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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来要强机场接我们吧！”赵淑晗一下飞机就给赵准打电话。
“你不是开着车么？还让我接！”赵准说。
“车坏了，你赶紧来吧，你的帖心小棉祆快急死了，都半天没吃饭了，爸^。”赵淑晗又开启撒娇模式。
“散伙吧，你这个棉袄是铁做的，早晚把你爹我磨死拉倒！”赵准嘴里虽是这样说，还是又打电话让司机路正宽去接女儿。
赵淑晗回到家把1元钢蹦住桌上一捂，说：“爸，妈，去趟XC，累死了。”
“阿弥陀佛，俺闺女是个败家闺女，这次看样会过日子了，出去玩竟然没让家里再汇钱！开天辟地头一回。”吕一非高兴地说。
“我真省着花了，妈，心里知道父母赚钱不容易，这不，不光没要二茬，还剩下钱了呢。”赵淑晗说完，手从桌子上拿开，一个暂新的牡丹花图案的硬币平躺在那里。然后赵淑晗用手托了一下卓玛略显粗壮的腰，又接着说：“最重要的是，我又结交了这个好姊妹！她在路上可照顾我了，比咱家保姆呼延小菊阿姨不差大事。”
央宗卓玛赶忙向吕一非打招呼，吕一非也称赞卓玛身体壮实。
“那个么，你坐个大鸟回来了，你的轿驴呢？”吕一非又关切地问。
“别提那辆烂车了，人家当老板的家长都给孩子买宝马了，你们还让我开一个破桑塔那，咱家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赵淑晗撅着嘴说。
“你别说，咱家以前还真的揭不开锅。别看现在咱家有二百多家连锁店，经济上也算好一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人没经过饥荒，是不能够体会勤俭节约这四个字的内涵的。”赵准倒背着胖乎乎的双手，腆着胖乎乎的弧肚，富态的脸上挂着笑容，鼻头肉橔橔的，帖脸大耳下一双蚕豆似的大耳腄，不紧不慢从书房出来，应声去女儿房间，拉个椅子坐下。
“真是这样，涵妮，你爸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吕一非看着女儿一脸温和地说。
“揭不开锅你们为什么买座别墅呢？买就买呗，不让人住，让一群狗住，咱一家人住这个老掉牙的三层小楼住，没劲。”赵淑晗埋怨说。
“我是咱东省民间动物保协会的执行会长，从小吃斋念佛，提倡众生平等，不杀生不吃肉食，看待流浪狗就象看到我失散的兄弟姐妹一样，咱拿出一点空闲的房舍饲养他们是职责所在，正好给协会的志愿者竖立榜样，再说也是积德行善的义举。”吕一非说。
“那东城工业路尽头破产倒闭的厂房多的是，你租一个都行呗，又宽敞，又肃静，非得用咱家新别墅啊？弄的人不如狗！”赵淑晗在这个事上早都对妈妈有意见。
“你还别说，有时人还真不如狗！狗是人类最忠实朋友，无论你贫富贵贱，他对你都是不离不弃，要饭他都会跟着你，养出感情的，主人死了狗狗也会难过而死，猫不行，只恋富家，一穷它就跑了。你姥爷喜欢养狗，家里五个儿子就一个闺女，对我从小娇得没法治，也让我带狗玩。我小时跟你现在似的，非常贪玩。有一次几个伙伴去村头南湖游泳，不知不觉被水草绊了一下，跌倒水里了，咕咚咕咚喝了许多水，我拼命往下刨水，谁知道越挣扎越往下沉，这时我非常害怕，心想完了，活不成了。谁知有人往上拽我的头发，我被拽着浮出了水面，抓住个树根才爬上了岸。原来是你姥爷养的狗狗大黄看到我在水里扑腾，扑到水里，咬住我漂上水上的长头发梢拼命往岸上游。但是那伙伴也都十五六了，没一个有主张，不知所措的一动不动，聪明的还喊喊大人，奸滑的吓得早跑远了！所以说狗不光忠诚，关键时间还可以救命。我们的痰盂国RB，很多人都不食狗肉，据说有很多人狗情未了的动人故事……”吕一非陷入回忆，儿时的经历浮在眼前，就跟昨天刚发生过一样。
“别墅让你做了狗窝了，那屙尿在院子里屋里，一有大一点的风四周半里地煞气得没法闻；一到晚上一星半点的动静狗声此起彼伏，得过心脏病的人都能让它们给叫犯病喽；还有家里有快高考的孩子的，它们汪汪汪的叫一阵，作题的思路全给打乱了……。那里的邻居整天给咱家产生矛盾，一年接到多少投诉的电话，咱被人家告到法院多少回了！光安隔离铝合金板，一百多只狗吃食喂水用药打扫用工人的开支也够我买俩三宝马轿车了。”
