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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怎样？”月光照亮了孝庄的半边脸颊，那浑浊沧桑的面庞写满了凝重。虽然她面前那少年只有区区十五六岁，可两人之间的谈话却严肃地无以复加。就像商人在争论货物的价格，几句话就能转圜几百万。
“只要太后明日在朝堂之上当着朝臣的面册封小子为建威将军，小子立刻回府为三皇子诊治天花。”少年十指交叉，心中略微有些慌乱。
他是质子，是朝廷用以钳制靖南王的一张绝对底牌，想从京城逃出去没那么容易。他当然知道孝庄不会放弃玄烨，可他也知道玄烨的病想要痊愈其实根本用不着他！
建威将军，虽只是二品官衔，权利却几乎与地方州府长官相同。得了这个封号，他大可游历天下，走到哪里都没人会拦着他。到时他就可以千里奔袭江南，想办法把南京掌握在自己手中。待天下有变，与大哥合兵一处。别管能否一统天下，起码也要闹个三国鼎立的局面出来！
清朝末年，割地赔款。无数难民惨死于异族屠刀之下，若不是那位力挽狂澜，国将不国！
上天让他回到清朝，若是没有一番作为，改写这段耻辱历史，又怎对得起这身男儿之躯？
“不成！”
冰冷的声音打破幻想，一下将少年心中升腾而起的雄心浇灭了去。孝庄冷冽地瞪着他，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那我想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少年无奈地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冷汗自额头渗出，却在夜色映衬下看不出半点。有些心虚地把手在衣服上拭了拭，旋即低下头去，摆弄地上野草。
“耿聚忠，你是个明白人，你应该知道违抗我的意志会有什么下场……”孝庄也盘坐在地。“你若不给玄烨治病，我随时可以捏死你……”
这就是孝庄的真面目吗？还真是厉害啊！
怪不得这个女人能退居幕后帮助康熙坐稳江山，对一个十五岁的毛小子都有如此心思，更何况军国大事？
“我出了事，我父王肯定会跟朝廷决裂。”耿聚忠依旧不急不缓地玩弄那野草。拔出一根，塞到嘴中，用舌尖细细感受那股苦涩。“到时玄烨会因天花而死，我父王还会举兵北伐。吴三桂和尚可喜肯定会闻风而动，你们只杀了个没有半点用处的毛小子，却害得天下生灵涂炭，战火四起……”
“你当真以为老身不敢杀你吗？”孝庄眼眸微眯，话语愈发变得冰冷异常。不知哪里走来一名侍女，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弯钩匕首。森冷的剑锋反射着渗人的弧度，只需轻轻一划，就能剥夺他的生命。
“呵呵，动手吧！”冷汗打湿了脊背，少年双腿有些打颤。虽然理智告诉他孝庄杀他的可能性很小……可很小也就代表着有可能！
“四贞，处决他……”孝庄从地上站起，踱步走向远方。只留下这冰冷的话语，久久回荡在少年脑中。
“是！”
侍女的娇躯离他越来越近，一步、两步、三步……
少年的拳头紧了紧，又松下来。如此反复数次，直到那锋利匕首近在眼前，他终于轻轻一叹。
唉，看来借天花的机会摆脱质子身份已经不可能了。内阁大学士也不错，好歹能挽救自己的名声不是？
“耿聚忠！”少年刚欲起身，便又听得一道冰冷声音。“你赢了……明日老身会册封你为建威将军，昭告天下。你定要医好玄烨的天花，如若不然，就算你爹要起兵造反，你也会死的非常难看！”
呼！
“谢太后成全！”心中巨石落地，少年终于松了口气，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应。
握着匕首的侍女缓缓将匕首收了，突然蹲下身去，美眸与少年对视。直到这时耿聚忠才发觉这侍女也是个美人坯子，年纪比他还小，娇躯却已然凹凸有致。丰韵的酥胸划过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红唇微启。“耿聚忠，你有心上人吗？”
“四贞，你做什么！”孝庄骤然听到，脸色变得铁青。当下也是吃了一惊，对着侍女厉声大喝。
“老祖宗……”侍女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旋即站起身来。“您不是说京城公子，只要小女能看上的，都能招做驸马吗？”
“驸……驸马？”少年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个人不行，给我回去！”孝庄怒目圆睁，明显动了真怒。
“老祖宗，四贞一生从未见过心动之人，唯有耿聚忠……”侍女有些左右为难。
“京城青楼万万座，靖南二子睡半边。这句话，你是没听过吗？”孝庄无奈走来，伸出手拍了拍侍女肩膀。“这小子不过一时脑热，仗着自己会医治天花，与老身讨价还价而已，本身不过一介纨绔小儿！若论才华，孙延龄才是上上之选！他还没有娶亲，你嫁给他才有……”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等孝庄把话说完，耿聚忠直接插嘴道。
