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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背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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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之后的夜十分黑暗,金陵城里热闹了一天的店家们开始陆续关门打烊,整个城市都显得异常冷清。
  从宋宅回家就要在夜里斜斜穿过这座冷清下来的城。
  柳嫣不喜欢走这样的夜路。
  许多人都不喜欢走夜路,因为寂静的黑暗中总是充满了未知,而这些未知会让人们极度缺乏安全感。
  现在的黑暗之中就有未知。
  危险的未知。
  正走着,宋岸轻轻地顿住了脚,面色陡然严峻几分。
  一路都因为怕黑而紧张的柳嫣立即察觉到这一丝不对劲,赶紧压低了声音谨慎地询问:“怎么了?”
  宋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柳嫣安心:“没什么的,背后有眼睛而已。”
  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加上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本来想安抚别人,却起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
  宋岸看到柳嫣眼神流露出了一丝惊惧,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欠了欠身道:“对不起,吓到您了。”说完之后,略略一想,背过手去摘下手腕上的玄光石手链,装作是从衣兜里掏出来的样子双手躬身奉给柳嫣。
  “柳先生,这串手链请您收下,今天的事实在是麻烦您了。”
  柳嫣自然想要推辞,可宋岸的语气和躬身行礼的姿态,让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只好接过手链。摸了摸衣兜,太浅了,想着装进去恐怕要掉,所以干脆直接戴在手上。
  “你看,”柳嫣无奈地晃了晃手腕,“我收着了。”
  宋岸这才站直了身子,轻轻吁出一口气。
  柳嫣当然不知道,这条手链上温润的白玉落了宋煜的秘术玄光咒。只需要持有者心想念动,或者遇到危险,玉石上的咒法即会开始运行,握有相应玄光符的人就可以看到玉石持有者看到的一切。
  现在玉石上的咒法已经开始运行。
  这是宋煜为了保证宋岸的安全特地研制的小东西,一个项链,一个手链。每次宋岸在外面历练的时候遇到危险,玄光石就会自行施效,直到宋煜重新封印玉石为止。这不是什么高深的咒法,而且因为太不起眼,不知内情的人大多看不出其中名堂。
  又走了一阵,终于到了柳家。
  那是一栋二层高的老楼,下商上宅,坐落在城那边淳溪镇一字街街尾,门前的小路路中央铺的是粉红色的胭脂石,两边则用青石条顺着路的方向铺好。人行车压,八百多年过去了依旧耐用。
  宋岸目送柳嫣踏过这条石头子路,顺着吱吱呀呀的老木楼梯上了楼,直到二楼的灯光亮起才放下心来。
  然后他就忽地闪入楼边的一条小路,消失在黑暗中。
  这样,背后的眼睛就看不清他在哪儿了。
  宋岸贴在墙壁上,大脑飞速运转着。
  方才在身后盯梢的是宋家的人,其中有几个之前就追杀过自己。他们的目标是谁?是自己,还是柳先生?是自己的话,只要离开柳先生,她就安全了。是柳先生的话,自己正面与之交手胜算不足三成,暗中保护比较妥当。
  想到这么些年来因他们师徒二人而遭受牵连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宋岸心里很不是滋味,暗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护住柳先生周全。
  她是自己请来帮助师父的,绝不可以出事。可是宋家今晚来了多少人并不清楚,要是自己斗不过该怎么办?
  宋岸不敢去想师父看见玄光符里柳先生有危险会不会出手相助,他怕答案会让自己失望。
  多想无益,行动往往比思考更有效。
  所以他身形一动,又不见了人影。
  镇子还是那么黑暗,那么安静,安静得诡异。
  人们在睡梦中呓语。
  柳嫣睡不着。
  她举着手链趴在床上胡思乱想、自言自语,满脑子宋氏师徒两个怪人。不,也不能说是怪人,只不过是他们坚信的和寻常人不大相同罢了。虽然自己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仔细想想,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对了,宋岸最后说,背后有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背后的眼睛失去了宋岸这个目标后,便悄然无声地向柳家聚拢。
  宋岸呢?他去了哪里?
