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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居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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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宋煜做师父的第二十七天,也是宋岸说梦话的第二十七夜。
  宋岸睡觉时总是喜欢背靠着什么东西,或者是石堆,或者是大树,然后把自己缩成一团,零零碎碎地呓语几句,偶尔还带一两声啜泣。
  宋煜从这些零散的言语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故事里有爹娘,还有早夭的弟弟。
  宋煜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自己只对宋岸喊了一个“跑”字这孩子就毫不犹豫地跑掉了,那是一种能让自己在危险来临之前就避开去的本能。虽然他还不能像自己一样察觉到隐藏在黑暗中异样,可当别人把危险的信号传递给他时,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最正确的反应。就像是野兔躲避山鹰,或者是细作深入敌营。也多亏了这样的本能,宋岸才能活到自己救他那一天。
  确实是个修习道法武术的好胚子,宋煜这样想,可又觉得他跟了自己有些可惜。如果宋岸能顺顺利利地像平常孩子一样长大,说不定能成为举世无双的将军,或者是纵横商海的巨贾。可是宋岸选择了跟着自己,而自己也有非收他为徒不可的理由。
  可能这就是师父常常念叨的“命数”罢。
  宋岸第一夜说的梦话最多,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一两句了。这给宋煜提了个醒,以后自己不清醒的时候绝不能有其他人在身边,如果忍不住说了梦话,就像宋岸说出了心底的秘密那样,哪怕只是一两句,也足以毁掉他牺牲了的一切。
  那个天大的秘密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能知道,谁知道了就得死。
  所以他远远地走开去,找了棵两丈多高的大树,爬到能承受住自己重量的最高的一根树枝上闭目休息。浑浑噩噩地做了好几个噩梦之后,宋煜又一次惊醒,本以为天已大亮,却发现启明星还没爬上山坡。
  又是一个少眠的夜。
  宋煜干脆不再尝试睡下去,抻了个懒腰甩甩头,站到树枝上远远地望向东方等日出。
  日出之后他会到四十里之外的洛阳城去,南城金城寨街的周南驿是江北术法界中人最爱逛的食肆之一。自古以来,但凡想要打听点消息大多要去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起打谁那儿立下的规矩。
  
  按理来说,一个逃亡的人应该离旧相识们越远越好,可宋煜偏偏要往人堆儿里扎。他见过太多被各种各样的人追杀的各种各样的人,被逮到并杀死的无一例外,都是闷头乱躲的主儿——连敌人的动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逃得掉?早晚一头撞进冤家对头的怀里,然后被人吃干抹净、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当然,这种近似于“自投罗网”的冒险行为一定要经过精心的准备,因为周南驿的东家也是位听命于宋家的散修。
  于是宋煜用了三天的时间断食,喝大量的水,生生把自己从一个身材匀称结实的壮小伙子饿成了羸弱少年,又在面上涂了种让肤色发黑的涂料,然后在第四天的早上非常“巧合”地在大街上偷了周南驿领班的钱袋子,又非常“不幸”地被领班揪着衣领逮了个正着。在一番闻者感动听者落泪的跪地求饶之后,领班终于接受了他“发自肺腑”的忏悔以及“结草衔环”的请求,同意让痛哭流涕着抱着自己大腿的他到酒楼做十天的跑堂伙计来弥补当街偷盗的罪过。
  领班大概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着自己的清瘦少年,居然就是半个月前把术法界最有实力的两大家族之一的宋家搅了个天翻地覆、在道上赫赫有名的“冷面阎王”宋煜。莫说他只从东家那里看过宋家协杀令上的画像,就算是见过真人的东家也未必认得出现在的“冷面阎王”。
  说到这位东家,在术法界也算是一号人物,姓裴名渊字东来,因与清末小说《狄梁公全传》里狄相的助手裴东来同字,又被道上的师兄弟们尊称为裴少卿,虽不会武艺,五鬼运财术却使得出神入化,早年靠着这个发了几笔不小的财,拿这些钱做本盘下了鼎鼎有名的周南驿酒楼。新开张后没多长时间,这位裴少卿便向宋家掌门纳了投名状,踏踏实实地在洛阳落下脚来。不久后又不知怎的攀上了号称“江湖百晓生”的小说家一门(*源自战国诸子百家之一,属十教九流中的下九流,善收集街言巷语,代表人物虞初,西汉河南洛阳人。流传至今已经成为专事情报搜集的门派,术法界九家之一)的关系,久而久之就成了江北术法界最大的消息集散地。
  像这样的酒楼生意自然差不了,人手短缺那是常有的事,也是打听到了这一点,宋煜才有十足的把握靠着领班混进酒楼。
  不要钱的劳力,哪个管事儿的不爱用?
