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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宣墨留白,蝼蚁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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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夜半,那身着绿袍的青涩少年窥窗望月,心中暗自估算着时辰:如今这万历十五年的小年,于终焉还有一个时辰的阳寿,而在这一个时辰之前洛城的西部断了一次冬雪、鸾桥上吹起了一阵狂风、星夜上滴了几滴血,至于那此间客栈的二楼,多了一位身披红衣的貌美女子,而那红衣少女,他见过;似是还有恩怨纠葛;想着绿袍少年咬了一大口手里捧着的大芋头,将嘴里塞满,随后再小心翼翼地细细咀嚼着
  此时的他并不想说话,但沉默,或许是灾厄的预兆。
  孩提沉默,酒馆四壁火炉温热,外边四仰八叉地倒了两排二十四位壮汉,那里间橘红色的灯光下共坐了两袭长袍,一位是身着竹绿色长袍的少年,此时他正危坐饭桌旁,其对面是一位箕踞长凳的赤裸壮汉,此时他正抓着酒碗饱食着熟牛肉:
  看那牛肉的模样,大约还是官家的;一位敢要,一位敢做,就这么当着官家的面吃
  哪怕是官家都倒成了一片,但这事怕也只有马秋北能做得到了。不过这蛮汉能拿洛城的城墙练刀,敢一刀鞘砸毁城防庙,洛城里自然也少有他不敢做的事情,何况是在这上道者放养死囚的西部牢笼,别说耕牛了,便是他将那些活了不知多久的老不死都拉出来站成排地刑杀也没有存在敢说话,反倒是不出小年西部便会血流成河,毕竟他在,谁都不能闹;
  这地小鬼怕,阎王当猪杀!没什么是这位爷管不了,且谁来都不好使!
  中夜,此间酒馆内尽管火光通明、酒肉飘香,但是壮汉往那就这么一坐四周的气压便变得极低了,也就夜未央能和他比一比,轩禅手上的那几根号蛛翎在这里显得极为脆弱,散发的寒气被泯灭得涣散开来,毫无存在感。
  店里清净,朝北的那位吃牛肉,不说话,朝南的那位腮帮子鼓鼓得,说不了话,嗯嗯哼哼得,大眼睛眨了眨,但对视对面壮汉那冷漠的瞳眸身子便瞬间冻成了一块,泄了气,正经地坐在那,丝毫不敢动弹,生怕因此触怒了对面壮汉,引起凶险;
  仅仅一面,但他知道那不是善缘,素酒时扯上马秋北的因果让他有些头疼脑热,他不敢,尤其是见到此间壮汉时,如今的他还记得洛城门口魁梧手臂挥砍向自己的那几刀寒芒,擦边的凌冽刀气似能在瞬间要了他的性命,叫他阴阳两隔,此时压抑愤怒的他极为得不好惹,门口那一刀看似是帮他解了围,其实不过是赶走了碍事的野狗,让他正面应对自己这凶狠的虎狼罢了;
  能有什么手段呢?
  无力反抗;
  绿袍少年萎缩成一团,眼前那头硕大的耕牛在他面前被壮汉一点点地拆解腹中,只留下些许的骨架存在,桌面上唯有他右手边有一盘微凉的烧鸡在那瑟瑟发抖,看起来寒酸且卑微。
  “赶紧咽下去。”半晌,壮汉打破寂静出声,对面少年两三下吃完芋头,直立起身,保持军礼。
  望着轩禅的动作,壮汉神情依旧是那么得冷淡,不见动作,就这么盯着对面少年,一刻,两刻,待火炉熄灭,待万家灯火翘首来日曙光,待那屋内绿袍少年僵直,待那屋外墨袍少年麻木,这一麻木就切断了时光,而在这等待的片刻,万历十五的小年便悄然逝去了。
  细数时间,壮汉沉默起身,周身空间阴冷、压抑,感知着那危险的气息绿袍少年呆滞,猩红色的血液在夜瞳深处蔓延,望着那残破生机壮汉轻蔑一笑,双手摁压着桌面身子微微前倾,“别和他一样,本事没学会,学会了不要脸。”壮汉鄙夷地轻笑了一声,“有事你便求那婆娘吧,用你那孩童模样。恶心!”壮汉掀桌子转身,劲风将绿袍少年压迫地跪倒在地,再重重地磕了七下响头,“砰砰”声不断回响,一身血袍挣扎着反抗,但直至头破血流,没有丝毫地用处。
  “滚。离开洛城。”马秋北转身,随后又慢慢止步,“这救命之恩,我收下了。”
  壮汉沉声,回眸观望,那一眼,如看烂泥中翻腾的蛆虫,腥臭且肮脏;
  易鲸,这就是你的命吗?
