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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海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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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燿从一阵刺痛中惊醒,抱着头躺在草垫上,单薄的衣服被冷汗浸透粘在身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成群地流下来。
  可是他这一阵汗刚流完,突然听到山洞中一道厚重的声音夹杂着回声传来:“怎么突然变香了,是在考验我吗?那应该找个肉多点的才好啊……”燿的后背瞬间再次铺了一层冷汗。
  “什么鬼?”他浑身一颤却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半才好,多半是没救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燿感觉自己被一把拎起来,然后冷风席面,眼前大亮。
  外面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堂了,燿被一把扔在草地上。他本以为是个面目狰狞的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将他揪出来准备一口吃掉。可这下一回头,朝阳下却站着个笑嘻嘻的少女。
  这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通俏高挺。一头浓密的乳白色长发垂在胸前,压着一袭浅蓝色的花瓣长裙,少女面色红润,眼眸明亮,好奇地看着燿。准确地说是在看燿手心的印记。
  “这个游戏老家伙已经几百年没根我玩了,你是他抓来的吧?从哪个岛?”少女一脸开心的样子完全没有十六七岁该有的成熟,似乎将燿当成了同龄人,她不停地问起来:“那勒斯、月琴岛还是察哈儿?”
  她皱着眉头作出叛逆的表情来:“我才不会吃掉你呢,否则他会用鞭子抽我的,可惜你太瘦小了,就算再香也不划算呀。”
  燿表情古怪至极,这少女似乎还不知道她嘴里的老家伙其实已经死了很久了。
  “看来得找机会逃走。”
  燿仔细一琢磨,说道:“我是从察哈儿被抓来的,那个老爷爷说如果姐姐选择了送我回去,他会奖励你好吃的。”
  “好吃的?什么东西?这岛上只有玉面果没有吃过了,难道是它?”
  “他没有明说,不过他说会让你在生日上一次吃个够。”
  燿想起“生日”这个词来,他记得青炆一听到“生日”两个字整个人都变了,看来这个词有特别的魔力。
  果然,那少女等燿一说完,双眼瞬间变得炙热起来,更是忍不住仰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其欢快之情不言而喻。
  还不等燿站起身,那少女就向他衣领后面伸出手准备再次拎起他来。燿被她粗鲁的习惯吓得连忙后退。
  同时少女似乎想起什么来了,莫名其妙地羞红了脸,低声说道:“你转过身去。”
  燿看她的神情不由自主地配合地转过身,然后背后又响起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瞬间了然。
  少女将那件长裙小心地脱下,很珍重地叠好,然后忽然消失在掌心,接着双臂伸展开竟慢慢变成了羽翼。
  “啾~”
  燿听到背后上空突然响起的欢快的鸣叫声,转过身仰起头来,只见一只巨大的海豚在空中缓缓扇动着宽大的羽翼。一看到它眼眸中的欢快,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跟着欢快了起来,阳光似乎更暖和了。
  “我叫露比,你叫什么?”
  “燿!耀眼的燿!”少年跟着大喊道。
  那只海豚鸟再次欢叫一声,在空中打个圈,俯冲而下来到燿面前,等到他爬上后背震动双翼,一头扎进波光粼粼的海水中。
  露比口中的察哈儿燿根本没听过,由着她载着自己朝西北方向赶路,一会儿合起翅膀扎进海水中游荡,一会儿又冲出海面在空中遨游。
  这只海豚鸟似乎有用不完的欢乐与精力,而且燿发现她知道得挺多,这片群岛海域的事情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比如哪里有鱼群,哪里有漂亮的珊瑚群,哪里有海盗出没,哪座岛的民风淳朴或是剽悍,哪座岛是文明开化或是传统守旧……她都一清二楚。
  不过燿最关心的还是修炼的事,他从露比口中得知妖兽居然也分不同的属性。而且由于妖兽比人类更加看中血统,所以属性普遍此人类的要纯粹,很少有妖兽同时具有两种属性。
  而露比自己就是一只纯种的破空海豚鸟,也就是只具有一种空间属性,这也是塞大人抓她来看家的原因。说白了,她刚出生就成了那个老头的宠物了,燿不禁对这位小姐姐感到十二分的同情。
  中午,一座被树林环绕的小岛岸边,燿靠在礁石后面拿着那把秀隐匕首,研究了片刻精神力便顺着掌心与匕首上的六芒星通道,进入到匕首的内部空间中。只见一间房间大小的空间中只放着一根卷轴,别无他物。
