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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离经逆道 / 第六章 活见鬼

第六章 活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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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奔波了十多年的人终于不用疲于奔命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宋煜选择了安家。
  从殷家那里得到的银钱刚刚好够置办一处房舍,远离闹市,交通不便。
  这是一套平层的小院子,孤零零地矗在山坡上,居高临下,推开南边的窗子就能俯视山坡下的整片住宅。房舍的周围没有什么邻居,却有很多树,晚风吹起来的时候,树叶沙沙地响,很好听。
  原房主卖房卖得很便宜,说是因为宅子闹鬼。这对宋煜师徒俩来说倒不算什么,反倒是房舍里稳定而温暖的灯光让宋岸觉得害怕。
  宋岸在房门口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煜问。
  宋岸摇头:“没什么师父,灯光太亮,不习惯。”
  宋煜也望着灯光,有点儿出神:“会习惯的。”
  总是要习惯的。
  两个男人,几乎没有什么家当。简单收拾一下随身行李就算是安顿好了。上一任屋主卖房子像是甩掉赖皮狗一样迫切,宋煜说要买下来的时候,一家三口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就搬了出去,米面粮油全都留在厨房里。厨房的灶台还得用,点上火可以直接开火做饭,于是这些米面就成了当日的晚餐。
  白饭配清汤面,炸点辣椒油当菜。谁又能指望两个男人做出什么可口的饭菜来?所以宋煜吃得很少,喝的却很多。
  酒也是上家人留下的,三十年陈手工半干原酒,要想在酒庄里买,且得花些银子,店家还不一定愿意卖。
  陈年花雕极易入喉,尤其是在温热了之后,酒香更加绵醇,一尝就知道是鉴湖边儿上老饕自酿的。宋煜半口半口地品,没一会儿就喝了一斤。但他脸上不仅没显出丝毫醉色,深沉的眸子反而越发地亮。
  宋岸一声不吭地往嘴里扒面,他曾经很好奇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喝酒越喝越精神,可跟了师父十年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虽然师父酒量很好,却很少喝,今天怎么有了兴致?
  宋岸没有问。
  宋煜终于放下了酒杯,给宋岸夹了一点菜:“今年就快满十七岁了罢。”
  宋岸咬着面条“嗯”了声。
  宋煜又道:“也是时候该学些谋生的手艺了。”
  宋岸连吸了几口咬不断的面条,停下筷子道:“我会的东西其实已经不少了师父。”
  宋煜摇摇头道:“你是打算到庙门前和摆地摊的骗子一道给人算卦批八字?还是到空场上练武卖艺?”
  “应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宋岸听着师父的语气不太像是在出谋划策,但也不觉话里的内容有什么问题,只好试探着回了一句。
  宋煜一愣,哭笑不得,反拿着筷子去敲宋岸的头:“当然不行!”
  宋岸也不躲,笑着领了一下子,又拿起碗筷扒面条。扒了两口,忽然抬起头看看宋煜。
  “说。”宋煜道。
  “师父,我想学厨。”
  宋煜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忙问到:“为什么?”
