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小男孩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五年过去了，那场战役就像是昨日黄花，在大陆激起波然又趋于平静，战场局限在破碎之地，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感受不到切肤之痛的民众很快遗忘旧的过往，被新的热点谈资吸引，就像是落入时光之砂的精铁，任它坚硬无比，也终将化为齑粉，成为历史车流中的一朵浪花，只能在吟游诗人口口相传的诗歌中依稀了解到那场战役的痕迹。
　　阿德里诺走在贝尔法斯特港的鹅卵石道路上，手中拿捏一枚金币，在手中翻转倒去，一路闲逛边走边看。自五年前重伤濒死，教会花费巨大代价才将阿德里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后一直呆在光明大教堂，至此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特别是米切尔更视他为蛇蝎，在十天前阿德里诺失手打碎了光明神依撒格雕像的一条手臂后，忍无可忍的米切尔再次请求教皇撤销阿德里诺光骑士的头衔。
　　教会审判所磨磨蹭蹭了好几天，一边是米切尔咄咄逼人誓不罢休，一边是阿德里诺的头衔是由依撒格赐下的，俩人又都是光骑士，经过权衡利弊后，阿德里诺再次发配圣光大教堂。不怪教皇偏向米切尔，实在是阿德里诺在教会中犹如过街老鼠人缘极差。
　　阿德里诺好玩乐，可每月教会发下来的月钱有限，在囊中羞涩后阿德里诺将罪恶的魔手伸向众多教徒，在半抢半威胁下以光骑士之名打了无数张白条，数额就是教皇看了也哆嗦，米切尔弹劾阿德里诺，正中教徒们的下怀，一个个面见教皇大肆诉苦，痛陈阿德里诺的种种劣迹。
　　众怒难任，本着教会的和谐发展，教皇大笔一挥，阿德里诺你还是给我到圣光大教堂呆着吧！
　　午后的贝尔法斯特港沐浴在骄阳下，站在城市中心的喷泉远眺，可以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海平面，阳光下的波涛把海面剪裁成碎裂的金色鳞片，白帆起扬的船只游戈在这片金色海洋上。
　　秋季是贝尔法斯特港最为繁忙的季节，出海的渔船满载鱼虾归来，港口边的人们俯下身子不辞辛苦的把海产分拣开，吆喝着售卖。慕名而来的人群会在海边点上一桌海产，叫上好酒，乘着秋意凉爽的海风大快朵颐。
　　今日是贝尔法斯特港一年一度的丰收节，这天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出生高贵的贵族，都会穿上隆重的传统节日服装走上街头。
　　女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穿着蓬裙翩翩起舞，男的穿着红黑相间的方格子裙，手持乐器弹着有节奏的调子自娱自乐，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庆祝感谢光明神的恩赐，他们旁若无人的载歌载舞，尽情挥洒他们的喜悦之情。
　　中心广场外围挤满吆喝的商贩，时令水果、布匹、异域风情饰品等其他物件应有尽有。穿梭的人群摩肩接踵，人群间隙中拖拽五颜六色彩带的小孩横冲直撞，大声的嚷嚷着跑动前进，难得的节日，最兴奋的莫过于这些孩子。
　　阿德里诺扶起一个光顾看彩带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小孩，随手拍拍小孩的肩膀笑着训了几句，小孩唯唯诺诺的听着，待阿德里诺把手一挥，小孩如蒙大赦飞一般地跑开，阿德里诺摇摇头又漫不经心四处游逛。
　　贝尔法斯特港坐落于大陆的最东边，大陆最大河流多尼河从这里绕城而过流入大海，是进入内陆和出海船只的必经之地。涌入大海的河水搅动海床，大量富营养的浮游生物被带到海水上层，吸引大量鱼群竞相捉食，成为大陆重要的天然渔场之一，加之海上贸易的兴起，出海或进入内陆的船只大都会选择在此补给，有需求就有商机，商人纷纷入驻。久而久之，贝尔法斯特港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发展到比邻圣城的港口城市，随着人口的聚集，港口一再扩建，当初的城市主干道也一再延长扩修。
　　离开热闹的市中心广场，又走了很久，阿德里诺来到一处清幽寂静的街区，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天色渐暗，街道两旁的魔法灯一一亮起，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听闻响声，却是马夫驾车喝声和车轮轱辘声。
