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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诺怀独自走在大街上,此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行人裹紧风大衣行色匆匆,店铺的伙计一边打哈欠一边关店门,街角的最后一家馄饨摊也收摊了。纵然她内心十万火急想救出布衣,却不得不表现出气定神闲向杨公馆走去。
她已经想出办法,如果要营救布衣,就必须在杨远深底下进入医院。以杨远深的身份作为掩护,一定没人怀疑到她的头上。这么想着,她加快了脚步。但是,一想到回去之后要面对大哥大姐的质问,她就害怕。毕竟是亲人,在亲人的面前她最不会伪装。想到这,她又放慢了脚步。
背后传来一阵车轱辘声,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一袭冷风刮过,一张脸凑了上来,“小姐,要坐车吗?”
杨诺怀扭头一看,是一个黄包车夫,车夫的笑脸在路灯下天真无邪。不过她还是摇摇头,“不了谢谢,我想走一会。”
车夫并未感到失望,他拉着车小跑跟在杨诺怀旁边,“小姐,是我呀,我们上次见过的。”见杨诺怀疑惑,他又继续描述,“你忘了?昨天,还是我送你去的天主教堂。”
杨诺怀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是你呀!这么冷的天,怎么还不回家?”
车夫嘿嘿一笑,倒习以为常,他腾出一只手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哪还有家呀,都让小鬼子占了。我睡车厂!”
车夫不过和她相仿的年纪,十八九岁,身材瘦小却藏不住对生活的豁达。杨诺怀笑了,“那你还不回去?小心关门了。”
车夫摇摇头,他不敢说他不回去的原因是因为碰见杨诺怀。他继续拉车小跑介绍自己,“我叫小伍,我爷爷是给人抬轿子的,我爹是给人牵马的,所以到了我这儿自然而然就给人拉车了。哎小姐,怎么称呼?”
杨诺怀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老长,“不要叫我小姐了,我姓杨,叫我诺怀吧。”
诺怀……小伍露出两个小酒窝,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汗,“杨小姐这名字起得真好!”杨诺怀笑了笑,用手臂夹住包包,掌心合拢往里头哈了口暖气。小伍见了有些急,“天这样冷,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杨诺怀搓搓手,往前头的一座公馆一指,“我到了。”
小伍抬头瞧了瞧这气派的地方,不舍的说道:“那……下次见?”
“嗯,下次见。”杨诺怀微笑着示意他先离开,他在转身的那刻看了她最后一眼。路灯下的她,袅袅婷婷,顾盼生姿。
小伍笑着跑远了,他一点也不感到寒冷,因为在他胸腔里,装着一颗滚烫的心。
杨诺怀待他走后,摸了摸大门的锁,是锁着的。她抬头观察围墙的高度,小心地踩着砖缝一跃而上。凌晨十二点,杨公馆和其他人家一样,已经熄了灯。寂静的杨公馆里只剩下杨诺怀“沙沙”的脚步声,她小心地推开门,摸黑向大厅走去。
大厅伸手不见五指,杨诺怀放慢脚步,慢慢向楼梯摸索去。这样的夜里,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杨诺怀一只手攀上护栏,正要舒一口气,突然,大厅的灯全亮了!宛如白昼!
“你还知道回来?”杨诺怀闻声转过头,杨远深正在身后的沙发上坐着,面前是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杨诺怀还没有在惊愕中平复下来,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杨远深。
杨远深还是早上的那套西装,不知道等她等了多久。他就这么确定她会回来?
杨远深没有过多的表情,一脸平静的说:“如果你还是杨家的子孙的话,上小祠堂来。”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杨诺怀知道,她必须给家人一个交代了。不管怎么样,杨远深还是她的兄长。她抬头目测了一下二楼到一楼的距离,在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上楼。
杨诺怀忐忑踏进小祠堂,她的心不断地“怦怦怦”跳。杨远深端坐在主位上,见她来了,冷声说道:“跪下!”
杨诺怀如实顺从,冬天的地板冷冰冰的,硬邦邦硌得不太好受。她低下头去,不敢与杨远深对视。
小祠堂正中挂着杨父杨母的遗像,遗像下还置办了两个灵牌,香炉里的三炷香升着袅袅云烟,像是刚刚上好的。杨远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杨诺怀,平静的眼神里出现了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大火足以把杨诺怀包围了。
杨诺怀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颗又一颗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到脸颊。四周实在是静得可怕,只听得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远深的拳头越握越紧,他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桌子上的茶杯翻了个跟头,茶水洒了一桌,溅及四处。
“你说!这大半年你都干了什么?”
杨诺怀能感受到兄长的眼睛正犀利的盯着自己,她按耐心中的紧张,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搓着衣角,小声地回答道:“我在……我在军统。”
杨远深气得不打一处来,“我送你去北平读书,就是为了给你一个安静的环境。可你倒好,跑到军统那里去了?我问你,刚刚外面大门是锁着的,你怎么进来的?”
杨诺怀想了想,最终决定老实回答,说谎在杨远深这里讨不到一点好处。她再次小声回答道:“翻墙进来的。”
杨远深早就猜到了答案,“你行,你行!把军统的那套都搬到家里来了是吧?长本事了啊!”
杨诺怀不禁嘟囔道:“学以致用……”
杨远深好似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杨远深略微调整了下心情,显然没有先前那般激动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杨诺怀,“什么时候回的上海?”