  像个娘们,软弱而难堪;壮汉脚步声拉长、放远,身后少年跪于一地狼藉之中,流了一滴血的血,那上位者胆寒的毁灭能量在这里一个浪花都掀不起来;底气?你算什么东西。
  寒风凉,霜雪灌注、蔓延的青石板上徒留一只断了脖子的烧鸡于昏暗的灯光中凝视着绿袍少年那消瘦的身影,屋内灯火摇曳,墨袍少年僵立酒馆外,那壮汉掀起一阵狂风,将他的魂给吹没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墨袍少年无神地跪在地上,身侧消瘦白马难堪地倒下,一副长卷自少年怀中滚落,如今那一副名为《寒士图》的长卷之上徒留有三只卑微蝼蚁,俱都跪在大地上,用那可怜的模样祈求着生机,等待着再次崛起后用那沉默的怜悯旁观墙角的乞丐;真的,你们都应该拔剑自刎,带着那所谓的君子气一起下地狱!
  剑胚!
  下贱。
  寒风冷漠,望着那终究离去的南域第二帝君紫衣女子悲悯地合上双眼,身子前倾远处马秋北的方向,一地的无言;
  她,到底是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夜未央不动,宣缘默认,这里长刀说了算。
  身姿黯淡,紫衣明悟,那一阵风把她吹没的同时也是一种警告,毕竟明哲保身是台阶,不是选择,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得选择,便就是掺和也不过是多上两具尸体,受辱,至少还活着;取香炉于掌心避寒,绝色容颜惨白,宛如楼下那凝固成一团的血色枷锁,不阻止那墨道少年受辱这是闲庭月得请求,不阻止那老马跪下是中郢星宿宫的托付,而不阻止轩禅道心受损,只因她还想活着
  说白了,便是因为他没有靠山;
  紫衣女子浅声一叹,转过身子合上了眼前帘子,顺手挥灭了酒馆内的橘黄灯盏
  这般,省钱;
  夜色摇晃,一袭紫衣摇曳处些许魅惑稀释,身段婀娜、娉婷远去,看着却宛如红粉僵尸,望着那衣着暴露的紫衣远处的红衣少年收回目光,凝眸远处那在青牛背上酣睡的道袍少年,顾自轻声言语道:“裳,你们陨星阁,不是要他吗。”苏颜对镜修妆,面容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随着这一声询问那红衣少女的身后显出两道身影,一位身着星夜长袍的少年,以及那月上身着黑裙的绝代女童;此刻黑裙无言,少年抱剑,一袭星夜长袍浪荡于轩窗处,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交易还没落下,有什么是能确定的呢;黑裙女童起身离去,打了个哈气;
  今天很晚了,乖孩子要回家睡觉了,
  念此黑裙微笑,四周月隐,秋裳向着远方踏出了三步,三步落下便是江山变换,一袭黑裙却凭空滞留在了半空,远望那二楼凭栏杆的淡紫色长袍;如今小年,陨星阁脚下商务繁忙,车马喧嚣、把酒灯盏,唯独他,依旧轻浪。
  女童侧身,打量那在赌局中博弈的劲装少年,四下喧闹,他正与青衣客们划拳嬉戏,彼此间大笑声不断,似是没有异样,倒是那屋檐上的长褂少年远远地凝视了一眼,又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他是挺在意那身着绿袍的青涩少年的,但流云阁没有表示,生为道子,生为洛家嫡子,他自然没法阻止马秋北的决定,也无法插手阻拦;
  流云浮动,却是惆怅,随着这最后一阵冬风的落下,谁也不知道它到底要埋葬多少生灵;
