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繁花褪色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霍东觉的武功也在逐日进步，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来主持精武门的大局，他每天在太阳还没露头的时候就起床练武了，拳袖间摩擦的声音，霍家刀有力挥动的声音，每天早上在练功房都没断过
　　练完拳之后，第一缕阳光也斜着洒在街巷中的路上了，东觉也该迎着那和煦的光线出门跑步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用他的话来说，他现在功夫薄弱，这是在以勤补拙
　　霍东觉每天跑步都会路过华安钢铁厂，这是陈公哲名下最大的一个产业，在全上海也是中流砥柱，卖的全都是上等钢材，深受各大买家的认可，来买钢铁的许多商人都夸赞说:“陈家卖的钢铁绝对良心，价格公道，而且全是真材实料，绝不掺假”
　　钢铁厂无疑是陈公哲所有产业中盈利最大的一个，来自上海，以及附近三个省市的买家络绎不绝，每年给陈公哲带来超过百万大洋的收入。不过那都是以前的光景了，霍东觉现在每次见到这华安钢铁厂，都不禁叹一口气，自从郭浩川和法国人联手占据码头，陈公哲从海外订购的原料就被拦截下来不能送到手，导致钢铁厂总是不能开工，该在规定期限内卖出去的货物也只能一拖再拖，很多买家越来越不信任这间钢铁厂，都纷纷找其他钢铁厂交易去了
　　时间一长，陈公哲的钢铁厂失去了大批买家，开始入不敷出，每年不但挣不到钱，反而还会赔掉上数十万个大洋，不少工人看挣不到钱，纷纷都辞职离开了，现在的华安钢铁厂进入了空虚的状态，也就几个找不到其他事情干的工人留下来混口饭吃
　　陈士超反复提议，让陈公哲把钢铁厂卖出去，这样就不用每年赔钱进去，但陈公哲对此摇摇头，因为他很清楚，外国人早就想占据他这间钢铁厂，要是卖出去的话肯定会落在外国人手里，因为订购的原料不能靠岸，到头来还是亏本生意，在中国没有人愿意接的，要卖的话只能卖给外国人，因为只有外国人接手，码头才会配合原料供给。要知道钢铁厂可是全上海中流砥柱的产业，若是被法国人控制，上海的经济的半壁江山可就失陷了，到时中国人就更要看那些洋人的脸色，这是陈公哲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好在陈公哲家里财力雄厚，就算每年在钢铁厂赔进去数十万大洋，依靠名下的其他产业也可以给家里带来比较可观的收入。但是他应该没有想到，郭浩川最近正打算着进一步打击他们家的生意，甚至要将他彻底打垮
　　一天上午，左荣问起郭浩川:“郭老板，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打击陈公哲的生意呢”
　　郭浩川嘴角扬起，“陈公哲名下有一间酒馆，我安排了一个人潜入他们后厨，负责烧菜和盛饭，只要菜一出锅，他就偷偷倒入毒药，毒害那些到酒馆里吃饭喝酒的客人，这样一来不少人就要死在他陈公哲的酒馆里，到时索要赔偿金的人肯定要堵满在陈公哲的家门口”
　　左荣一拍大腿，“妙，郭老板果然有手段，这样陈公哲就算家财万贯，恐怕也要赔得差不多了”
　　一天早上，霍东觉跑步回来，发现陈公哲家门口挤满了人，议论声和咒骂声混在一起，其中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人惶惶不安
　　“陈公哲，你给我滚出来”
　　“就是，滚出来”
　　“这个陈公哲真是王八蛋啊，害死我儿子”
　　“还有我哥哥也被他害死啊，必须让他赔钱”
　　“就是!不能轻饶，让他赔钱!”
　　东觉听到这帮人在骂陈公哲，立刻发觉不妙，赶快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到了屋里才发现，不少人已经拥挤在客厅里叫嚷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指着陈公哲和陈士超就破口大骂，陈公哲和卢雨亭已经跟他们解释了很久，弄得口干舌燥，可那帮人因为家人被害死，气得头脑发昏，根本理智不下来，叫骂的声音远远的盖过陈公哲和卢雨亭的解释声，其中更过分的是，有几个年轻人竟然挥起拳头要冲上去打人
　　霍东觉一下就怒了，他心里很了解，这伤天害理之事绝不可能是陈公哲做的，这背后一定有人作祟，而这帮老百姓却像没长脑子一样，冤枉好人，私闯民宅不说，居然还想打人，简直没有天理!
