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村里的疯子 上

　　天上掉下来的？
　　张老爷子乐得一口烟没吐出来，呛了个半死，张婆婆一脸笑容地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咳，咳，咳，你这娃子，差点把我这条老命给笑没了。”张老爷子笑着嗔怪道，“还天上掉下来的，你当你是神仙啊。”
　　傻子握着仅剩一半的馒头，嘟囔着说道：“好吃吗？”
　　张老爷子一听，立刻板起了脸，迅速摆手说道：“不得胡说，神仙老爷怎么能吃呢，拜都没地儿去。”
　　“哦。”傻子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便对神仙失去了兴趣，专心致志地消灭剩下的半个馒头。
　　“这娃子，莫不真是个傻子？”张婆婆对丈夫说道。
　　张老爷子吐了口烟，沉吟了一会儿，道：“八成是了。”
　　“那，我们。。。”
　　“这样吧，你先给他烧桶水洗洗，明儿一早，我带他到城里衙门去报个案，看是哪家丢失的孩子。”
　　“嗯，这样也好，省的他家里急了。”说完，张婆婆便去忙着给傻子烧洗澡水。
　　水烧好后，傻子不想洗，老两口追着赶着将其抓进了浴桶里，好在傻子进了浴桶后就开开心心玩水去了，未再闹腾。忙了好一通的老两口也未嫌麻烦，径直拿起傻子的衣服去洗了。
　　“倒也是奇了，这娃子这么脏，衣服却干净得很。”
　　张婆婆揉搓着衣服，张老爷子转头看了一眼，并未多在意这事儿。
　　连洗带玩过了半晌，张婆婆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过来，可傻子就是死活不肯出浴桶，非要自己身上那套，怎么哄怎么吓都不行。实在没办法张婆婆只好把刚晒没多久的衣服拿过来给他套上，不过衣服没有想的那般潮湿，摸着甚是干爽。
　　“今年这天怎会如此干燥，衣服才晒了多久就干了。”
　　“嘿，没啥奇怪的，十年前要不是神仙们施法，太阳都没了，据说还有颗火流星掉了下来，今年干了点，保不齐就是那颗火流星弄的。”张老爷子打趣道。
　　“呸，就你知道的多，那咋没见你考个功名？不还是种了大半辈子地。”张婆婆毫不客气地打击道。
　　张老爷子瞪了自己老婆一眼，短暂的沉默后，老两口哈哈大笑。
　　笑声中，傻子走了出来，张婆婆走上前去替傻子整理衣角，又拿了根布条帮他扎了头发，全身上下理了一遍，满意地说道：“这小伙子长得虽普通，但皮肤白嫩，手上连个老茧都没有，还算秀气，保不齐是哪个大户人家丢的。”
　　张老爷子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都穿着绸子做的衣服，怎会是这粗布白衣，我猜他大概是什么大户人家里管家侍卫的孩子。”
　　“我是天上掉下来的。”傻子冷不防插了一句，接着就趴在院子里藤条编的躺椅上睡着了，速度之快，弄得老两口一脸无可奈何。
　　第二天清晨，张婆婆早早起来蒸好了馒头，张老爷子往腰上绑了两葫芦清水就拉着睡眼惺忪的傻子赶往县城。一路上遇到不少村里人，张老爷子简单解释了几句，也不耽搁，匆匆赶路。
　　下午时分，两人终于来到县衙，张老爷子向衙役们说明了情况，可惜对方兴致缺缺态度敷衍，只是说先让张老爷子将人带回，待有人来问便会让对方去寻。
　　张老爷子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真的连个联系地址都没留，就千恩万谢地拜别衙役们。这下搞得衙役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总觉着如此欺负一个老年人和一个傻子实在不地道，所以最后他们还是领二人去衙门里备了个案。
　　等忙完了，张老爷子带着傻子去他唯一侄儿张运开的酒楼投宿。这间酒楼不大，但也算勉强上的了档次。当衣着富贵的张运看到老爷子来的时候，没有一般人想象中的冷眼相对，反而甚是热情的招待二人，并没有因张老爷子的农户身份而显得颐指气使。
　　当下他就让厨房在后院张罗一桌简易的酒席，还亲自拿出一坛好酒同张老爷子开怀畅饮。对有钱人来说这一顿很普通，但对张老爷子来说已经相当丰盛了，尤其是这酒，醇厚清冽，一杯下肚连双眼都舒服地眯了起来。
　　新来的店小二看到这情景颇有些奇怪，店里的老人就跟他解释道：“这是东家的亲戚，东家父母去得早，便是这老人家将他养大的。成年后出来打拼的钱也是老人家东挪西凑筹的。后来事业有成，东家曾经想接他老两口过来侍奉，可是老两口一是怕麻烦东家，二是实在是年纪大不想离了老地方，也就没同意，只是有事的时候过来串串门。”
　　后院的八仙桌上，三个人吃得很开心，尤其是傻子，这嘴就没停过。席间，掌柜也了解到傻子的来历，拍着胸脯答应张老爷子帮他打听是否有人家走失了人口。
　　原本张运是想把傻子留下来帮张老爷子照顾，可看到老爷子甚是喜爱这个傻子，转念一想，老两口膝下无子年纪也大了，虽然是个傻子，多少能让俩老人有点念想，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酒足饭饱，他给二人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客房休息。翌日，他又准备了不少酒肉让张老爷子带上，还顺便将二人送到了城门口。
　　回到村里差不多是晚饭时分，张老爷子呼朋引伴，招呼邻里们来家里吃酒。当傻子意识到这么多人要分掉他的食物时，表情显得十分郁闷。
　　张老爷子笑着拍了拍傻子的脑袋，颇为沧桑地说了一句：“酒肉嘛，没人一起吃，不香的。”
　　可惜，这句话是对傻子说的，他不懂，他只知道吃的少了。。。