  他将卷轴取出,缓缓展开,这神秘的功法卷轴果然和他见过的菜谱不同,上面空无一物。燿前后正反反复翻看,终于无意中以手抚过纸面,精神力掠过才感应到有东西。
  由于自己还未真正开始修炼,意念只能透过老人给他开的六芒星的通道进出,而这功法原来是要用意念来看的。想明白这点,燿右手持卷,左手一寸寸地抚过,无数只可意会的信息瞬间涌入脑海。这些信息有动态影像,有文字说明,有感同身受的感观体会,甚至还有振聋发聩的声音提示。
  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感觉头晕目眩,晦涩难懂,不到一分钟就忘得差不多了。
  “你在做什么?”露比一脸好奇地看着少年倚着礁石眉心紧皱,一动不动,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有点头疼、心累。”燿收起卷轴,双手揉着太阳穴。心中其实是有些庆幸的,整卷功法中牵扯到的文字并不多,否则他还得去学堂先读几年书才行。
  反观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又把她那身漂亮的长裙穿上了,却浑身湿漉漉的,那些水珠挂在头发上,脸蛋上,脖颈上,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她右手手心朝上虚托着,离掌心一尺高,一条红色的海鱼被凝固在空气中一般一动不动。
  “这一手可了不得。”燿笑叹一声。
  少女听到燿这声夸奖心花怒放起来,自信心瞬间膨胀。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一族与生俱来的本事。凭着这门绝技,海里的鱼我们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接住啦!”露比嬉笑着,将那条一尺长的海鱼丢给燿。
  “我以后会还给你的。”直到此时燿还坚守着自己的信念“等价交换,绝不亏欠。”
  当然魂魄老人的东西不算,死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嘴上虽然说得自信,可鱼一离开少女的手心瞬间又活蹦乱跳起来。燿瞬间手忙脚乱地抓鱼,废了好大劲才抓住,然后一顿剖肚抽肠,直接生吃起来。
  ……
  趴伏在露比宽阔的肩背上,燿用厚实的乳白色鬃毛盖住自己的肚子,因为吃了几顿生鱼,肚子被冷风一吹就疼得厉害。
  将黯紫色卷轴反复“读”了几十遍,虽然还有许多地方不能理解,但是其中包含的感觉已经渐渐清晰了。
  露比的鬃毛从脖颈延伸到背上,变成短小的绒毛,再从背上延伸去双翼那些绒毛又过度到羽绒,最后变成锡箔般的羽毛。燿从来都没见过这一对漂亮的翅膀扇动过,她似乎对羽毛比那身长裙还要爱惜。
  燿侧趴着欣赏洁白的羽毛,每一根都那样完美。这让他想起雪花来,不论是风岛灰色暗淡的寒雪,还是途径的小绵羊岛时看到的柔白的雪花,它们都是完美的。是一种大自然给予的完整的美——在复杂的结构中所保存的不可思议的一致。
  “无论如何,虽然我是暗淡的,却还是完整的。”燿这样想道。
  当落日被淹没在海中时,露比把燿抛在一片沙滩上,然后在燿“多保重啊!”的呼喊中消失在灰蓝色的天空中。
  沙滩上空无一人,没有礁石,没有蟹也没有鸟,远处的灯塔还没有亮起来,燿还是向着灯塔的方向走去。
  “这是座孤独的岛。”
  街边的建筑还可以看到往日的繁华与荣耀,可是燿从冷漠的路人身上感觉到虽然繁华依旧,荣耀却不在了。
  燿从无数双冷漠的眼皮底下一路走过,直到穿过整个城市也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他,他就更没有停下脚步的理由了,难道要他厚着脸皮求别人收留他?这是绝无可能的。
  继续翻过城市后面的山坡,燿穿过树林以为可能会进入到一片山林里,却发现地势陡然向下,一片狭长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而山谷中是无边无际的雪地。发白的月亮把整个山谷照得一片惨白。
  山谷中夜晚的浓雾散开,朦朦胧胧地一个瘦小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那身影披着黑袍无声无息地出现,接着与燿擦肩而过。
  他没有抬起头,燿却感觉好像被他看了一眼,那人哭丧着脸,胡子拉碴的下巴有半截杵在衣领里,一阵无形的阴森气息缠绕着他。
  燿好奇地跟上去,保持五十米的距离小心地尾随而行。
  那个身影走起路晃荡得厉害,燿甚至感觉他在原地踏步,却可以忽然消失在原地,又出现在远方。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防止自己跟丢了。
  最后一番周折又回到了城中,整个城市鸦雀无声,但是那些沉默的房子一排排立在黑夜里,给人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白天的那种孤独的感觉变成了另一种难言的恐慌。
  那个黑衣身影在城市中央的一棵干枯潦倒的橡树前站住。他要干什么?