  征琰倚窗东望,远处一匹大红马正在南下,南下中郢。青蓝色长袍随着暖阁里的热浪翻飞,少年向着极远处微笑,灰袍少年饮了一口壶中的热茶,身侧一辆车马滚滚而去,窗帘被尘沙掀起,露出那少年俊美的容貌:头冠青蓝,服饰金黄,腰饰中郢三千郡的刑具,气度雍容华贵、温和执礼;这是中郢的三皇子,名讳段止翎,他此行是为北上,身负三要:
  这一要是为接回中郢的上医令,皇族血亲的尊长,宣缘;二要是为找寻中郢两位得道帝君,其一为中郢七大顶梁柱,星宿宫的魁首之一,青龙帝君秦寂,其二为星宿宫客勤长老,中郢小帝君易鲸;而这第三要,便是依小帝君的意思,关照一番他的祭祀木鱼;
  少年气定,不曾有过多的情绪溢出,执笔交付着出行时太傅所预留的功课,身侧一位长者躬身执礼。中郢当今陛下膝下无女,只有三子:嫡子段承元为戒蓄候,二皇子段藏匣为平王,三皇子段止翎为安王;现如今,这止翎的雏鸟出山了,也不知这一鸣会惊扰多少大鱼安寝,也不知其日后还能否“安稳”;少年执笔,远端风雪中风华锦衣矗立山端高峰,北望江山,这一望,却不知是要去北宸,还是回中郢;
  少年长息,锦衣残破;那绿袍少年的靠山倒了,也不知还能否起来……锦衣落魄,身披风雪、无言凝视,天际阳辰星似是被地平线拦在了半山腰,这一搁浅,便再无凌空之日……
  似是如此;悲悯一笑,而你,到底是谁。
  枷锁中少年血色结痂,听不见、也无需理会;念此指尖低垂酷刑无声质问,随后又淡淡一笑,那笑容满是鲜血,带着冰雪雕刻全身肌肤;风声过洞箫,再欢快,亦不过是一曲难言的悲歌,有什么好感动的呢,都是嘲笑;微微悸动,风华黯淡,屋外月色叩门窗,陋巷中一袭绿袍,一袭墨袍,一匹消瘦老马;这里洛城的西部,而它们,跪在冻土之上。
  夜色阴寒、小年匆忙,半空中烟火余温残存,一袭绿袍浸润于霜雪寒潭之中,其中那寒潭是结界,而血色,是他那破碎的脊椎;站不起来,便没有资格活下去;
  绿袍眼眸平静,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理智了,汹涌的欲望无端侵蚀着四肢百骸的所有权,他不仅是被架空了,连带着效忠的生机都开始造反;少年面色惨白,油腻感与僵硬的手指关节凝成了一块,带着丝丝阵痛,不断地折磨、洗礼着它们的身躯,透过那腥红的血液他看到了一片扭曲,嘴角微微拉扯,此间孩提不懂,难道费尽心思地活下去,真的很可耻吗;
  凉夜,绿袍少年跌坐于碎骨中,一身腥臭、狼狈不堪,视线清清冷冷就像丢了游魂,身侧的墨袍少年在冬风中被冻成了一条老狗,热泪冻结于眼角,丝丝鲜血滴落凝结在了身侧老马体外浮起的一层白雪上,生机被封存,三只蝼蚁在酒馆外仰望着星空,彼此不说话;
  审判……那赤裸上身的魔王打碎了它们的奢望,枯木不能逢春,鹦鹉只能学舌,而蝼蚁,只配跪在大地上反思自己的过错;想着绿袍少年无力微笑,抬起僵直的手臂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点点殷红带着些许的冰渣,他在那像极了戏子,费尽心机只为延续那肮脏的生机,对吗,那满座的看客;
  绿袍少年闭目颤抖,那是尊严受到凌辱时少年傲骨卑微的反抗,那是卑贱蝼蚁对骨血的渴望,他累了,随着那壮汉的动作自己的骄傲、狂妄以及那虚无缥缈的底气与依仗顷刻间全碎了,执念,他不知此刻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执念是什么,或者说作为牲畜,没到屠宰场,他就不能死;
