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学

　　后来我才理解了为什么在一起的人会分开，结了婚的会离婚。因为上帝安排的每一轮考试都会有人落选，而落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从不正视自身的问题，甚至忘了把初心遗落在哪里。
　　爸爸妈妈也在上帝安排的考试中落榜了，那个我曾引以为傲的幸福家庭也破裂了。那段日子我很不喜欢待在家里，那种冗长肃杀的氛围能分分钟吞噬了我。那段日子基本上都是和菱悦度过的，这个夏天，很幸运有她的陪伴，我们经常泡吧，玩轮滑，一起去打架。
　　最精彩的莫过于我和她在网吧连续玩了一天一夜，当时还是我提的意见，就是因为炫舞总输给她，我才心生不满，与她死磕到底，从网吧出来的时候，我抱着大树一直呕吐个不停，我发誓那是我最难看的一次了，脸色苍白还被她嘲笑了一番。后来几天看到电脑屏幕都心生恐惧，看得我天旋地转。
　　貌似悲伤很容易被融化，只要有一个能与你疯闹的人在身边，所有的悲伤都会烟消云散吧。我还做了一次壮举，那就是第一次登门拜访，趁菱悦奶奶在家的时候去她家做客，在奶奶面前菱悦不再是个假小子，而是个乖孙女，她亲自下厨为我和奶奶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她的厨艺真的是精湛，我从未吃过这等佳肴。当然，贸然去找她是要承担后果的，饭桌上的菱悦温文尔雅，送我出门后的菱悦就是个夜叉，足足追了我三条街追打，毕竟，从来都没有朋友去她家做客的，更何况是个男孩子，奶奶难免会猜忌。
　　没过多久，妈妈搬出了家，只剩下爸爸和我在这个半残的家庭里生活，而每天爸爸都是出去酗酒或干活，根本无暇管我，我的日子变得异常苦涩，不仅生活费不够花，连一顿正常的饱饭也没在家吃过。我很怀念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快乐日子，但是好像什么都回不去了。
　　这个夏天过得很快，时光也许是在父母离婚的悲伤中飞逝，也许是在和菱悦度过的分秒钟溜走。总之，新的大门为我悄然开启。我收到了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准备离开家乡奔赴新的旅程。爸爸口头上说着工作忙，其实就是酗酒没时间理我，所以我要自己扛着行李远赴他乡。而爸爸只给了我一笔很少的钱让我生活，看来，上大学就要自力更生了。当然，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菱悦，这个陪伴了我近两年的女生，这个侠骨柔肠的大哥，这个改变我一生的人。
　　那一天在火车站，我扛着打包的行李看着菱悦，不知怎么，就是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泪水，我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在火车站对着一个假小子哭成了泪人。但我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放下行李紧紧地拥抱着她。我哭着说：“妈的，我走了你好好在家带着，都是20岁的大姑娘了，别天天游手好闲了成吗，我这一走就得过年才能回来，妈的真怕你再被警察抓走了没人去领你。你可别再打架了，就不能有个女孩子的模样嘛，呜呜，一定要常打电话啊。”
　　她异常平静，貌似我的肺腑之言在她那里都是屁话。
　　我接着哭诉：“你咋这么狠心呐，我这都要走了，也没看你掉一滴眼泪。”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差点没气死我：“你又不是死了，我干嘛哭，再说了，你又不是不回来，谁会像你一样哭唧唧的，真丢人。”
　　我说：“那还不是放心不下你嘛！”
　　“我这么大个人了，用你个小老弟关心？你可好好地去读书吧，出息了别忘了大哥就行。快滚吧，火车要开了。”她翻着白眼，笑呵呵的说道。
　　我擦了擦眼泪，撇着嘴看着她，然后说：“那我走了，拜拜，过年见！”正当我转身准备上火车的时候，她却快我一步跑到了火车上，我惊讶的说道：“你疯啦，这是站台票，快下去，一会会有人把你赶下去的。”
　　她忽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从兜里拿出一张票子，我仔细一看，天哪！居然是火车票。
　　她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你跟我说没人送你的时候我就买了火车票了，别想多啊，本大哥是怕你到了新环境挨欺负，我这是去帮你看看大学环境，然后我就会回来，你也别祈求我会帮你拿行李，这大包小包的都是你自己拎。”
　　我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给瞬间打动，简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我赶忙像个奴才一样回应她说：“好好好，行李我自己拿，您老先去坐，我去给您买瓶水喝。”
　　她貌似很满意我的态度，对我说道：“嗯，你的态度大哥很满意，但是水就不用买了，本大哥自带水源了，火车上的太贵了，给你省点钱花。”