　　东觉上前一步，转身一脚就把打头冲上来的人给踹倒在地，吓得后面几个跟上来的人不敢继续上前，愣愣地站在那，眼神里露出惊恐。有些刁民就是如此，肆无忌惮地拿善良的人做出气筒，一旦跟他们来硬的，他们立刻就怂在那里，连个屁都不敢放
　　“都不要吵了!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大哥绝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搞鬼!”，霍东觉厉声喝道
　　那些百姓开始七嘴八舌地问:“那到底是谁干的，你倒是说啊”
　　“就是啊，有本事你说!”
　　这时，陈老太爷从书房走了出来，惊讶地问道:“公哲，怎么这么多人来闹事，怎么回事”
　　陈公哲无奈地说道:“爹，不知道是谁背后作祟很多客人在咱家的那间酒馆里中毒死了，说要找咱们赔偿啊”
　　“啊？”，陈老太爷向来在乎名声，放眼望去，前来咒骂的人从客厅一直延伸到门外数十米，天啊，我陈家这回非要臭名远扬不可啊!想到这，老爷子一口气没喘稳，竟倒头晕了过去
　　“爹!”，陈士超赶紧上前扶住，“没事吧爹，爹您醒醒啊”
　　陈公哲一看爹晕了，立刻面露惊色，赶忙跑去，“陈超，快把爹扶进屋里去”，两人一边一个，扶起老爷子就要往卧室去，这时，外面的人群中挤进一队警备厅的人，指着陈公哲就问:“喂，你就是酒馆负责人吗!”
　　陈公哲回头应道:“没错，是我”
　　“不少人在酒馆里中毒身亡，我们要带你回去调查!”
　　“不行啊，现在我爹晕了，我要留下来照顾他”，陈公哲摇摇头说道
　　“少废话，其他人也可以照顾他，你快跟我们回去!”
　　一听这话，陈公哲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其他人的确可以照顾他爹，但他爹这么大的年纪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下受了刺激，指不定要闹出什么毛病来，他怎么能安心离去呢
　　这时候，卢雨亭不忍看他为难，便站了出来，谎称说:“陈先生已经把酒馆租给了我，现在我才是酒馆的全权负责人”
　　警备厅的人把目光转移到卢雨亭身上，“你是负责人？好，带走!”
　　几个人很不客气地按住雨亭的肩膀，野蛮地把他双手往背后一贴，拉着就要拽走，雨亭临走前把真诚地目光投给陈公哲，“大哥，你要好好照顾义父”
　　陈公哲嘴角几乎颤了一下，点点头，“好兄弟，我会尽快查清楚，然后保你出来”
　　……
　　“郭老板，我已经按你的吩咐，派人把你派去酒馆下毒的伙计给杀掉了”，左荣得意地说道
　　“嗯很好”，郭浩川翘起二郎腿，“我们卸磨杀驴，这样就可以防止他突然有一天把我们在背后指使他的事情说出去”
　　“郭老板实在英明，我听说陈公哲这次已经赔出去几百万大洋了”
　　“赔得好，这次他陈公哲怕是元气大伤了，估计大部分家底都交代了”
　　……
　　陈老太爷自从上次昏迷过后，直接大病了一场，在医院的治疗费又是一大笔，陈公哲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把士超叫到后花园，两个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士超，咱家剩下的钱不多了”，陈公哲叹了口气说道
　　“大哥，这肯定是郭浩川搞的鬼，这个仇，我们必须要报”，士超坚定地说道
　　陈公哲点点头，“嗯，仇是要报，可咱们现在狼狈不堪，资金周转不开，如何筹备下个月初五的精武重开大典呢”
　　“也对，重开大典的时候，布置排场，准备节目，摆酒设宴，这些都是不小的开销。如果以咱家之前的财力，这笔钱根本不成问题，但现在钢铁厂亏损，酒馆赔钱，咱爹养病，这些事情已经让咱家承担不了太大金额的支出了，不如，精武重开的事情往后推迟几个月吧”