  今天是上工的第八天,宋煜已经从一个连盘子都“端不稳”的生手变成了领班最得意的小伙计之一,机灵懂事任劳任怨不说,样子长得也讨喜,虽然肤色黑得不像话,但是那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还时不时地讲几句俏皮话儿,食客们,尤其是女食客们对他喜欢极了。
  所以在他顺利混进周南驿的十来天里,酒楼的东家和他打了好些个照面也还都以为他只是领班找来帮忙的小伙计。
  亥时是周南驿一天之中最忙的时候,大多数跑堂伙计都在迎来送往,忙得脚底板几乎要打到后脑勺上。可是宋煜不用,他的卖力能干给自己争取到了服侍最重要客人的机会。
  他站在酒楼三层烟雨阁的门外,弯着腰把贵客往席上引。
  今夜的贵客只有两人,而这两人宋煜每一个都认识。
  穿着对襟靛蓝色小褂,一脸横肉的胖秃子是搬山道人一脉的窦老三,二十年前可称得上是倒斗行当里北派第一人,这些年岁数大了就金盆洗手不再亲自下地了,在洛阳城北开了间文玩店,专门给术法界的藏家们淘换文玩玉器一类的小东西,宋家掌门案头的饕餮纹四足渠砚和休宁松烟墨锭就是他献上去的。
  另一位穿黑白两色交领右衽半长袍子的尖下巴山羊胡则是阴阳家本家(*源自战国诸子百家之一,齐国人邹衍是其创始人,其学问被称为“阴阳说”,核心内容是“阴阳五行”,与道家同源,善使用、破解幻术,流传至今亦为术法界九家之一)的三当家邹化昌,常和下地倒斗的人打交道,用自家破解幻术的本事倒斗的下墓,再挑选倒出来的冥器作为修习阴阳术法的法器,窦老三和他已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
  两个人在五年前的宋家创派九百年大典上一同递的礼单,刚好是宋煜把他们领进大门的,可他们二人却没有一个人认出宋煜来,也只当是个寻常的伙计。
  出入顶级食肆顶级雅间的贵客,哪有工夫去注意一个点头哈腰的下人?
  二位贵客入了席,也不点菜,只道了声“老规矩”就开始聊起天来,看样子也是店里的老客。
  宋煜为二人斟上了茶,欢快地应了声“中,这就来”,一溜儿小跑奔向后厨。不一会儿,十几个人都坐得下的大圆桌上就摆上了八道大菜——清蒸鲽鱼,大漠风沙羊排,私房小鸡仔,彩椒白果焗猪扒,黄金蒜蓉蒸汉虾,巧手炭烧竹,酥馍菜心,还有生虫草花养生菌汤。道道有来历,道道有讲究,就连最挑剔的老饕对这桌饭菜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邹化昌吃得还算文质彬彬,窦老三则不然,腮帮一甩风卷残云似的,别人第二筷子还没下,桌上的菜已经被他卷进肚子一小半儿了。
  宋煜就垂手站在雅间外面,时刻准备伺候茶酒。
  吃了一轮之后,窦老三心满意足地抓起手帕擦了擦嘴,一双手白嫩细长,和他肥头大耳的样貌完全不搭:“我说老邹啊,你有啥事非得找我当面说啊?陕西水底下那个斗儿不是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办嘛!”抹完嘴的手帕往地上一扔,朝外边高声喊了声“换帕子”。宋煜赶紧跑进房间里,捡起来地上的手帕丢掉再递上去一张新的,然后退到门外面。
  按理说雅间里客人用平常语调说话门外的人并不能听到,但宋煜不是寻常人,他不仅听得一清二楚,从门上的透光琉璃望进去,酒桌上大虾的须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邹化昌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道:“窦三爷,您最近可是难约得很,我这请了您三回了吧,第三回才答应我出来!是是是,陕西那个水下的斗儿是商量好了,可这两天不是探子传回新消息了么,说那落花湖最近地动太过频繁,周围地势五行挪移,所以之前咱定下的下斗计划怕是还要变呐。您是不亲自下斗了,但这回下去的好歹是您的亲徒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老邹家可担待不起。您也知道,斗里的那件宝贝要是出了世,可是要把整个江湖搅个天翻地覆的,咱们能不能把摸金的那群南蛮子和我们阴阳家的外家一并干掉,就指望这回了。这样一等一的大事儿您都不管,是忙什么呢啊?”