“唉，人得懂感恩，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被人看扁喽。”吕一非又说。
“爸，你听听俺妈就是个话唠，还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赵淑晗又借爹压娘。
“唉，我俩都过半辈子，我还能不知道？就说你妈吧，你爱狗就爱狗呗，你凭什么不让你家狗肉馆开张，你凭什么领一班乌合闲杂混子去国道上拦人家拉狗的大卡车？结果人家交警让你们死的活的全部自掏腰包买单，那几个吵得最凶爱狗人士一分钱也不掏，全摊到你头上来了！一算四万多块！，咱一个门店忙死巴活一年的纯利润才二万多元！你想想呗。钱还在其次，你弄下活狗养起来也就罢了，几十个死狗也不让拉走，也弄回来理人家村头地里，挖人家麦地又赔给人家地钱，末了被人举报了，又被卫生防疫站罚一万多，还被责令挖出来消毒后再深埋！让人大跌眼睛的是，他们这个‘邪会’的人士埋了二十九只，挖出来只有十五只，少一半，二十几个会员又鬼子进村一样去附近家查访，见锅就给人家揭开看，找到了就要给人倒掉，搞得人家一村人揍你们二十几个人，要不是你跑得快，也得鼻青脸肿，多亏我报了警，才把你们几个‘邪会’的人救出来”。赵准也勾起回忆，在狗事上对妻子颇有几分意见。
“你俩一个姓，也一个德性，心缺乏爱狗之心，整天理由一个一个胡诌八扯。”吕一非不高兴地说。
“妈，爸，不高兴的事咱别提了，只说给我买宝马高兴的事好不好^。”赵淑晗又撒一娇。
“刚才光说狗狗了，把人事忘了！”吕一非说。
“是啊，两孩子到家了，刚才都说饿了，你让小菊特意做几个孩子好吃的菜吧！”赵准对妻子说。
“这个我刚才都安派过了，京酱肉丝、水煮鱼，虾蛤仔煎，瘦白吉馍。我是不吃肉，劝也劝不动恁爷俩，唉……”吕一非说，“不过，我说这个人事，不光是孩子们吃饭，我是说揭不开锅的人事。”
“闺女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长大人心眼了。一方面是终身大事问题，一个是咱对勤俭持家的认知。”赵准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这一代生在蜜窝里，久吃不知甜啊！我是1955年出生，三岁对赶上所谓58年，这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头一年。”赵准回忆说。
“58年不是贱年么，饿死很多人？”赵淑晗记忆里好象听姥姥谈到过以前。
“是啊，我前面有两个哥哥，都是那三年里饿死的，还有我的姥姥，咱一家就饿死三个人，咱老家一个村二百多人，饿死三十多口子呢。幸亏强壮有力的父母小推车推着孩子老弱逃荒逃出去了，不然得饿死一多半。”赵准痛心地说。
“我爷那么瘦，是个文弱书生，咱家咋没饿死绝户呢？”赵淑晗天真地问。
“你爷爷是老家村里唯一一个在解放前上过私塾的留村里的人，识字会打算盘，解放后当上了村大队里的会计，把麦子用油纸包裏严实，再用油罐子和一个面瓮子盛了，埋在厕所里一侧，然后上面堆上大粪才逃过了上面乡里民兵的反复搜察，要是被搜到了估计也可能被抓起来枪毙。1959年麦收时节，密植的小麦都长成细长的草，不是结穗少，而是根本不结穗，一亩地一亩地的粮食产量当然都是零！但正是人民公社的‘大跃进’时期，人家乡镇都说亩产几千斤、上万斤，你敢说是要零？所以咱乡里保守少报点，就亩产一千斤吧，做个落后典型吧！批斗就批斗吧！但这一个乡三万多亩地，还得小三千万斤呢，光往死里吹牛，上哪儿弄这么多粮食呢，只好把一个县的以前的粮食拉到二个镇，过一天再拉到另外两个镇，打肿脸充胖子。最后上级说，这么高产，你们这聚在一起粮食调到上库吧，所以连以前公社与家庭的余粮全部被主动上缴了，最困难时间是59年秋后到60年三月之前这五六个月，这时候公社食堂里的积囤粮食吃净了，一切鸡鸭牛羊禽畜也早吃净了，包括耕地用的牛驴骡子也都一一宰杀分吃完毕。