　　一听这话，陈公哲立马反对，“绝不可以，咱们已经对外宣布了精武门于下个月初五重开，到时如果食言，会让各界人士耻笑的，会损害精武的名誉”
　　“那能怎么办呢”，士超无奈地问道
　　“咱家在钱庄里不是存了三十万大洋吗，拿出来重开精武是肯定够用的”
　　士超摇摇头，“不行啊大哥，你忘了么，那三十万是定期存款，没到五年呢，根本提取不了”
　　“唉，我把这事给忘了，那怎么办，难道精武真的没法在下个月重开了吗”，陈公哲说完，低头陷入了思考
　　……
　　“突突突”，机枪口猛烈地振动着，一块巨石顿时千疮百孔，石灰扬起，不一会就稀里哗啦地散落成一地碎石
　　“好，真是好枪”，熊定一有些意犹未尽地握着面前这挺重机枪，乌黑油亮的枪身，可随意调节的支架，以及那坚如磐石的底座，让人一下就爱上了重型武器的霸气
　　旁边的布莱尔走上前，用不流利的中文问道:“熊督军，喜欢吗”
　　熊定一身穿军装，戴着一顶配有金色五角星的帽子，乌黑的帽檐下是一双犀利有神的眼睛，他看着面前的重机枪，深呼吸一口，他太喜欢了。在这个军阀混战夺地盘的时代，对于任何军阀来说，军力无疑就是脸面，不往多了说，如果在他熊定一的军队中能配有五架这样的重机枪，那周边其他的军阀在他面前就是草包，他指哪座城就能打下哪座城
　　“当然喜欢，说吧，你准备卖多少钱”，熊定一坦然地说道，不管英国人开价多少，对他来说似乎都无所谓，他手里有的是钱
　　然而，布莱尔要的并不是钱，“只要督军同意我们在上海建铁路，这些枪，免费送”
　　听了这话，熊定一脸色沉了下来，手从重机枪的握柄上不舍地拿下来，过了一会才说道:“这枪我不要了”
　　他的语气缓慢而低沉，似乎带有一股隐藏起来却没掩隐藏住的一丝愤怒
　　布莱尔摇摇头，似乎很不甘心，继续试探着问道:“督军真的不要吗？这可都是最新的自动式武器”
　　熊定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发光，正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
　　“这枪我不要了!”，他厉声喝道，随后把披在肩上的军袍一甩，气冲冲转过身去，背对着布莱尔，“来人，送客!”
　　布莱尔被几个士兵给请了出去，连同那架机枪，也被人给搬了出去
　　陆副官问道:“督军大人，为何如此生气”
　　熊定一冷笑道，“那些洋人总是打算在我们中国人的地盘上建铁路，一旦铁路修好，他们的军队便可在中国长驱直入，同意他们建铁路，无异于帮助他们侵略我们自己的国家”
　　陆副官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里对熊督军充满着敬佩，却又划过一丝疑虑，“督军大人，只怕其他地区的军阀禁不住诱惑，会同意英国人的要求”
　　熊定一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有谁敢做卖国贼，我立刻出兵讨伐他!”
　　陆副官又不禁心生敬意，“在下愿永远追随督军大人”
　　熊定一点点头，“对了，上次我被人刺杀的时候，陈士超小姐出手相救，我答应过要请她来府上吃饭，我看正好明日有空，你过去请她吧”
　　“好的，不过明天她恐怕没有心情来赴宴”
　　“哦？为什么这么说，是遇到了麻烦？”
　　“是的”，陆副官先请督军坐了下来，然后把陈家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给了督军
　　“岂有此理!”，熊定一拍了下桌子，“我绝不能让救命恩人陷入此等困局，传我命令，拨款五十万大洋，先去警备厅保释卢雨亭，然后去请最好的医生给陈老太爷看病，剩下的钱全部资助精武门的重开大典”
　　陆副官立刻回答说:“是!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