  “因为……”宋岸咧嘴一笑,“因为清汤面配白饭辣椒油不好吃。”
  宋煜看看自己面前的两个碗,酒碗空的,饭碗满的,也忍不住笑起来。
  第二天,宋煜果真着宋岸去报了个名,不过不是酒楼后厨,而是一所颇有名气的学堂。听人说,这学堂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古时候还出过好些个状元。
  可是宋岸一天正经书都没有读过,想到这样的学堂里插班上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宋煜软磨硬泡,一晌午说的话简直比过去十年加在一块都多,才好歹争取了个“试一试”的机会。从学堂出来的一刹那,宋煜只觉得头晕目眩,走路都踉踉跄跄,浑身虚脱的感觉比和一只千年狐妖大战三百回合还累。
  “真是个麻烦的地方。”宋煜也忍不住开始怀念起乡下散漫自在的日子。
  又过了几天,宋岸心里老大不情愿,可还是规规矩矩地听话上了学。
  无论师父要他做什么,他总是会认真照做的。
  
  从踏进学堂的那一刻开始,宋岸立即成了整个学堂的焦点。
  虽然学堂里发给学生们的衣服只是普通的白色衣裳,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就是要比其他人精神许多。他的背挺得很直,脚步轻快而稳定,脸上带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着和镇静。一位从第一眼看见宋岸就喜欢上他的女学生在自己的日记中这样写道:
  “我发誓,在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十六年七个月零三天之中,这个新来的男生是我见过的最有气质,最英俊潇洒,眼神最有杀伤力的一个。我的天啊,他就像是现世的卫玠,轮回的潘安!他那张帅气的面容不带一丝笑容,冷酷不羁的眼神简直让我的心都碎了!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成熟沉稳,我真想把我的心都献给他,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翩翩君子,淑女好逑,这再寻常不过,但有些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不这么想——女同学看宋岸的眼神让他们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夺妻之恨是最古老的两种仇恨之一,尽管所谓的“妻”不过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而“夺”也不过是想象中的事。
  对于少年人来说,想象就已足够,所以在上学的第一天,宋岸就莫名其妙地跟一群素未谋面的人打了一架。
  这一架来的快,去得也快。
  走在回廊上,突然就有人从后面扑过来想要抱住宋岸的腿。以他的身手,来人当然扑了个空,于是原计划里应该在他倒下时骑上去用抡王八拳的人就只好硬着头皮向他胸口撞去。宋岸只侧了侧肩膀,第二个家伙直接扑倒,脑袋狠狠撞在第一个人的头上。这时候,站在三米开外,本打算对着鼻青脸肿的宋岸说“某某某是老子的女人,今后你滚远点,不然看一次打你一次”的“老大”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单手提溜着的外衣搭在肩上的姿势立刻变成立正,规规矩矩将外衣穿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宋岸撇撇嘴角,踩着趴在地上的人的屁股继续走。
  毕竟是个少年人,踩在手下败将的屁股上时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尽管这一架的对手根本没被放在眼里,可当着诸多崇拜者的面赢了这么漂亮的一仗,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宋岸只走高兴了三步的距离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先生正站在身前三丈处盯着自己,从那快要冒出火的眼睛来看,这位先生绝对不是在欣赏自己刚才那仗打得有多漂亮的。
  这是学堂里新来的负责学生德育的先生,早上刚刚见过。
  如果女先生没有生气,那么她一定是那种既温柔又漂亮的女子,但此时这位既温柔又漂亮的女子已被气得满脸通红。
  “你是不是叫宋岸?”女先生的声音居然很好听。
  宋岸立即向前倾了倾身子,把一直插在兜里的手抽出来打了个立正:“先生好,我是宋岸。”
  女先生说话的声音不高,却显得很有威严,就像是师父说话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学?”
  宋岸忽然感觉嘴里有点发苦,刚才打赢架的小喜悦荡然无存:“知道。”
  女先生稍稍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打架是要见家长的?”
  宋岸瞬间有些慌神,这种被外人揪住把柄告状到师父那里去的事情他从来都没经历过,也完全不知道师父对于这种事会有什么反应。
  女先生倒是丝毫不因为宋岸的慌张而心软,坚持道:“再有一次,你上学的时候就带着家长一起来,懂?”