  少年僵硬地跪于寒潭之中,无法感知,也不知生机,他不明白,自从他出了天南村的庇护之后那头顶的天便变了,而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罪恶,仿佛自己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是众生的累赘,在这天骄齐聚的大势中或许自己便该认命,不用这凡俗的烂泥玷污那圣洁的翎羽,要苟且得做那中枢手中麻木的工具,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彼岸、渡江还有那红衣少年,以及此刻莫名其妙的马秋北。
  鲜血平和、偏执,这是它们最后的生机,那不顾一切的愤怒如一团血雾一般在固定之中变态,它们找到了宣战的理由,在这冰冷寒潭中找寻着地方的边界,轩禅不管,他不曾发呆,只是想起来太多,而一想到那风雪中的一袭白衣,意识的锋利瞬息土崩瓦解;
  回想童年轩禅卑微垂首,他害怕回想起那阳光的色彩,怕看见如今自己的肮脏,他害怕回想起记忆中的欢喜,怕如今的自己玷污了那曾经的光景,躬身望着水影中那难堪的面容,凝视那垂垂老矣的残躯,凝视那逆来顺受的凄苦面容,凝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凝视自己这生长于潮湿阴暗之地的毒蘑菇绿袍少年恶心、煎熬、浑身颤抖;
  那是过去,那,不是你;绿袍少年将身子埋进僵硬的冰湖,伸出枯瘦的手掌贴合眼角,将那热泪摁住,将干涩发寒的喉咙咽下,青丝染白、嘴唇划开几道细微的裂痕,疼痛感不知从何而来,他看着那水里的倒影,凝视着那只毫无斗志的蝼蚁,请问,你是谁;
  告诉我,鲸鱼质问你们的时候你们是如何回答的,
  回答,你是谁;
  绿袍哭笑,他早就明白了,不过是没有执着罢了;少年短息,身躯千疮百孔,此刻的他想喧嚣,喧嚣自己,喧嚣命运,喧嚣那一刀;无能为力,故而喧嚣;轩禅渴笑,子时那壮汉挥了一刀,说少年流血不流泪,说少年要有骨气、要宁死不屈,如今这四周的寒流将他那怯懦的泪水封住,能代表伤悲的只有那从血管中滴出的腥红血液,难道非要我以卵击石以死明志才能不受你的责骂吗;也对,以死明志;
  孩提脱力,不再去纠结大是大非,死不掉是一种折磨,活下去是一种罪恶,在这里僵持是一种懦弱;寒潭将三只蝼蚁冰封,它们像是冰雕里的鬼,望着那西部的万家灯火,那与之无缘的光明;折辱,少年的尊严与傲骨;为奴……
  轩禅血水流淌,身躯残破状若恶鬼早已没有半分生灵模样,那清浊混乱的眼眸中闪烁着些许的晨光,他有执念,他想问问那大爱无疆是否众生皆是筹码等待着那天骄的救赎与布道,是否少年的凌厉都在等待被沙土包裹以作保护,此间若非无能为力谁愿丢了那体面!难道你们就不曾没落过吗!……
  没落……也对,没有……谁叫我,运道好;血袍似笑非笑,波澜于平静中回荡,那模样就像于血痂中破茧的食尸鬼,他终于是释怀了,那青涩孩童许下了长眠,此间不过是带着殊死一搏的失语抗争;风华残缺,那被冰雪凌迟而过的创口处流淌出满是恶毒的腥臭,那模样分不得是诅咒还是倔强的忍辱负重,毕竟他只是一具血肉,谁操纵的,很重要吗;
  轩禅惨白一笑,腥红垂首,双翼羽化,内心那病态而狂妄的疯子拔地而起,裹挟着风暴的劲气吹开了身侧两团厚雪显露出两尊卑微的少年,它们醒了,呆呆地茫然着,那一地的鲜血带着不可言状的执着,那是星星之火,但不知为何烧在了这泛滥的冰原之中;
  不过你说,这般行为值得嘛……!
