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8

　　我脸上一阵冰冰的好凉，颈背也是，顺手就装作没事似的按了一下跑步机的调速键，也不知道按了一格加速还是减速，低了头盯着显示屏继续跑了好一会儿，这才稍微缓了口气。
　　悄悄斜眼又往那边一看，程楠宁和杨艳正在对话，都侧对着我这边，程楠宁看起来很正常，那个女销售杨艳……也似乎跟平时差不多样子，职业微笑，说话的时候两手还跟随着偶尔做做简单的动作，没毛病啊……
　　平时不就是这样的么……
　　跑步机的呜呜声，跑步的人交错的踏脚声，器械区偶尔的杠铃扔地的锵锵声，还有……那个销售经理，总是没个休息的时候，不是在给新人介绍，就是和常来健身的熟人简单的聊上几句，整个健身房，平时不就是这么一个稍微热闹的气氛么……
　　不对不对！程楠宁不对！
　　程楠宁绝对没有过和外人这么自然的交谈的时候，从没见过！
　　喵的！
　　不跑了，跑你妹的。
　　关了跑步机，拿上水杯我就……先看看情况……我本来想直接就装做倒水，过去拉了程楠宁就走的，想想先……拿了水杯我就走吧台去了。
　　“给我加点儿水嘛……”我把水杯往吧台上一放，就跟吧台里站着那个正在拢托盘杯子的小姐姐说到。
　　这吧台就在跑步机区旁边，平时卖些饮料零食和简单的运动类装备。
　　“好。”那个小姐姐答应了，就拿了旁边的扎壶给我水杯加水。
　　没毛病啊……
　　“那边的饮水机……坏了!”我见这小姐姐跟平时没啥区别，干脆指了指饮水机那边跟她说到。
　　“没事，喝完了再来，我给你加。”那吧台的小姐姐象征性的看了饮水机那边一眼，还是普普通通的跟我答话到。
　　没看见么……
　　“哦，好嘛……”我拿了加好水的水杯，拧紧了杯盖子，拽手里翻来倒去……我想想先。
　　“今天人还有点儿多嘛……”我假惺惺的故意问那吧台小姐姐，咱就赖这里不走了!
　　“嗯。”那小姐姐随口回到。
　　“忙得很吗……”
　　“一般。”
　　“哦，那还好耍嘛……”
　　“嗯，好耍，就是工资不高。”
　　“你工资还低啊……”
　　“嗯，低，做销售的工资才高。”
　　这小姐姐居然自己往坑里跳了！我这心里一下子就来劲了，我酝酿酝酿……
　　“是不是哦……做销售这么好啊，有多高啊?你们杨……杨艳经理……一个月拿好多钱?”我这话一问，心里就开始紧张了，眼睛死盯了这个小姐姐看。
　　那小姐姐听我这么一说，微妙的似乎有那么一顿……
　　“我……也不晓得，反正就是高得多就是了。”
　　“哦哦……”
　　没什么不正常的啊……
　　怎么办……
　　“砰”的一声，我把水杯往吧台上稍微用力的一跺……那个吧台小姐姐缓了那么一小下子，跟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回头继续摆放她手里的几个咖啡杯。
　　郁闷，我这一下子失败了么，看不太出来……这小姐姐到底有没有催眠症状。
　　我是怀疑催眠了，整个健身房的人……又或者是我自己。
　　不过，是我自己的可能性不大，这不是我自信，而是我最近的生理状况特别清晰，怎么说呢，自从上次七中回来，我就觉得自己的生理免疫力都变得很敏感了，直觉很快很透彻。
　　催眠有很多种，但万变不离其宗，就是一个意识圈套，包括老师讲课、体育课喊口号跑步，都是主动或者被动的让主导意识受到第三方引导，从而暂时在反射弧这条铜线外面覆盖一层绝缘体，让反射弧变成一条看似更安全的通用电线，而不是单纯的导电铜线，这样一来，就能达到更大胆的反射弧的使用极限，比如老师讲课讲得好，就听得比平时专心比以前记得牢，体育课口号喊得整齐，就跑得有劲还没平时跑同样距离那么累，这就是一种引导式的催眠外壳，让自己超水平的做出了平时做不太到的事。
　　我刚那一下子把水杯跺吧台上，就是在网上学的……不过看来没用，不知道是催眠程度太深，还是因为这种第三方的听觉刺激对这小姐姐不适用……看来确诊真的是最重要的，一旦确诊，就算是绝症，也会有很多方法暂时缓解，这就是西医特点了，效果大小不论，但只要搞一下子，就能看见效果；而中医之所以较弱，就是因为确诊的细分不够，所以有时候，就像我这样，没中！
　　郁闷。
　　换个人看看，这个吧台小姐姐搞不定，和我一样，省电型的，情绪波动不大，要找就找个那种易怒的或者爱哭的。
　　拿了水杯，我就奔前台去了，回头看了一眼，程楠宁还站那儿听杨艳说话。
　　走到前台，我一眼就看到那两个妹子了，那天就是这两个妹子，在现场躲得最远，还互相挽了手小声哭来着。
　　这次来个硬的！
　　“杨艳呢！杨经理在不在！我要办张课时卡！有氧操的卡！”
　　站吧台里的那两个妹子同时抬了头看着我，愣了好几秒，其中一个轻轻说到:“在……在忙……”
　　这都没用么?怎么不哭了啊你们两个！
　　“哦……忙啊，有好忙?我还忙到上课！有我忙啊！”
　　“杨经理确实忙……住都住到公司里的，辛苦得很，跟你说忙就是忙了……”另一个妹子似乎有点儿小生气的跟我说到。
　　“哦……是不是哦，住公司就辛苦了啊，我还不是住学校，还不是要上课，我还不是辛苦得很……”
　　“你一个学生当然不懂了，等你以后工作了，就晓得杨经理她好辛苦了……”
　　“都当经理了，辛苦点儿有啥嘛……”
　　“你不晓得，杨经理她……”这两个妹子，看得出来，跟杨艳关系应该不错，说到这里，一个妹子说，另一个妹子点头，时不时的“嗯，就是”的插句话，就把杨艳说了个闪闪亮。
