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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场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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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晌午的,宋煜吃了个闭门羹。
  这倒不是因为申肖楼不长眼的护院们又拦了他的去路,自打上次之后,这楼里不单是所有护院,就连做饭的厨娘都知道了齐州宋煜四个字既惹不得,也打不过。
  不过宋煜还是没能成功进入九霄阁,因为他要找的人并不在那里。
  宋煜展开那张护卫首领殷一平恭恭敬敬递过来的三指宽小纸条,发现上面写了一个时间,还有一个地点。
  殷一平还在原地半弯着腰,似在等宋煜看完后有话要说,可还没开口,宋煜就倏地将纸条单手搓成了团儿丢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殷一平赶忙捡起纸条喊到:“老爷子让你……”
  “知道了。”宋煜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身形越来越飘忽,“把人撤了,我不喜欢看见活着的生人出现在我家周围。”
  纸条上的字是被称为老爷子的老人亲笔所以写无疑,同样的字体他第一次来申肖楼时在挂在墙上的书画上见过。纸条上的时间和地点,刚好是从家出发到申霄楼,再从申霄楼到那个地点预计的时辰,他的每一步行为,都早早地被探子传达给了殷老爷子。
  但其实这事儿宋煜早就知道。他甚至知道盯梢的人有几组,什么时间换班,是男是女,擅长轻功还是追踪术。宋煜当然也不会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生气,说出那样的话,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殷一平看见自己咬住牙关的样子。
  他感觉后背很痛,痛得要命。
  他在家里曾试图用生姜、茶叶、葱白和酒调制的药汁去给伤口消肿止痛——这是一种常见的金疮药,通常情况下都会很有效。可这一次当清凉的汁液从后背上缓缓流到伤口里时,冰冰的感觉却一下子变成了如同炮烙一般的灼烧,随之而来的疼痛甚至让他忍不住撒手丢掉了药瓶,失声嘶吼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划过面庞,一会儿的工夫就在地上汇成了一面水镜,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宋煜颤抖着、挣扎着爬起身,咬着牙给自己绑好绷带,再套上干净雪白的上衣。而当他整理好衣服的每一个褶皱后,你已经看不到他脸上任何的痛苦的痕迹了。
  但疼痛并没有停止,每隔一阵,干净的衣服下就会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痛。所以他必须转身就走,还要说出一些让人觉得他很生气的话,这样听话的人就不会注意到,他连说话的语调都已经在颤抖。
  至于能不能蒙得过殷家老爷子,这得赌。
  原本宋煜有五成的把握能赌赢,但现在只剩下了三成,因为他在纸条上提到的那间酒楼大堂里看见了一个人。
  这是一家开在金陵城里最繁华的大街上的酒楼,也是殷家的产业。早在自己还在宋家的时候,宋煜就知道殷家有这样一个地方,专门用来和江湖上的人谈判。所以这个酒楼从来都不对外人开放,而酒楼的一层大堂也是常年空着,只在正中央摆上左右各摆一张太师椅,一个茶几。
  今天这座空旷异常的大堂正中央有很多人。
  殷家几十号年轻力壮身着玄色短打的小伙子整齐地站在“老爷子”身后,站在近身的是那位带自己见老人的娇媚女子。
  对面也站了十几个目露精光、身着白衣的精干好手。宋煜知道,他们是宋家的人。
  但是此时这些人似乎都不存在,宋煜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人身高丈许,穿着紧趁利落的一身白衣,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十几位白衣少年的正中央,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上好的春茶,他却连碰都没碰过。
  他叫宋奕非,是宋家叔伯一辈里最少出现在宋家的一位,因为他常年都驻扎在江北的最南边,也就是和殷家最近的那块地盘上,像是一位驻守边疆的大将军。
