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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祥乍听到乔儿两字有些错觉，问道：“姑娘芳名是叫巧儿？”
亢乔眉眼含笑，轻摇螓首答道：“不是巧儿，是乔，乔木的乔。”
承祥似有些失望道：“失礼，在下差点把姑娘当成了一位故人。”
“故人？”亢乔轻挑秀眉，笑道：“可是小女与公子那位故人有相像之处？”
承祥摇摇头：“她与我年幼分离，我又怎知她现在的相貌？只是乍一眼见了姑娘，恍然间有些许似曾相识之感，倘若我那位故人还活着，也应是与姑娘这般芳貌了。”
亢乔眼波流动，调侃道：“看公子这般神色，想必那位故人定是公子的红颜知己吧？”
见承祥不可置否，亢乔意味深长打趣道：“想不到公子还是个多情之人。我虽不是公子的故人，却与公子一见如故，公子莫看我是女儿身，可这肚里却藏着男儿心肠，若公子不嫌弃，不妨把小女当做知己好友，我们坐下来喝酒畅谈岂不美哉？”
承祥虚俯作揖道：“还要多谢姑娘盛情相邀。”
伯韵敲着筷子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哪来这么多客套，承祥你快坐下吧！”
承祥不多虚礼，撩起衣襟落座，他心中好奇不减，试探询问道：“我看姑娘不像是一般女儿家，这晋襄王酒楼繁华少减，高雅足奇，看似不露圭角，实则尽藏奢靡，绝非常人之力能够经营擘划，承祥倒是格外好奇，不知姑娘是何方高人？”
“公子果然直率，倒不像别人问起话来总是弯弯绕绕的，令我厌恶。”亢乔爽朗一笑，丝毫不带遮掩答道：“其实说来也没什么称奇的，我亢家乃是泽州高平世家望族，自祖上一直经营典当、钱庄行业，家中古玩珍藏自是数不胜数，在常人眼里千金难求的奇珍异宝，在我家却并非稀罕之物，像屋里这些摆件，都是当年那些落魄的公侯贵族为了生计当掉的，只可惜有市无价，我父亲就当传家之宝收藏了，如今全部悉数传给了我。说白了，我也不过荫着父辈遗下的家产，只求不当个败家子，勉强做个营生混口饭吃罢了。”
承祥哂笑道：“姑娘这话实在是太谦虚，像姑娘这般都叫混口饭吃，岂不让我等男儿无地自容了？”
“二位公子年纪轻轻就已金榜题名、蟾宫夺桂，想那王公贵族之子，若是离了家世背景，只怕寒窗苦读数十载也未必有此成就，何况亢乔区区一介女子，更是钦佩万分了。”
短短一番谦辞褒赞却是不卑不亢，承祥对这位谈吐不凡的女子顿时有些刮目相看。
“功名利禄不过父辈所愿，并非承祥毕生所求，在下倒是十分羡慕姑娘这般务其所好，无拘无束。”
“人活于世间哪有所谓的无拘无束？为官为商并无分别，反而生意人往往更多掣肘，身不由己。”亢乔含笑凝视着承祥的双眸，继续道：“这些道理，想必张公子应该比我更有体会吧？”
“哦？姑娘何出此言？”
“公子出身仕宦之家，功名加身，如今又是裕兴泰的少东家，执掌家业，官商之道公子算是占了两全，各种道理自然比我一介女子更明白了。”
听了这话，承祥停住了杯盏：“姑娘似乎对承祥的事情格外了解。”
“贵号裕兴泰也算是这潞安城排得上名号的商户，小女子身处这是非之地，所听所闻自然比旁人更多一些，更何况，公子是金科解元，早已成为这潞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就是不想了解公子的事情也难啊！”
承祥听了这话，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怪不得，我们张家裕兴泰能如此顺利接下天宝顺的这单生意，想来也是姑娘有意安排了？”
亢乔神色微顿，转而轻笑道：“公子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承祥请问姑娘，那位郝掌柜与您是何关系？”
“我是东家，他是掌柜，我们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主仆关系。”
承祥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露声色道：“那就巧了，要是承祥没有认错，郝掌柜正是当年我那位故人府中的管家，旧主突逢变故，他杳无音信十几年，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姑娘的手下，如此巧合，着实让承祥感到意外啊。”
亢乔轻捻手中杯盏，故作不解道：“这话，小女就更听不明白了。”
“郝掌柜自然知道伯韵与我张家的关系，他将徐掌柜介绍给伯韵，分明是有意撮合天宝顺与裕兴泰谈成这笔生意，郝掌柜并非擅作主张之人，我想他定是得了姑娘的授意，这让我不得不对姑娘的身份有所怀疑。”