  窦老三口打唉声,手掌一挥:“嗨!别提了,还不是前些日子宋家那档子事儿!宝贝出世能让江湖变天,那也是以后的事儿,可要是宋家这档子事儿弄不好,我们窦家能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江湖变天的时候还两说呢!”
  宋家?宋煜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
  邹化昌略一皱眉,向前探了探身子问到:“您是说齐州宋煜叛逃那件事?”
  窦老三点头:“还能有哪件事!你说那小子抽了哪门子的风,好好地宋家大红人不做,非得对龙渊剑下手。这下好了,不光是宋家上下千几百号人挖地三尺要抓他,协杀令一发下来,我们这些所谓的‘盟友’也不能闲着,装腔作势也要撒下去几路人马找人啊。”
  邹化昌道:“那倒是,毕竟江北这地界宋家一家独大,里子不给面子也是要给的。”
  窦老三又道:“要说宋煜那小子也是有本事,盗走龙渊剑不说,还差点儿一刀把宋家掌门给挑了。听人讲,当晚他可是一刀一个连砍了三十七个内门弟子,硬生生从戒备森严的宋家大宅里闯了出去。这还不算完,他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下得去手,一掌震裂了三根肋骨,险一险伤到内脏把命丢了。这股子狠劲儿,就算是混江湖混了几十年的你我都望尘莫及啊。”
  邹化昌深以为然:“那是,‘冷面阎王’的绰号可不是白来的。听说十来天前又有十三个追踪他的江北散修失了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搞不好也是那小子的手笔。话说回来,三爷您就没想过认真找找这宋煜?”
  窦老三腮帮子甩得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可不趟这趟浑水,面上张罗张罗也就罢了,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邹化昌不解,放下筷子问到:“协杀令什么的放在一边,宋家可是出了高价悬赏的,一颗人头外加一柄宝剑,一百八十万钱!”
  窦老三灌了一大口酒,摆摆手到:“钱是不少,也得有命花才行。实话跟你说,我要是见了宋煜,保准朝他一躬到地,然后转身就走。”
  邹化昌干笑几声:“三爷说笑了,哪能呢。”
  窦老三正色到:“我可没说笑。老邹,这几年江湖可不像以前那么太平了。宋家虽说在江北这一亩三分地说一不二,可比起江南边那家还是欠点儿火候。隔江而治说得好听是两家坐下来谈出来的,说不好听那是南边那家不愿意赶狗入巷,加上宋煜这么一闹腾伤了宋家内门的元气,术法界搞不好要变天呐。南北几百年的平衡一旦打破,这世道得乱成什么样,不用我说你也想得到吧。”
  邹化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太平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怎么在两家之争中明哲保身是门学问,但我想,依眼前的情况来看,你我倒也不用太过忧心。您摸金一派虽然是宋家的盟友,好歹不用像江北的散修们一样给人当枪使,而我阴阳家素来和宋家没太多来往,真要有什么事儿,你我两家一起躲了便是。”
  窦老三不置可否,嘟囔到:“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不过眼前还有件宋家交代下来的事儿,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邹化昌道:“可方便告诉老弟我?”
  窦老三倒是爽快:“不是啥了不得的秘密,告诉你也无妨。昨天半夜收到宋家掌门亲笔来信,说是临近东海的北号山里有只遭了雷击的猲狙魂魄不散尸身不僵,成了妖尸祸害山下百姓,他们宋家既然坐镇江北,就得抽派人手处理此事,而我们摸金一脉有不外传的秘法对付僵尸,所以宋家希望我能派几个好手去帮忙。”
  邹化昌又问:“那您的打算是……”
  窦老三重重叹了口气:“我能怎么打算?他宋老二只请了我们的人去,不去等于驳了宋家满门的面子。可是去了的话,妖尸冲出来第一个上去的肯定是我家的娃娃。等娃娃们都死得差不多了,宋家人才有可能制住妖尸。好一好不仅我家娃娃活不成,他宋家的几个小子也别想活着回齐州!”
  邹化昌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一个妖尸而已,宋家人又不是吃白饭的,怎么会眼看着你家娃娃送死?”
  窦老三冷哼一声:“就算不是故意见死不救,怕是也有心无力。”
  邹化昌糊涂了:“这话怎么讲?”
