的。这种树很适合作护墙树，雉尾状的树叶上，复叶像锋利的刀片；而树身通体不规则地布满长短大小不一的尖锐匕刺，因此，其叶割之即裂，其刺穿之即透，绝难攀爬。
　　一个站在院子里盯着匕刺雉尾杉看的老者转回身来，是二长老妥。
　　妥看着三长老婪说：“可惜太少了。明年会很多，你这里的仓库不够用的。”
　　婪回答：“这里本来就不是存这些东西用的。”
　　妥说：“你让我帮你从夏族人那里买过这栋石楼，想用来做什么？”
　　婪说：“这里将开启蓝眸族一种新的贸易方式。很快，你就会见到的。”
　　妥问：“你说的大神的第三只眼将渐渐睁开，眼光最远会扫过塬以北，这话可信吗？我们要不要向蓬报告此事？”
　　婪看着妥，目光略含蔑视，说：“蓝眸族的灾难是实实在在的，只不过我们现在弄不清灾难的时间和内容。灾难到来之时，将是我们控制蓝眸族的大好时机。那些阻碍我们的人，会在这次灾难中受到大神的惩罚，被消灭掉的。”
　　妥问：“为什么你会对这次灾难的到来有这么大的把握？”
　　婪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想说，但还是回答了妥。
　　婪说：“据家族传承，我们的祖上搬移到塬之前，是跟着夏族学习观测天象的，并得到真传。大灾难来临，我的祖上侥幸活了下来，并随大流逃到塬的北面。若干年下来，我们家族逐渐发展起来，大约在万年前，成为蓝眸族长老。我们家族观测星球的技能传承下来，水准可能不次于夏族。只是我们的仪器太少，当时我的祖先只带出了几只小件。那几件仪器，是真正神奇的东西啊！”
　　妥问：“仪器？什么叫仪器？”
　　婪说：“仪器，奇怪的名字，是传承里这么叫的。很遗憾，夏族的很多仪器和使用仪器的人，全在那次大灾难中毁灭了。你这次到夏族，没有见到他们观察天象的仪器吗？”
　　妥说：“我们是去交谈，商量如何解决夏族目前所面临的灾难；不是去参观，看什么夏族的仪器。”
　　婪说：“那可是真正的遗憾。若是我去，不仅要看，或许会想办法讨要几件回来。只是这样的宝贝，夏族也没有几件了。”
　　妥说：“让我看看你的什么宝贝仪器。”
　　婪回答：“很抱歉，你看不到。那些宝贝仪器都在我们的领地，数千里远呢。而且，我们也从不让人看，蓝眸族也没人知道。今天告诉你这个秘密，希望不要因为你，让其他的蓝眸族人知道，不管他是普通蓝眸族人或者是族长和长老，甚至包括你的家族。”
　　妥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别的蓝眸族人我可保证不传递消息，我的家族就不受约束了。不过，就我本人来说，还真对你们家族的那个什么宝贝仪器不感兴趣。”
　　婪说：“这样就好。”沉思一会儿，说道：“将来我们的谋划成功，我们两个家族都将受到莫大的好处。因此，还需要你我紧密配合，不能泄露任何情况出去。族长蓬看似直愚，实有大志。喀虽优秀，但毕竟还没有成长起来。我们得想办法阻止喀成为族长继承人。可惜竻不是喀的对手，不然不用这样麻烦。”
　　妥说：“喀即便是成为族长继承人，对我们也没什么大的威胁，毕竟他没有家族背景。是大神之子又能怎样？”
　　婪：“他的出生太蹊跷了。大泽怎么可能会有活人诞生呢？我还真想看看，喀到底肩负有怎样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