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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猎户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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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对于翻破裤兜也掏不出两个仔的穷人,完全可以当个屁给忽略,眼下的钱科就属于这个行列。
  基于大量黄金储备之下最有底气的货币,美元自然成了当下,世界货币系统中最具有价值衡量意义的软黄金。
  吊诡的是,藏于深山老林里不世出的修道者,竟然也能识得美钞真面目。这般想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于有钱能使磨推鬼就显得情理之中,毫无违和感了。
  占卜算卦的相士列于五花八门的末流,在钱科眼里,比之并未高出多少的道家,出离了诸子百家几千年,期间分崩离析甚于遍地生莲。糅杂了迎合俗世味道的教义就显得有些味同嚼蜡了。将其归于封建社会三大帮凶之一的这个锅,其实并不冤枉。虽然算不上鸡鸣狗盗的为人不齿,但欺世盗名、待价而沽的却大有人在。
  大雅即大俗的道家弟子,能够明码标价,其实是以往推崇价值论的钱科喜闻乐见的,可今天这标价,他却很不情愿买账。在干巴巴的渴求眼神下,被高临道风轻云淡地抽走了那张虽然旧却保存得很平整的100美金。
  “所谓日行一善,积善成德,种甚因得甚果,遇见便是缘分,也罢也罢!贫……啊,贫道就带你们走一回吧,也算是成了这因果。”
  年轻道士表情很快回复淡然,嘴角不经意翘起的弧度让钱科一阵肉疼,怎么看那双眯缝的眼睛都像狐狸一样,透着藏不住的狡黠,心里恨恨呸了一口。
  道士甩了甩云袖,做了一个弹跳的动作,两人来高的树干,不依靠外力能够轻松平稳落地,这是放在极限运动里也不多见的高危动作。陆非鱼刚想赞叹一下戏文里的“蜻蜓点水、平沙落雁”相较于现实所见有多苍白,国之大术,依旧威武壮哉!
  却见道士只是一个敏捷却丝毫谈不上华丽、优雅的翻身,顺着大槐树坑洼的树干,像只树懒一样慢吞吞地爬了下来。
  “福生无量天尊!诸位请跟紧。”拿过高临道手中的美刀直接塞进怀里,一声道号后,率先向着林子里走去。
  公平于不同个体而言都是不对等的交换,大意等同于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百美元的付出能带领他们在天黑前来到三台峰峰顶,还能节省出些许体力安营扎寨,其实是价值等同于价格的公平交易,起码陆非鱼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钱科并不这么认为,但在这个团队里,比起一天说不到两句话,沉默程度近乎哑巴的宫姓男子,显然并没有影响决策方向话语权的他,意见并不重要!
  分配好下半夜自己守夜,上半夜则交给钱科的宫姓男子,简单吃了些自带干粮后直接倚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已经熟悉此人性情的众人,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喝了杯温水,看了眼手上嵌着五星的制式手表时针指到九点的位置,简单地招呼了众人几句便独自钻进了帐篷里休息。做了一些功课的陆非鱼,知道这位笑面佛常年保持着一天两顿饭,晚间一杯清水的饮食习惯,休息时间也是常年雷打不动地准时。怪癖遇上怪人,反倒不会觉得突兀。
  索性剩下三个来自不同背景,不同世界,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三个年轻人围坐在火堆旁。简单地沟通中陆非鱼了解到,年轻道士来自第一峰上的一座道院,有着一个毫无道家“清风过桃巷,明月映沟渠”风骨,却更像佛家法号的道号:不戒。
  钱科是一个极具代表性的啃老类的二代型人物,却也有着远胜于体重单位的胸怀,以及高临道虽会笑骂但却不抵触的圆滑嘴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袋珍藏的高级太空食品,一人一袋抛给了埋头把弄着单反的女人和望着火堆发呆的不戒道士。嘟囔着将一块德国香肠塞进嘴里:“魔障!”
  女人翻看了一下包装背面“NASA”的英文字样,又眉头微蹙看了看大块朵颐的钱胖子。
  钱科砸吧着嘴里的一块脆骨道:“放心,没毒,吃不死人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个荤腥打打牙祭还真不习惯。喂,道士,看你那身道袍应该是隶属正一派吧?”
  “额。”不戒道士回应道。
  “嘿嘿!那就好,不算暴殄天物,你那袋鳄鱼肉,大山里可吃不到这玩意!”
  对于食物算得上挑剔,追求味道胜于仪式感的钱科,每顿自然不能缺少荤腥,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应付张良计的过墙梯。别小看这几袋小玩意,可是欠了老头子的人情空运来的NASA特供高级货,虽然那人情并不值几个钱。
  抿了一口不知道何时捣鼓出来的热汤,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对着陆非鱼补充道:“你那份是素的,低热量低脂肪,你们女人最喜欢这种食物,真不知道这么苛刻自己能换来什么。人生不值当啊。”
  一团虚影夹着风声,越过跳动的火苗直接向着钱科脸上飞来,算得上胖子里最灵活的钱科,虽然险险躲过了,身体却是一歪,半碗热汤还是撒满了裤兜,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大腿内侧无情向上攀爬,忍不住跳脚:“你!”