  眼睛的背后,有眼睛。
  二十四个宋家弟子有三个顺着楼梯闪上了楼,另三人纵身飞上了二楼的窗边,每人守着一扇窗户,其余分散各处。有的望风,有的施法术驱离误入附近的路人。
  寂静,万物湮灭般的寂静。二十多人,每人的动作都干净利落,毫无声响,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可突然间,最外围的宋家弟子中出现了异动,眨眼的工夫已有一人倒下!
  倒下也是悄无声息的。
  距离倒下的人最近的弟子立即回身观瞧,只看见同伴昏倒在地上,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起风了,风吹动路旁老槐树的枝叶霍霍作响,地上映出的影子随着风摆动起来。
  风还在吹,但为什么有一片黑暗没有动?这本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胖子向树影下谨慎地挪了两步,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见那影子骤然一移,竟失去了踪迹!
  是人!有人躲在了槐树的影子下。
  胖子终于意识到了这点,不过已经太晚了。他只觉得身后蓦地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压得他不敢动,不敢说。他能甚至清楚地感受到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眼睛的背后,有眼睛。
  这是胖子昏倒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半盏茶,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就在半盏茶的时间里,宋岸干净利落地料理掉了三个宋家弟子。
  可宋岸没能再去收拾第四个人,最后一次偷袭时他被反手一剑刺中了小腿,又被旁边的人一掌拍碎了三根肋骨。碎掉的肋骨失去了保护内脏的功能,他的心肺脾胃随着身体的运动挤压在了一起,只要一动,就觉得被石碾了一样难受。
  他已被发现了!
  除了冲进柳家的七个人外,其他宋家弟子都向宋岸围了过来,宋岸只能正面迎战!
  他死死咬着牙,几乎要咬出血来!右手抽出一支长刀横在身前,左手反握短匕护住頸嗓,匕尖指着眼前,发狠的眼神刀一样划过每一个敌人的咽喉。
  所有人都觉得喉头发凉。
  其中一个高个子显然是面前这群人的首领,他半眯起眼睛盯着宋岸,志在必得。
  “宋煜的高徒‘小阎王’居然被我们逼得拿出了焦墨双刀,我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呢?”
  宋岸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高个子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十年来,我们宋家的人和他交手过五次,没有一次擒住过他,而且其中有三次,他甚至都没有拿兵刃。”高个子指着宋岸的刀,“看见他手中的刀没有?一长一短,长者一尺九寸,重二斤七两三钱,名为焦,短者九寸,重一斤四两,名为墨。焦墨双刀原本是你们师叔宋合的兵器,五年前被他夺了去。小心着点儿,刀快得很。”
  宋岸握着刀柄的手已经开始出汗。
  宋岸知道高个子并不是闲得无聊才扯出这么多的闲篇,他是在消耗自己的精力——精神高度紧张的人,精力总是消耗得特别快。
  突然,高个子向左右两边一使眼色,立即有四人冲向宋岸。这四人动作一模一样,绝没有丝毫差别,从四方同时攻来。
  同样的快,同样的狠!你只能看见一片剑光在黑夜中闪动,却又听不见一声呼喝——所有人都来不及呼喝!
  攻击的圈子越来越小,剑向宋岸刺去的频率越来越快,而宋岸的动作却渐渐迟缓下来。
  宋岸几乎是死定了。
  可他没有死,因为他叫宋岸,他是宋煜的徒弟!
  怀着必死的决心,宋岸想赌一把,他要在四人进攻换招的一瞬间施出卓剑咒,以刀做剑,以剑驱邪。如果成功,那就是一线生机,若赌输了,杀身成仁又有何不可!