到了夏季，种下去的高梁不等结穗都让人吃了，饿到最后搜查的民兵民警与包队干部都有很多饿的走到半路上就晕倒了，乡里也不再严查偷吃庄稼的人了。结果这一茬高粱、红薯、菜果等不到成熟连叶带根都让人吃净了。到了冬天，树皮草根都让人挖了吃了，瓦上的脏苔草、井里的疥蛤蟆、地下蚯蚓、网上蜘蛛，最后洞里的蚂蚁等只要是软和的能吃的全吃光了。老人孩子饿死来早先还挖坑埋一下，最后死到家里，人挪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你爷爷奶奶天天喝水泡干麦桔杆，学起了牛马，晚上偷偷摸出二三颗黄豆用砖头砸扁嚼碎，一次一人一颗，我大哥二哥一个九岁一个七岁、还有我70多岁姥姥没熬过年就饿死了。你奶奶一看不行了，反正饿死也是死，抓住也是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半夜刨出油瓘中的小麦，不敢煮，就用石头块砖头块挤扁放嘴里嚼，嚼了沫先喂我，你大姑，二姑，他二人再吃，听见一点风吹草动都担心是抓捕的人过来了，真正的是惊弓之鸟，其几年后才知道，那抓人的民兵坚持不做丟人现眼的逃窜流民，都已经饿死罢了，那怕是投案自首都找不到地了，乡政府都快停摆了。靠这些偷埋的粮食，咱一家五口才算活了下来。”赵准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赵淑晗赶紧给爸爸擦泪，心里泛起波澜，又问：“爸爸，那麦子咋会不结穗呢？”
赵准说：“因为一些‘农业专家’前一段‘深翻地，积杂肥’取得的了良好的效果，1958年麦收时每亩麦田由解放前一直亩产100~220斤，一下子提到200~450斤，为响迎大步快跑跃进共产主义的号召，根据有大人提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农业奋进原则，58年秋收麦种时开始每亩用一千斤麦种，二千斤麦种，肥沃地甚至上万斤麦种，用耧种不完了，就人工挖小沟，用袋子直接倒进去，五十斤的一袋子麦种一行埋完，埋不完受处理。为了防人盗防鸟禽偷吃，种子都拌上了剧毒农药。”赵准的回忆在脑海中汩汩奔流。
“看样58年没灾害啊！”赵淑晗说。
“说灾害，全国这么大地面，哪年没灾呢？但咱那里是没有灾，不但没灾害，58年还是个少有的丰收年，那一年麦子、高梁、红薯比前几年都高产。”
“唉，咱家死三口怪冤！”赵淑晗只是有些难过，没见过的亲人死活在心里也没留下多大的悲痛。
赵准说：“那不是咱一家，乖乖啊，中原地带乃至许多地方饿死的多了，有的家也当么全家销户啦，一个个基层百姓，你有啥办法？所以你爷爷奶奶这一代，经历战乱荒乱灾乱，能存有一口气，有口饭吃，饿不死，还能晒明天的太阳，就是心满意足，就是莫大的幸福。”
“我不是倒老陈份，只是你这么大了，闺女，没受过苦，没挨过饿，不给你讲一讲困厄，你也不知道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赵准实事求是给女儿警示反差教育，也揭了自己多年尘封的伤疤，再痛也是为了下一代。
“爸爸，我不给你要宝马车了，只想去爷爷奶奶的坟上看一看，咱一家人都去行不？”赵淑晗若有感触地说。
“你看，明天就是你的生日，这辆车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太酸也跟不上时代。只要你成长了，懂事了，爸爸做的一切才有意义与价值。”。
“爸爸，女儿以前不懂事，光惹你生气，也经常顶撞妈妈，都是女儿不对……”赵淑晗两行热泪垂胸，扑到爸爸怀里。卓玛也心里湿润一下，扭头看着窗外，一棵石榴树挂满了硕大的红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涵他爸，开饭了！吕一非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