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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医院飘荡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即使是半夜,也有护士在查房。嘱咐病患的声音、病患咳嗽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院里格外清晰。陈舒白坐在508病房中头越垂越低,就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一个激灵醒了,他睁开眼朦胧的看下周围,发现床上的人还在,而房内守夜的特务全都东倒西歪了。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快要三点了,他抬头看向窗外,窗外一片漆黑。陈明武下了命令,让他一刻也不能松弛,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陈舒白把房间内的特务一个个踹醒了,说:“陈处长是怎么交代的?让我们一刻也不能合眼!你们倒好,全都去见了周公。”
特务们不敢有怨言,连连点头陪笑以表歉意。
陈舒白瞥了眼床上的人,“我去洗个脸,你们在这儿盯好了。”说罢审视了下眼前的特务,转身出了门。
门外的四五个特务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牌,时不时有人手气好发出小声的欢呼声。输了牌的特务皱着眉头正要囔着重来,一抬眼看到了冷着脸站在他们后面的陈舒白,立即站起肃然道:“陈队!”剩下的几个牌友一看情况不妙也纷纷站起。
陈舒白点点头,眼神往长椅上的扑克牌瞟了一眼,说:“打着牌呢?谁赢了?”
几个特务不敢答话,沉默些许,有个特务打破了僵局,他嬉皮笑脸道:“我,我赢了。”
陈舒白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烟,有些赞许地说道:“牌打的不错,你叫什么?”
听到队长的欣赏,那个特务不好意思地笑道:“周峰,山峰的峰,不过他们都叫我疯子。”
陈舒白笑了笑,把烟叼在嘴里,拍拍周峰的肩膀道:“继续玩吧。”
得到队长的允许,几个特务面露喜色,待陈舒白走远后又继续开战。
陈舒白终究没有抽那支烟,他把烟扔掉,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望着镜子中略带疲惫的神色,他苦笑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木梳慢慢的将头上几根凌乱的头发梳直。忽然他想起杨诺怀问他为什么不梳中分头,不由地吃笑,眼神里充满了宠溺。
待他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医院门口有些骚乱,他探出头看向一楼,几个护士急急忙忙推着医护车往这层的急救室赶,两名家属紧跟其后。忽然,他蹙眉,那名跟在后面的男人不是杨远深吗?
如果是这样,那躺在医护车上的就是……
正想着,他们已经来到了二楼,护士撞开急救室的门,将杨诺怀送了进去,把家属拦在了门外。
陈舒白顿时慌张了起来,他有些颤抖的朝急救室方向赶去。门口的杨远深和杨诺清均是着急的神色,陈舒白走进先向杨远深行了个礼,尔后尽力控制内心的激动,问道:“处座,诺怀怎么了?”
杨远深目不转睛盯着急救室大门,面无表情道:“诺怀也是你叫的?”
陈舒白语塞,但又因为担心着杨诺怀,只得改口道:“抱歉处座,杨小姐出了什么事了吗?”
杨诺清注意到身旁这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容貌俊郎,头发梳得油亮,给她留下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她看向杨远深道:“这位是……”
杨远深这才看了陈舒白一眼,“陈舒白,和诺怀一起从重庆回来的,现在在行动处。”继而又对陈舒白道:“她刚刚从楼上摔了下来,磕到了额头。”
陈舒白听罢倒吸一口凉气,不免有些急,“好好的怎么会摔?发生了什么?”
杨远深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盯着急救室大门。陈舒白又把目光转向杨诺清,杨诺清只是对他淡淡一笑,不再多说。
陈舒白看看紧闭的门又看看508病房,还是决定留下来等等。他一开始就觉得这种地方杨诺怀不应该来,以她的性格,适合过诗与歌的生活。在76号待了一天就出现这种状况,以后怎么办?他感到慌乱和害怕,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送走,让她不必回来。陈舒白攥起拳头,他不会再让杨诺怀受伤了。
良久,急救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杨诺怀躺在医护车上被推了出来。杨远深三个围了上去,杨诺清看到杨诺怀仍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拉住最后出来的主治医生道:“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后,一边脱手套一边说:“病人没事,还好只是磕到额角,没有伤及要害,可能会出现轻微的脑震荡。”见家属面色缓和了许多,又说,“你们应该庆幸,如果落地的距离再高一些,就不是这么简单了。”说罢示意护士把病人推到事先安排好的病房。
杨诺清听完医生的话心有余悸,急急跟随护士走了。杨远深见杨诺清走了,也跟了上去,走之前意味不明地看了陈舒白一眼。
杨远深被灯光打出的长影子越行越远,陈舒白忍不住迈出了左脚欲跟上,但想了想还是收回来了。他把袖子上的褶皱拉平,转身向与杨诺怀病房相反的方向缓慢走去。灯光下陈舒白的背影,孤独、冷清。
病房里,杨诺清静静看着床上的杨诺怀,继而小心地帮她把被角拉好。有护士在屋里挂吊瓶,杨远深等她挂好出去了,开口道:“行了,这里交给我,你先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杨诺清笑了笑,“我请假就好了。还说我呢,哥你不是还要上班?”
杨远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闭上眼轻轻按摩太阳穴,“这丫头真够折腾的,等她醒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杨诺清仿佛陷入回忆,眼中无限温柔,她爱怜地说道:“我记得诺怀小时候,没有我在床边陪着,她是睡不踏实的。一次我不在,她整晚都睡不着觉。那时她几岁来着?”
