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盟主

　　新阳城集市，人群熙熙攘攘，吵杂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条纤细单薄的身影径直向码头走去，边角旮旯里的乌篷船引起了她的注意。船头上系着两尺来长的黑色布条，正迎风飘扬飞舞。
　　她迫不及待地踏上船板，轻轻挑起布帘，怯怯地朝船舱里窥视。里面只有一个黑衫青年盘膝坐在塌上闭目养神。四方的大众脸型并无过多地特别之处，只是一脸严肃冷酷的表情，让人感觉难以接近。以面相看来，估摸着应该不是什么阴险奸恶之徒。
　　袁小萍慢慢地走进船舱，轻轻地跪在黑衫青年面前。黑衫青年缓缓地睁开双眼，也不作过多言语。抬起手，指向右边桌几上的布兜。
　　当袁小萍打开布兜，见到雷天豹的首级时，并没有表现出同龄人的惊讶或害怕。准确地说她的反应是激动，因为从她打开布兜时，双目陡然精光爆射，紧接着低声啜泣，全身发抖。然后一反常态地一边哭一边笑，明明双眼流着泪水，反而却放声大笑，笑声越来越猖狂。而且边笑边挑衅雷天豹的首级:“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知道你有今天吗?那天…我没死…，你就该知道你一定会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到后面她越说表情越狰狞。这种嚣张狂妄的狠辣劲，不该出现在十五六岁的女孩身上。我这种见惯了生死杀戮的人，也对她现在的神情印象深刻。当一个人的恶意涌现时，那将是万劫不复的黑洞深渊。现在的袁小萍犹如被仇恨灌溉成长的恶魔，显露出人性深处的黑暗面，足以让人触目生惊。我静静地看着她又哭又笑，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又手舞足蹈。如此一柱香后，终于擦干眼泪回复了常态。她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轻轻地放在桌几上。哽咽着说道:“这是你剩下的酬金。”
　　“拿回去吧，我帮你并不是为了酬金.”我淡淡的回道。
　　她闻言怔了怔，一边脱解自己衣衫一边说道：“我知道这点银子请不到您这种大人物出手。爷若不嫌弃我身贱体薄，愿终身为妾婢，暖床伴寝侍俸左右。爷若嫌我手粗肉糙，亦愿为奴姬，娱役狎戏变卖送人，任凭差谴。”
　　我想，她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事情即将完结，现在可不能节外生枝。可能，我需要一个借口，让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远离江湖中的血雨腥风。尽量不要把她卷进，这残酷的恩怨仇杀算计争斗中来。
　　在袁小萍准备褪下贴身肚兜前，我连忙运起‘玄冰冥封心法’。丹田升起一股冰寒之气运转全身经脉，冰七情封六欲，心中只留一腔弑杀万物之意，跟随神窍直冲苍穹。犹如世间万物皆在我的俯视之下，迟缓呆滞地笨拙偷生。在我充满杀意的漠视下，袁小萍被杀气压迫得停下手中动作，头低得快贴到自已胸口，在那瑟瑟发抖，不敢动弹。我站起身一边走出船舱，一边放缓语气:“珍惜你自己，珍惜属于你的一切。你自己不珍惜，这世上不会有人替你珍惜。我此行是受你村里人之托。所以，你无需付出任何回赏与报答。以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南直隶，苏州府。
　　‘天顺酒楼’二楼，临街‘天字号’隔间里。‘乾坤圣手’萧逸风，把玩着手里的‘青铜令玺’，不由得思绪万千。自从四十多岁担任武林盟主以来，这个代表武林至尊的信物，陪着自已度过了将近十五个寒暑。十四年前‘青铜令玺’还在君逆天手中，君山武林大会上，与魔尊--君逆天拼斗了两天一夜，终于以一招险胜，夺得盟主之位。这盟主一当，就连当了三任。还有七八个月就要再开武林大会了，想必君逆天即将出关，来争夺手中这令玺。每次武林大会败在自已手上，君逆天都只做一件事，就是闭关练功，约定下届大会再分高低。这三任盟主当完，才发现自已忙了将近十五年，君逆天闭关练功，闭了将近十二年。心里不由得一声长叹，十几年啊，值得吗?十几年的变化太快了，十几年间隐退了众多高手，又崛起出大批新人。覆灭了诸多帮派，又新兴起许多不明势力。十几年间世道发生了改变，人心也出现了偏移。现如今江湖武林已不再黑白分明，武人商人官差，勾结利用。门派势力家族，算计暗斗。自己这‘武林盟主’的作用，也早已摇摇欲坠有心无力。或许，是时候该把这令玺交出去了，这世上的一切都在变化。一成不变的事物迟早都会淘汰，盛极必衰，合久必分，这都是千古铁律。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青铜令玺’，闭上眼睛默默地念到:‘老魔君，可能我萧某等不到与你最后一战了……’