  作为一个从来都不会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的人,宋岸面对这样的警告只能点头。
  女先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将宋岸从头到尾打量了三遍,才转身走开。
  宋岸此时的脸色难看极了,如果手中有一面镜子,他就会发现自己的表情像是嘴里被人塞了一只癞蛤蟆。一旁看热闹的小女生们见了他这样子忍不住捂起嘴咯咯地笑起来。这一笑,宋岸就更挂不住了面子,脸上腾地红了起来,一直红到耳根。
  “这可怎么办!师父会不会生气……”宋岸心里打起鼓,腰板也没有那么挺直了,心不在焉地往课室走,还差一点撞到人。宋岸急急地避过,刚想说“抱歉”,却发现个几乎和自己撞了个满怀的校工挂着一脸的死气。
  人们常常会说到“气色”这个词。你的气色很好,你的气色很差。一个人若是气色好,那就说明他很健康,这样的人大多会活蹦乱跳地活个七八十岁。死气也是气色的一种,人快要死掉了,印堂上就会泛出青黑色的死气。普通人看不见,开了天眼就可以看到。所以,以后要是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走过来对你说“你的气色很差”,然后那人既不要财,又没了下文地匆匆走开,你就真的要小心了。
  死气通常出现在生命垂危的病人、老人面上。要是一个健康的大活人脸上泛起了死气,那就说明,他或是她被很难缠的脏东西缠上了。
  校工面上为何有浓重的死气?宋岸心中奇怪,想对校工说些什么来提醒一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好上课铃响了,不远处的女先生抱着肩膀朝这边看,宋岸只好闭上嘴巴,快步走开。所幸一战成名,直到下课放学,也再没有人来找麻烦。
  不过宋岸的脸色依然很差,回到家站在师父面前的时候,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站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宋煜放下手中的书,也没转过脸去看他,只是说了一个字:“讲。”
  宋岸赶紧把脸埋到胸口,细声到:“打架。”
  宋煜再问:“输赢?”
  宋岸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声音试探着大了些:“赢了!不过……”说到这儿宋岸的眼神又暗淡下去,“我们的德育女先生说,再有一次,我上学的时候就带着家长一起去。”
  宋煜点点头,又拿起书开始看,仿佛完全没把他打架这件事放在心上:“知道了。”
  宋岸心中轻轻地、长长地吐了口气,赶紧道了句“那……我去做饭了”,脚步轻快地退出房间。
  宋岸当然没看见,他退出房间之后,师父把那本看了许久的书挡在了脸前面,摇着头“噗”地笑出了声。
  “是不是管得太严了……”
  做饭,吃饭,睡觉,起床,练功,然后第二天继续去上学。一想到今后要这么无聊下去,宋岸竟有些怀念起以前漂泊的日子。回归正轨的生活虽然安稳,可有很多人和事儿他并不能很快习惯,就比如说那位女先生罢,时时刻刻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好像生怕自己突然间发狂对周围的同学大打出手。所以他不得不更低调些,连下课去方便都挑少有人走的路走。
  正是如此“不走寻常路”,让他又一次撞见了昨天那位面带死气的校工。
  校工的气色更差了,如果明天传来此人的死讯,宋岸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宋岸很想提醒提醒这位校工,可是一想起师父十年来经常教导他要“少生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盘算着回家以后要向师父请命,看看师父许不许掺和这件事再做计较。
  心念一动的功夫,校工已经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看神色竟像是逃命一般。宋岸歪头看了看校工来的方向,并没发现有任何异样,微微耸了耸肩,也只得顾自上自己的厕所去。
  但是相比于宋岸,校工可就没那么轻松了,这几天的折磨简直让他生不如死。他姓张,名……也没什么名字,家里排行老五,但前几个哥哥姐姐都没活到成年。小时候被人叫做小张五,长大了以后这个称呼就变成了老张五。
  老张五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小时候的几个玩伴一个比一个出息,只剩下他临老也只混了个学堂里的打杂做。
  现在连打杂都没得做。
  有谁会要一个疯子做打杂呢?
  原本老张五也不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任何问题,但是自从前天起,他就开始遇到各种各样古怪的状况。慢慢的,也就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真的有些问题。
  一开始是听见古怪。
  老张五在学堂宿舍里那张铁架木板床躺着的时候总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开始还以为是翻身晃悠的,可是又躺了小半夜觉得不对,因为他发现自己一动不动也能听见那个声音。
  于是他留起了神,坐起来点亮了一盏烛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自己又爬回床上半趴着身子竖着耳朵去听。这一听,后脊梁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门上也蒙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哪里是咯吱声,分明是指甲伸到木板缝儿里咯哟咯哟在翘板子的声音!
  为什么他知道这是指甲翘板子的声音?因为无聊的时候他常常会这么做,所以右手食指的指甲总是又长又黑又糙。
  那么在这三更半夜里,是谁趴在床底下用指甲扣床板缝儿?