　　俩侧的树木经过精心的修剪，树木后的房子样式几乎一模一样，大多以纯白大理石为主料，显然住在在附近的人非富即贵，事实上这处街区在上层社会也颇有声名，能被人熟知必然有她的特别之处。
　　萨米特街，港口最声名远扬的街道，而它之所以有名，全赖靠海边那栋占地面积特别大的房子，房子与显赫家庭的房子差不多，区别大概是房子里的女人多了些，美得多一些。
　　转过街角阿德里诺眼睛顿时一亮，映入眼底有一个占地十分宽广的建筑，建筑被高墙围在院里，顺着高墙继续走不远便看见一个拱形大门，大门很宽可以并排四辆马车出入。
　　华灯初上，门外停满一溜的马车，延绵至街头转角之外，车厢上钉纹各式徽记，彰显他们的古老和富贵。阿德里诺来到门口，门口的迎宾欠身指引入内，阿德里诺很满意迎宾的恭敬，望着金碧辉煌的建筑，他觉得今晚定然又是美好的一夜。
　　离市中心广场几条街某个阴暗的无人角落，一个小男孩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子上的细绳，一旁地上丢弃着几条彩带，借着照进口袋的昏暗光线，小男孩蓦然瞪直了双眼，他看见袋子里金色银色的钱币，他抬头机警的四处张望，手中动作不停，快速系好袋子放入贴身衣物内。一系列动作娴熟无比，显然已不是生手，男孩努力平复心情激荡加快的心跳，过了一会，装假若无其事的样子吹着小曲流入人群之中。
　　男孩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过一条条街道，两侧富丽堂皇的建筑渐渐被杂色丑陋的屋子取代，街道不复前面几条街的整洁，街道上污物横流垃圾随意堆放，整条街臭气四溢，男孩不以为意，似乎习以如常，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在干净没有水洼的地方跳来跳去，仿佛一只雀跃的小麻雀。
　　哪怕是以富足闻名的贝尔法斯特港，也有阴暗的角落。贫民区，一个仿佛被贝尔法斯特港上层社会遗忘的角落，嫌疑犯、混混、家道中落的贵族、投资失败的富豪、维持生计的妓女、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们聚居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同下水道里卑微的虫子，顽强的挣扎着，幻想有一天离开下水道，过着阳光下的生活，无论其中过程是否正义邪恶。
　　男孩突然驻足停下侧耳倾听，耳际隐隐约约听到小孩的哭声，他寻着声音来源静悄悄地走过去，穿过几间胡乱钉着木板的低矮屋子，男孩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坐在门槛上哭泣，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脏兮兮的小手不停拂拭眼角涌出的泪水，留下一条条黑乎乎的指印。男孩观察了一阵悄悄后退转身离去。
　　小女孩倚坐门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衣服很大很不适合，穿在身上几乎没到小女孩的脚踝，她哭得很伤心很无助，然而不知为什么却不见她的父母前来安慰她。小女孩突然感到光线变暗，抬头一看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一时愣住忘记了哭泣。她的鼻子微微向上皱起，嘴里不时发出抽泣声，小脸干净的地方泛着晕红，粉嘟可爱的神情不禁让人心生怜悯。
　　男孩蹲下身轻声说道：“小妹妹怎么了？家里人呢？”
　　小女孩泪眼婆娑，畏惧地向后缩了缩。贫民区信奉弱肉强食，欺凌仇杀犹如吃饭喝水般平常，在贫民区里小孩之间的争斗抢夺或许比大人还残酷，他们没有底线肆无忌惮，对于比他们弱的人，采用的手段比大人更加血腥，像小女孩这样柔嫩娇弱的人，往往是那些变态少年的目标。
　　男孩曾经见到一个被变态少年折磨不成人形的女孩尸体，那女孩被一个大她几岁的男孩从家门口带走，女孩家人找了几天才在一处垃圾堆里见到了女孩的尸体，在场的所有人都吐了，那几天男孩一直在做噩梦，梦见女孩那双惶恐无助染血的眼睛。因此对于小女孩的反应，男孩不以为意，他笑了笑道：“我不是坏人，看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我不放心。”