　　司马世家家主，江湖人称‘铁腕金刀’的司马纵横，领先推门而入。带着雄厚的笑声拱手抱拳道:“萧老盟主久等了。”萧逸风站起身，对其展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眼神却打量着司马纵横身后的老者。老者年约六旬，身材清瘦，一身员外便装打扮，瘦削的脸形留着山羊胡子。眼神浑厚老道，一脸见惯风浪，不露山水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模。
　　司马纵横关上房门后为两人引见道:“这就是三届武林盟主，当今武林唯一一个，可以单独力压‘魔尊’君逆天的人…”话音刚落，清瘦老者就双手抱拳一揖，脸上堆满阿谀的笑容道:“久仰威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见，实在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外人要是单看老者现在的神情，一定以为是地方财主，碰见了鼎鼎大名的江湖豪杰，既惧怕又仰慕地逢迎拍马。萧逸风心里当然明白，这种错觉越真实，后面的震慑越可怕。忙陪上笑容回揖一礼。
　　司马纵横手掌引向老者继续向萧逸风引见道:“这位就是当世能臣，当朝内阁六部之首，中书省户部尚书夏大人…”［作者注:（中书省）明代官署名，相当于国务院］
　　“呵…呵，老头子名叫:原吉，字:维喆。让盟主见笑了。”老者谦恭地补充道。
　　萧逸风听完大惊失色，慌忙一揖到地，曰:“草民不知朝国重相驾临，失礼失德，失容失态。愧煞至极，还望夏公圣德宏量，海涵一二……”夏原吉见状忙上前拱手相扶。司马纵横不露痕迹地，与夏原吉眼神交接了一下，打着哈哈道:“替二位引见完毕，纵横也该功成身退了。大人和盟主慢聊，在下不便叨扰，这就先行告辞…。”说完拱手一礼，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皇帝陛下连年率军北征，国内匪贼趁机风烟四起，宵小犯上作乱祸国殃民。眼见地方衙署兵勇疲惫，朝廷战事吃紧无瑕顾及。监国太子心系天下黎民安定，忧心百姓休养生息，欲意约束江湖武莽，以重振国民纲常。老朽蒙幸掌管大明户丁，当知民情、解民意、悉民心，宜便朝堂之中诉达上听，以助殿下圣断。早闻萧盟主大德，威服四海贤能，义聚八方豪杰。所以，老头子想听听，盟主对现今江湖武林的见解。”夏原吉故做轻松地慢慢说完，面带笑容地看着萧逸风有何反应。
　　萧逸风喝了口茶，面不改色地道:“江湖武人粗陋野莽，外练筋皮内修气神，故猛勇过平民，灵捷于军差。虽不甘束约于规法，却能明情理，重道义。其锄强扶弱，抚危济贫之忠义，可追至前元蒙鞑祸国辱族时期。当时我族子民男女合婚时，需献新媳予胡虏官长占享三宿。民间被迫弑杀首子，以维护血统纲常。时有义愤之士，因不堪忍受此奇耻大辱，怒而结团聚众歃血联义，组成‘卫血死盟’，其联盟宗旨就是：‘卫护血红，只求一死’。为与元蒙势力作反抗与斗争，不惜以死相拼，以命易血。尚书大人，以您高见，觉得此份忠义能存于天地之间否？”
　　夏原吉边捋着山羊胡须，边答道：“如此为国为族为民之举，与太祖洪武皇帝起兵灭元略似。乃顺天道，应正纲，复人伦，兴民族的至真忠义之英杰也。但据老朽了解所知，盟主说的‘宿新媳杀首子’事情，只是元蒙地区官长腐败的个别现像……”
　　“不论是个别现像，还是普遍现像。元蒙灭败后，‘卫血死盟’残存的忠义之士溶于江湖武林。这份忠义之情亦是江湖武人的至高崇尚。夏大人说的‘犯上作乱祸国殃民’之徒，对于江湖武林来说，也只是‘个别现像’。所以老夫想知道，夏大人先前说的‘太子殿下意欲约束武人’。这‘约束’一词作何解？灭剿？还是招安？”萧逸风接过话头，一边逼视着夏原吉双眼，一边露出意味深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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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勇刚强撼河山
　　……………………………………玲珑天香媚倾城
　　………………………………………………………………徐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