  为何要放纵,你可是羊啊,难道你看不到对面的长刀吗,停下来啊!你想被拿去卖吗?望着那血色的长袍其后墨袍少年七窍流血面色狰狞,为什么不认命啊,为什么我在向往!回来啊!抗争有什么用啊!
  墨袍歇斯底里,鲜血带着那青涩的泪水毫不掩饰它对英勇赴死的渴望,他不知道自己这身躯是为何而颤抖,也不知他为何对那狰狞血翼如此在意,他忘记了,如今自己这一身黑白衣袍哪里还有半分青春模样!
  青春……对呀,他离华光照还差两年,他还等着月上袍呢……!
  月上袍月上袍!如今这模样难道还要再求那明月吗!子夜他怯懦了,那壮汉让他跪下他就跪下了,那壮汉说要冰封便就冰封了,那壮汉说他软弱烂泥只配热泪他亦是只能咽下!去长景楼做什么!那新娘你敢娶吗!
  你看一眼都不敢!!
  她是春皈啊,是南域的绝代榜首,而你呢,在这跪着……
  跪着!!墨袍弯下身子咬碎了手指,那绝色的模样在此间是对她的侮辱,胆敢啊!
  身处奇才,我哪里敢和你并列!少年刨土,他想把自己埋了,这一刻那书生最后残留的傲骨被壮汉蹂躏得已经消亡了,一身软骨撑不起那皮肉,他败了,惨白如风雪!
  霖昶伸出手磨砺着眼前的冰壁,血泪滚滚,毫不收敛!
  今夜,他只想哭;他觉得自己待错地方了,这里是洛城的西部是丛林法则,而他这只羊就不该活在狼群里!他,就不应该奢望那天上的云!他就应该跌进那烂泥里把自己埋起来,免得见了那阳光污了那上道者的眼睛!他就应该把自己的痴梦藏起来,免得被看见引来一阵耻笑!
  但,蝼蚁的梦很荒唐吗?
  《寒士图》很可笑吗?
  笔法矫揉造作吗……
  你生得光明正大,又哪里知道我等凡俗的凄楚!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但天下老朽,有谁看得起我年少!难道我还不够坚强吗!你不说我只会哭吗!那我便哭给你看!马秋北!我哭给你看啊!
  看着啊!
  墨袍少年放声,伸出手挣扎着,他不甘!为何你能不分青红皂白得就冰封我等偏执傲骨!为何你能以你的道统对我指手画脚!凭什么跪着的是我,我不服!!
  白袍润墨,水墨恣意再无空隙,他不能再跪着了,因为他对那腰牌说要再看她一眼!
  那红颜,是我的信仰!……马秋北!道歉!你不能这般羞辱我!你不能!少年坚挺寒潭中浑身是血,他忘不了马秋北那鄙夷的眼神,他忘不了那践踏自己道笔的一脚,他忘不了长卷被抹去后壮汉那恶毒的言语!
  道歉……!
  霖昶跪在地上,无能为力的屈辱感,少年虚无的尊严……
  凝视身侧画卷那褶皱的模样,望着那心血凝聚之作上的刀痕墨袍心如刀绞;为何!
