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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会在绝路中给你一条小道，可你沿着小路直行，穿过遍布石子的窄道到了尽头，可能就会发现另一座悬崖。
水秀被打了一拳，感觉头脑晕眩，本已觉得坚强麻木的心脏已经掉进了深渊，不断往下沉，昏昏沉沉间她感觉到脸颊的疼痛，衣衫被撕破的声音，以及无数个怒骂。
“你就是个婊子，我早把你看透了，这个时候跟我装贞洁？”
殷六一只手死死掐着水秀的小腿，将僵硬的她往深处拖，越过妇人时还踢了妇人一脚。
“滚远些，烂货。”
当殷六伏到水秀身上，满是臭味的气息喷到水秀脸上时，她惊醒了，然后哭叫着挣扎。
“滚开，滚开啊！”
“啪！”一个耳光，然后连续不断。
水秀的脸急速地臃肿起来，当反抗的声音因此越来越不清晰时，她挣扎的身躯也越来越微弱。
殷六无声狞笑，接而继续撕扯她的衣服。
原来，世上从没有什么重新来过。
水秀停下了挣扎，闭上了眼睛。
“砰！”
“小畜生你造反么！”殷六恶声喊叫，声音里隐隐有一丝痛意。
水秀睁开眼睛，看见殷六双目瞪向前方，旁边有一盏翻倒并熄灭的煤油灯，她顺着这恶人的目光看，发觉那个伤痕累累的男孩半跪在地上，胸膛不停起伏。
“跃儿......”妇人低声诉说自己的恐惧，然后过来抱住了殷六的大腿，“六爷，你放过他！放过他！”
“滚开！”殷六脚跟踢在妇人下巴上。
闻听娘亲骨裂声音的男孩像野兽一般发出嘶吼，面目狰狞地朝着殷六扑过来。但有些事不是靠不要命就可以的，水秀知道这一点，一息之后，被锁住脖子按在木板地上殴打的男孩也体会到了这一点。
水秀见他放开了自己，体内又起了几分气力，快速爬起，手忙脚乱地就要往拐角跑，等她手指刚刚触到拐角边缘时，殷六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本就被按得淤青遍布的脚脖子。
“贱人，你想去哪？”
一个瘦弱的男孩并不足以帮她脱离这场噩梦。
她绝望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殷六往回拉，指甲扣在地上一块块木板的缝隙处，几乎要撕开。
她回过头，对上一张狰狞的面孔。
不。她伸手够向一边的一盏正烧着的煤油灯，握在手中。
“反抗吧，反抗了才有味道。”殷六露出残忍的神情，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下唇。
这时男孩似乎从奄奄一息的处境里清醒了半分，抬腿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殷六的下阴，让这恶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身上。
“小畜生，看来得先弄死你！”
“我杀了你！”趁他分神，水秀将煤油灯扔向了殷六，未被抓住的腿竭力将他的手掌往后踩。。
火星飞溅。
底舱几乎不通风，闷热又干燥，这一点飞溅的火焰并不足以伤害殷六多少，却足以引起一场灾难。
“贱人！“殷六目眦欲裂，手掌一摁，半跃着就要挥拳砸向水秀。
可那快死的男孩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起身抱住了他的大腿，令殷六的冲势戛然而止，拖着他一块往燃起的火焰深处行去。
他没有意识的母亲正在那里。
水秀接着机会赶紧爬过了拐角，在她的身影将消失于拐角时她回过头看了一眼。
往后很多日子，她都会记得男孩的那双眼睛和两瓣稍稍开启的嘴唇。
眼神里有感激与解脱，而嘴唇在说。
“跑吧。”
对不起。
水秀心中默念一句，随后不再思考，慌忙地往她下来的那个阶梯挪去，到了底舱尽头就抓住梯子两边往上逃亡。
她没有去看其他人，只在攀爬过程中听到跟随热浪一起袭来的惨叫，和慌乱的挪动声。
“不！你们没有资格上来！”她对底下大叫，却没有一点效用。
到了阶梯尽头，那扇夹门木板所在处，水秀握拳重重地砸着上头的木板。
“打开！打开啊！！”
在这呼唤的过程中，动作快的人已经爬上了梯子，向她接近。
水秀紧紧抓着梯子两边，脚胡乱地向下踢，踢中了一个人面部，将他踢下阶梯，砸中下方正在攀爬的几个人，然后他们一同掉进了已经蔓延过来的火势之中，眨眼变成火人。
“贱人！贱人！”他们惨叫，谩骂。