  自古以来,将军的杀性和杀气都是最重的,宋奕非也不例外,不过宋奕非杀人的时候从来不凶神恶煞,反而总是很客气,看上去就像一位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如果你不了解他,你甚至还会觉得那么和气的他马上就要跟你坐下来喝上几壶上好的春茶,聊一聊家常。可你要是真的真么想,那么接下来要被喝掉的,就不是好茶,而是你的血了。
  宋煜了解他,所以宋煜看着宋奕非朝自己笑的时候,连后背的快要烧起来的伤口都凉了下去,更别提宋奕非身后那一个个眼睛里要喷出刀子的“前”师兄弟们。
  宋煜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径自来到人群中央,朝那位殷老爷子行了个礼。
  “来了?正好,我们也刚到。”老人放下刚呷了几口的茶,笑着朝宋煜点了点头。老人接着又说了个“坐”字,立刻就有殷家的弟子搬来一个太师椅,摆在老人的斜后方二尺处。于是宋煜就坐了下去,成了大堂里除了宋奕非和老人以外第三个有座位的人。
  宋奕非一直笑呵呵地看着宋煜,见宋煜坐下,他甚至还欠了欠身子,向这位自己从前的师侄拱拱手行了个礼:“别来无恙啊,宋煜师侄。”宋煜师侄四个字的“宋”字说得格外的重。
  宋煜立刻又站起来,整了整衣襟,深深地朝宋奕非鞠了一躬:“伯父折煞我了,小侄一切安好。”
  宋奕非放下自己的手,没有接话,所以宋煜只能保持着那个看起来非常卑微的鞠躬的姿势,直到老人那几声并没有什么笑意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好一个侄孝叔悌,到底是念着十几年的旧情呢。好,很好。”
  宋煜这才直起了身子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淡淡道:“虽已不是同门,长幼的礼数却是不能少的,不然传出去了,外人还以为我宋煜小家子气,记恨着宋家追杀我十几年呢。”
  听了这话,宋奕非的笑容愈发地灿烂,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老人似乎对宋煜的说辞也满意的很,笑道:“真是小孩子说的气话!什么追杀你十几年,胡闹!人家宋家不过是想要把你请回去,问问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罢了。”说到这儿,又看向宋奕非,“咱们言归正传,刚才说到哪儿了?”
  宋奕非两声冷笑,目光又落回到老爷子身上:“殷老,江都可是江北的地界,再怎么说,长沙那几个土夫子跑去公然闹事砸场子都不合规矩吧。”
  老人继续呷自己的茶,偶尔闭着眼睛点点头,算是告诉说话的人自己还在听。
  宋奕非继续道:“正如方才所言,我宋家只留下了他们的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知道殷家今天设下这鸿门宴,是想要干什么?”
  老人放下茶杯,忍俊不禁道:“鸿什么门宴呐,到底是后生,到哪儿都想着打架。我殷家是那么粗鲁的么?放宽心,今天我殷家的人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你们的。”
  宋煜眼看着宋奕非嘴角划出了一个诡异的上弧度:“那还请殷老赐教,这次屈尊大驾亲自来见我们这些晚辈,是有何指示啊?”
  老人挥挥手,道:“没什么指示,我和宋家的人也几十年没见了,想叙叙旧而已。”
  “叙旧?”宋奕非虽然还在笑,可是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还是免了吧,话不投机、半句嫌多。殷老您管好了江南那一票人不要坏了规矩,比什么都强。下回,就算是你殷家的亲兵,也不是留下几只手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老人一直半闭着眼睛点头听着,听到了最后一句,忍不住打断道:“哎等等,等等。前面这几句说的都挺好的,可这最后一句话,我怎么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啊。”老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是留下手那么简单?那就是留下命咯?才是多大点的事?怎么着,我殷家的人,什么时候给你们宋家留下‘怕死’的印象了么?”老人忽然转身向后看:“和江都接壤地界儿是镇江吧?管镇江的人是谁啊?”
  “老爷子,是我。”人群中立时闪出来一位年纪二十五上下的年轻人,身高七尺,相貌堂堂,一打眼就知道是一位多才能干的好手。
  “哦,殷重啊。我问你,你在镇江坐镇多久了?”
  年轻人拱手道:“回老爷子的话,三年了。”
  “三年……嗯,不短了……这三年间镇江确也没出过什么乱子。不过,你怎么就让我们的老朋友觉得,咱们殷家的人会怕死呢?咱们殷家人怕死么?”