  那棵树下垂着一个绳套,绞首用的吗?上面还有干了的暗红的血迹。在绳套下面有一张案几,供奉着许多吃的东西,有许多燿都认不出来是什么。那个身影将食物一揽而尽,然后转身又晃荡着返回。还是一副愁苦的表情,让人感觉诡异得莫名其妙。
  燿决定弄个明白,他要找个落脚的地方,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待在这个奇怪的岛上。
  空旷的山谷间,他沿着雪地中的脚印前行,那些脚印十分整齐,像是被故意踩出来的一样。荒芜的土地上杂草丛中偶尔会看到一片冰层,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有些地势高点的地方从单薄的冰层下还可以看到乌黑的淤泥,这是片海泽。
  山谷中反而比刚才死寂的城市要热闹一点,耳中不但有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声,还有偶尔的野禽和野兽的叫声,这些声音使这片山谷显得很正常。
  燿双眼始终盯着那道人影,他不相信他能这么一直晃荡着走下去。当午夜降临,山谷中海泽地上再次发出结冰的嚓嚓声,燿已经僵硬麻木的四肢蜷缩起来,他心里终于有了放弃的念头,大概要冻死在这里吧。
  那个人影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他,一只乌鸦落在燿的面前,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就快到了。”
  燿咬紧牙再次站起来迈出脚步。
  五分钟后面前出现一座有着高烟囱的低矮阁楼,门开着,里面黑咕隆咚的,少年犹豫了一瞬间,硬着头皮走进去。
  那个人影站在楼梯口,打开右手边的小房间,然后走上楼去了。
  “果然是个好人。”燿心中暗自庆幸,房间里不仅有床和被子,还留有一些吃的。不过他吃完东西后不敢睡得太死,在凌晨五点天亮之前离开了,他没有勇气穿越沼泽去另一边,只好原路返回那个城市。
  城中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昨晚发生了诡异的事情。那棵橡树还在,绳套也在,下面的案几却没了,大家都对比闭口不谈。
  就这样燿白天待在察哈儿海边的切特斯洛,晚上去海泽中的房间里睡觉,那个人影总会给他留一份食物。没有人愿意和燿说一句话,直到他进入城中一栋特别的建筑——塔尔娜圣母院。
  并且碰到了眾。
  “据说这个城市在很早以前诞生过一位了不起的圣母,并且带领着切特斯洛走向繁荣,直到她离开后这里依旧保持着繁荣。但是历史总离不开变数,没有人祸就会有天灾——一场天火将这里烧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的商船都被焚烧一空,居民瞬间少了一大半。
  但是切特斯洛人并没有放弃,他们要重建家园。可是冬天却突然降临了,一场大雪过后剩下的人再也人受不住物资贫乏的生活了。每天都有许多人冻死、饿死。”圣母院年轻的牧师学徒用一种半师半友的语气给燿讲起这段历史:
  察哈儿东海岸的切特斯洛码头一年四季都是繁忙的,因为这里是东面一千多个岛屿的居民前往西部大陆的必经之地。无数的修炼者从偏远的海域赶来,想要从这里休整后前往更富饶的天地。
  而这些人想要去内陆的原因,除了整个大陆的战乱,各方强者招兵买马之外,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总之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从察哈儿的码头进进出出,停泊的大小船只从岸边一直排到数海里之外。甚至察哈儿腹地的首府城主都会经常派使臣来访,而海泽谷正是那位圣母同城主商议开辟出来的。
  海泽谷在十年前还不是沼泽,是一条长达一千多公里的笔直的“通天之路”。从切特斯洛一直通往察哈儿市中心。上面的行人马车,妖兽坐骑络绎不绝。
  “我在三岁时还见到过一头十米多长的火龙从岛上飞过。”年轻的牧师学徒露出向往之色。“那真是一段荣耀的历史。”
  当时流行着一句形容切特斯洛人的话——“整个极东海域只有红袍少爷们能躺在冬日的阳光里等着享受晚年。”