杨诺怀听兄长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抬头看了杨远深一眼,低声道:“昨天。”
杨远深冷哼,“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你大概不会回来吧?”见杨诺怀不敢出声,杨远深厉声道:“你最好当着父母的面把这半年的事全交代了!为什么你人在重庆,打电话到学校却总能接到?为什么你的上课记录全是全勤?”
杨诺怀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她不断在思考对策。总不能告诉杨远深是军统安排好的一切吧?这是军统的绝密计划,不能在外人面前泄露半个字。况且,杨远深的身份特殊,让他知道了,以后对自己的潜伏也会不利。想到这,杨诺怀咬咬牙道:“上课是找人代的,电话是商量好的,一有我的电话立马转到重庆来。”
杨远深再次震怒,脸色铁青,“杨诺怀,你胆大了,都学会骗人了!如果不是这次回上海,你还要瞒多久?”杨远深抑制着胸中的怒火,拉开椅子坐下,手指点点桌面道:“你说说,为什么要参加军统?现在又为什么投靠汪伪?”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也不能乱回答。杨诺怀抬起头,面前是杨远深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再把目光投向青烟绕绕边父母的遗像,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父母的样子,印象中很和蔼、很亲切。她忽然感觉很对不起在天之灵的爹娘,也对不起眼前的大哥。她的肚子里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能说。杨诺怀鼻子一酸,眼睛噙出了泪。
杨诺怀低声说道:“大哥,对不起。”
杨远深等待许久,却只等到一句道歉,顿时气不过,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戒尺,“啪”的一声狠狠拍在桌子上——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了!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以后都出不了这个家门!”
杨诺怀有些颤抖的往桌面上一瞄,那把戒尺乌黑发亮正对着她。她知道,杨远深这是要动“家法”了。杨诺怀闭上眼睛,硬生生把泪憋了回去。她忽然想到在特训班时老师讲过,在“反审讯”过程中,不能被对方的话带跑,要“反客为主”。待她睁开眼时,已是一脸坦然和镇定。
杨诺怀扬起小脸,毫不畏惧地盯着杨远深说:“那大哥你呢?你是如何为汪伪政府工作,当了汉奸的?”
杨远深没想到她突然会来这招,霎时没了话。一时间,杨诺怀已经成功的把握主动权。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不断激怒杨远深,达到自己的目的。
杨诺怀继续如法炮制地问:“大哥你有想过爹娘对你的期望吗?以前我很敬重你,因为你是一位学者。可是现在呢?你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别以为我不知道76号干了什么,你就是个魔鬼!”
杨诺怀越说越激动,成功地激怒了杨远深。杨远深抄起桌上的戒尺,怒火中烧的朝杨诺怀身上打去,杨诺怀防备不及,后背挨了一记,她感觉腰快断了。
杨诺怀站起来吃痛地推开杨远深,捂着腰拧开门向外跑去。杨远深见她跑了,气急败坏冲出门追去。他边跑边喊:“你给我站住,还反了天了!”
一边的杨诺怀知道大姐一定在家,边跑边哭喊道:“大姐大姐救命,大哥打我!”
两人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书本、花瓶、家具……能散的散,能碎的碎,能坏的坏。你追我跑的脚步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杨诺清似乎被吵醒了,她随手披了件衣服从里屋出来,一见此景,有些急道:“大哥,诺怀,你们在干什么?”
杨远深见是杨诺清,丝毫不放慢脚步,“诺清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抓住这小兔崽子!”
杨诺怀踏上沙发,一跃而至二楼栏杆,跑了这么多圈也该停了。她望向底下的一楼,深吸一口气,“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跳下去!”
一楼是以会客厅为主,从二楼到一楼之间的距离来看,虽然摔下去不至于死,但会客厅都是茶几、沙发、花瓶等家具及装饰物,运气不好磕到了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杨诺清见诺怀身子已然跃过栏杆最外头,焦急地劝道:“诺怀有话好好说,先下来好吗?有什么事跟姐讲!”
杨远深冷言道:“她这大半年都不在北平,都在重庆军统窝!你说我该不该动‘家法’?”
杨诺怀小心踩着栏杆边沿,一手抓住护手,大声反驳道:“是又怎样!大哥你别忘了,你也是替汪伪做事的!你又没同我讲!大哥,你再打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说罢她还往下面看了一眼。讲真,她有点恐高。
杨诺清听到这,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颇意味深长看了杨远深一眼,没有说话。
杨远深丝毫不受杨诺怀威胁,“你跳,有胆你就跳!”
“我真的跳了!”
“你跳啊!”
杨诺清一边拦住杨远深,一边劝阻杨诺怀道:“诺怀,你先下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的呢?听姐的话。”
“我不!”杨诺怀激动之下原地跺了两跺脚,结果这一跺不要紧,直接一脚踏空,手一滑,顿时就像一只没了翅膀的蝴蝶,向下跌去。
“嘭”的一声,把二楼的杨远深和杨诺清吓得大惊失色,杨远深赶忙扔掉手中的戒尺,和杨诺清一起跑下去查看。
“诺怀,诺怀!你醒醒!”杨诺清晃着怀里的杨诺怀,后者因为摔下来不小心额角磕到茶几晕死了过去。杨诺怀头上黏糊糊的血简直把杨诺清和杨远深吓坏了。
杨诺清不禁责备道:“哥,你看你!”
杨远深显然在惊愕中没有回过神,他看着面如死色的杨诺怀,呆愣地推了推她,“诺怀,醒醒。是大哥不对,大哥不打你了。”然而杨诺怀仍旧没有反应。
杨诺清见状急道:“哥,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去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