  老张五不敢想。他虽然是个不入时的粗人,可或多或少也看了些鬼古,知道大多数情况下床底下发出奇怪的声响准是出现了不干净的东西,如果忍不住好奇伸头去看,就很有可能被一双干枯细长、长着尖锐指甲的手给拖去伴了阎王。
  他还不想死,一丁点儿都不想,所以他浑身僵硬,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喘,保持着上半身平卧、下半身侧卧的奇怪姿势足足一个时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从床板的里面慢慢挪到了床板的外延,好像再过不久那只鬼手就会从床板下身道床板上面来!
  干!死也要看看是哪个狗日的龟儿子在吓唬老子,大不了吓死了,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张老五忽然鼓起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嘴角抽了两下,从牙关里挤出了个“操”字,一个滚地龙似的翻身直接翻到了地上,脸正好对着床板下面。他屏住了呼吸,把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面上的表情简直比恶鬼还狰狞一些。
  可是床下面什么都没有。
  老张五滚圆的眼睛又滴溜溜转了好几圈,伸手摸过烛灯提到眼前又仔细地照了照,确认真的是没什么鬼怪后才如获大赦般深深地喘了口气,底气并不是很足地笑骂了句“他娘的”,可是娘没骂完,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居然又从床板上面幽幽地传了过来。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毫无规律的咯吱声再传到老张五耳朵里时,他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去。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死里逃生”之后再来一次舍命“冲锋”可就不是老张五这种窝囊了大半辈子的人能做出来的壮举了。于是他干脆两腿一蹬躺在了地上,也不管地上泛起的春寒,哆哆嗦嗦地、说什么也不敢再动弹了。
  就这样,床板咯吱咯吱了一晚上,老张五也打了一晚上的牙颤。等到清晨第一缕阳光从那扇污蒙蒙的气窗外射进来照到床上时,古怪的声音仿佛一瞬间消失了。
  然后老张五颤抖着用冻僵了的手撑在地上坐了起来,一脸丧气地瞄了眼自己的床。
  “操,什么玩意!”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和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老张五除了这句话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感到的除了“死里逃生”之外,更多的是“被人耍了”。
  也顾不上一身的尘土,老张五爬上了床,无可奈何地望着天花板,心里没了主意——谁知道这该死的咯吱声会不会到了晚上就卷土重来?无奈折腾了一宿,实在太过困倦,盯了一会儿天花板之后,眼皮就像是被人用手按住了似的,紧紧地阖上了,周遭的一切也变得寂静,除了呼吸的声音。
  呼,吸,呼,吸。呼呼,吸吸。
  老张五的睡意渐渐盖过了惧意,就差那么一丁丁点儿他就能睡着了。
  就差这么一丁丁点儿。
  仅存的一丁丁点儿意识向他的大脑发出了危险的信号:为什么是呼呼,吸吸,不是呼,吸?
  身边,有东西!
  老张五的眼皮剧烈地抽动起来,他的本能让他睁开眼睛,可他的胆子告诉他,打死都不要睁开眼。
  大概挣扎了半盏茶的功夫,老张五的眼皮颤抖着睁开了一条缝儿。模模糊糊的,觉得右眼边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滴哩咕噜地转,定下神来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一只眼睛!一只青灰色,没有眼白的、在眼膜开合下微微转动的眼睛!
  “啊!”老张五惊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紧紧闭着眼睛发疯似的挥舞着双手,似要把身前的什么东西推开。
  可是挥舞了半晌,勉强挑开眼皮一瞄,又是什么都没有,慌慌张张地四下扫量一圈,发现除了自己折腾起来的满屋子灰尘之外,真真是什么都同往常一样。
  烛光昏黄摇曳,屋内一片寂静。
  做梦?老张五拿不准,但无论怎么说已经是睡意全无了,只得胡乱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断断续续地喘了几口气翻身下地,这一宿几乎没睡,脚底下虚飘飘的,像是踩在刚弹好的新棉被上。
  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后,老张五一眼就看见了住在隔壁房的更夫。这个老西子长得憨厚朴实,可是一肚子男盗女娼,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的换,如果不是昨晚被那些怪声折腾了一晚上,准能听见他和不知哪儿来的女人“努力干活”的动静。这对他这种打了一辈子光棍的人来说实在也不是件开心的事儿,所以老张五一向不太喜欢和老西子打交道。但是今天不一样,可能是昨天真的被吓到了,老张五看见老西子竟然觉得亲切了不少。
  “老西儿,早啊!”老张五甚至主动打起了招呼。
  老西子显然是没预料到,楞了一下才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早早早,老哥恁心情不错哈?”