　　“好，只要大哥您顺心，我怎样都行，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呀。”我感觉激动地都要跳起来，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这个朋友真的是值了！
　　一路上我和菱悦有说有笑，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是颇受人喜爱，尽管外表有些“酷”，但是人们好像很喜欢和这类人交朋友。我们俩身旁的年轻人也加入了我们的话题，我们聊天的内容尺度很大，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些丢人，但是菱悦却笑的不亦乐乎。后来身边那个兄弟从包里拿出一副扑克牌，他提议打扑克。菱悦一听，兴致瞬间高涨，赌博对于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她提议和那个兄弟炸金花赌烟，一次一支烟，最后输完为止。我是不吸烟的，除了上次她逼着我抽了一只，就没有在吸过烟，所以我既没有烟，也不会赌就以为没有我的事儿了。
　　可菱悦哪肯放过我，她故意踩我的脚暗示我一起参与，这样一来，我们赢得几率或许大了许多。每次发完牌，她牌好的时候就暗示我下场，牌不好的时候就逼着我硬上，如此一来，原本公平的博弈变成了二打一车轮战，结果也显而易见，我们赢了。但是我觉得特别不好，这样的手段略显卑鄙，我偷偷地跟菱悦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哇。人家这兄弟挺和蔼的人，要不你把烟还给人家吧。”
　　菱悦用凌厉的眼神瞟向我：“好哇，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他磕几个头道个歉啊？嗯？！这社会本来就不公平，您还是收好了你的菩萨心肠吧。要不然我给你扔下火车去。”
　　我立刻收住了嘴，没再说些什么。我看着刚输给菱悦的那个兄弟，只见他趁乱走了出去，火车才到了三站他就要下车？刚刚还说要坐到终点站的，慌乱的人群中他的手顺进了一个妇女的包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貌似没有一个人察觉，而那个妇女的手机正一点一点的被偷走。我十分生气，真的是人面兽心，我要上去阻挠，但被菱悦一把抓住，她说：“你找死啊，这帮扒手都是带刀的，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在这！”
　　“可是他...”
　　“哪有那么多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待着别动！”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个妇女的手机被偷走，心有不甘和愧疚，觉得人心叵测，刚刚还同情这个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贼。
　　火车再一次的制动，我和菱悦也快到目的地了，心里尽管有些失落，但是菱悦在一旁没完没了的吵闹，让我没时间去自责和内疚，索性悲伤就抛在脑后吧。毕竟，大城市在向我招手，我要走进大学啦。
　　终于，火车进站，我们抵达了目的地。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看着马路上车水马龙，城市里高楼耸立，真的是惹人欢喜。这就是我要度过四年的城市吗？真的是比家乡奢华多了，我以后会不会定居于此呢？
　　“喂！你在那心思啥呢？再不走天黑了，我还得抓紧回家呢。”菱悦在我前方上说道。
　　来不及做太多心理活动，我也对大学环境迫不及待了。我扛着行李屁颠屁颠的追上菱悦，笑呵呵的说道：“皇上不急太监急，我这不已经策马扬鞭了嘛，别催我，我得好好欣赏这个城市。”
　　菱悦向我翻了个白眼，然后爆了粗口：“看你那贱样，你还能不能再土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咱是乡下人？”
　　“那怎么了，乡下人就不许观光旅游了？我还因为我是乡下人骄傲着咧！”
　　“好好好，您老自己在那骄傲着吧，我跟你在一起容易降低我水平，我先溜了。”
　　“嘿！你等等我呀！你怎么还跑了呢，等我一会。”
　　夏日的微风轻拂每一位去大城市逐梦的年轻人，这是一份馈赠，来自大自然的礼物，但是大自然却没有为我们指明方向，我和菱悦迷路了，准确的说搭错车了。如果说迷路是一件苦恼的事，那跟菱悦一同迷路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比如此时此刻。
　　“你是猪吗？他妈的公交车都能坐反，你还能干点啥？”此时的菱悦正揪着我的耳朵，大声的呵斥我。
　　“那也不能怪我啊，这个城市的公交和咱家那头的不一样嘛，您老消消气，一会就到了哈。”