  年轻人眉毛挑了挑,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当然不怕。”说完,也不再等老人说什么,三两步跨到了两家人中间的空场上,嗖地从身后抽出一支短刀来,朗声道:“不就是死么,有什么可怕的,宋家的兄弟,你可看好了!”语声方毕,那支短刀突然整根没入了他的脖颈,只剩刀柄戳在外面。
  眨眼间,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就变成了一条冷冰冰的尸体。
  鲜血像泉眼一样,顺着刀柄一股股地往外冒,不一会儿就漫了一地,而那张变得死灰的年轻的脸上,还挂着骄傲的笑容。
  宋奕非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宋煜的胃翻江倒海似的翻腾起来。
  老人又端起了杯子,由着一旁的女人添上一碗新茶。
  宋家的白衣少年里忽然也闪出来一位,直直走到尸体前,从尸体的脖颈上拔下了刀,好像在对尸体说话,又好像在对自己说话:“这位兄弟倒是有趣,敢在自己的脖子上戳个洞便叫做不怕死了么,那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比你更不怕死?”说完,他开始用刀尖一颗一颗地挑开自己上衣的扣子,直到整个结实的胸膛都袒露出来,然后反握起刀柄,刀尖对准上腹部正中一刀插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和前一个年轻人一样倒下去的时候,他忽地抬起头看着殷家人,也笑了,笑的时候口中还不停地冒着血。
  就这样笑着,笑着,他握住刀柄的手又开始加力,刀刃从胃向下,一直划到肠子,随着伤口越撕越大,肠子终于和满腔的鲜血一起,开了闸似的“哗啦”一下倾泄在地上。
  白衣少年也倒下了,无神的眼睛和狰狞的笑容恰巧对着老爷子身边的宋煜。
  又或许这只是宋煜的错觉,或许少年只是随意地倒下,并没有要故意看着他。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对于这场毫无意义的自杀比赛来说,宋煜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比赛还在继续,殷家队伍最后又走出来了一位年轻人,在肠子中翻找了一会儿,捡起了已经杀过两个人的刀。
  宋煜的眼睛已经模糊。
  他并没有流泪,可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也什么都不想看见。他甚至想毁了自己的听觉、嗅觉,这样就听不见利刃划破肢体的声音,也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等到两家话事人之一的宋奕非终于坐不住发出制止的声音时,中间的空地上已经躺了十二条尸体。
  半个时辰之前,还都是活生生的少年人啊!像是初升的太阳一般的少年人!现在,只是一堆发烂发臭的碎肉!玄色、白色的衣衫,全都被深红色的血给侵染、埋葬了。
  宋奕非的声音已经颤抖:“姓殷的,你们够狠!”
  老人对此的回应,只是一声心不在焉“嗯”。
  宋奕非按着茶几的手也在颤抖:“江都,你们非要插手是不是?”
  老人终于放下了茶杯,眼皮翻了翻:“是啊,你能怎么样呢?死人?我们殷家不怕,殷家有大把的人可以去死。可你们宋家再死下去,就要绝户了吧?”
  宋家人丁不及殷家兴旺,这是事实,不然以宋奕非征战沙场多年的脾性,也不会因为死了六个人就显露出颓势。宋奕非心里岂能不知,在今天这个地方,死再多的人都是毫无意义的。自打殷家老爷子露面起,这场谈判他就已经输了,只不过他全然未曾料到,这回会输得这么惨烈。
  老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宋煜,又看了看嘴角和眼角都在抽搐的宋奕非,语声沉了下来:“宋奕非,以你的资历,跟我平起平坐是抬举了你,若不是我一时兴起来凑这个热闹,想跟我说话你还不配!回去告诉你主子,划江而治的老规矩也该改改了。从今天起,我殷家的人,想在哪儿干什么,就在哪儿干什么,你们不能管,也管不起!滚吧!”
  老人像是厌恶极了似的,看都不看对方,随便挥了挥手就把脸转向了宋煜。
  宋煜还在盯着前面的尸体。
  随着宋奕非愤然从椅子上站起,头颈上的青筋爆起,嘴角却又弯出来一个阴恻恻的冷笑,再加上那双爬满了血丝的眼睛,一张脸看起来既扭曲又可怖。
  剩下的几个白衣少年也是面色青白,只是默默地走上前来,又悄无声息地将同伴的尸体抬回去。
  老人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就在宋奕非拂袖而去的瞬间,老人忽然轻轻地开了口,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对宋煜问到:“听说,学堂那儿出现的是红瞳行尸?”