杨远深笑道:“七岁半。我说了她几句就跟我闹脾气,连着两天没搭理我,把我给气的。”
杨诺清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杨诺怀的头,若有所思道:“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十一年了。”
杨远深把目光转向窗外,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飘飘扬扬洒在天地间,压弯了树枝。玻璃上倒映出他眸子中若有若无的忧伤,他缓缓道:“是啊,十一年了。”
房间陷入一时的沉默,杨诺清扭头望向杨远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窗外的雪。她低下头想了想,开口打破了沉静,“等诺怀伤好了,哥你要带她回76号吗?”
杨远深转过头来,神情已然恢复如初,他沉声道:“于公来说,是的。但于私来说,我更想关上她几天。而且,我最喜欢以权谋私了。”
杨诺清笑了,看来杨远深要使出狐狸本色了。经过今晚的事,杨诺清相信他不会再对诺怀下狠手,于是也点点头附和道:“是该好好管教了。”
待杨诺怀醒来,已经是早晨了。她睁开眼,杨诺清正坐在床边看着她,眼底越发温柔。金黄色的阳光静静洒在杨诺清身上,像镀了一层金似的。她梳着上海流行的长波浪卷,面容姣好,一身水蓝色旗袍,在杨诺怀眼里是多么的端庄、优雅。
杨诺清见她睁开眼,柔声道:“你醒啦?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杨诺怀眼睛转了转,说:“头疼。不过不重要,见到大姐就自动痊愈了。”
杨诺清被逗乐了,忽又假嗔道:“以后可不许拿自己开玩笑了知道吗?害我和你大哥担心你一夜。”
杨诺怀眨巴眨巴眼睛,算是同意了,她环视一圈房间问道:“大哥呢?”
杨诺清伸手拨开杨诺怀一缕乱发,轻声道:“大哥有事先回处里了,今天我请了一天假来陪你。”
杨诺怀似乎松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天花板道:“太好了!”
杨诺清忍俊不禁,“还怕大哥打你?”
杨诺怀点点头,像一只刚逃过猎杀的小白兔,楚楚可怜。
“那……”杨诺清忍住笑意,不禁问道,“你就不怕我打你?”
杨诺怀听罢委屈道:“怎么大姐也要打我?”
杨诺清轻轻在她脑门弹了一记,嗔道:“离家半年,伪造上课记录,加入军统,来上海76号任职。无论单独拿出哪一条,你说该不该打?”
杨诺怀揉揉脑门,迅速躲进被窝,闷声说道:“大姐你打吧,你打比大哥轻多了!”
杨诺清望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杨诺怀,轻轻地笑了,她清清嗓子道:“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加入军统?”
杨诺怀从被窝里慢慢伸出半个脑袋来,似是哀求道:“大姐,我现在还不想说,等我想说了再告诉你可以吗?”
杨诺怀知道,家里最了解她的便是杨诺清,自己不想说的无论别人怎么逼迫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她现在仍旧没想好该如何向大姐坦白,她希望杨诺清能明白。
杨诺清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笑了,她摇摇头道:“你呀,我是说不过你了。”
显然暂时在大姐这一关里过了,杨诺怀起身扑到杨诺清怀里,撒娇似的道:“就知道大姐对我最好了。”
不管杨诺怀多大了,在杨诺清面前都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杨诺清抚摸着她的头,目光里尽是爱怜。忽然,杨诺怀想起什么正要直起身子跟杨诺清讲,但一不小心拉扯到腰上的伤,疼得咧嘴。
杨诺清见她捂住腰,疑惑道:“怎么了?”
杨诺怀摆摆手,“没事,昨晚挨了大哥一戒尺。”
她额头贴着厚厚的纱布,现在腰又伤了,姿态未免有些好笑。杨诺清无奈地摇摇头,说:“谁让你惹大哥生气的,你看吧。”说归说,她还是撩开杨诺怀的衣服查看伤势。
杨诺怀虽然看不到背后,但还是安慰道:“没事的大姐,顶多就青一块,过两天就好了。”
杨诺清没有答话,她看到杨诺怀腰处沿至后背下半部分有几条疤痕,从形态多方面来看,不难看出是鞭伤。她是清楚杨远深的,杨远深打归打,但从未下过这么狠的手,而且从伤口的愈合时间来看,应该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杨诺清冷然道:“腰上的鞭伤怎么来的?”
杨诺怀没有见过大姐这么严肃,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只得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了大姐?”
杨诺清再次加重了语气,“我问你怎么来的!”
杨诺怀被她这副模样吓住了,吞吐道:“在、在军统的时候被打的。”
其实杨诺怀并没有算盘交代,准确的说,这是她在重庆特训班受的伤。特训班班规森严,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其中有一条班规就是“不允许请假外出”。那时杨诺怀刚到重庆,忍了两个星期忍不住了,偷偷爬出去给组织传递自己的状况,让组织放弃在北平的这条“线”。当她溜回去的时候就被扣住了,在禁闭室里交代完去向之后遭到了一顿鞭笞的惩戒。
杨诺怀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四十分。她见杨诺清还是一脸阴沉,不由的安慰道:“大姐,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九点四十分,范升带上三组队员出现在瑞金医院不远处的巷子口。他抬头观察了会医院周围的地形,雪纷纷扬扬落在他戴着的礼帽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正要下令潜入,突然发现医院周围的商贩大多数都是穿黑皮鞋的,急忙把身后刚踏出步子的队员拦住了。哪有商贩会穿黑皮鞋的呢?结果一想便知。
范升转过身轻声说道:“大家注意了,门口布满了特务。人多眼杂,我们分开走。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