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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名教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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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学子离开,围观的闲汉作鸟兽散。片刻,一位脸庞瘦削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劈头斥道:“黄冥桥,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连南海学宫也敢招惹?!”
  斜田巷的孩子们见自家黄大哥斥退南海学子,都涌上前来。黄冥桥招呼众人把薛通山救下来。回头皮笑道:“苏大人哪里话?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惹那帮天之骄子啊。今天多谢苏大人救场,黄冥桥感激不尽!”
  黄冥桥嬉皮笑脸,天之骄子四字咬得很重。那中年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似乎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此人正是南海城守苏抑光,是地方官员中为数极少的、不怕南海学宫这类修行场所的人。否则黄冥桥也不敢去请他。
  但此人对黄冥桥却也并不客气,厉声道:“你这泼皮,谁来救你?南海城内是本官辖区,有纷争自然责无旁贷。倒是你!身无寸业不学无术,就敢如此放肆?!若让本官碰到你有逾距之举,三尺王法正为你设!”
  黄冥桥点头如捣蒜,他知道有些人刀子嘴豆腐心。苏抑光虽然严厉,但却最是方正。他这个朝廷官员,与地方豪族势力起冲突也不是一两次了,黄冥桥早有耳闻。
  黄冥桥拿起那一包肉蔻,递给苏抑光,道:“麻烦苏大人跑这一趟。您看这点山货,不成敬意……”
  苏抑光横了他一眼:“黄冥桥,你当苏某跟你这般无耻?”
  黄冥桥知道他不肯收,也不以为意。诚恳地说道:“只是连累了苏大人,这南海学宫只怕是不好惹。若因此记恨大人,找大人的麻烦,黄冥桥罪过就大了。”
  苏抑光冷然道:“若非念你平时养活一大家子孩童不易,本官必治你贿赂朝廷命官之罪。南海学宫再怎么样,也不是法外之地。本官难道是好惹的不成?在学宫外以修行神通逞凶伤人,莫说他们要找我麻烦,本官还要去找钟伯牛要个说法。行了,别在这聚着了,赶紧散了回家。”
  正要离开,苏抑光仿佛看到了什么,眉头皱紧。对茶肆的另一个顾客暗啐一口,冷然斥道:“名教罪人!”
  说罢,领着他的爪牙扬长而去。
  薛通山靠在薛靖安身上,口鼻淌血,却撑着高大如铁塔地身躯,挣扎着对黄冥桥道:“姓黄的,我薛通山欠你一条命……来日……”
  黄冥桥打断他:“行了,别废话了,祠堂从今天起归我了。死了没,要是没死,晚上来祠堂喝酒,我要宴请一位客人。”
  薛通山没有反对,点点头道:“该是如此……”
  黄冥桥不再多话,笑道:“靖安,带你哥子回家!”
  济长云好奇问道:“哥,你要请谁呀?”
  黄冥桥没说话,向一旁使了个颜色。
  济长云见黄冥桥示意的,正是刚才苏抑光低声暗斥那人。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暗暗吃惊。
  这人年纪与黄冥桥相仿,书生气十足,端坐在一旁安静的喝茶,对刚才的一切熟视无睹。
  而最奇怪的,是那书生脸上,刺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几乎布满了整张脸。更神奇之处,这四个字像是可以流动的一般,与寻常刺字不同,自有一番神妙迹象。但不管怎样,因为这四个字,好端端一张清秀面庞,显得甚是狰狞可怖。
  那四个字,正是刚才苏抑光所说的“名教罪人”。
  黄冥桥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坐在那人对面,道:“在下黄冥桥。不知这位相公尊姓大名?”
  书生抬头,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主动打招呼的青年。微笑道:“尹幼良。”
  多年后,黄、尹二人酒醉时,尹幼良不知问过黄冥桥多少次,为什么当日会主动上前攀谈,黄冥桥给他的理由都是:爷乐意。
  黄冥桥笑道:“想来尹兄是读书人吧?怎么脸上会被刺这些个奇怪的字?”
  尹幼良平静道:“冒犯师长,亵渎神圣。开罪天下读书人,是以被刺字流放。”
  黄冥桥道:“这四个字很难听?”
  尹幼良道:“为士族所不容。”
  黄冥桥哦了一声,笑道:“黄某与南海学子冲突的时候,暗观兄台仍旧气定神闲,想来也不是扭捏之人。黄某想请兄台屈尊到家中一叙,可否赏脸?”
