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吴应凤跪下行礼的那一刻,原本还有点嘈杂的燕来楼大堂顿时变得寂静无声,若说之前吴应凤带着孙世芳公然来此让人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的话,那么朱载圳的到来就让人感觉到了很强的火药味。如今朱载圳的悍然回击让人为之惊悚的同时,又为今日这原本动机不纯的“诗会”增加了很多不确定因素:裕王,是会纵容朱载圳今日这令其颜面尽失之举?还是会奋起反击,试图扳回一城?
不需在场之人等待,裕王府的应对之策已经到来,方才隐隐的脚步声此时已经更加清晰,守在门口的小厮声音有些颤抖,却比方才更响亮:“裕王殿下到!”
朱载圳收回放在吴应凤身上的目光,转身面向门口,那里正走来三人。为首之人与他一样,同样身着绯色四团龙圆领蟒袍,头戴乌纱翼善冠,腰胯玉带,脚穿皂皮靴,他的容貌并不如朱载圳那般俊美,只是唇上两撇胡须显示出他似乎更为成熟一些,眼窝微黑却不明显,想必他此时还未敢在床笫之事上过于放肆,一副未来明君的形象树立的相当成功。此人不说自明,就是朱载圳的皇兄,裕王朱载垕。
他左手边的人容貌并不如何清奇,比之那个如今在角落中的张居正差距甚远,却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更为令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眼睛,稍微一瞥,就足以让被注意者颤抖,鹰隼般的眼睛带着股强大的气势。高拱之刚,一是其性格强硬,不容他人反驳,二是这犀利的眼睛,足以让很多人感觉到害怕!
朱载垕的右手边是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文士,比之朱载垕的面露忧色和高拱的阴沉,他的嘴唇有些颤抖,足以显露出此人内心的极度恐惧,身后的王恩提醒,这是裕王府的翰林院待诏郑守德。
朱载垕刚踏入门,朱载圳就迎了上去,恭敬施礼道:“见过皇兄,今日本来是想进来讨杯酒水喝,顺便听听在座的大家们有无惊世之作传出,没想到皇兄竟然也来此参会,真的是巧了!不过这样的话,今晚这诗会就更加有趣了。”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波动,看似在说着实情,对朱载垕的到来颇感意外,实则从楼外马车剧烈响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来的是裕王府的人!
今夜的诗会真正关联的人其实只有三个,一个是严嵩,王世贞举行诗会是为了救援王忬,实质上也是倒严,这其间自然和严嵩脱离不了干系,派严氏长孙来此足以表明严嵩对此的重视。然而有些滑稽的是,今晚诗会来的都是些影响不了大局的小虾米,真正的大人物一个都没有真正参与进来,即使朱载圳进来也不能让严嵩或者严党中人如此匆忙前来。
如今朝廷中真正能让严嵩忌惮的就那几人,一个是徐阶,近年来徐阶圣眷日荣,已经隐隐威胁到他的地位;一个是陆炳,朱厚熜绝对信任的第一亲信;最后一个是杨博,杨博虽在地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首先是为了跳出朝局的政争,其次是为了养望,未来如若进朝,少则吏部或者都察院的堂官,多则就直接进入内阁,成为最强势的大学士,更为重要的是,杨博是王忬的继任者,对于王忬的战败有着很强的发言权,一言足以令皇帝改变心意。除却这三人,如今朱载垕朱载圳先后到来,严嵩也不担忧,原因无他:亲王无实权!
第二个是徐阶,以张居正的性格,他的到来应该跟徐阶通过信,徐阶至少是默认张居正如此作为,左右张居正如今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清贵翰林。真正将徐阶牵扯进来的是朱载圳身后的徐芸熙,朱载圳不知徐氏族人此时会对“带”徐芸熙进来的他如何想,但一个徐氏长房庶女的身份还不足以让素来隐忍的徐阶有所动作。严嵩会质问,徐阶也会推诿,以徐阶的政治手腕,应对手段并不缺,此时他并不会如此心急。
那么真正急的只有想试探朱载圳,最后却被他带进沟里的朱载垕了,如果接连两次失败,那么朝臣们的质疑声恐怕就真的会接踵而来。
如朱载圳所料,朱载垕此时的内心已经焦急万分,谁都没有想到朱载圳竟然不按常理出牌,走出大家默认的规则,亲自进入燕来楼中。原本觉得形势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朱载垕,此时也尝到了局面失控的滋味。
朱载垕还未开口,他身后的郑守德先开口了,他看着自己的“盟友”吴应凤就此毫无羞耻地跪在地上,身后还跟着景王府侍卫裘猛,似是找到了突破点,鼓起勇气说道:“景王殿下,我裕王府中人犯了何事?竟被如此强制跪倒在地!”
