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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民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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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初年。
  北京多国租界处东交民巷。
  战乱纷飞。无数鬼混游荡在城市的细枝末节里,不去管生命,不去管思想,不去管过去与未来。空非那时候随父辈住在崇文门,离租借不远。
  夜里。
  惨白的月光从高楼的肋骨间漏出来。空非从住处偷跑出来,在大街上游走,颓散地抽着烟。这时,一位年轻俊美的少年,无力地从涂抹墙粉的街巷,孤魂野鬼般满身酒气的经过他。那不是父辈说的小狐仙吗?
  是要去钟楼报时?
  空非尾随其后。
  那时,他只有10岁。
  第一次站在鼓楼上。
  向下望着整个北京城,仿佛在无边际的旷野中大声思考。
  “别躲躲藏藏了,你是空家人?”零温和地说道。
  空非从一旁藏着,听到这话只好现形。
  “喵,你多大了?”零问道。
  “你他丫管我几岁?”空非不知大小地说。
  零听这话放声大笑。
  一人一仙,一来一回,彼此逐渐熟络起来。
  空非经常晚上来鼓楼找零。
  “他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零对10岁的少年袒露自己的心声,说着自己对另一位男人的爱慕,“我可能只是个疲惫的色鬼,我分不清欲望与爱......”
  每次勃x都当成动情。
  下流而龌龊地想像出那男人与自己赤裸相见的样子,耳鬓厮磨声嘶力竭把他抽干,不死不休。
  “两个男人是无法用生命相爱的。”空非扬起那张稚嫩的小脸,“因为他们都太高傲了,彼此都不肯低头。”
  两个月。
  和空非相遇时,零和万华认识刚好两个月。
  许多情绪像癌一样地生长。
  它们蛰伏在零的筋脉里折旧他摧毁他击败他。
  “小孩子懂什么。”零轻笑。
  零啊,他总是坚信自己是一个旧世界的人,不属于这个时代这片蘑菇般以光速成长的世纪并为此感到无比骄傲。这份情感,影响到小时候的空非以至到老,空非也没有改变。
  “你他丫的干嘛勾搭人家?”空非那小脸一副“八卦”的表情。
  “这故事可长了,你可愿听?”零说。
  “你他丫的赶紧说啊。”他回道。
  ******
  
  万华,他是个作家。
  这样一种约等于慢性自杀的职业。比如伍尔芙比如顾城比如尼采比如万华。
  他三年前便开始写作以一种招摇撞骗的流氓的态度。“事实上这并不是我的职业。”他对零说,“我终身的职业是流氓酒鬼和你的男朋友。”
  事实上,万华爱过很多人。他总是在滥用着温柔和诺言。
  男的女的温柔的残忍的卑微的高傲的自私的宽容的。
  爱过的那些人都是我们的历史是我们隐秘的陈年旧伤口。日子久了便在皮肤上长出层层青苔。那些被我们反复咀嚼烂熟于心的名字还有口口声声说过的永远。这世界这时间这爱这恨都是假的都是幻象哪来那么多值得相信的口口声声。
  万华有真正爱过的一个女人。
  零听见他不厌其烦地使用各种美丽的修辞描述她好看的眼睛金色的长发光洁的额头洁白的牙齿和走起路来裙子摩挲小腿的细微声响。他说那个女人。她随他辗转过许多城市孟买。开罗。巴黎。柏林。纽约。陪他度过了过他最沉堕时不堪入目的人生。
  他们也做a。那个女人有纤细的腰肢和天鹅一样的脖颈。她会因为疼痛而流泪却不想要停止她对万华的爱也许丝毫不比零少。他们是世俗的正常的清醒的日光之下的男女之爱。他们名正言顺。他们有过一个不成形的孩子。
  这一切使零感到恐慌与从不曾有过的嫉妒。
  他和万华无法孕育新生,他们只能孤独地相爱然后死去。
  即使是在他们死去的那一刻,神也会阖上眼睑。因为他们是肮脏的被神所厌弃的。
  有一天,零在中山公园看到绿。
  万华的出版人。为数不多的和他们保持固定联系的人之一。每个月她会过来见万华一次,带走他的思想和作品,拿来他被译成各国语言装订成册的书。寄给他丰厚的酬劳。在民国那个年代,文人的待遇远比现今的待遇好的多,作家是最吃香的职业,万华作为文坛新秀,被许多前辈看好。中山公园是当时文人墨客喜欢聚集聊天的地方,像张恨水就是在这里写成的金粉世家。
  而绿呢,是当时很多作家的出版商。
  和万华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联系,他们从不交流从不争辩他们知道对方想要的东西然后倾尽全力拿给对方。绿对万华有暧昧的眼神和特殊的感情。