　　这个杨艳，是外地人，来到这家公司都好几年了，平时工作很拼，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穷，父母和两个妹妹，现在几乎都靠她一个人养活，据说她每月的工资，就只留了800块，其他的全寄了回老家……来公司几年，衣服都没买过一件新的，公司领导还特别关照了她一间储物室给她住，搞得这个杨艳更拼了，每天晚上下了班，自己一个人把整个健身房的清洁卫生都做了，到现在，健身房都没请过一个清洁大妈……有些女员工还把自己不穿的衣服给她穿，她都给叠得好好的不穿，说是你们要是需要穿，就来拿，说她自己等哪天要谈男朋友了再穿，平时反正忙，穿公司发的正装就行了……
　　听两个妹子聊来聊去，连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想起自己平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氛围，太奇怪了！这两个妹子，还有刚那个吧台小姐姐，我忽然发现，好像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很浅，感觉不太出来。
　　如果……
　　“王书！”
　　啊?吓我一跳，程楠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我旁边了。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这淡淡的神情，标准的声调，程楠宁这意思不是叫我名字，意思其实是说“站这里偷懒么，赶紧给我去练，练完我才好下班回家……”
　　回头我一边走一边就找那个杨艳……看见了，正在那边收拾地上的瑜伽垫，收好了就码放得好好的，然后用手背平了平衣服下摆，往洗手间方向过去了。
　　喵的……还在。
　　上了跑步机，跑了几步我就想着怎么问问程楠宁，这妹子我是最看不懂也是最能看懂的……脑袋好乱，好喘……先把跑步的量完成再想吧，等会儿吃个巧克力补补糖分先……
　　等到好不容易跑完了40分钟的量，趁着喝水休息的时候，程楠宁居然去洗手间了……我还说问问她的……
　　等到程楠宁回来，站器械区已经给我加上重量了……好吧，先练。
　　……
　　“程楠宁！”
　　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练完器械，我就拽住了程楠宁衣服，别跑。
　　“等我回来再说……”程楠宁刚给自己猛灌了半杯水，又想跑。
　　“不干！”我拽了衣服就没放手，这一扯，肚脐眼儿都让我看见了……
　　这程楠宁多半是想去找那个杨艳！
　　“先放了。”
　　哦好。
　　程楠宁整了整衣服。
　　“你是不是去找杨艳了?”我直接就问了。
　　“嗯。”
　　好！
　　“杨艳是不是死了！”
　　“不晓得。”
　　不晓得就是晓得！
　　还好还好，这下子咱终于不孤单了，好感动。
　　“不要去了，等明天看看情况再说。”我慢慢说到。
　　程楠宁听我难得的这么认真说话，等了好几秒钟，终于说了个“好”字。
　　这我就放心了，这妹子就这点儿小缺点，单脑筋，就不考虑下别人怎么想，本王这是为了你这个庶民的安全着想知道不。
　　继续练。
　　时不时的我就见那个杨艳跟往常一样忙里忙外，表面看来……还真是见了鬼了！
　　其他健身房的员工，感觉吧，有那么一点点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具体是怎样……只是整个氛围有点儿不太适应，纠结……对了，回去问问老余！
　　“等我回去问问余总，看他有没安排。”
　　“嗯。”
　　程楠宁顶着护具，跟我一边对练一边说话，并没有像我一样时不时的还去看外面杨艳，看来这女兵性格还真没的说，刚答应我了等明天再说，就压根儿不去想了……
　　等到了快5点，练完了洗了澡挎了包出来，程楠宁居然在更衣室外面等我！
　　“走，等等碰到了别说话……”
　　“嗯。”
　　我和程楠宁并着几步出了更衣室大门，转过弯走上几步，就到了前台，那个杨艳正站前台外面等着！
　　这是她每天的必做功课，跟练完回家的学员打招呼。
　　“同学练完了吗?今天练的怎样啊?”
　　熟悉的职业微笑……这次我才真正的有意记住了这张脸，典型的女强人脸，五官轮廓比较深，眼神黑重，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脸型菱角分明……一笑起来就散发出一种气质和亲和力的双重……不对，很假！
　　我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接了话，赶紧的扯住了旁边程楠宁的衣服，掉头就奔楼梯去了!
　　假！好假！
　　下楼前我忍不住再次回头一看，那女销售杨艳仍然微笑的目送着我，而她身后，站前台里面的两个员工，就那两个爱哭的小妹子，也注视着我，神情……假！好假！
　　我和程楠宁快步的走楼梯下了楼，一走出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城市独有的浑浊的氧气！我一个深呼吸，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