  尹幼良微怔,随即也笑道:“兄台非修行中人,应当看不出我脸上这字的奥妙。怎会注意到我?”
  黄冥桥答道:“刚才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南海城守苏抑光!苏大人虽然总把我当成刁民对待,却一贯光明磊落。在背后骂人的勾当,身为圣人门生的苏大人是绝不屑于做的。可是偏偏他满脸厌恶的在背后骂了你,我虽不知底细,但你肯定与众不同。”
  尹幼良沉默片刻,又问:“那兄台请我此去意欲如何?”
  “无他,黄冥桥觉得你挺顺眼的,一块儿喝个酒罢了。”
  尹幼良失笑道:“自刺面以来,尹某还是首次听到有人觉得名教罪人四字顺眼。”
  黄冥桥挥手道:“实不相瞒,尹兄,若是没有名教罪人这几个字,我只怕还不敢请你呢。”
  “此言何意?”
  “一般读书人心气高,哪里肯跟我这市井泼皮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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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长云早飞奔回来传达黄冥桥的指示,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带着叽叽喳喳的一群半大孩子开始张罗晚饭。茶肆一事早已传遍众人,黄冥桥和薛通山之所以争执,只是互相不服。斜田巷的孩子们之间本就一直互相玩闹,更无仇恨。当下听闻黄、薛二人和解,分属斜田巷不同阵营的孩子们再无顾虑,都聚在了一起。
  待得黄冥桥等人进门时席面已经摆好,十几个孩子全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饭桌前。并无甚奇巧菜式,一大坛酒,一口冒着热气的大瓦罐翻腾着肉块,旁边摆着菜蔬,豆腐干,花生豆一干佐酒小菜。
  黄冥桥随口道:“这祠堂有年头了。几年前一场瘟疫,巷子里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那会儿街坊邻居凑钱建了这座祠堂,可惜求神拜佛的也没什么用。最后都死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我们这十几个人。这不,刚才你看到被吊在旗杆上的家伙,就为了这祠堂的归属跟我抢得头破血流。”
  随即黄冥桥像是想到了什么,贼笑道:“不过那都是以前了,老天爷给面子让他欠了我一个人情,恐怕这会儿已经羞煞得要拿头撞墙,更没脸跟老子争了。”
  尹幼良点头,道:“为何都是些半大孩子?大人呢?”
  “那场瘟疫邪性得很,只死了大人,孩子们竟然都活了下来。但自此斜田巷外人轻易不敢靠近,周边街巷的孩子们都被父母告诫,要离斜田巷的人远远的。说起来,我们的遭遇和尹兄还是有点同病相怜的。”
  薛通山生就一副膀阔腰圆的身材,此刻伤势包扎完毕,在薛靖安陪同下站在一旁。黄冥桥不得不感叹这家伙着实体壮如牛,受伤如此竟然还能下地。薛通山见黄冥桥,便道:“姓黄的,今天你与我有救命大恩。多的不说了,这祠堂往后归你,我薛通山再踏进一步,就是狗娘养的。”
  黄冥桥拱手笑道:“多谢厚意了!不过这祠堂嘛,黄冥桥是不敢窃据的。”
  薛通山一愣,道:“你不要?那之前干嘛争死争活的?”
  黄冥桥笑道:“薛兄啊,我今天救你,是因为大家都是斜田巷的街坊邻居,并不要你为图报恩就退出祠堂之争。甭管你再怎么样,也是斜田巷自家兄弟,我能看着那群酸丁欺负你不管?”
  薛通山瞪大眼睛,道:“你不肯要,那这救命之恩如何报答?”
  黄冥桥并不理会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薛兄,我要是给斜田巷的大家伙找一个不输南海学宫那群酸丁的老师,你看能否将这祠堂作为那位老师的居所和课堂呢?”
  薛通山大惊,道:“若真有老师愿意教,那有什么好说的,我一万个愿意!不过,你说的是真是假?!莫要消遣我!”
  黄冥桥大笑道:“谁他娘的有闲心消遣你?我跟你说,像长云,灵灵,还有靖安他们都已经过了蒙学年纪。再不抓紧,难不成真让弟弟妹妹们跟咱俩一样不学无术?”