　　一路上被菱悦喷的是体无完肤哇，她的嘴就没停过，我一顶嘴还面临着挨打的风险，这真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很快，我们就抵达了真正的目的地，只见大学校门口恢弘气派，来来往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这才是梦想的样子，熊熊的斗志在胸口燃烧，我一定要有所作为。菱悦的眼神也是飘忽不定，十分复杂，更多的是向往和羡慕。我们俩顺着指引走到报到处，全都是新生和家长排着队，我和菱悦也不急，找了一个庇荫处蹲了下来，她吸着烟，而我在欣赏这偌大的校园，心想：若是爸爸妈妈看见了，应该会以我为骄傲吧，可是，为什么他们俩没有一个来陪我的呢。
　　菱悦很快的吸完了一整只烟，然后对我说：“走，去报到，一会我好回去。”
　　我看着依旧一身社会气息的她，在看着这批新生，因为是师范专业，所以女孩子十分多，而这些女生都是素衣安然，没有像菱悦一般的流氓打扮，我对菱悦说：“你能不能收敛收敛您那痞气，磁场太大，我怕把新生吓跑了。”
　　菱悦一听，顿时来了脾气，故作轻松的说道：“呦，这是来了大学看到美女了就开始嫌弃大哥了，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要是嫌弃老子，老子走便是了！”
　　“不不不，别走，我没嫌弃你，倒是你这脾气一点就着，我错了，您怎么开心就怎么耍就是了。”我一脸哀求的看着菱悦。
　　菱悦瞥了我一眼，顺口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走！去报到。”
　　来到报到处，签了一些不知名的图表，然后学长告知了宿舍楼和教学楼等信息，菱悦倒是关键时刻十分靠得住，无论是对学长还是老师都十分有礼貌，和她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举止谈吐都像一个成年人。正在我和菱悦向宿舍楼走去的时候，一个个子高挑，身材火辣的女孩子出现在我和菱悦的面前。
　　她对我说：“同学，刚刚看你填表格的时候发现咱俩是一个班级的，我叫李雪，很高兴认识你。”
　　显然，19年来从未被搭讪的我有些许的紧张，磕磕巴巴的对她说：“很，很高兴认识你哦。”
　　她把目光转向菱悦，双眼放出异常的光彩，这种目光我见过，因为这简直和我看菱悦的眼神没差别呀，她说：“这位是，你哥哥？好帅呀。”
　　好哇，这不是冲着我的帅气来搭讪的，是借用我想认识菱悦啊，还没等我说些什么，菱悦开口了：“你好！这位同学，我是他的大哥，但是我们赶时间，能不能先让开，你看这么多行李也不方便讲话，等安顿好，我让弟弟去找你吃饭好吗？”
　　李雪眉开眼笑，让开了路，说道：“好哒，这是我的电话号，随时Call我哦。”
　　菱悦没有理会先前走着，反倒我记下了她的联系方式，然后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我嬉皮笑脸的看着菱悦：“嘿嘿！本大爷还是挺受欢迎嘛。这初来乍到的，就能收获美女一枚。”
　　菱悦看都没看我一眼，低头走着，说了一句：“这娘们不简单，女人最懂女人，你以后少跟她打交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她能看上帅的，就能看上更帅的，她能借你来认识我，就能借你去睡你的兄弟。”
　　“呸！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啊，我看人家挺好的呀，身材还是火辣，你不会是羡慕人家才诋毁她的吧。”
　　“我羡慕？不信我是么，那你跟她玩吧，老子走了。”
　　我赶忙拉住蛮横的菱悦，苦苦哀求道：“你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走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大哥，您自从来着就拉这个脸子，到底怎么了？”
　　菱悦说：“我是真要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喽，我的任务完成了，在这里好好学习，以后功成名就别忘了大哥就行，而且，谈恋爱可以，但是要三思而后行，我看你们这学校阴盛阳衰，不愁找不到好女孩儿的。”
　　我瞬间收起笑脸，感觉十分失落，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菱悦了，心里酸酸的，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我对菱悦说：“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啊，我们电话常联系，时常给我发QQ啊，别在混了，都是个20岁的大姑娘了，一定要保重啊！”
　　菱悦点了一支烟，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草，婆婆妈妈的。”
　　她转身的那一刻，我的心猛然一颤，比彗星撞地球还要剧烈，像亿万星辰砸向月球那般凄美，扑通，扑通...
　　我大喊：“保重啊，过年我就回家了！一定要常联系呀！好好的生活啊！”
　　远处，菱悦停了一下，踩灭落地的烟头，回头望向我，伸出自己的大拇指先向下，再向上。这一幕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