  就在四人一同换招的电光火石间,宋岸口喷鲜血于长刀上,尽全身之力猛地将刀刃插入地面的石缝里,高声诵念“卓剑天地动,雷火电光生”,一盘金红色法阵应声浮现在地面上,天空中一道闪电顺势直奔法阵劈来,将阵中心宋岸绕住形成一道雷壁。同时法阵以短刀为轴,飞速旋转,将四人瞬间击飞出去。
  一,二,三,宋岸再也坚持不住,一脱力倒在阵中央,法阵和闪电眨眼间消弭得无影无踪,伤口流出的鲜血渗到了胭脂石路里,将原本就粉红的石头子浸得发亮。
  再看进攻的四人,个个像烤焦了的麻雀,四仰八叉地躺了一地,更是狼狈不堪。
  高个子急忙招呼人抬回伤者,从略显慌张的挥手动作来看,他已没有了方才谈论兵器的闲情逸致。
  他现在很愤怒。
  在这样绝对的优势下还能一下折四个人,着实是一件让人恼火的事,所以他阴沉着脸走到宋岸身边,抱着肩膀冷笑。
  “啧啧,让我看看,这次你伤成什么样。”
  宋岸双目紧闭,一语不发。
  高个子又摆出一副不忍心的样子,用手里的剑去点数宋岸的伤势。可他每数一处时,都会用剑在伤口处狠狠地挑弄一番。
  “左臂三处剑伤……右臂一处……左腿七处,右腿五处……我们折了七个人都没有伤到你的五脏六腑,你果真是宋煜的高徒呵!”
  待所有话说完,宋岸已变成了血人。
  宋岸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痛,但他绝不给敌人轻视自己的机会!
  高个子忽然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他表情变得狰狞,抬起脚,缓慢而用力地踩向宋岸的头踩下去,碾几下,抬起来,再踩下去。
  他没有感觉到宋岸在他第一脚踩下去的时候身子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踩下第三脚时,宋岸已瞪圆了眼睛,目眦欲裂!
  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一片火光与喊杀声中,母亲就是这样被凶手踏在足下,一脚,两脚,直到整颗头颅被踩碎,踏烂……他和弟弟躲在地窖里,他透过翻板支起来缝隙看见了一切。
  母亲惨死前所遭受,竟是这样的痛苦和屈辱!
  宋岸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如今只念着一件事,一件自从他被宋煜收为弟子后就禁止自己去想的事!
  今夜没有火光。
  今夜宋岸的眼中尽是火光。
  就在高个子踩得兴起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凭空传来。声音不大,却像是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滚开,不然我会杀死你们!”
  高个子硬生生顿住了下踏的脚,扭头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让他从心底害怕的人。
  来者一袭白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连面色也不知因何而苍白异常。他的步伐稳健轻盈,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一双黑眸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潭。
  宋煜。
  来者是宋煜!
  无论何时,他总是干净整齐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哪怕一个时辰的他还是满身伤痕、昏迷不醒。
  “请滚开。”宋煜平静地说道。他居然还加了一个“请”字,“不然我会杀死你们。”
  宋煜的声音绝对不高,语气绝对和缓,但也绝对没人敢去怀疑他会动手杀人。
  在宋家的时候,冷面阎王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
  “你……你徒弟可是在我手里,还不束手就擒么!敢乱来,我马上杀了他!”高个子扯着嗓子喊,原本应该落在宋岸头上的脚倒是老实地摆回了地上。
  宋煜看着他的脖子,道:“宋岸死,你也死。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宋岸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个子立刻感觉自己被人死死卡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他是想擒住宋煜,但是绝不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虽然知道宋煜极其不愿意杀人,可他宋煜杀起人来绝对是自己见过的人之中最狠的一个。如果全部的人手都在自己身边,那还有几分胜算。只可惜,方才为了多一个筹码来要挟宋煜,分出去一半的人手去抓那个女人,反倒浪费了宋岸这张最好的牌。
  高个子只能退守柳嫣家中,期待着宋煜逞逞英雄,救救美人。
  柳嫣已被抓住。
  宋煜没有追,他俯下身子架起宋岸,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师父!”宋岸哑着嗓子轻轻叫了声。
  宋煜停下脚步看着他——这孩子紧闭着双眼,从自己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紧紧闭上了双眼。
  宋煜:“睁眼。”
  宋岸摇了摇头。
  宋煜命令到:“睁开!”