“我就是！那又如何！”水秀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只知道从自己口中的声音嘶哑并且令她陌生。
一个火人被她激怒，将死之前疯狂地跳上阶梯，动物般往水秀冲来。
水秀惊恐地注视这个本为凡人的怪物，拳头不停砸着木板，口中的呼唤也越来越绝望。
“跟我一起死吧！”
“不，我不要！我不要！”
她胡乱蹬腿，可还是阻止不了这怪物接近了她，张开怀抱，欲让火苗一同吞噬水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得到这样的下场？
她眼角的泪很快被蒸干，未被蒸干的只有不知何时从头顶飘下的浅蓝色雾气。
火人不再是怪物，他身上的火焰被这怪异的雾气熄灭，变成焦尸往下坠落，而后雾气下沉，它每下沉一分，本向上跃动的火苗就退让一分。渐渐地，一具具黑色的尸骸出现在底舱之中。
木板打开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呆愣的水秀说道：“上来吧。”
水秀一顿一顿地抬起头，看见黄皆正站在屋内，平静地注视他。
那张让她厌恶的面孔在此刻却让她忍不住哭泣。
她赶紧爬出，到他身后站起，吸了吸鼻子，试探问道：“黄皆？”
“那是谁？”黄皆合上木板，并不回身。
水秀沉默了一会，声音还因为之前的惨景有点发颤：“没......什么，只是你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哦。”黄皆不置可否，转身走到卧房门前，“出去吧。”
他一开门，水秀便看见屋外那浓厚地几乎盖住视线的蓝色雾气，血腥味从雾气中钻过，窜进水秀的鼻子。水秀跟着黄皆走出屋门，一路上隐约可见一具具没有声息的尸体趴伏在船板上。
“这......这是怎么了？”
“都死了，除了你，我们，还有他。”黄皆指了指甲板。
甲板上老人依旧站在原地，身旁站着与水秀身边书生同行的那个书僮。
他们的身影虽被雾气遮挡，可水秀窥视过他们多次，隐约间依旧能认出身影。
“你......杀了他们？”
黄皆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杀不了他们，是那位老前辈杀的。”
他？水秀怔怔地看着那个坐着的身影，越看越觉得视线清晰。
她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遮挡她视线的雾气往四周退开了些，刚好留出一条通路，连接她与那个老人。
“女娃子，到我这里来。”慈祥的语气来自那位老人。
她心中害怕，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开，一步步走到老人椅子之后停步。
水秀注视老人白发苍苍的后脑，却没有胆子走上前看看他的脸。
她倒是看清了书僮，他离得很近，却像一具僵硬的雕像，只有脸上颤动的愤怒神情表明了他还是一个活人。
“莫管他，我只是替他家长辈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小家伙。”老人笑着解释道。
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于是水秀很快转回了头。
“老......老先生，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水秀感觉今天所见的一切似乎都在一场噩梦里。
这噩梦连绵不断，不知何处是尽头。
可是，真的是噩梦么？
“因为我找到了你，不对，是你找到了你自己。”
“我找到了......我自己......”
“对啊，所以他们就没用了，不过你还真是一个冷漠的人啊，那小孩扔的时候都提前把火给熄了。”
平静的话语如针刺，扎进了水秀沉在深渊中麻木的心脏，剥开表皮，里面是那个男孩最后的那双眼睛和不断重复的无声话语。
“跑吧。”
“可他们，可他们，又何曾对我温热过一丝血。”水秀抱着脑袋，跪了下来，“他们只当我是世间最低贱的人，对我尽情做着恶事......”
她喃喃自语，口中的他们不断变换，有时是将她贩卖的父母，年轻时遇见的恶客，有时又突然跳到如野兽一般的殷六。
她便在这陌生的老人身后倾诉着，直到老人说出一句话。
“你......想不想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