“哦。”朱载圳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紧接着又眉头紧锁,饶有兴致道:“我倒不知此人是裕王府中人,裕王府竟然有此人物?来,王恩,你告诉他,这位吴大人方才是如何介绍自己的?”
“禀殿下,还有裕王殿下,还有高大人和郑大人,这位吴大人方才介绍自己是翰林院侍书,可没说自己是裕王府中人。”王恩含笑着附和朱载圳道。
朱载圳抚掌而笑,说道:“本王也想这位吴大人不该是裕王府中人,裕王府出来的人怎么会如此无礼和无知,没想到竟是如此,看来倒是我错怪了这位吴大人,既如此,皇帝怎么也应该卖皇兄个面子,对此事不予追究。”他的话语中透着宽容,却又带着些揶揄的味道,和王恩一唱一和下,竟然是如此默契,回去该给王恩加个鸡腿,这演技满分!
看着周围不少人掩嘴而笑,朱载垕纵是再糊涂也知道事情比他所想的更为复杂,吴应凤肯定是被朱载圳抓了不止一个把柄,如今才被如此羞辱。心里暗骂郑守德的愚蠢,此事回王府再算账,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在高拱的示意下,朱载垕立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上前拉起吴应凤,顺便在吴应凤走出来后空出的主宾位置上坐下道:“那多谢皇弟了,如若今日吴先生真的对皇弟有所不敬,过几日皇兄亲自带着他登门赔罪。”
朱载垕的话语中没有半点漏洞,既表现了对吴应凤的宽容,又体现了作为一个兄长的气度,这番话传出去恐怕都会让很多人赞叹不已,抵消了之前吴应凤所带来的不良影响,反而会给人造成朱载圳蛮横的印象。
朱载圳听到此话后赞叹道:“皇兄果然气度非同常人,皇弟佩服,登门赔罪就不必了,今日之事就当给他一个教训,让这位吴大人回家好好温习一下圣贤书籍。不过。”
朱载圳话语一转,问道:“皇兄当真要坐此位置?”
“皇兄做不得吗?!”朱载圳的回应软中带刺,此时的问题更是让朱载垕有些莫名,刚进门时积累的火气有点上来了,一个位置而已,难道还坐不得!情急之下,带着怒气质问道。
当然坐不得!不过这才是你正常的反应!朱载圳心底暗笑,饵已放出,鱼已上钩,该收获了!心中如此想法,脸上却是苦笑道:“皇兄此时的位置乃是主人家给皇弟我的。”
眼见着朱载垕脸色骤变,朱载圳又摇摇头,缓缓走开走开,无力挥手道:“不过无妨,我那位孙先生虽然无德,但他前些日子里的授课倒是让皇弟仔细阅读了一遍《春秋》,皇弟愚昧,但也知道晋文公退避三舍的道理。既然皇兄占了这个位置,那皇弟也只能去别的位置。”他的话语半真半假,带着浓浓的无奈之意,如同一个被兄长欺压的兄弟一样无助,从之前的强势到现在的示弱,转变就在朱载垕来的这一瞬间,让人很难不引起不妙的联想。
事实果然如此,听闻此话,再看着朱载圳逐渐走离主宾位置,局面又一次反转,朱载垕方才所营造的良好形象顿时破灭!朱载圳举出退避三舍的故事,他既然自比谦让的晋文公,那么朱载垕就是得寸进尺的子玉!
运用到诗会上来,也恰恰是这个道理,朱载圳已经在王世贞的带领下来到左首主宾的位置上,却被裕王府人吴应凤占据,朱载圳见朱载垕到来只是略施惩罚就放过吴应凤的无礼。但是紧接着朱载垕又占据这个位置,这不是得寸进尺是什么?
归根到底,朱载垕如今只是一个亲王,如若他是太子,他是君,朱载圳是臣,那么朱载圳让位于他再正常不过,无人可以指摘。但是如今两人同为亲王,朱载圳先于朱载垕到,并且是主人家指引着来到这个位置,那么此位置除非朱厚熜到来,那么谁都没有权利占据这个位置!如今朱载垕的做法就是鸠占鹊巢,是绝对无礼甚至带有欺凌性质的行为!绝非朱载垕口中那般客气,原先的兄友弟不恭,这时却变为了弟恭兄不友。
很多人开始用着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朱载垕,行动与言语的高度不一致,让他们不禁思考:裕王殿下的形象果然是传言中那般堪为一世明君吗?以如今来看,口是心非之人,如何能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