  这个独居的日本女人。有着八分之一的爱尔兰血统眼睛是黯淡的高锰酸盐色。很瘦比零还要再苍白一点骨头的轮廓像一只蝴蝶。她的名字大抵是铃木千惠子或早川由纪子而零偏执地称她为绿,因他第一次在中山公园门口遇到她的时候。她正穿着一件苍绿色毛衣衬出锁骨好看的弧度。
  我们经常陷入一种双目失明般的恐慌与惊惧因为我们无可庇佑我们赤裸裸地暴露在充斥着死亡和腐朽气息的世界里我们离神千万里。而绿不一样,她每五分钟都可以给自己一种出自信仰的肯定的慰藉她从不害怕什么她十分聪慧她知晓一切。神赋予她强硬的热烈的力量。所以她可以不停息地耗费生命她每一刻都在重生。
  绿和别的女人有着棱角分明的不同。
  有一天,她对零说你回去告诉万华,这个季节刚刚开始。
  人们都从冬眠中苏醒了。人们需要他的文字和故事。
  零只是笑。
  过了一周。
  他走在大街上。
  看见拥挤的人潮走出剧院,看到路灯一盏盏熄灭,看见夜归的醉鬼和画着妖冶妆容流着泪的女人,看见无家可归的孩子,看见大桥上匆匆走过的行人。他和万华已经三天没见过面了,他开始疯狂的想念万华,不顾一切,即使鼓楼报时的任务还在,他也要见到他。
  零在万华家门口,那是无比熟悉的门外。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突然有一种抗拒和失去的感觉。因为绿的出现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多的情绪。他缓缓地推开门。从客厅到卧室有不短的距离。这个过程中,零能感受到一种不祥的预感简直勒得我窒息。他想自己应该知道了些什么。
  是一个女人急促的充满情欲的浪荡的低声呻吟和一个男人激切的喘息。是瞬间的心如死灰。是他的万华。他现在和一个女人痴缠在一起不知羞耻地交c。也许真正不知羞耻的是零自己。因为他带着满腔怒意和中烧的妒火推开了卧室房门。正好对上的是绿那双被欲望迷乱了的眼睛。万华在忘情地亲吻着她的脖颈。
  两具蠕动的肉体霎时间变成静止的雕塑羞耻和惭愧爬上万华的脸。零看到他的那一刻感到无比绝望。
  再次回到大街上。
  零回想起万华说过的好多好多话。
  “即使死亡也无法驱散我对你的爱”
  “让我来给你一切”
  死了都死掉了
  如同梦里的洪荒世界。
  锋利的狂风痛饮烈酒然后大声咳嗽。
  零希望风别刮得那么凶,一个男人在大风里流着泪该多么傻。满身酒气行走在拥挤的街道上独自地没有依傍地盲目地孑然一身地像是行走在辽阔寂静的坟场。
  他和空非的相遇就是在那一天。
  最绝望的那一天。
  万华仿佛带走了零对任何事物的信心和热情,耗尽了他对这世界的一切耐心。此刻在近乎疯狂的十足孤独里零的血肉筋脉开始咆哮歇斯底里声嘶力竭,没有理由地感到想笑可笑。
  他开始放声大笑。
  他想自己要生锈了。
  于是,零暗下决心,从此远离人群,再也不化作人形混迹在人类的世界中。
  或许万华从未属于任何人。作家本身就渴望新鲜的汹涌的热烈的旺盛的爱,无法忍受稳定或者安全,或许万华需要的是征服与战胜。作为他的战俘,零有幸从他那里得到了片刻苟合的快感,但这总归是有边界的,他从不为谁停留。
  零将自己过继给他,他把自己过继给背叛。
  零已经活了上百年。
  他不年轻。
  手掌也不那么暖。
  经历过所有的暴烈之爱,最后变成疼痛的刃口,像蜿蜒在皮肤上不忍示于人前的丑陋旧疤,只有在深夜才可以与之对话。然后,独自将这世界给予零的种种错觉一一矫正过来。他到底为何而生?他不知道。他生来就在鼓楼上击鼓报时,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同类。
  他好像是没有灯光没有热度没有情绪像一只姿态怪异的提线木偶。
  所以当零发现有人类小孩跟着自己时,他心里是愤恨的。想把一切发泄到孩子身上,但令他自己都惊奇的是他没有。
  “出来吧。”零换上一张笑脸道。
  从那以后,空非渐渐成了他的家人。
  并且,更加厌倦人群。
  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在死之前拼命活着。
  再一次见到绿的时候,零已经无法像当初那样叫她的名字。因为她的左手边挽着他曾经的情人万华。绿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万华急剧地消瘦整个人看过去锋利得像把刀。零不知道他吸食毒品的新闻是否捏造,自作多情地想着或许是因为离开自己同样给他带来深邃的创口。
  绿的腹部微微隆起里面会孕育着一个眉眼像极万华的新生命。
  零无法否认自己爱着他。不管是过去的年月还是此时此刻毫无怨念。他只是痛恨自己不能像身边这个女人一样给予万华常人之爱。
  随缘吧。
  随意吧。
  无所畏惧。
