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自然死亡

　　“陈添，你相信人体自燃吗？”
　　“吃早饭前不要问我这么重口的问题好吗？等我吃完再跟你仔细讨论。”
　　“吃完再讲不反胃吗？”
　　“别废话，面来了，不吃给我。”
　　早读结束后，都是高三7班的项轩辕和陈添结伴去食堂。两人点的雪菜大排面是食堂早餐的招牌，一碗正宗苏式红汤细面配一块面拖蛋汁大排，只要五块五，味道一点不比奥面馆差。现在外面小摊上随随便便都要十二、十三块，而且听说他们用的大排都是半肉半塑料的化工合成，还有一些用家养的耗子肉。
　　“好撑，吃太快了。”
　　“操场走一圈还是继续？”
　　“算了，走就不走了，等会去小卖部买包小浣熊消消食。”
　　冲干净饭盆，陈添和项轩辕又坐在食堂鬼扯，现在属于两个人的饭后时间。今天项轩辕问，明天就是陈添问，一天隔一天，轮换着人起话题。比如昨天，陈添就问了个特沙雕的问题。
　　“肥猫，你吃不吃辣？”肥猫是陈添给项轩辕起的绰号，因为项轩辕简直和小时候看的《肥猫寻亲记》里肥猫的扮演者郑则士一模一样。小时候他还因为郑则士的演技实在太厉害，一直误会男主真人就是个傻子。直到后来翻到一部叫《跛豪》的老港片，才澄清了这个美丽的误会。
　　“不吃辣啊。”
　　“那你去火锅店点什么锅？”
　　“鸳鸯锅。”
　　“你不吃辣点什么鸳鸯锅。”
　　“因为去的人里面总有人可能吃辣啊。”
　　“那鸳鸯锅，辣锅到底是鸳锅还是鸯锅？”
　　项轩辕愣住，这是多么无聊的问题，又是多么无聊的人才会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来。再前天是项轩辕提问，他问了一个还算比较有社会意义的问题。
　　“陈添，你怕狗吗？”
　　“只有吃过狗肉的人才会怕狗。”
　　“所以你呢？”
　　“我怕死了。”
　　“我周三那天在学校门口看见两只狗在打架，就是下雨那天，我在那边看了好久好久，我就在想，你说狗咬狗到底是一只狗的错还是两只狗的错？”
　　“真是一个艰深的问题啊。”
　　所以早饭后的十分钟，完全是鬼扯的消食时间，之后他们要再花十分钟走回四楼的高三7班教室，准备第一节课。中间还要留两分钟去小卖部买包小浣熊、苏打饼干什么的。
　　偶尔他们的问题也会比较没那么无聊，比如陈添问过：“肥猫，你如何界定‘谎言’？”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道路，这也是我的信仰。”
　　“我跟严冰沁在一起了。”
　　“不可能！that'simpossible。痴心妄想！”
　　“肥猫你这人信仰不坚定啊，刚还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道路，你这都没求证呢，凭啥说impossible。”
　　“impossible就是impossible，严冰沁校花算不上，班花还不是妥妥的，会看上你这种？”
　　“其实我跟杨娜在一起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你今天突然请我吃面就是这个原因吧？你想听实话吗？杨娜是个好女孩，虽然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掉发秃头的现象就很明显。”
　　“我真服了你了，我说和杨娜你怎么又相信了呢。”
　　“我是祝福你啊。”
　　“所以你发现了没？”
　　“什么？”
　　“界定‘谎言’不在于我这句话是真是假，而在于听到这句话的人觉得它是真是假，你之所以觉得一句话是真的，是因为你潜意识中就曾经想过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
　　“啊……嗯……很有意思的见解……”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项轩辕是为了报复那天在讨论“谎言”真假中的尴尬失利，他连续补了十集的《神探伽利略》，找到了一个能拿来羞辱陈添的问题。
　　“所以你对人体自燃怎么看？”
　　“《神探伽利略》？”
　　“嗯……啊……什么？”
　　“别装了，我都看见你那天在看了，你竟然会以为我不知道《神探伽利略》，我可是能算半个东野圭吾迷。”
　　“什么叫半个东野圭吾迷。”
　　“因为我最喜欢东野的短篇小说，《黑笑》《毒笑》《怪笑》，对他的推理作品一般喜欢，所以是半个东野圭吾迷。”
　　“你你你，我从没见你看过东野的书。”
　　“因为我都是课上看的啊。”
　　“书是书，剧是剧。”
　　“那你看过《非自然死亡》吗？”
　　“我说自燃，你跟我说非自燃？闹呢。”
　　“是非自然，自然界的自然，《非自然死亡》。”
　　“怎么了？”
　　“这是一部日剧，石原里美演的。”
　　“我老婆，我知道。”
　　“在日本8成以上的非自然死亡，都是未经解剖就被随意冠上个死因送去火化了，这部剧讲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非自然死亡而诞生的非自然死亡研究所——UDI。”