　　也许是男孩的随和打动了她，小女孩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她奶声奶气说道：“爸爸生病了，妈妈去找医生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男孩站起来往幽暗的屋里瞧了瞧，屋内设施简陋，除了一张床一个箱子几张凳子再无他物，通过木板缝隙射下来的月光，男孩依稀看见男主人躺在床上，盖着黑乎乎看不清颜色的被子，胸口急剧起伏，隐隐可以听到粗重痛苦的喘气声，像是拉风箱的声音，看似病得很严重。
　　男孩想了想，双手握住小女孩的柔弱的肩膀：“你爸爸病多久了？”
　　小女孩歪头想道：“好多好多天了！”
　　男孩的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沉甸甸的感觉压迫着他的心神，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一样让他有股喘不上气的错觉。这家人一贫如洗，男主人久病在床，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被切断，哪有钱去请医生。女孩的妈妈说是去请医生，以什么样的方式请回来，看惯人情冷暖的男孩了然于胸，无非是肉体间的交易。
　　运气好医生说不定能过来瞅上一眼，运气不好随便抓点药打发回来，就算医生过来确认了病情，对这小小的贫困家庭来说，昂贵的治疗费用也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思绪恍惚的男孩望着已有美人胚子的小女孩，后者用那双无瑕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男孩，触动男孩心底的某根心弦，男孩咬咬牙做出了决定。
　　他探手揉揉小女孩的金色头发，缺乏营养的发丝涩滞干枯，男孩挤出笑容安慰道：“别害怕，你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要勇敢！”
　　男孩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抓住小女孩的手放置手心：“保管好它，你妈妈回来后把袋子交给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你爸爸的病会好起来的，你先回屋里把门关上外面不安全。”
　　男孩郑重其事，小女孩懵懵懂懂，她抿嘴用力地点头，幼稚的脸上一片坚毅神色。男孩笑了他再次揉搓女孩的发丝，虽然手感不舒服但是很温馨，男孩很开心很满意，旋即转身离去。
　　小女孩手捧袋子目送男孩的背影浸入夜色，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久久不愿进屋。
　　“艾丽娅？你在看什么？外面很危险知不知道？”
　　艾丽娅闻声转身，惊喜地叫道：“妈妈！”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站在艾丽娅身边，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手中提着一袋药，眉宇疲惫地皱起，整个人恍恍惚惚仿佛魂不守舍一般。
　　“妈妈，刚才有个大哥哥跟我说话了！”艾丽娅兴高采烈地说着先前的事，浑然不觉她妈妈的脸色大变，消瘦的脸颊刹那间苍白起来，艾丽娅妈妈又惊又怒，她丢掉手中的药在艾丽娅身上来回摸索，不放过一丝角落。
　　“他对你做了什么？你哪里不舒服快跟妈妈说。”妈妈焦急地说道，话中带着一丝绝望和哭腔。
　　艾丽娅疑惑得看着妈妈，年幼的她并不理解妈妈反常的疯癫举动，但她想起那位和蔼可亲的大哥哥说的话：“妈妈，大哥哥对我说要勇敢，还说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大哥哥他果然没骗我，妈妈你真的回来了！”
　　艾丽娅妈妈摸索的手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得看着艾丽娅，艾丽娅似无所觉继续说道：“妈妈，大哥哥还给了我一个袋子，让我在你回来后交给你。”
　　艾丽娅妈妈浑浑噩噩地接过袋子，事情得发展出乎她的意料，脑子一时回不过弯来，她接过袋子，袋子入手颇沉，解开细绳露出袋子里白花花的银币，再一次惊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