  薛通山眉头紧皱,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我想好了,这祠堂啊,咱谁也别住了。就作为斜田巷的学堂,让给那来教书的先生住,也好让人家感受感受咱们的诚意,你说呢?靖安可是个好苗子,你这做哥哥的忍心耽误了?”
  薛通山热血上涌,他因为自己没本事把弟弟送进南海学宫,十分愧疚。此刻听闻有不输南海教师的人愿意给弟弟任教,求学有望,岂能不兴奋异常?当下扯着黄冥桥,失态道:“黄冥桥,你要是真能请来先生,我……我薛通山做牛做马……!”
  黄冥桥看这汉子的伤口崩裂却丝毫不觉,知道他已经乱了方寸。当下也不再逗他,道:“你别激动,咱可说好了,这事要是成了,从今往后我黄冥桥叫你往东你薛通山绝不能往西。如何?”
  薛通山毫不犹豫地答应:“成!”
  尹幼良一直安静的站在黄冥桥身后看他说话。此刻,尹幼良已经知道黄冥桥为什么会邀请他了。
  只见黄冥桥转身问道:“尹兄,看你面生,不是南海城人士?”
  “京城人士。”尹幼良并不隐瞒。
  黄冥桥点头道:“我估摸着,你从京城来咱们这穷乡僻壤,只怕跟你脸上那几个字有关?恕我得罪,尹兄在南海城恐怕并无亲朋好友以供落脚之地吧?”
  尹幼良平静道:“在下被师长以大神通刺字于面,诛心流放,今生今世已不能祛除。世人见名教罪人四字如遇蛇蝎,读书修行之人更是将尹幼良视为过街老鼠,可谓人人喊打。哪有亲朋好友愿与我有半点沾染。”
  黄冥桥得到了预想之中的答案,朗声对所有半大孩子朗声喝道:“叫先生!”
  所有孩子齐齐鞠躬,齐声喊道:“先生好!”
  尹幼良从容还礼,对黄冥桥道:“原来兄台是巧言赚我来此。”
  黄冥桥正色向尹幼良深深一躬到底,语气诚恳万分道:“实不相瞒,黄冥桥想邀先生在我这斜田巷落脚,教导我这些弟弟妹妹读书写字,住处就是这斜田巷最好的祠堂。当然,先生如果将来有更好的去处要离开,我绝不阻拦。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所有孩子,包括重伤在身的薛通山,全都跟着黄冥桥一样一躬到底。
  “尹某被放逐以来,从未有人肯与我多说一句话。”
  尹幼良早已料到黄冥桥所请,没有去搀扶,正色道,“我本是离经叛道之徒,这名教罪人的意思,便是将我逐出圣人门庭。尹幼良虽然饱读诗书,此刻却已是孤魂野鬼,随时都有不测之祸。你可知道?”
  黄冥桥眼风一扫,济长云立刻倒了两碗酒,黄冥桥递给尹幼良一碗,道:“黄冥桥别的本事没有,但若有人想伤我弟弟妹妹的老师,那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尹幼良扫视众人,这些孩子无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而黄冥桥作为这些孩子的领头人,正一脸诚恳地端着酒碗。他语气有些不易察觉地微颤:“我尹幼良曾是荆山学宫师尊第二弟子,只因犯错被贬,刺字流放,已被逐出门墙。名教罪人四字为天下不容,与我相交,便是与天下士族作对。你不怕千夫所指吗?”
  黄冥桥毫不犹豫:“不怕。”
  尹幼良厉声道:“你想清楚了再说!”
  黄冥桥端着酒碗,耐着性子说道:“你只管安心在这教书,有什么要求就提,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就说。至于你说的不测之祸,我黄冥桥把话放这,谁敢跟你为难我是第一个不答应。不就是名教罪人吗,多大个事?你师门不容你,天下士族不容你,我容你!”
  尹幼良怔住了,下意识地接过了黄冥桥的酒碗。
  黄冥桥立刻朗声道:“所有人听着!”
  众多半大孩子一齐应道:“是!”
  尹幼良猛然惊觉,出声阻拦:“黄兄……”
  “跪!”黄冥桥断喝道,“行拜师大礼!”
  众人轰然应诺,齐齐跪倒。尹幼良刹那间双眼模糊,哽着嗓子想说什么,终究说不出来。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呛得咳嗽不止,却向黄冥桥亮出了酒碗。
  黄冥桥大笑道:“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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