  宋岸挣扎,眼皮轻轻抖动着,最后睁开眼睛时,他的目光没有焦点。
  宋煜的心像是被铁锤狠狠地砸中了一样,因为他在宋岸的眼睛里看到了火光。
  担心了十年的事,终究还是要发生。
  宋煜加快步伐,他要用最短的时间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设法抹掉宋岸刚才的记忆。动作要快,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后,用什么术法都没有办法消除他的记忆了。
  可宋岸拖住了他的步伐。
  宋岸喃喃:“柳……柳先生……”
  宋煜不理他,拖着他继续走。
  宋岸压住痛苦的呻吟,伸手抓住宋煜的衣角,乞求道:“师父……”
  宋煜立住,不说话,他知道宋岸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救柳嫣。
  一个人的信仰,是万万不可摧毁的。摧毁一个人的信仰甚至比杀了他还要残忍。而自己,就是他的信仰。
  所以宋煜在犹豫。
  救,还是不救?
  终于,宋煜把宋岸安置在路边一处安全的地界,立刻回身往柳家走。
  高个子发狠地挤出一脸狞笑,一把抓起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柳嫣的手臂。
  柳嫣惊叫一声,不知所措地看着房间里突然冒出的许多人。
  她很害怕。
  抓住自己的高个子被其他人叫做宋斯师兄。这人双眼细长透着凶光,眉宇之中有一道竖痕,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柳嫣试过挣扎,只试了一次就发现,以自己的力气是万难挣脱的。被抓着的手很痛,让她想哭。
  会有人来救自己么?
  一个瘦子问宋斯到:“师兄,宋煜会来救她么?”
  这个问题宋斯也想知道答案。白天师叔宋奕非没能借殷家的手干掉宋煜,派出去刺杀的师兄师姐也遭了殷家人的毒手,如果自己能够在今晚杀掉那位宋家追杀了十年都未成功的“冷面阎王”,从此之后那就是平步青云、登上人生巅峰了。
  “不知道。但是既然这个女人能够进得了宋煜的家门,对于他来说,应该不会完全不重要。宋岸这张牌没有用上,只能试一试她。”说完这些话,宋斯发觉自己的心跳得越发地快。对于宋煜接下来的举动,此时的他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期待。
  瘦子又问到:“如果他不来呢?这个女人要怎么处置?”
  宋斯的眼神瞬间凶狠起来:“杀。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她一个。我倒要看看宋煜能撑多久。杀一个两个,他可以装作看不见,杀十个二十个,他也可以苟且躲着。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躲不住的,早晚要站出来。”
  瘦子:“为什么会躲不住?”
  宋斯确定道:“因为他是宋煜。”
  宋煜居然真的来了。
  不知为什么,柳嫣一看见宋煜,眼泪立刻忍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滴落。
  宋煜也看见了她的泪水,所以他的目光瞬间凛了起来。
  “今晚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可你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你自己?”
  宋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眼角扫了一眼在场的十几个宋家子弟后,才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语气又硬了起来:“难道你现在还能在杀了我之后全身而退?”
  宋煜道:“我不能。”
  宋斯:“可你还是要动手。为什么?”
  宋煜没有回答宋斯的问题,而是抽出了左手轻扶了一下自己的眉间,“还记得你额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么?”
  宋斯右眼皮开始跳。他当然忘不了,上次交手的时候,宋煜那一刀几乎要了他的命。原本他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他的剑从宋煜的锁骨下刺进去,刺穿了整个肩膀。可宋煜却用自己的锁骨卡住的剑刃,后手一刀扎向自己眉心。要不是自己及时撒手往后仰倒,现在都已经过了奈何桥投胎去了。
  宋煜:“看样子,你是记得的。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我并不在乎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听见这话,几乎所有宋家弟子都不自觉地把重心往后腿上挪。
  宋斯把剑担在柳嫣脖子上:“你今天的目的,是救走这女孩子?”
  宋煜:“是。”
  宋斯:“所以,如果我说,我会放了这个女孩子,你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听话,跟我们回宋家?”
  宋煜不置可否。
  宋斯心中暗暗高兴起来,宋煜果然是躲不下去了!
  “那么,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宋斯收起了剑,“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宋煜举起两只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封了自己的脉门——他的法术不能用了。
  宋斯眼睛放出光来。没有了道术的宋煜,和没有了利齿的猛兽有什么区别?