  窦老三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我在宋家的眼线告诉我,这回去北号山的可不是什么宋家的精锐,因为有能耐的不是守在宋家大宅里,就是散出去找龙渊剑和宋煜,连北疆都有宋家的人,所以这次行动领头的不是别人,而是宋煜那个弟弟宋轩。且不说这宋轩在宋家能不能排得上号,就算有天纵之才,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更何况他一个月之前才刚受过伤。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咯……”
  宋煜的脑袋嗡的一声,耳朵堵了似的,别人再说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弟弟有危险?那个人居然把他置于危险之中?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弟弟不再有任何危险,那个人怎么可以让弟弟去做他完全处理不了的事!
  愤怒,一股不可遏制的愤怒摧枯拉朽般摧毁了他小心翼翼维护着的冷静。
  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如果此刻有人在宋煜身边,那么他就会看见一个双眼冒着火光,拳头攥得发白的愤怒少年,谁也不会去怀疑这个愤怒得浑身发抖的少年能杀掉任何一个在此时激怒他的人。
  “换帕子!”
  雅间里突然又传来窦老三的声音,估计是又胡吃海塞了一轮,刚刚抹干净了嘴巴。
  如果宋煜是其他人,那么他现在可能会借着怒气冲到雅间里揪起窦老三的领子在那张肥得流油的脸上甩上十八个耳光,可是宋煜不是其他人,宋煜是宋煜,是道上人畏惧的“冷面阎王”。
  “冷面阎王”的“冷”字是有来历的。
  谋划时冷静,杀人时冷血,对自己冷酷。
  宋煜现在就对自己很冷酷,他在听到“换帕子”三个字的时候咬牙掰断了左手的小指头。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瞬间挤走了满腔怒火。
  我是谁?周南驿的伙计。
  我在干嘛?服侍烟雨楼雅间里的贵客。
  贵客刚才喊了什么?要换帕子。
  所以宋煜用衣袖抹了抹头上渗出来的汗,一扭身推开门进了雅间,笑呵呵地捡起脏手帕,再递上去一张新的。从雅间出来之前,他还给两位贵客填满了酒杯。这样细心周到的服侍让两位贵客非常满意,尤其是窦老三,他甚至用两根女人一样秀美的手指从怀里夹出来一张面额相当可观的纸票子给宋煜当赏钱。
  宋煜忙不迭地鞠躬道谢,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双手接过票子揣到怀里,小跑着出了雅间的门,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得窦老三和邹化昌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邹化昌,看着宋煜欢天喜地跑开的背影,笑得格外开心。
  要是知道这个小伙计就是自己讲说了半天的那位“阎王”,不知他们是否还笑得出来?
  送走了窦老三邹化昌之后,宋煜又在周南驿做了两天工,刚好凑够了当初答应领班的十天。领班本想留着他继续干活,甚至开出了比一般酒楼副领班还高的价码,可宋煜说什么也不答应,坚称自己要改过自新,回到北平的老家好好读完读了一半儿的书。这下领班也不好留他了,毁人前程的事儿哪里干得出来?只好给了一笔银钱,说是这十天宋煜做活儿做得好,酒楼东家赏的。
  这让宋煜既感动又愧疚,他知道裴少卿是个多抠门儿的人,去宋家拜会掌门的时候从来都舍不得掏钱雇人驾车拿行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打赏一个帮工?钱肯定是领班掏自己的腰包给的。
  于是宋煜认认真真地给领班举了三个躬,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他不敢看领班的眼睛。
  回到栖身的荒郊后,宋煜发现宋岸已经起身晨练,天虽然还是灰蒙蒙的,小伙子却显得十分精神,专心致志地扎着马步背咒法口诀。
  看见师父回来了,宋岸马上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朝师父行了个礼,道:“师父早。”
  宋煜摆摆手,示意他继续,然后自己转身走进树林里,三纵两纵上了那棵闭目养神时常常去的树,他靠着树干坐在树枝上,开始梳理这几天得到的消息。
  没错,被愤怒击毁的冷静被他一片一片地捡了回来,断指的疼痛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充当了压制怒火、维持冷静的角色。
  除了窦老三和邹化昌的消息之外,其它听来的信息无非都是些“谁家掌门背着自家堂客睡了街边豆腐坊里的小姑娘”,“哪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挑战某派成名的术法大家结果铩羽而归”之类的废话,所以眼前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确认消息的真伪。
  这是一个骗自己送上门去的圈套,还是宋家真的要把弟弟推上战场?