  迎接的却是女人清冷的声音:“谁说女人都一样?我就偏偏喜欢吃荤腥!”
  短暂一怔,觉得有些意外的钱科,稍微清理了下半湿的裤兜,拿了最肥腻的一袋抛了过去,调笑道:“拿着,您说啥就是啥吧,今天我也算进回大观园。”
  陆非鱼并不搭理,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拿着食品袋反复摆弄,明显不知道如何下手的不戒道士。熟练地打开外层的加热袋,随着加热袋内快速放热的化学反应,等到温度差不多了,微笑着向着年轻道士递了过去。
  “给你,加热好了,直接吃内层的的就行了。”不待不戒做出任何反应,直接将袋子塞进对方手里,同时拿走那份被摆弄的皱皱巴巴依旧没有开封的压缩食品袋。
  常年花开岁末的梅花,或许不及昙花般沁人心脾,但素雅的芬芳却是寒冬里独树一帜的芳华,一如清晨打在林间草地上驳杂的太阳光斑,一如新雨过后竹叶上滚动的水珠,不俗不雅,即便莞尔,亦是大美。这或许是跟着两个老家伙喝过半肚子墨水的不戒,搜肠刮肚能找来的不浮夸又相对贴切的修辞。脑海中渐渐泛起回忆,一个双马尾的小姑娘和一个破衣烂衫的小男孩,手中拿着竹制的风车,在金黄色不停飘落的枫树下嬉闹。
  “真像她。”年轻道士微不可察地轻声嘀咕。
  “咳!咳咳!”呛了一口白水的钱科,眼睛自上山来首次瞪成了铜铃,不咸不淡地哈哈打趣道:“不得了,了不得,妖精不吃肉,菩萨要思凡。”
  “大山里说了菩萨坏话,会倒大霉!山神爷不降罪,山鬼也会找上门!”不戒啃了一口肉,味道还挺不错,不忘认真地好心提醒道。
  虽然不迷信,但却乐得听些饭后故事解乏的钱科,揉着肚皮问道:“山精狐怪的故事,小时候老爷子给讲了不少,后来年龄大了,看了些《聊斋》类的志怪文学,大抵故事内容相差不大,无非是些变了味的发人深省导人向善的鸡汤,喝得多了反而觉得寡淡无味。这十万大山里,不出世的道家尤为神秘,一定有些不同于俗世的奇诡故事吧?给讲讲?比如你说的山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聪明的女人往往乐意让男人们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们正如男人心中所想一样。虽然陆非鱼并不能否认自己内心也有着像其他小女人,听到恐怖故事就柔弱地钻进男人胸膛寻找安全感的小期许。可眼下让这只凤凰驻足的梧桐显然并未出现,钱胖子姑且只能算是棵根没烂透的破败杨柳。
  看破不说破是门学问,并不在乎钱科小心思的陆非鱼,虽然并未搭话,可心中依旧对这座山,这座山上的人,有着些猫挠心窝的好奇。
  干柴在火堆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跳跃的火苗映在年轻道士苍白的面庞上,让陆非鱼不经意产生了一些错觉,道不明说不清,却又切实存在。
  “不是东西,他是大山里的守山灵,也是大山的痛苦。”
  不戒轻轻顿了顿,脑中慢慢浮现起那个喜欢清晨吊嗓子,令他很不喜欢的女人,嘴角勾起了轻微的笑意道:“太浮山下有个宝丰村,以前物资匮乏,交通不便。靠山吃山的山民们,祖祖辈辈信奉着山神爷,巴望着赏口吃食。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山民们依旧守着祖宗们的规矩,大雪来临也就到了封山的季节,好让山上的生灵们都喘口气。用老一辈子的话讲:‘给山神爷缓口气,给自己积点福,也给子孙们留条活路!’”