  墨袍傲然于寒潭之中,那冰蓝色的冻土被他渲染得腥红可怖!他要用这最后的怒火讨一个公道,讨一个书生最后的颜面!霖昶含血吞咽,伸出手撕咬着眼前冰壁,热血在寒潭中翻滚,散发轻狂与那前方绿袍作伴!
  你要的以死明志我给了,现在你……给我道歉!黑袍跌撞,腰侧那令牌是他的命,是那红颜的期许!死都不能再跪你!血色蔓延,墨袍拾起身侧那满是冰渣的长卷,那是被他丢弃许久的骄傲!那是他曾经风华的依靠!
  此间不再跪下!天骄,我们不服!!
  回忆起往昔一幕幕场景墨袍嘶哑,想着幼年求学的艰涩,想着出名时的光芒,想起曾经那笔下的浮华墨袍少年眼含热泪,他忘了!他快想不起来自己这手中笔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于何时开始跪下,开始自认天骄之下!
  他记得,他记得那墨道少年曾执笔要与天地争雄!那少年曾用画卷让四海惊艳,现如今到底是什么让他看着自己的画卷被毁却没有胆气反抗!这是你的命,少了长卷你到底还算什么书生!霖昶口中无声呜咽,天寒地冻,血泪纵横!
  那是欢喜,那是星夜的天明,这是你要的少年疯癫!重压之下血肉糜烂,一身傲骨撑着那残破筋骨笔直领域之中,漫天长风将那长卷拥入怀中,他要光明正大地书墨,执笔那抗争的狰狞!
  死给你看!墨袍咬笔,血色润墨宏图江山,他大笑,带着那明悟的疯癫!这是罪,这是他的觉悟!十年,这春秋太久,久到不知何时他的膝盖软了四处下跪求一机会,如今可曾记得那森然的墨迹!凝望长卷上的那一片空白墨袍少年捧着卷轴在狂风中嚎啕大哭,他疯了,这是他送于墨道的葬礼,这是最后一抹狂妄的生机!笔走龙蛇,墨袍用自己的泪水维护着自己墨迹最后的尊严,维护着自己少年最后的脸面,这是书生最后的契机!
  “呃——啊!”风华血泪嘶吼,热流混着鲜血在长卷上流淌开来,每一道痕迹都是少年最矜傲的一笔,每一道痕迹都带着那软骨烂泥不屈不挠的疯癫与狰狞!
  这是墨道的热血,这是书生执着的抗争!
  墨袍呕血,凝神在那长卷上留下了杂乱的一笔,这一笔,由残躯鲜血汇聚!霖昶在挣扎,他在黑暗中挣扎!在这黑夜中他那桀骜的身躯便如一盏明灯,上书墨道矜傲,上书狰狞血泪!
  这热泪,冬风埋葬不了,那霜雪必会化掉!
  西部霜雪猛吹,那冻土上的少年被抽掉了筋骨、吸干了元气在大地上冻成了一团,四肢蜷缩弯成了龙虾,难看且肮脏;活该我面皮薄,难以忍受你的嗤笑,活该我没心没肺,做你口中的笑柄!