  宋斯开始有些得意了。
  得意,就很容易忘形,这是人的通病。
  宋斯笑着看宋煜,放开抓着柳嫣的手。
  柳嫣抱住被抓得红肿的手臂,边揉边往宋煜的方向走。没走出两步,头发又被宋斯猛地往回一拉,惊叫都未发出来,脖子又被宋斯小臂扣住。
  宋斯:“哦!我差点忘记了,宋煜你神通广大,想要逃跑的话,那可是防不胜防的。所以这女孩子现在还不能放。等我们回到了齐州,再说她的去处。”
  宋煜面露愠色。
  宋斯更得意了。
  “怎么,生气了?也难怪,大名鼎鼎的宋煜也料不到有一天会受制于人罢。”说完,宋斯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宋煜也想笑。
  苦笑。
  他怎会料不到呢?从逃亡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样的情景早晚会出现。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在学堂跟一只几千年前的狍鸮大斗一场,也没想到会受伤昏迷,更没想到宋岸会找来柳嫣为自己治伤。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一个小小的想不到就会带来一大堆纠缠不清的麻烦,何况三个!所以他现在只好站在原地不能妄动。
  宋斯又道:“我实在是怕你怕得厉害,如果你不跪下来,我怕我会紧张得勒断这这女孩子的脖子。她的脖子这么好看,勒断了岂不可惜?”
  跪下?柳嫣睁大了眼睛看宋煜。
  一个得连受伤都不愿被人看到的人,怎么可能向别人下跪?还是为了自己这个一共见面不到两次的陌生人下跪?
  宋煜身子一震,他盯着柳嫣。
  柳嫣的嘴唇在动,虽然宋煜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但是他看出了那个口型说的是一个字:“走”。
  两行清泪,款款而下,滴落在宋煜心里。
  宋煜此刻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柳嫣不能死,决不能!
  所以他就跪了下去。
  他没有把握在一秒钟之内解决十七个训练有素的高手,可宋斯却能在一秒钟之内要了柳嫣的命。
  宋斯哈哈大笑,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看见没有?这可是宋煜!大名鼎鼎的宋煜,冷面阎王宋煜,犯了错被师父打折了腿都不肯下跪的宋煜,今天竟给我跪下了!哈哈哈……”众人也附和着笑了几声,笑得干涩又难听。
  宋煜看笑话一样地看着,好像跪着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于是笑着的人笑不出来了。
  宋斯有些恼,恶狠狠地用剑刃在柳嫣颈上擦过去,雪白的颈子上立刻渗出鲜亮的血珠。
  “还要怎样?”宋煜语气中充斥着难以名状的轻蔑。
  柳嫣在颤抖,宋斯在颤抖。
  柳嫣嘴角抽动,宋斯额上青筋暴露。
  宋斯突然发现,哪怕自己手中有王牌,自己也不是王者。
  “我要你死,现在!用你的刀自裁!”宋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捉到活的宋煜,他只能在自己的优势消失前杀了宋煜。
  宋煜果然抬起了左手,轻轻一扬,一柄断刀就出现在了手中。
  柳嫣颤声道:“你走……”被紧勒住的喉咙让她的声音显得沙哑而断续。
  宋斯呵道:“闭嘴!”
  柳嫣嘶声道:“你走!”
  宋斯又推了推剑,冲宋煜叫道:“快动手!”
  柳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声道:“走!”
  就在“走”字脱口的一刹那,柳嫣猛地向宋斯一撞,把宋斯撞得一个趔趄。宋斯气急败坏地举剑想要结果了柳嫣,剑只差半分就要割断她的脖子。
  剑突然顿住了,再没法动作分毫。
  宋斯诧异地看手中的剑,发现剑刃上多了一只手。
  一只干燥而稳定的手。
  宋煜已然在瞬间冲到了他面前!
  宋斯的瞳孔骤然放大。
  没有人能看清宋煜是怎么飘动身形的,更没有人能在此时此刻此地拦住他!