　　月挂树梢，小小的宴席早已散去，傻子舍了老两口给他准备的小屋，气鼓鼓地睡在了小院中的藤椅上。渐渐地，傻子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陌生的片段陆陆续续地展现在脑内。
　　梦中，傻子正身处一座洞府内。他莫名地感到很郁闷，心中充斥着化不开的怨怼。躺了一会，傻子唉声叹气地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器物，他知道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东西，是师父们给他的安慰。
　　忽然，角落里一件粗糙黝黑的石头甲吸引了他的注意，和其他仙气缭绕的精致法宝相比，这件粗制滥造的石甲显得十分突兀。
　　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傻子缓缓将手伸了过去。。。
　　画面陡然一转，傻子的面前站着一位修长俊逸的中年人。他身着一件黑白相间的道袍，头发有些凌乱，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尤其是那双黑亮的眼睛，仿佛两个深邃无垠的宇宙。
　　“修道成仙乃是一条通天的坦途，可纵称坦途，然其中的艰难险阻亦是挡下了九成九的修士，而那登天之人放眼宇宙仍是寥寥无几。”
　　中年人叹了口气，望向傻子，神色复杂。
　　“徒儿，你得此物传承，是天大机缘，此世独你一人享之。但这也几乎断了你成道的机缘，你要知道以修仙正途登天成道尚且虚无缥缈，更遑论你这外道之学。唉！邪魔外道，左道旁门，纵然千变万化，威力无穷，却因投机取巧不得天助。外道无法成仙，可谓是定数，为师不愿骗你，你这辈子怕是再也走不上那真正的顶点了。”
　　傻子一听，有些急了，赶紧道：“师父，那您快将它从弟子身体里拿走吧！我不要了，再说这条路也不是我自愿选的啊！”
　　中年人捋着自己的长须，摇了摇头，无奈道：“不是为师不愿取出，也不是你自己愿不愿意选择的问题。此物之奇，世所罕见，早已与你的神魂体深度融合，别说将之从体内强行分离，就算为师保你一点真灵投胎转世恐都逃脱不得。”
　　傻子脸色惨白，整个人石化在一旁。。。
　　画面再转，傻子的面前又出现了另一个人。这是一位穿着粗布麻衣，头戴破旧斗笠的白发老人。老人的皮肤粗糙黝黑，脸上满是皱纹，顶着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却偏偏又能让人有生机蓬勃之感，端的是神异非凡。
　　“怎么那老家伙的一句话，就让你心如死灰斗志全无了？”老人笑眯眯地问道。
　　傻子心中忐忑，欲言又止，不敢回答。
　　“砰”的一声，傻子的脑门被赏了一个爆栗，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待疼劲减轻，傻子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小声说道：“风师父他说这外道。。。”
　　“停，停，不用说了。”老人伸出右手打断了傻子的话，“他说的是实话。外道左道，都是投机取巧之路，重外在，却视自身为附属，虽不算是空中楼阁，但也免不了头重脚轻，摔个头破血流的命运。”
　　老人突然提高了声调：“可你小子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知道你师父我们没一个人能让它认主的！千万年间又有多少绝世天才、不世妖孽，乃至绝世大能前来尝试，愣是没一个成功的！也只有你资质平平，却莫名其妙被其认主，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指不定要气死多少人。”
　　傻子变得有些心动，怯生生道：“可风师父说，这外道无法修道成仙啊，咱们修士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成道吗？”
　　“呸，你也只是道听途说，又没真正经历过，你怎么知道。再说了，成仙和成道本就是两回事，谁告诉你可以混为一谈的。”老人劈头盖脸骂过来，“而且他的意思应该是说极难成道，等同绝了成道之路，并非是无法成道。”
　　傻子立刻激动了起来，胸中郁闷之气一扫而光，急忙问道：“师父，到底有什么方法！请告诉徒儿！”
　　“外道成神。”
　　这四个字重重地印在了傻子的心间。
　　“你先别忙着激动，那修仙得道尚且难于登天，你这外道成神之路连逆天改命四个字都说明不了其中的难度，更不是你想的什么香火信仰成神之类的。”
　　“这么困难？”
　　“那是，逆天改命好歹有个方法，外道成神只是存在于理论之中，天道总会留一线生机嘛。”
　　“额，那不等于没有？”
　　“废话，外道本就是歪路岔路远路，难道你还指望它一步登天？怎么？你怕了？”
　　“唉，怕也没用，师父们准备怎么练，徒儿接着就是。”
　　老人没有说话，凭空变出一枚亿道瑞气，万千霞光的丹药，而后却又将之握起把手收了回去，严肃地说道：“痴儿，你要想好了，我们这次安排的训练绝对是你无法承受的，可不破不立，你若没疯，外道成神之机必定能多上一丝。”
　　用命去拼只能夺一丝，这让傻子十分纠结，可转念一想，与其在郁郁不得志中浑噩一生，倒不如轰轰烈烈死个痛快。
　　既然早已饮鸩止渴，那还管个毛的蛇毒硫酸鹤顶红。
　　心念已通，傻子躬身拜下，伸出双手请赐丹药。
　　老人面带不忍，慢慢将丹药放于傻子的手中，在傻子抬头前又变回了正常的神色。傻子没有犹豫，立时将丹药服下，而后问道：“师父这回去哪里训练啊？”
　　“无间地狱。”
　　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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