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隔阂

　　2010年，我20岁，第一次从大学回家过年。在大学这段日子让我多少收获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在大城市也增加了不少阅历。回到家后，我首先联系的人是菱悦，毕竟，大学忙于社交和学习，和菱悦的联系少了许多。
　　新年将至，家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不爱说话的酒鬼老爸，看样子他也苍老了许多，我走后他很少联系我，更别说关心我的大学生活，而我也没再拿过家里一分钱，自己找了一份兼职，生活紧紧巴巴的还算过得去。
　　再见菱悦时，是在一家火锅店，我们约好了在那里见面。见到她是除了激动更多的是惊讶，因为菱悦不再是以前那个假小子了，她蓄起了头发，尽管还不是很长，但是和她那天使般的容颜搭配起来，世间再无词语形容这般美貌。穿衣打扮也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脸上十分和蔼，没有丝毫的杀气。惊讶过后，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她是不是已经有了配偶，才开始转型走女人的路子。
　　我上去给菱悦来了一记熊抱，因为在大学的时候，我真的真的好想她，怀念我们一起行走江湖的日子。看来她正在戒烟，寒暄之后她拿出了一块糖含在嘴里，不像以前那样点支香烟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我问她：“你，不会是恋爱了吧，怎么还开始留头发了，而且也不吸烟了，这么有女人味嘛！”
　　看来她的脾气似乎丝毫没改，她朝我翻了个白眼，说道：“恋爱？谈恋爱很影响我行走江湖的！我只是稍稍做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你管我干屁！”
　　我笑着说：“这还微妙？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呐，比我班级的姑娘们都好看。”
　　“少把我跟别人比。倒是你，不仅长高了，还帅气了呢，在大学没找个女孩啊？”
　　“我？我才没有呢，对了，你记不记得那个李雪，真让你说对了，她起初追我，我没同意，然后她就跟我室友好上了，没过几天就把我室友甩了又跟别人好上了，我的天，真的是可怕诶，我那个室友天天还以泪洗面呢。哈哈。”
　　她貌似不太关心这些，只是歪着小嘴，说：“切。”
　　我继续说道，不知怎么，面对菱悦我是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把我见过的，经历的一口气全都分享给她，但是，她却一直在应付，不太关心我的经历。
　　“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还有还有，我们那里的商场可大了，足足有六层楼那么高，还有还有，我们班有个女生性格特别像你，我有好几次都把她当成你了呢，还真别说，我还挺想你的。”
　　菱悦有些不耐烦，以我对她的了解，那个表情就是不耐烦，可是她却笑了起来：“老弟啊，你一口一个你们，你们的，那你们那里那么好，你还回来干嘛？待在那里不行么？”
　　“我...我不是这意思，再说了，我真的挺想你的，有时候忙的没时间跟你联系，但是我找你的时候你也没时间搭理我啊！你哪里知道那种等你回消息的感受，会胡思乱想的。”
　　菱悦猛地摔了一下筷子：“我特么怎么不知道！算了算了，咱还好兄弟，你回来我就高兴，这顿饭我请了，我估计你上大学后，钱一定不够花吧。”
　　我一听，顿时沮丧：“可不是嘛，你也知道的，我父母离婚后我就很少再从家里拿钱了，我那个酒鬼老爸照顾自己都苦难，哪有时间管我啊，这次回去还要交钱呢，哎。”
　　菱悦没说什么，把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这点酒对于她来说或许就是九牛一毛，但是对我来说简直是海量。我看着她，她笑着说：“看什么看！老娘的美色也是你能偷窥的？”
　　“我哪有偷窥，我这不是光明正大的欣赏呢嘛，哈哈。”
　　“别贫了，快吃吧，都吃点肉，诺！”说着，她就不停的向我碗里夹肉，我的确在大学很少吃肉了，毕竟经济实力严重限制了我的饮食，我也没客气，在她面前做什么都是既自然又放得开。