  老张五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啊,那个啥,还行。那个,昨天晚上你在屋里头哈?”
  老西子点点头:“在啊,除了巡更的时候不在,其他时候额都在的啊!”
  “啊,也是……那,那你……”老张五转了个话头又问:“那你听见啥奇怪的动静没有?比如说耗子叫什么的?”
  老西子一脸不解,反问到:“什么耗子?咱们这儿甚么时候有耗子了?”
  老张五不甘心,又补充到:“就是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西子又想了想,忽然一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表情,搓着手低声嗔怪道:“咦,张五老哥,恁咋还学坏了,恁要是嫌额和额婆娘动静大了恁就直说嘛,这拐弯抹角的做甚!”
  老张五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满面通红地胡乱摆了摆手,逃也似的快步走开。
  吃早饭,上工,下工,日沉西山,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的。
  很快夜晚又要来临,老张五的脸色随着夜幕的降临也越来越黑,似乎再黑下去就可以直接拿去当碳烧了。他不敢回自己的房间里,因为他不知到那张床板会不会再会莫名其妙咯吱咯吱地响,也不知道眼睛闭上之后再睁开会不会看到那只青色的眼珠子。所以保险起见,老张五叼了个旱烟袋蹲在了房门外,只盼今晚平安无事度过,才敢再回去自己的床上睡觉。他的耳朵竖得像是只兔子,时刻注意着房门里的动静,生怕被那只青灰色眼睛的主人偷袭。可是漫漫长夜哪里是好过的,不到丑时老张五已经困得上眼皮直打下眼皮了。最后一次上眼皮搭上下眼皮时,人一下子昏睡了过去。
  天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老张五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脖子靠在墙上太久,一动就痛得要命,直都直不过来,更别提早就蹲麻了的双腿了,软绵绵的像是别人的腿安在了自己身上,于是只好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揉大腿,酸麻得他直嘬牙花子,酸麻过去后,刺痛感紧接着席卷而来。
  这下可好,彻底站不起来了。
  老张五放弃站起来的想法,想着等一阵恢复过来再进屋把剩下的觉睡完,却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朝自己慢慢走过来。那东西周身黑漆漆看不清是什么,唯一能看清的就是脑袋位置上两团青幽幽的光亮,像是地狱里恶鬼的眼睛。
  连想都不用想,老张五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个东西就是昨天晚上折腾了自己一整宿的怪家伙!
  跑!快跑!大脑给身体发出了无比强烈的信号,可是两条腿不争气地连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老张五只得拿手当脚,整个身子趴在地上拼了命地往屋子里爬。
  后面的怪家伙走路似乎没有一点声音,老张五完全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只是拿出吃奶的力气翻进门框,紧紧闭着眼睛靠在墙里面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推着门,想把那个让他恐惧的东西关在外面。推到一半,咔哒一声,一个硬物搭在门面上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同时传来的还有来自门外的强大阻力——门被一股力量卡住了,再动不了半分。
  来不及了!老张五怕得止不住地哆嗦起来,上下眼皮阖得更紧。一股潮湿腥热的气息由远及近慢慢喷到了他的脸上,然后一分一分地往下移,最后停留在喉咙处。老张五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狂吼一声往左边扑去,一下子扑了个空,狠狠地摔在地上,由于用力过猛,半张脸在土地上戗出去二尺多,从左边下巴到颧骨曾掉了好大一块皮肉,半张脸立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疼痛往往会让人清醒,老张五现在就很清醒。他发现自己还在房门外,根本没进过屋子里,西边儿的太阳甚至还没完全落下山去。什么眼睛冒着青光的怪家伙,什么喷在喉头的喘息,统统又是一个可怕的梦!