  我只想活下去,求个机会,很卑贱、很不齿吗……少年收敛着泪水,手中画作凌乱不堪,他愧对那墨迹,也愧对那矜傲的墨笔,只因,它宁折不屈!鲜血顺着唇齿流淌于冻土之上,霖昶耗尽心力栽倒得彻底,倒在结界中平成了一张白纸,但是那有眼看着的却都知道那少年的魂还在,热血还在,只是用那最后的脊梁骨放肆了一场痛哭;
  压抑的黑色火焰在半空中燃烧,察觉到身后那一团带着恨意的执着锋芒血翼持长棍凿击,他知道自己输了,道歉……他连冰雪都出不去;白袍血袍面无血色,再没奢侈的能量供他放纵,只能紧握手中长棍表达着对这突兀风雪的愤怒,四周气流暴乱,望着那方漠血翼马秋北不动,但透过那腥红的血色他好像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毕竟那是方漠,而他是东游的怀刺,是自愿被遗弃的勇士;可惜了那好久远的故事;不过,你为什么会有漠鸟的羽翼;
  壮汉眼神空洞,默然如纸屑,漫天的白雪晶莹了些许,像极了泪滴;
  逐明之眼开阖,泥沙之上领域凝结,两只困兽脱力喘息,长刀淡漠,对那被情绪控制的所谓少年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望着那虚化的羽翼:那是轩禅的能量体,如今那虚弱的孩提已经无法承载这般能量,大河是养不了鲲鹏的,所以他出来流浪了。
  马秋北无言,山水下那狰狞的怪物拎着长棍遥指峰顶,面容蛮荒而凶残,身后一袭残破的凌乱图画泛着罪孽深重的意味,这是它的执念,所以它来了;凝望那可笑而做作的浓郁鲜血山顶上赤裸身躯的持刀大汉借着冬风起身,顺便扫了一眼远处两只累趴下的桀骜傀儡,此刻它们正手脚并用得跌撞撞前行,那举动在此刻显得莫名其妙,原来这般费尽心机的所得叫重拾尊严,用这蠕动的方式以及那下跪的血性跟我讨要的东西叫体面,用尽余生筹码争一口气叫赢得道歉;
  这般愚昧像极了披着正义的皮堕落无尽深渊的智慧恶鬼!
  长刀无情,壮汉那平静而暴虐的眼瞳中闪烁着致命的杀机,握着手中长刀忍不住想打碎对面那只满是尖锐的畸形水瓶,他就像被蚊虫干扰得只会释放暴力的庞然大物,就像在指使大地自残的幕后推手;你有罪所以你手握大义,但你知道为什么渡江是渡江,罪恶是罪恶吗;
  因为你们,身犯道德罪!
  长刀沉默,随着那脚下步伐的起落此间山坡重重凹陷,身躯摇摆间似是扭曲了那存在的世界,望着远处缓步接近的冷酷着装眼眸中像是起舞了一只到了年岁就无端叛逆的牲口,壮汉轻笑,脚下不急不缓地压迫这那在寒风中摇摆的身躯,他想看看那卑微粉尘有什么展示于他的,亦或者说所谓少年不过这一身廉价的骨血罢了!
  十年?
  我看,你们也就学了这一身的傲气!
  长刀横竖,壮汉身形稳健,世间道理太多,只有乡原敢肆无忌惮地口出狂言,若少年疯癫,所谓热血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不过是罪业本源的驱动力;忘却了墨笔的书生,骨头都没有的一滩烂肉,那能在屋檐下低头的走兽现如今昂首挺胸说自己厌倦了那苍穹,想要超脱夺一尊严?
  你肉体凡胎尚在孕育之时怎么没想起来要体面?
  马秋北冷酷地凝视着那愤怒的野马,此间对面那充满血肉的身躯正迎着风雪奔跑而来,想用自己的暴戾诉诸那无尽的热泪,壮汉长刀隐现,怒吼一声朝着对面狠狠奔来,狂风吹散了那肮脏的鲜血,显露出那一具干瘦的身躯,随后不分青红皂白得一拳打倒,附加那泰山压顶般得一脚!
  “轰!”
  黄钟大吕蔓延,那音律似要昭告这苍穹,此间的冤屈!
  马秋北淡笑,随着那一团血雾的散去又是一阵音爆响彻,那本心汇聚的鲜血四散逃离,狂暴的能量将那漫天的图卷撕扯得粉碎,凝视脚下那挣扎、嘶哑的蝗虫壮汉长刀旋转,将那用于亵渎的血翼凌迟剥去,手法如庖丁解牛般干净利落,轻车熟路般行云流水!
  你知道何为羞辱,何为折磨,何为劝诫吗?!