  这句话的声音非但不大,甚至小得只有宋煜和老人两个人能听见,但是远在二丈外的宋奕非却突然面色大变,面带惊怒地对着宋煜喊了一句:“红瞳行尸?小煜,你看见了红瞳行尸怎么没……”
  听到这句话,宋煜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从无间地狱伸出来的爪子抓住,然后狠狠拽向深渊。
  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宋奕非的冷笑不可怕,师兄弟们刀一样的目光更不足为惧怕,这种冷笑之后的惊怒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会让殷老爷子认为自己是宋家的细作!殷老爷子不可能不知道,宋奕非的冷笑是给敌人的,而愤怒则只会留给自己人。
  可自己并不是宋奕非的人。宋奕非这么做,不过是因为自己跟他有仇——十余年前那场逃亡,自己曾经一刀把宋奕非的儿子砍成了残废。
  果然,老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阴沉起来,阴沉得可怕。
  老人甚至还接上了宋奕非没说完的那句话:“是啊,你怎么没告诉你宋奕非师伯啊?”
  宋奕非满面怒容地朝宋煜走来,但立刻被老人身边的女子拦住去路:“老爷子已经送客了,怎么,宋先生还打算干涉干涉我们殷家的家事么?”
  宋奕非只好恨恨地瞪了宋煜一眼,再没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他当然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杀宋煜这件事,殷家自会替他办。
  老人还在面色阴沉地等着宋煜的回话,女人送走了宋家人,也转过头来,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对着宋煜,全然没有了上次见面时的笑靥如花。至于那几十位站立得笔直的殷家年轻人,宋煜不用看也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只等一声令下,便冲上来将自己剁成肉泥。
  宋煜的伤口又开始疼了,疼得他马上就要冒冷汗。可他不敢冒冷汗,冒冷汗在这个时候不仅会让别人知道他身体有恙,更会让人觉得他在心虚。
  一个身体抱恙的细作,下场应该不会比方才躺在大堂中的那十二具尸体好到哪儿去。
  所以宋煜笑了,笑声从三两声轻笑,变成狂笑,最后笑得连气都喘不匀气。
  “有什么可笑的?”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冷冰冰的。
  宋煜一把抹去“笑出来的”一脸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反问老人到:“怎么没告诉宋奕非‘师’伯?”
  老人也被这阵莫名其妙的笑给怔住了,眨眨眼想了想,便饶有兴致地靠在了椅背上:“这话有什么问题?”
  宋煜道:“殷家对宋家每一个有些明堂的人物都有过详细的调查,想必老爷子一定知道,宋奕非在宋家有个儿子。”
  老人回想了一下,道:“嗯,没错。”
  宋煜接着道:“如果殷家的探子真的很精于刺探,那么您又会知道,这个儿子,已经十余年没有在江湖里出现过了。按说虎父无犬子,宋奕非算是宋家一位守边的干将,他的儿子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怎么就渺无声息了呢?”
  老人似乎来了兴致:“那,怎么就渺无声息了呢?”
  “因为那个儿子十年前就被人砍掉了一只手成了残废。”宋煜举起了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被我砍成了残废。也因为这样,十年里,在江北地界,由他宋奕非组织起来的对我的追杀不下七次。所以您说,我为什么不把红瞳行尸的消息告诉宋奕非?”
  老人撇了撇嘴,像是对这套说辞买了账,又像是并不买账,勾勾手指叫来一个人,耳语几句。那人得了令,一没身没了影儿。
  宋煜重重叹了口气,道:“我找靠山找了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靠得住。如此愚蠢,难道不可笑?难道不该死?”
  老人一抬手打断宋煜,满是不以为然:“又说玩笑话!你宋煜外号叫冷面阎王,我身后这些个小鬼,哪个能弄死你啊。”
  宋煜冷笑道:“可在您殷老爷子面前,借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动手,只能束手就擒不是?”