　　我们边吃边聊，又说了好多，不知怎么，当我每次提到大学的生活时，她都是毫不在意，而提到女同学时，她会调侃我，打击我自信心。交谈中菱悦没有谈及自己现在做什么工作，只是说自己很忙，我一直坚信着她在撒谎，一定还在游手好闲，四处打架。
　　期间，菱悦还说已经和社会上的那群朋友断了联系，自从上次我和红毛打架，菱悦就没再与那群人纠缠。菱悦的奶奶身体很健康，菱悦在家也不少帮奶奶做家务，照顾奶奶起居饮食。
　　我们那一夜聊到很晚，直到火锅店打烊了才离开。而之后的日子我们俩也只是去了次网吧，喝了一次酒没就没再联系过，每当我找她的时候，她总是以忙的借口来搪塞我，而我真的很疑惑她在忙些什么。
　　新年一过，我又踏上离家的火车，我跟菱悦说了我要回去上学了，可是她却只是在电话里告诉我：“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好好学习，保重身体。”
　　我在车站徘徊了许久，直到不得不上火车也没见到那个我期待的身影。
　　回到大学，果然又开始收费了，无奈之下我不得不再次联系菱悦，没等我开口，她便告诉我给我打了一笔钱先用着，我十分疑惑，她怎么知道我会缺钱？
　　当我取出钱的时候，十分惊讶，这不是一笔小的数目，足足有5000元，我立马打电话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她说：“你是不是贱，给你打钱还问这么多屁话，拿着用就是了，不够的话再向我开口就是了。”
　　我问：“可是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要不说我是不会用的，你不会走上歪路，去抢银行了吧？”
　　“你管那么多干屁，再说了你见过那个抢银行的就拿五千块钱？你是不是傻？”
　　“可是...”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了我，说道：“你就用着吧，这钱是卖我那辆摩托车换来的，以前你上高中的时候没少管你借，这些就当是还债了。”
　　摩托车能卖5000块？算了，江湖救急，我就姑且没有在意那些，拿着菱悦打给我的钱去交了学费。
　　之后的日子，我和菱悦会隔三差五的打电话互相寒暄，而没等我说太多的时候，菱悦那头总是噪音不断，她告诉我她在网吧所以才是这样嘈杂的，我也没想太多，我们就这样保持着联系。偶尔也会彻夜聊天，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调侃，可以说，她在我生命中越来越重要了。
　　每个月末，她都会给我打来一笔钱，数目不多，但是让我的生活不再那么拮据了，我时常问菱悦：“你哪来的钱？别告诉我是捡来的啊！”
　　她却说：“嘿！你还挺聪明，就是捡来的。”
　　“你...”
　　“我什么我？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正是好年纪，该买衣服就买，该吃饭就吃，好好生活。”
　　这种被关爱的感觉瞬间融化了我，我只得吞吞吐吐的跟她说：“你也一样，在家保重，等我回家陪你喝酒。”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就好像杯子中的水一样，我们看不到它是如何蒸发掉的，看到的只是空空如也的杯子，而这个承载时间的杯子，叫做过去。
　　2010年和2011年的交接处，我回到了家，准备迎接新年，暑假的时候我并没有回家，而是选择留在大城市打工赚钱，因为我不想再用菱悦的钱了，毕竟，身为一个男人，如果没有担当和进取心，也不配这两个字了。这一年我不仅可以养活自己，也存了一笔小额的存款，不是很多，但是足够给菱悦一个惊喜。她最喜欢市南珠宝店里的一款项链了，我记得好几次我们路过那里，她的眼睛都会定格在那条银色的项链上面，她说那个小翅膀吊坠有魔力，那是自由的象征，那是对白云，对星辰乃至浩瀚的宇宙无限的渴望，那是梦的始终。
　　所以，我攒的这点积蓄，正好能买下它。当然，这一年菱悦依旧每个月都会向我的卡里打上一笔钱，有时候很多，有时候很少，但我无论如何拒绝，她都没有理会，只是说当还给我当年的人情。我这一次，一定要给她一个偌大的惊喜。
　　回到家后，我没有联系她，虽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想念，但我还是选择偷偷地去她家找她，带着这个小礼物。时过一年，菱悦啊，你是不是变得更漂亮了呢？
　　“奶奶，怎么，菱悦不在家吗？”我走到菱悦家门口，正巧遇见奶奶在扫门前的雪，奶奶这一年明显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身子，没了以前的精神气。