  宋煜依旧满面讥诮地看着宋斯,而他手中的刀尖正刺进宋斯眉宇间的伤痕之中。
  “你忘了,我擅长的不仅是道术,还有刀。”
  宋煜的刀,是杀人的刀。
  宋煜盯着宋斯,讥诮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阵悲哀——他绝不想杀人,可是这种情况下,他非但不能留手,而且只能用尽全力出招。只有用尽全力,才能保证一击必中,而这全力一击刺出去之后,招式本身就有了灵魂,就连宋煜自己也无法阻止。
  这世上,在宋煜全力一击之下还能活着的人并不多,宋斯并不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
  于是柳嫣看到宋斯的身体忽地跪倒了下去。
  她才刚刚站稳了身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她看到宋斯身下蔓延开的鲜血时,才惊觉自己家出了人命。
  鲜血猩红猩红的,格外刺眼。
  柳嫣呆在了当场。
  她用手捂住颈上的伤口,瘦小的身子因为疼痛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可终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所有清醒着的宋家弟子也都惊呆了,一时间什么都没做,只是愣在原地。
  “撤!”不知是谁喊了句,宋家的弟子才又突然间动作了起来,有人拖起了宋斯的尸体,有人破门破窗。眨眼间,柳家只剩下宋煜柳嫣两个人。
  宋煜没有去追逃走的人,他只是收起了刀然后看着柳嫣,想了想才轻声道:“柳先……姑娘,你怎么样?”
  柳嫣满眼的惊恐,张了几次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煜又问了一次:“柳姑娘,你还好么?”
  柳嫣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我害怕……”。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
  宋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伸手就搀住了柳嫣。
  还好,没有摔坏。
  宋煜将柳嫣扶到椅子上坐好,四处找了找,在茶几下一个药包中找到了可以包扎伤口的干净棉布。
  坐了好一阵,柳嫣才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
  宋煜轻轻地挪开柳嫣捂住伤口的手,她修长的脖颈上一道伤口狰狞地翻着皮肉。
  “会痛,稍微忍耐一下。”
  柳嫣皱着眉点了点头,可药水刺激到伤口的疼痛毕竟超过了她的忍受能力。
  她本能地躲开去。
  宋煜的手停住,犹豫片刻,还是将药水涂在了伤口上。
  这回柳嫣没有躲开,伤口疼得她止不住发抖,眼里噙着泪,但她还是努力地向宋煜表达了谢意。
  “谢谢。”柳嫣细声轻语到。
  宋煜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不是因为他,这入世未深的弱女子又怎么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
  “你……有没有人来照顾一下……至少要去医馆去看一下伤口。”
  柳嫣想了想,轻声道:“我表姐和我一起住,她明天就从乡下回来了,有她照顾我。”
  宋煜彳亍:“今天晚上的事……”他思索着要怎么开口,谁知柳嫣抢着道:“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宋煜忽然有些感激这个姑娘了。
  这样的姑娘对于很多人来说,该都算是一个很好的红颜知己罢。
  “我……”柳嫣又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只知道你姓宋。”
  宋煜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还没告诉过人家自己的名字。
  “我叫宋煜。宋朝的宋,李煜的煜。”
  柳嫣默默念了几遍,似在认真记着。
  宋煜看了看天色,沉吟半晌,拾起方才散落在地的玄光石手链,递给了柳嫣。
  “柳姑娘,这项链你还是留着吧。这么一场乱斗都没有遗失,也是它和你有缘。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当是我谢过你帮我治伤罢。”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狼藉,宋煜又补充道:“也算是作为给你带来这么些麻烦的小小补偿了。”
  柳嫣很认真地点头应了声是,不敢看他的眼睛,摸索着将手链接过来,直接戴在手腕上。
  又沉默半晌,她轻声对宋煜道:“你……你身上的伤比我还重。我不是要赶你走,但是你真的应该回到家里好好休息。你又不肯去医馆,宋岸又不敢在你睡着的时候吵你……”
  宋煜当然知道柳嫣这并不是在“送客”,就算他是个呆子,也看得出此时此刻的柳嫣是很需要一个人陪着的。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需要休息,自己后背上的伤口又开始麻木。
  所以宋煜并没有客气,道了声“保重”就离开柳家。
  这下,房间里就剩下柳嫣一个人了。
  柳嫣看这满屋子的狼藉,捂着伤口的手又抖了起来。她搂了搂自己的肩膀,眼泪终于忍不住地一颗接着一颗落了下来,哭了很久,哭到都忘了伤口的疼痛。
  没有人能够安慰她,因为她口中的那个姐姐并没有回乡下,自然也不会再从乡下回到家里来陪她。
  “我怕……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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