  老张五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看看自己的一身土,又轻轻摸了摸掉了一层皮的脸,心底忽地翻上一阵莫大的委屈,快到六十岁的一个大老爷们儿鼻子一酸,蹲在地上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哭声悲悲切切,在安静的学堂里显得格外明显,很快就有一个人被这哭声引了过来。
  是更夫。
  老西子一见是相熟的老张五,便蹲下身子关心地问:“哎哎,老张五,恁咋了,蹲这儿哭个甚?”
  老张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抱住老西子的手臂,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开始哭诉,把老西子吓了一跳。
  “救救我吧,我…我见鬼了我!”
  老西子皱着眉,使劲儿挣开被抱住的手道:“哎呀,恁有话说话,抱额干甚!见什么鬼?恁看见甚了?”
  老张五抹了把泪,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这两天的经历讲了一遍。老西子听得云山雾罩,囫囵明白了个大概,可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也只相信一半儿。
  “所以恁昨天才问额有没有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张五呜呜呜地点了点头。
  “额还以为恁是笑话额呢……”更夫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看不清是黄色还是白色的帕子递给老张五,话锋一转问到:“但是有没有可能是恁这几天累着了,看差了或者做了噩梦了?”
  老张五一手接过帕子轻轻地擦脸上的土,一只手用力地摆了两下:“哪能呢,俺醒着的时候不也听见怪声了嘛!”
  老西子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本是不太信这劳什子的鬼话的,可是见老张五怕得不行,就学着说书先生的话,半是安慰半是搪塞到:“哎呀,额觉得吧,恁这可能是撞了邪了呢!”
  “撞邪?”
  “是哩!恁这几天是不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比如说刨了谁家的坟了?”
  老张五只觉得莫名其妙,嗔道:“你才刨人家坟!你全家都刨别人家坟!”
  老西子自知失言,只好一脸诚恳地说道:“额这不是打了个比方么,算额说错话,额嘴臭。不过话说回来哈,老哥恁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儿?这脏东西总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吧?”
  老张五听这话也不由自主地细细回想起来,忽然,他整个人呆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关键的事儿。
  “想起什么来了?”老西子见他的模样,赶忙问到。
  老张五的反应却很奇怪,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居然有些气急败坏:“没有没有!我能干啥?我连学堂的大门都没出过!”
  老西子见老张五这态度倒也不生气,团着手蹲着道:“额是觉得吧,不管怎么回事,都得去庙里面找高僧大德拜一拜,求道护身符甚么的。这种事儿嘛,可大可小,额可听说有的鬼会吸人的精元,日子久了活人都变干尸嘞!”
  这句话倒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老张五噌地一声站起来,看样子是连一晚上都等不及了,嘴里嘟囔着“对对对”拔腿就往学堂外面冲,等老西子回过神来人早就不见了影子。
  老西子话还没说完,懵乎乎地抓了抓脑袋上那几根毛站起身来,仔细回想了下张老五语无伦次的描述,也理不清什么头绪,索性不再想这茬儿事儿,又想起自己那新相好的约了自己卯时三刻在小树林见面,赶紧一路小跑,美滋滋儿地见情人去了。
  这边厢更夫佳人有约,那边厢老张五疯了一样地砸庙门。这庙建在金陵城郊,周围的人家并不多,每每天一擦黑,庙前的这条街就会变得很安静,除了偶尔有些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动静,这也就显得砸门声格外的令人讨厌,连庙门口十二丈开外那几颗老树枝头上的山雀子都给惊飞了。
  果不其然,老张五庙门没进去,倒是被驻在庙里看门护院的管事给轰出去好几丈远,任他怎么哀求,那管事的只有一句话:“庙里的法师们早就休息了,你这个时辰来谁管你!走走走,明天再来!”
  “行行好!明天,明天不行啊,俺今晚过不过得去都不一定了,发发慈悲吧,大爷您通禀一声,通禀一声哈!”
  管事儿的还想哄人,门里面传来了一句“阿弥陀佛”,老张五一听赶紧又凑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庙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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