  中文里有两个词一个叫做先入为主另一个是至死不渝。万华点起一支烟递给零一个落拓的笑。零过得并不好,可他不想让万华知道。万华表情复杂地看着零。零恶毒地想着他能看得久一点,好让自己的脸恒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他那个留恋的眼神让零在那一刻有不顾一切带他全世界奔跑的冲动。可是零看看绿坚定警惕的眼神。零也知道,知道故事已经向另一个方向疾驶而去我们和开头不一样了。
  依旧寒暄。
  生疏得像陌生人。
  零想起在书店里见到的万华的新书《孤独与团结》第一页写着“献给我的zore”
  他写着:你来你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们在这时间的微粒里共舞
  零知道的。
  知道那是他们的结束语,无前言无后记。
  万华和绿在十天前举行婚礼。
  世界是在轻易弯折一些信仰。
  人可以胜天吗
  人可以畏惧吗
  人可以无知吗
  人可以相信吗
  拼命拥抱就不陌生了吗
  拼命倾诉就不冷漠了吗
  拼命活着就不死亡了吗
  “神奇的是,这一面偶遇后,我从万华那里得到一种精神上的解脱。我感觉我们终于可以互相原谅和宽恕,结束一切猜疑憎恨孤独想念。我和他的故事也该结束了。”零对空非说道。空非若有所思,“这就是你说的说来话长?他丫的我还想听上一天一夜呢!”
  零轻笑。
  再后来二人更加熟络。
  没多久,万华自杀的新闻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空非一看不好,怕是零要出事,得知消息后急忙跑去鼓楼。
  那天下着雨。
  零躺在鼓楼城墙上,裸着模糊着。没有任何光亮穿透他的内脏,只有寒冷。他蜷曲在那大鼓之下。
  “和我回家吧。”空非举着雨伞对零说道,“掠在家准备了好多饭菜,叫你也赶紧回来吃饭呢。”
  零呆住看着他。
  “你他丫的和掠还没见过面,走吧,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
  前门大街上,人来人往,那些已得到的凡人之爱感到庆幸和骄傲的人们,紧握彼此的手,他们站在教堂里装作虔诚的样子,互相许诺。他们甘愿因一时冲动把自己囚禁在一种稳定乏味却温柔的关系里,他们把这个叫做婚姻。
  他们拥有一切而零自己却一无所有。
  那大概是爱。
  这巨大的城市像癌一样疯狂地生长,我们必须像一枚太阳一样热烈地存活。可是这耗尽零所有的力量。在一种接近死亡的疲倦之中,零无比冷静无比平和可以感受到血液的周流。他看到许多人的脸。空非以及他家里的长辈,还有几个不知道名字的妖怪,还有他自己。不同物种织就了不同的面目,零已经记不得所有故事的来龙去脉,记不得开始与终结,记不得彼时的表情和声音。他却清楚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那是即使和万华激烈碰撞也无法感受到的温暖。
  那大概也是爱。
  “以后把这里当自己家,我们又收拾出一间空房,你去看看合适不?就是见不到什么太阳光。”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零眼眶发红张嘴却发不出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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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景轩
  “把河童放回银锭桥啦?”空非拖着零回来对长鼻子道。
  长鼻子点头。
  “零出事了?”他问。
  “撞车了。”空非说,“等哪个好心人报警吧,我他丫的忘了带手机,啥也没管带着零就回来了。”
  “到底是谁啊?要和零作对。”长鼻子问。
  “唉,小孩子少他丫管大人的事儿。”空非说着把零抬回房间。
  零的房间拒绝安灯或是发光水晶。借着客厅的晦暗灯光,空非将手按在零的头上,默念咒语。
  在零的意识中,零摸索着关于他和万华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姿态亲吻过自己冰凉的嘴唇和干涸的双眼他握住他的手指,握住每一寸血肉,他们激烈地向死而生地强盛地相爱。
  他出现在零眼睛里。他把零的手放在他胸口处心脏跳动的位置。用尽毕生之力地吻了他。之后转身走上空旷的道路。
  这些画面全是空非给零编织的梦境。
  他让零忘记了一切不好的记忆。
  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向前看吧。”空非叹气道。
  他起身关门。
  让零好好睡一脚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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