　　“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对自燃现象的理解很简单，不存在毫无原因的自燃，如果没有，只是我们现在的认知和技术还达不到揭露它的水平而已，本质上这是一个‘局限性’问题，概括来讲，我认为的自燃现象是非自然的。”
　　项轩辕又一次愣住：“陈添，我觉得我们以后早饭愉快的聊天时间今天终于要到头了。”
　　“其实以前我都是让让你的，怕你听不懂，我能胡扯的事还多着呢。”
　　陈添摸摸项轩辕的头，一副憋笑的表情：“走，请你吃小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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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轩辕满意地嚼着蹭来的小碗熊，还趁机混了一罐维他柠檬茶：“喝了维他柠檬茶，忘了那个她。”
　　“肥猫，跑过去那个是不是范老师？”
　　看上去刚毕业的年轻老师，戴着一副黑框，从篮球场穿过。
　　“好像是的，前面那个是曹老师吧？”
　　曹老师体型肥硕，现在健步如飞。
　　“这么着急去哪里？”
　　“别看了，快上课了，赶紧的。”项轩辕催道。
　　“上啥上啊，第一节不就是范的语文吗？老师都跑了，你给我上啊。”
　　“对啊，我去，不会又是老秃头来代课吧，他的普通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啊。”
　　“瞧，那个不是老秃头嘛！”
　　曹老师跑最前，范老师跟中间，最后跟了个秃头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慢点，慢点。”
　　陈添冲项轩辕挤挤眼睛：“走。”
　　“去哪？”
　　“跟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三个老师都去了，肯定是大事啊。”
　　“难不成有小情侣约会被逮住了！快走，快走！”
　　项轩辕一口吞掉小浣熊，拽起陈添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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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后山，整八点。
　　就在陈添昨晚站的位置，旁边是一棵老松树和一口水缸。现在围了四个人，臃肿的曹老师、中年斯文的范老师、秃头气喘吁吁的李老师以及一脸茫然无辜的贾老头。
　　“确定了？”范老师率先开口。
　　“我和老李都看过了，毕竟你是班主任吗，所以先喊你确认一下。”曹老师说完向贾老头点头示意。
　　贾老头掀开水缸上的盖子，水缸里水刚好到三分之二位置，一种将肉彻底煮沸煮烂，一连在水里搁上好几天，再挤出腐肉里渗透的肉沫而形成的气味扑鼻而来。
　　“怪怪。”贾老头吓得盖子掉在地上。
　　水缸里，男孩胸的上半部分露在水面，其他部分泡在水里。男孩头发脱落，脸皮膨胀，眼珠爆裂。光着膀子，水面飘着两件衣服，一件短袖，一件外套，都印着天顶中学的标志。
　　“怎么样？”曹老师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都烂成这样了。”范老师忧心忡忡。
　　“毕竟丢了三十四天啊。”曹老师道。
　　“嗯，虽然这个已经没有人样了，但是不会有错的，是他。”范老师坚定道，“是何育杰，失踪了三十四天的何育杰。”
　　“报，报警吗？”老贾在旁边支支吾吾。
　　“报……”
　　李老师打断范老师：“老贾，你去操场的体育器材室拿一些跨栏的栏板过来。”
　　“不报警吗？”
　　“我已经报警了，警方要求，不能破坏现场，我们先用栏板挡住。”
　　“好，好。”老贾跑着去了体育器材室。
　　等老贾走后，李老师才道：“来之前已经通知郭校长了，等等看校长怎么安排吧，毕竟这件事事关学校声誉，贸然报警，可能会产生很不好的影响。”
　　“总不能就这么瞒着吧。”范老师指责道。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曹老师帮着李老师道。
　　“李老师，范老师，难道学校的一些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传闻？”曹老师问。
　　“天顶中学已经不止‘失踪’过一次学生了。”
　　“范老师，你也是天顶中学的老师，希望你能站在学校立场好好想想。”李老师声嘶力竭。
　　“我也是他的班主任，如果你们有任何事情瞒着我，我只想说，我有权利知道！”
　　两人突然争吵起来。
　　“取来了，取来了。”老贾拖着一些栏板，“我再去拿点。”
　　两位老师这才停止了争吵。
　　靠近后山的一棵四人怀抱的古树后，项轩辕瑟瑟发抖。
　　“你看，看见了吗？是何育杰。”
　　“奇怪，奇怪。”
　　“你听见没，是何育杰。”
　　“别吵，我想问题呢。”
　　“你这时候还有心思想问题。”
　　“肥猫，何育杰就是我说的非自然死亡。”
　　陈添嘴角翘起了一丝不容易被发现的微笑弧度，无聊的日子，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