  整个大堂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连呼吸的声音都要努力去听才听得到。死一般的沉寂配上慢慢凝固的血液,再佐以一地无人收拾的死尸,着实是一顿看了就反胃的“盛宴”。
  宋煜的胃翻腾得格外激烈,原本就重伤发热的他,被这冲天的血腥气折磨得几乎要随时呕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挺下去。
  因为他不能死。
  因为他不敢死。
  就在连呼吸都快要变成负担的时候,方才闪出去的那人匆匆跑了回来,在老人耳边耳语几句。
  看起来是个好消息,所以老人的面色缓了下来。
  宋煜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细作这事,应该是翻篇了。
  “什么该死不该死的,年轻人,不要这么大火气,总说些气置的话。”老人轻轻叹了口气,“人上了年纪,难免做出一些糊涂事,问出一些糊涂话。你看我这糊涂的,被那宋家小子一打岔,都忘了问你学堂的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听说,你在学堂里和什么东西打了一架?然后还大白天引来天雷劈了个人?”
  也没有什么指示,冷冰冰的女人居然给宋煜端来一杯茶暖和和的茶,就像是她事先和老人商量好了似的。
  宋煜也不客气,接过来便喝,虽然舌头已经尝不出茶水的滋味了,也还是做足了品茶的样子。等那股暖暖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到了胃里时,他的胃和心都已经彻底镇定了下来。于是他将昨天大战匏鸮和劈杀老张五的事儿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汇报了一遍。
  老人本来听得很满意,可当宋煜讲到劈杀张老五的时候,脸上渐渐漫上了怒意。等宋煜说完最后一句话,老人立即不满地冲着身后的年轻人喊了起来:“殷合,殷合在吗?叫他马上滚过来!”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跑过来,立定施礼道:“老爷子,殷合在。”
  来的正是那个打碎了宋煜家茶几的少年。
  老人目光犀利地盯着抱拳鞠躬的殷合道:“我是怎么让你跟宋煜说的?”
  殷合抱着拳的手瞬间出了一手的冷汗,殷家处理办事不利之人的雷霆手段他再清楚不过,如果宋煜不承认听过那句话,看现在这架势,老爷子不信自己也是很有可能的。最糟糕的是,自己那天为了抖威风,一见面就打烂了宋煜的茶几。
  “回老爷子的话,我那天说的是……”殷合说话的声音已微微有些发抖,可接下来的六个字传到耳朵里时却显得洪亮而稳定。
  是宋煜替他说出了那句话。
  “只能抓,不能杀。”
  殷合几乎要对宋煜说上一句谢谢,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偷偷地向宋煜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宋煜微微低着头,也不知看没看见。
  老人又看回宋煜,右手摆了摆,殷合便赶紧退下去。
  “哦,原来你记得啊,那为什么连具尸体都没带回来?”
  “救人性命,十万火急,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老人立刻冷笑起来,讥到:“冷面阎王倒是长了副菩萨心肠,被你救下来的人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宋煜听这话听得刺耳,但完全没有办法反驳什么,只能伸手去端茶杯,就在手伸到半空中时,老人突然闪电般出手,将左手搭住了他的脉门。
  这种速度,即使是健健康康的宋煜也根本躲不开!
  老人的脸几乎贴到了宋煜的脸上,老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宋煜的眼睛。
  宋煜的呼吸又困难了起来。
  “你觉着刚才出去的那个娃娃,他是去干吗了?”老人低声问到,如果你只听声音,你甚至会觉得,这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在和人闲谈。
  “老爷子安排事情,我不敢乱猜。”宋煜只是看着自己原本要去那茶杯的手,似乎忘了眨眼睛。
  “你以为刚才跑出去那个人是去核实你和宋亦非的过节了么?哼,别说是宋奕非的儿子,就连他外面养的姘头今天又爬上了谁的床我都一清二楚,不然我凭什么坐殷家当家人的位置?
  看见宋亦非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怕这个老对头说出什么让我怀疑你的话?所以你又是装模作样地鞠躬行礼,又是没来由地狂笑,连激将法都使出来了。你那点儿小心思……”老人靠回自己的椅背,却没有松手,“……在我这儿还嫩了点。我说过,你和宋家有什么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能不能为我所用。”
  宋煜似乎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呼吸,努力地吞咽了几次,才勉强喘匀了憋在胸膛里的那口气。
  “那么问题来了,你到底能不能为我所用呢?”老人终于放开了手,拿起来宋煜的茶杯,塞到他僵在半空中的手里。
  宋煜像是将茶当成了酒,居然双手托住了茶杯敬向老人:“愿效犬马之劳。”
  但是老人一点都不吃这一套,他像看着一个笑话一样看着宋煜,不屑地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投靠殷家之前,曾经为了活命眼看着一整个村子被宋家人屠光,怎么到了今天,忽然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我看你不是愿效犬马之劳,而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小离朱?”