“难不成公子以为，我就是那位故人？”亢乔轻抚耳鬓，娇笑道：“张公子实在是多虑了，几年前机缘巧合我曾救过郝掌柜一命，他为报我的恩情才甘愿为我效劳，我也是看他颇有管事的才干，才留他在晋襄王做了掌柜。他过往经历我也略知一些，想来正是因为他曾与你们张家有些交情，这才顺水推舟送了一个人情。再者说，刘公子也算是我的朋友，有刘公子作保推荐贵号，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纯属是一片好心，既然能成全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何乐不为呢？”
“当初在晋襄王，伯韵大闹蒋太守的宴席，姑娘不顾自身安危施以援手，承祥有些疑惑，当时姑娘与伯韵并不相识，情急之下，姑娘怎么就能断定伯韵不是歹人呢？只怕姑娘早就知道伯韵的身份吧？”
亢乔睁大了双眸，故作委屈分辨道：“公子当真误会了，我出手相助不过是想息事宁人，晋襄王是我的地盘，闹出了事故岂不砸了自己的场子？更何况，当时那么多官兵在场，我晋襄王也有的是会拳脚的伙计，他若真是歹人，岂能伤我分毫？他若是个好人，我帮了他也是给自己结个善缘，这么简单的道理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公子有什么可疑虑的？”
承祥凝视着亢乔的双眸，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伯韵是我表弟，姑娘救了伯韵，伯韵自然要登门道谢，恰好遇见了天宝顺的徐掌柜，恰好得知天宝顺需要采购一批铁货，恰好我们张家又是做铁货生意。伯韵不过张口一提，郝掌柜竟毫无顾虑，带着徐掌柜亲自登门相商，我们张家不费吹灰之力就谈成了这么大一单生意……思前想后，似乎所有事情都是姑娘在暗中相助，承祥实在不敢确定，姑娘究竟是一片好意，还是另有所图了。”
“一片好意也好，另有所图也罢，总归到最后是公子得益，小女本想与公子交个朋友，却没想公子气量如此狭小，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亢乔抿着朱唇，摇头轻叹道：“我亢乔是个生意人，为人处世自然要广结良缘、与人为善，今日我帮了别人，他日别人就会来帮我，互利往来才能生财有道，公子日后也难保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又何必这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亢乔这番话句句是理，却句句避过要害，把承祥驳的半句话也回不出来，承祥心中不停腹诽，当真是自己猪油蒙了心，如此牙尖嘴利、巧言令色的女子，自己怎么会以为她就是巧儿？这也差的实在太远！
这边厢，亢乔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她与他多年未见，苦于身份不能大白，她只能暗中关注他、帮助他，以求能以新的身份慢慢靠近他。知他前来，自己又是惊喜又是慌乱，精心装扮许久，原想以自己如今这般品貌，即便与他相逢不识，也应是一番相知恨晚的场面，却不想，这个笨蛋竟把自己当做那种别有用心的险恶女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伯韵像个傻子一般夹在二人中间左顾右看，只觉得好好一番寒暄客套，莫名其妙就变得火药味十足，此刻有些听不下去，出声打断道：“哎哎哎，我说你们一唱一和的怎么回事？我在这反倒像个多余的了！”
承祥和亢乔互视一眼，各自不着痕迹翻个白眼转过视线，互不理会，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此时敲门声响起，亢乔带着一丝怨气吩咐道：“进来！”
伙计忐忑不安进了门，苦着脸回话道：“东家，那焦家的二椅子吵着闹着要见您呐！”
亢乔轻蹙秀眉问道：“是何事？”
伙计凑过去耳语片刻，亢乔点点头：“你先去招呼，我马上过去。”
见亢乔起身，伯韵拦道：“姑娘这就要走？”
亢乔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承祥，笑道：“小女还有事要处理，留在这只怕扰了某人的雅兴。刘公子还请慢用，小女就先告辞了。”
亢乔拂袖转身，似带一丝薄怒，“啪”的一声合门离去。
伯韵一愣，扭头问道：“她这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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