  “那些切特斯洛年轻的公子们每个人都狂傲地穿着和教宗同样的红色长袍,这样狂傲势必会招来横祸的。”年轻人不仅为人宽厚,对种族和传统自有一套看法。
  “为什么会有天火降临?”燿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清楚,虽然大家都说是天神降怒,但是我觉得多半是大陆上的强者所为。如果只是天灾的话还不至于使这里的人变成这幅德行。”牧师学徒的表情让人感觉到故事到了关键时刻。
  “寒冷的冬天来临,而城市还是一片废墟,本来过往的船只也都消失了。更糟糕的是通往岛中心的整条‘天路’都涌出海水,如同潮汐般上涨,察哈儿城主彻底抛弃了这里。从此切特斯洛成了孤独与被遗忘之地。
  本地的居民不会坐以待毙,一个事实摆在他们面前——这里再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逃亡。有的驾船去往别的岛屿,还有一些选择翻山越岭或者穿越沼泽前往岛屿内地。
  切特斯洛的人口再次锐减,从最初的十万减到了不足五千,饥饿还在蔓延,没有新的粮食,而储存的粮食又都被烧毁了。就在城市面临毁灭之际,突然有人发现一直生活在山谷的牧师苦门子的宅院竟然完好无损,而且地下室中宝藏堆积如山。
  ‘我还在里面发现了路拉里祖父的戒指!’落魄而兴奋的红袍年轻人对众人煽风点火——‘苦门子是个躲在柜子里的小偷,应该把他吊死在橡树上!’”
  “就这样可怜的苦门子被吊死了。”眾颇为惋惜而哀伤地说。“他是个老实人,太不聪明了。他具有不可思议的天赋,是个空间魔法天才,却被迷茫吞噬了。”
  “怎么说?”
  “苦门子是除了圣母整个察哈儿的第二个空间魔法师,他一生下来就不在平凡,或者说是个天生的圣侍。所有魔法在他面前都像数学公式一样简单明了,可他终归太老实了,看不透这个世界。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切特斯洛不需要他,即便圣母离开了人们也照样过着奢靡的生活,更何况是他呢?人们有圣皇索金汗带领。
  当苦门子迷失自我,寻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还没有强大的意志的时候,切特斯洛迎来了灾难。同时人们发现了苦门子的偷盗行为,他们嚷着要吊死他。”
  “偷盗又算得了什么?在我们清心岛偷盗只是无关紧要的消遣。”
  “这么说您也来自清心岛?”燿有些意外地问道。
  “不错,我的全名是清心眾。”
  “我听说过一个叫清心鬼牧的——一个让人讨厌的老家伙。”
  “他是挺让人讨厌。”眾不禁莞尔:“我刚才说到苦门子要被人们吊死了。
  他太老实了,他想大概跑不掉了,而且又能跑到哪里去呢?难道要背井离乡地去给别人当牧师吗?所以他决定束手待毙,那一夜数千人高举火把在圣皇强者的带领下一路压迫到山谷中心,高喊着“绞死异教徒!”——“杀死苦门子!”
  “为什么不逃走呢?真是愚蠢!”年轻的清心惋惜地说道。这句话从宽厚的牧师学徒口中说出让燿有些诧异。
  在年轻的牧师死后,人们靠着他藏在地下室中的食物勉强度过了冬天。当春天来临时大家已经将可怜的牧师忘在脑后了,却突然有人说——
  “我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荣耀的切特斯洛人竟然靠着抢劫小偷的东西才能苟延残喘。”
  不错,没有人辩解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在繁盛时期那些东西对切特斯洛人来说不算什么,大家都懒得管。但是一旦大祸临头就闯进别人的家里拿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将牧师给吊死了。无论如何切特斯洛人被冠上了强盗之名,从此荣耀远去。
  不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苦门子竟然在一年后死而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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