　　奶奶一见是我，分外欢喜，赶忙放下手中的扫把，过来握住我的手，仔细地端详我：“孩儿啊，回来啦？大学过得怎么样啊？你看你都瘦了，一定要多吃饭啊，菱悦还总在家说你呢，你可要好好读书哇，倒是长个子啦。”
　　我顿时露出感动的笑容，扶着奶奶说：“奶奶你也是，注意身体呀，我在大城市混的可好了，等我毕了业挣大钱了，就把您接过去啊。”
　　奶奶说：“我这都快入土的人了，不用操心我，你在大城市过得好就行。”
　　我说：“奶奶，菱悦呢，怎么没见到她呀？”
　　奶奶叹了口气说道：“菱悦这丫头啊，平时早出晚归，我也不知道忙些啥，她只跟我说在广场旁的什么金戈饭店帮朋友打理，晚上到家就睡，早上天没亮就出门，你好好说说菱悦，别让她走上歪路啊。”
　　我听完奶奶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知怎么，总是感觉心里慌慌的，把奶奶送进屋里，帮着她打扫了门前的积雪，然后我飞驰而去。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回想这一年，她知道我有难，还如此这般照顾，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
　　来到金戈酒店，我没有直接进门去找菱悦，而是来到落地窗前，看着室内的情景。只见生意兴隆，里面坐满了客人，而服务生有两个，一个高大的男青年，另一个是个女性，身高一米七左右，披肩的头发，白皙的皮肤，还有那火辣的身材，没错了是她。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她如往日那般神采，今日的她在那偌大的盘子面前，在一桌桌客人面前，在窗外的我眼前，为什么如此的弱小，乃至可怜。
　　只见她不时地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遍遍的穿梭在餐桌面前，客人下桌后，她会把脏盘子和筷子整理起来，如此往复，一遍又一遍，我很难过，热腾腾的泪珠在我眼框边上打滚，我恨，我恨自己没有能力，恨自己太年轻无法给她想要的一切，我恨，她才21岁，就被形形色色的客人们骚扰，欺负，被油腻的盘子熏陶自己细嫩的双手。有好几次，我见到客人故意刁难她，她还要一笑而过，我都想冲进去为她出气，可她为什么没有发脾气？
　　我进到饭店里，正巧她收拾完一摞盘子走向后厨，我跟了上去，隔着后厨的窗户给她拨了一通电话。
　　“喂，菱悦，你，在干嘛呀？”
　　“你小子好几天没打电话了，还知道联系我是吧，你管我干什么，不太想理你。还有，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我很快就放假了，不用挂念。”
　　“少在那自作多情了，谁挂念你了，对了，上个月给你打过去了一笔钱，够用不？上个月买彩票中奖了，等你回来请你吃大餐。”
　　“嗯，，，好。”
　　“你怎么了？听声音心情不大好呀？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你了，一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我啊，不能再好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穿名牌买包包，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哈哈哈，你就别挂念我啦，好好在大城市混就行。”
　　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冲了进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她，眼泪不停地流。
　　那一晚，我向菱悦表白了，拿着那个可爱的小翅膀项链，我跟她说：“以后，我给你换个更大的，换个钻石翅膀。”
　　她幸福的看着我，接过了项链说：“项链我收下了，以后也不要钻石的，就要这个。但是，我现在不接受你的表白，等你大学毕业再说吧。”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这是一道选择题，两年后你是选择回来，还是留在大城市打拼，我不想因为儿女私情阻挠你的梦想，我还有奶奶需要照顾，这一生，我可能都不会离开家乡了。”
　　“傻姑娘，从遇见你的第一次起，娶你就是我毕生的梦想，两年后我会回来照顾你和奶奶的，相信我，我这一生都不会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