  壮汉压低重心,施加着身下的重量,在这压迫之下灵体逐渐模糊,望着那再无生命特征的执念壮汉伸出手掌扼住那虚无颗粒的命脉,松开腿脚将之举起,用那双清澈的眼眸凝视其后复杂的脉络,整个过程很轻松,那被灼烧得滚烫的长棍在此间毫无作为;你死了,如果我愿意的话。
  长刀失笑,竟有些动气,他或许就应该学学那些在阴暗角落里的白衣天使,弄一个杯子把这两只困兽关在里面把它们饿死,然后把这个消息告知南域,你们不是猜测奇才不吃不喝能活多久吗,不用担心,死了也就死了,蝼蚁,没有什么大爱无疆,那些善良的畜生只会交口称赞,又解决了一世界难题;你说,算不算死得其所?
  壮汉平息,终究是没有那般做,而是扫视四周那些穿得道貌岸然得大门长老,冷酷与冰冷依附于文明,此间不管是猴子、八爪鱼还是蜻蜓,它们都是文明中的底气,尽管经常去对方世界偷猎,用它们做活体或者尸体实验,但此刻的它们都是那么得平静,这是长寿者的共性,有些话是用来在大战的时候调动士气用的,生命个体因为差异性会彼此仇视,就像那只黑猩猩,作为沾染过最多罪孽的存在它们已经没有良心了,大多文明都是多核制,而它们是单核制,忌讳少,使用的是冷性法则,拥有在南域史上数一数二的恐惧,这次策划离不开它们,毕竟是彼岸天的近亲;
  马秋北轻笑,他不想在复杂的因果纠缠里面浪费时间,但奇才这盘棋比天骄难下,文明、科技、生命体、结构性、种族差异,而且众多的奇才也让这些上位者拥有近乎恐怖的棋子数;不过奇才毕竟是奇才,所以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只配在阴暗角落里偷窥、愚弄这些弱智天赋了吗?
  不,我想你们还不明白;壮汉将指间中枢朝天空抛去,然后腾空践踏,用那磅礴的重量压制身下那卑微的猩红色魔鬼,望着那腥红弥漫的场景此间再无声息,只有那在冰原上冷却如皮革缥缈的所谓执念;这次它们看清了,这就是轩禅的筹码,那是它们所不敢碰触的“震荡”,但哪怕是将它们变成固体,此间仍旧不堪一击;
  这就是奇才,这就是你们文明的地基;云雾弥漫,晨曦破晓,远处壮汉孤坐、饮酒……!
  随着那手臂的晃动壶中酒香四溢,长刀散发回味,壮汉端坐的模样尽管平静,但体内的鲜血却在轻微得跳动,彼时斜月西照、冬风北吹,马秋北赤裸上身端坐于屋檐之上眺望着冰原,大手握拢酒壶、浑身肌肉隆起;尽管厌倦被卑微者挑衅,但适才那冰原之上的热血却是真的,道德高尚比境界重要,因为染了造化,纯洁真挚的情感比天赋重要,毕竟它们是彼此平行的大道,而他也必须承认青春尽管很蠢但那声声嘶吼像极了烈士,不若他也不会把闹剧看完,恍然间他竟有些喜欢它们了,大约,像老七,……
  沉默,壮汉缓了一口气随后用力起身,四周霜雪兀地开始狂暴,向着不远处的冻土汇聚;冰点凝结、寒潭收拢,其内封印了三只蝼蚁,而在那厚重的霜雪之下葬有两袭少年的衣袍,以及一匹沉默的瘦马,其中竹绿居右,神色困苦难捱、反复挣扎试图破除牢笼,身侧少年一袭墨袍倒地嘶吼,面色狰狞,但那双眸中的焰火却撑起了他矜傲的脊梁,至于这冰面之下那冻结的寒潭之中的老朽瘦马,此刻它形容枯槁、双眸蓄泪;
  毕竟是老了,热血枯竭不至于肆无忌惮,见得太多不容易被情绪混为一谈,但在那月夜之下它却想身染热血,做那西行尝癫酒、无为矜傲骨的此间少年;
  毕竟,还有执念;那青涩而疯癫的,峥嵘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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