  小离朱三个字一出,宋煜再也保持不了一丝一毫的镇定,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茶水撒了一地。
  出道至今,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端洒了一杯茶。
  老人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继续说道:“江湖上都知道宋家除了你这个冷面阎王之外,还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人称小离朱(*离朱神鸟,《山海经》有载,有神目,能识宝物)。此人最擅寻宝,什么仙家法器一出世,只要他在附近,准能抢了其他人的先机夺得宝物。但奇怪的是,几乎连宋家都很少有人知道小离朱到底长什么样,他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一个真假莫辨的传说。可是宋煜,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冷面阎王是你,这小离朱,也是你。”
  宋煜“砰”地把茶杯摔在茶几上,盯着老人目光如炬:“我是小离朱,又怎样?”
  老人见宋煜紧张得像是炸了刺的刺猬,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冲着宋煜轻轻招了招手道:“那么紧张干什么,放宽心,你今天死不了。”
  你今天死不了了,这几个字就像是一个咒语,所有听见这话的殷家人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突然各自动作了起来。有的去抬地上的尸体,有的拿来了拖把和清水清扫地面,连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也又变回了满面春风的样子,笑盈盈地退回到老人身边烧水添茶。
  虽然不知道老人到底打算干什么,可宋煜居然也像是受到了这句咒语的影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不消一会儿,酒楼大堂就变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气。你甚至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半个时辰之前,这里还躺着十二具血淋淋的尸体。
  老人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缓缓道:“我不瞒你,自打宋家出了个小离朱之后,我就一直在花工夫打听这个人的消息。要钱,我们殷家有的是钱,钱搞不定的,就用更多的钱,更多的钱也搞不定的,那就用刀。你们宋家并不是铁板一块,想查出来小离朱是谁,没你想的那么难。”
  宋煜冷冷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小离朱也是我。”
  “至少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小离朱搜寻仙家法器的本事江湖无人能及,所以你收留的不是冷面阎王,而是小离朱。”
  “没错。杀人的人我不缺,但能帮我殷家寻找仙家法器的,整个江湖就只有你一个。你这样的人宋家不会用,我来用。”
  “而恰巧金陵城里出现了红瞳行尸,红瞳行尸又和那本江湖传闻中的天书有着说不清的关系,所以小离朱就要派上用场了。看来,我劈死的那个,也不是第一个红瞳行尸罢。”
  老人伸出了三根手指:“第三具。第一具行尸现世是十几年前了,就在金陵城里,祖师爷保佑让我们殷家第一个发现。说到这事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这十年间宋家忙着满世界逮你,我们也没办法掩人耳目地在整个江南地界编织一张寻找红瞳行尸行踪和天书的情报网。殷家开门立宗几百年,只有我有这样的机会去做这张网,也因为这张网,我殷家比几千年来任何一门一派都更接近天书,所以这本天书,我势在必得!
  就在前几月,金陵周边又发现了一具红瞳行尸,所以我推测天书就在金陵附近。本想让你也带回来一具,待仔细研究过之后再做打算,可你倒好,为了安稳过日子不掺和天书的事儿,直接一个雷把尸体给劈了。”
  原本是想着离劳什子的天书远一点,可现在宋煜不管怎样也没办法绕开这个大麻烦,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
  “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这样的?”
  “我寻宝不是这样寻的。”
  “那是怎样寻的?”
  “仙家法器出世大多有预兆,或是天生异象,或是水文地理变动,以往宋家也是发现了异动之后,先划定大致范围,再让我去当地探查。我对仙家通灵之物确实是有感应的,但是只在方圆五里之内。超出这个范围,我也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天书和一般的法器不一样,依照推测,它应该是一直跟着某个人在移动。那么就需要不断有新的消息来更新天书可能出现的位置,想要实现这一点则需要极大的人力和财力,所以宋家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找到天书。五里,缩小到五里范围之内才有我的用武之地。否则,就算是离朱神鸟在世,那也是瞎猫捉耗子。”
  直到这时,老人脸上才露出了真正的笑意,他满意地拍了拍宋煜的肩膀,道:“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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