孝庄说的话的确有理，耿聚忠这些年在京城的所作所为确实太放浪了点。可这种让人当着面说自己垃圾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侍女红唇微微蠕动，一脸震惊。“耿聚忠，这是你做的诗吗？”
“不……不不，不可能！肯定是他花了银子请先生给他编的！”孝庄也被这诗震得有些愣神，好半晌才回过味来，连连摆手。可这句话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信……哪个大才能做出这般傲视天下的豪诗出来？
“嗯，这首诗叫《沁园春雪》。”耿聚忠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好笑地望着那一脸震惊的两人。
“耿聚忠，你有心上人吗？”侍女美眸中迸发出点点异彩，可爱的脸庞几乎贴着少年的鼻子。
“没有，不过安郡王岳乐想把萖曦公主许配给我。敢问小姐是？”耿聚忠下意识后退一步，伸出手擦了擦鼻子，如实道。
只有娶了公主格格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驸马，虽然这女孩穿着一身侍女服饰，可耿聚忠却绝不会天真的认为她真的是个侍女。
“小女桂林郡主孔四贞！”女孩对着少年盈盈下拜，红唇微微上扬——她分明看见少年的脸红了！
开什么玩笑，耿聚忠上辈子外加这辈子可是连女孩的手都特么没摸过，更别提恋爱！突然有这么漂亮个女孩居然喜欢上自己，怎么可能不紧张？
月光下，少女弓着腰，一脸好奇地盯着盘坐在地那少年。流水潺潺，蟋蟀跃起，趴在少年头顶。两条触角来回摆动，凑成一副温馨画面。
孔四贞志比天高，她的真命天子又岂能是庸碌众生？耿聚忠不过十五岁而已，居然能让四辅臣吃瘪。身为孝庄的义女，她自然也听说了这个少年在皇后寝宫的种种作为。虽然耿聚忠在京城名声很臭，可自从他擅闯宗人府救三皇子玄烨回宫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唯一的缺点应该就是不学无术了……可《沁园春雪》又是这般的惊才绝艳！
试问，如此有才的少年，有哪个女孩不喜欢呢？就算耿聚忠长得并不是太俊郎，可一张脸怎么说也算得上清秀级别。
“你好，孔四贞，本少爷叫耿聚忠……想必你也听过我的大名吧？”少年挠了挠头，终于伸出手来。“我的名声可不太好，你确定你喜欢我？”
“本小姐只是问问你有没有心上人，何时说过喜欢你？”孔四贞俏脸一红，玉手环抱酥胸，娇嗔道。可说罢不多久，她又变得扭捏起来。“公子的诗的确堪称惊才绝艳，与你一比，那大才子吴应熊简直平庸至极……若是公子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可好？”
“四贞，够了！”孝庄的表情极为复杂，这妮子今晚非要跟在她身边，搞了半天居然是想见见耿聚忠！她这次出来，本想从耿聚忠嘴里套出天花的医疗方法，然后随便赐他个空衔幽禁起来。这样玄烨的病就有救了，又能稳住南方那个暗藏祸心的豺狼耿继茂。
没想到这小子非但不往她的套子里钻，反而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计划，简直匪夷所思！更没想到的是耿聚忠居然藏的这么深——这只知道睡女人的纨绔小子居然能做出这么好的诗！这下好了，建威将军的官衔已经许了他，还搭上个孔四贞……
孔四贞是什么人？那是已故定南王孔有德的独女，继承了父王的衣钵，得到了孔有德众多部将的拥戴，已经是名义上广西省的最高统帅！
说实话若是耿聚忠还是以前那个纨绔小子，孔四贞嫁过去她也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偏偏近几日耿聚忠不经意展露了枭雄才会具备的魄力与胆气！他是靖南王的儿子，虽然名义上都是大清的人，实际上却是真真切切的地方割据势力！对付这么一个有手腕有魄力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没有机会坐大！若是孔四贞嫁给他，广西孔有德那群部下八成是要被这小子逐步蚕食了！
等那时，想撤藩可就更难了！
“太后，儿女感情乃是随缘而定，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老这么做，未免有些不道德吧？”耿聚忠站起身来，手掌在少女那惊讶的目光中搭上她的香肩。
女孩都这么主动了，他要是还躲在背后畏首畏尾，那还是个男人吗？
少女贝齿紧咬着红唇，轻轻颤抖一下，终究也没能拒绝。她起先是低头看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勇敢地与孝庄对视。
“四贞，你方才没有听清楚吗？耿聚忠已经和萖曦公主定下了婚约，你若是嫁过去，只能做小！”孝庄眼角抖了抖，再不复往日慈眉善目，取而代之的是恼怒与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