  焚林而田,竭泽而渔这种反面的认识,大山里的山民似乎比现代人认识的更深刻,这倒让被钱科一直诟病的山野莽夫,再次高看了几分。
  “那一年收成特别差,冬天里雪也下得特别大,就连山里平时最多的山跳,找不到草根也饿死冻死不少,几乎不见了踪影。山民们守着一年积攒下来得粮食,全家勒紧裤腰带,一顿就着白水当三顿过。也有被逼的没办法的村民上山去碰碰运气,活都活不下去了,还管什么老祖宗的规矩,可都是无功而返,山上除了白茫茫的大雪和被压断的老树,连个鬼影也看不见,更别提山跳、野猪了。”
  看着夜深周遭渐渐涌起的雾气,不戒拾起一根树干,将柴火翻了下身,让火焰烧得旺些:“可村里却有着一家张姓猎户,平日里白天村民不见他上山,却总能从他家里飘出阵阵肉香。”
  “这家人一家5口,有着一个小儿子,乡下人重男轻女,盼了多少年盼来个带把的,自然是爱护的很,没人制得住。那年大冬天里,小儿子不知道哪来的劲,想要养条守山犬。当时的年月里,不要说守山犬,就是一条普通的杂毛狗也找不到。耐不住小儿子成天哭闹和家里老娘们的埋怨,这天猎户傍晚扛枪出了门,早晨却带回了一个袋子。小儿子,打开袋子一看,是一只毛色杂乱,瑟瑟发抖的小野狗。”
  “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养就是三年过去了,张家猎户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小狗也长成了小半人高的大狗,只是毛色依旧驳杂,身型瘦削。有那么一天,张姓猎户依照惯例傍晚上山,早晨回来。进到院子里,先是叫了一声老娘们的名字,见没人答应,又叫了一声老父亲的名字,还是没人答应。心中疑惑的张猎户随手扔下猎枪,向着屋子走去,却见到自己的老父亲、妻子和大女儿倒在血泊中,泥土混着血水已经开始干结。猎户又冲进了里屋,他的小儿子同样倒在了床铺上,血迹顺着脖颈上的咬痕流了一大摊。正当他转身时,却见到养了三年的野狗,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恶狠狠地向着他的脖子扑了过来。那天,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张姓猎户家一家5口惨遭灭门,全都死于脖颈上类似犬科动物的撕咬伤。”
  故事讲完了,众人却全都陷入了沉默,耳边只有柴火跳动的噼啪声。虽然并不是陆非鱼所期望的鬼怪故事,却比之鬼怪故事尤有过之。让她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一样的立意,却更血腥、残酷。蹙眉低声喃喃道:“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好故事,野兽终究是野兽,看见血肉始终会流口水,养了三年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白眼狼的本质。”
  不戒的脸上泛着苦涩的笑意,这是那个讨厌的女人给自己讲的第一个故事,也是最后一个:“其实是个很悲伤故事,狗终究是狗,是永远成不了狼的,他之所以做出白眼狼的事情,是因为他本来就是狼。”
  不戒默然道:“太浮山,很多年前还有个名字叫彰龙山,传闻藏有祖龙之墓。”
  在外人眼里很不成材,家中堆满两面墙的书架上,放着很多历史书籍的钱科,自然知道,道士口中的祖龙,并非志怪小说中由各种动物身体部件拼凑出来的能够施云布雨的神龙,而是指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恩,确实有这种可能,曹操尚能布七十二疑冢。而始皇帝毕竟灭了六国,担心死后遭人掘墓,倾半生之力布置千百个疑冢也不是不可能,如今最公认的骊山陵不见得就是个真的葬龙地。你的意思是?”想到某些可能性的钱科,心里刚刚对于那个故事的一些疑问的猜测似乎找到了答案。
  不仅是花瓶,还能长出漂亮花朵的陆非鱼,从两个男人的话语中剪辑出的信息,顿感细思极恐,脑海中再次如同电影般重新过了一遍这个并不太喜欢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相比于始终玩世不恭的钱胖子,自己却成了一个很流俗的,只知道跟笑的市井看客,却没有成为一个很好的解读者。
  “张姓猎户一家满门遇害后,村里的百姓在他家地窖发现了很多,瓷碗玉器和大大小小十三条狼皮,老祖宗一直有祖训:狼是太浮山的守山灵,是山神爷的看门人。后来村里人都说,张猎户家子承父业,实际干了多年土夫子的勾当,盗了山神爷的洞府,杀了山神爷的守门人,惹恼了山神爷,山神爷这才发怒,收了张猎户一家人的性命。”
  “其实历朝历代土夫子,都是个挖人祖坟,遭人诟病的行当。那支居住在古墓里的狼群,应该是十四只吧?”钱科脸上不再挂着笑容,声音显得沉闷,“万物皆有灵,并不分高下。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何尝不是最没道理的道理。”
  “恩。”感到嗓子越发干涩的不戒道士,喉头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自那以后,山上就很少听见狼叫了,但凡狼叫,就会出些事情,山民中也就慢慢有了太浮山出没山鬼的传说。”
  “其实动物哪有那么可怕,可怕的反倒是人心。”此刻的陆非鱼终于捕捉到了先前心中对于眼前的年轻道士的奇怪感觉,那是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老朽,好似看清世态炎凉的错位感。
  夜风簌簌拂过山林,吹散了一些山雾,朦胧月色当空,谷中悠悠传来几声长啸,忽远忽近,荡漾开来。
  “是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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