  宋煜做了无数推理和假设,发觉自己根本没法作出判断,除了以身试险之外,没有任何办法确定真相究竟是什么。不管是圈套还是事实,从得知这个消息的一刻起,去北号山就已经成了唯一的选择。
  然而奇怪的是,当他匆匆赶到北号山下时,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宋家人在附近。不仅没有宋家人,摸金校尉也是不见人影。
  来晚了么?宋家人在北号山脚下常住的几间客栈近来都没有来人,而昨天晚上还有“野兽”伤人的传言,所以一定不是来晚了。
  来早了么?以宋家办事的速度,从传出口风到收尾,最多不会超过十天,可今天已经是第九天了,连一点儿动静都还没有,真是有些蹊跷。
  于是宋煜只好把宋岸先安顿好,再只身一人到山中挑了个妖尸可能出没山坳口藏起身形,警戒观望。
  这个藏身地可不是随意选的,作为前宋家弟子,他了解宋家驱鬼降妖的路数,也知道对付妖尸的办法,所以选的地方既能隐蔽自己的身形,又能将所有宋家可能的采取的围捕路线看得一清二楚。只等宋家人一出现,他立刻便能知道到底是不是弟弟在以身犯险。
  日出,月升,日出,接着又是月升。第三天的月亮虽然是个下弦月,但是格外的亮堂,映得山间的一草一木都清晰可数。
  丑时都快要过了,还是感觉不到一点儿尸气。妖尸不出现,宋家人也不会出现,宋家人不出现自然不知道弟弟是否安全。
  宋煜的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身子却像寒石般一动不动,几乎连呼吸都停止。这样纹丝不动的姿势他已保持了足足二十八个时辰,连林子里的松鼠和山雀子都已经把他当作了石头,唧唧咋咋地在身上上演了一出捕猎和反击的大剧。
  忽然,进山的那条最宽的路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两条腿走路,是人,不是妖尸。
  宋家人?
  不!是一个孩子!一个比宋岸还小,还要弱不禁风的可怜孩子!
  宋煜的心忽地揪了起来,一种极其不祥的感觉席卷而来。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弄到这儿来的,只有那个人才会把一个这样的孩子推到自己眼前,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谁都敢杀、谁都能杀,就是见不得孩子在自己眼前丧命。
  领队的不是弟弟,领队的是他!
  弟弟不会有危险了,有危险的是自己!
  孩子往山里蹒跚着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宋煜等了二十八个时辰的妖气就忽地从无暴涨到令人恐惧的程度,一道幽蓝的光团倏地从山里蹿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冲到孩子身前。
  《山经·东山经》有云:有兽焉,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猲狙,是食人。
  这团蓝光便是裹着尸气的猲狙。
  五丈。
  孩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是那个人设下的陷阱。
  三丈。
  孩子呼喊着救命往来时的道路爬。
  救还是不救?
  一丈。
  孩子双手抱住脑袋,蜷缩着放弃了逃跑。
  宋煜怒吼一声从藏身地跃了出来,浑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妖尸猲狙猛地顿住了扑向孩子的身形,几乎是同时,一道巨大的符盾立在了孩子和妖尸之间。妖尸一愣神,动作也停缓下来,却是在它这愣神的工夫,又有七面符盾从天而降,正好和先前的那一面一起把妖尸围在中央。
  这是宋家的御敌盾阵,修习过这门法术的在宋家只有三人,一个是那个人,一个是弟弟宋轩,还有一个是自己。而自己和弟弟的符盾术都是那个人亲手教的,这世上大概只有他能在十丈之外一次驱使八面符盾。
  宋煜落在藏身处不远的空地上,看着发着一圈白光的符盾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幸好他最后出手了,不然自己纵使能短暂地吸引妖尸的注意力,也未必救得了那个孩子。
  啪,啪啪,啪,啪,一阵毫无节奏噼里啪啦的掌声远远地传来,寂静的山野中显得格外刺耳。
  掌声过后又有人声。
  “顶好啊顶好啊,你小子果真会找地方藏,要不是那个小娃娃把你引出来了,我一点儿一点儿找你那得找到啥时候去!”
  果然是他,果然是那位对自己恩重如山却又和自己有着解不开的心结的师叔,宋奕鸿!
  不像其他宋家人的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这位师叔从来都邋里邋遢,满脸胡茬,上身的白短衫左一道手印右一道油渍的,对襟上的五对儿盘扣只剩下了三个扣坨和四个扣带,也不管哪个对准哪个,只是胡乱地扣在一起。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好几的糟老头子。
  宋煜的脸色铁青,他还记得两年多以前自己是怎么被这个糟老头子连摔了三十八个跟头的。
  奕鸿师叔咧嘴一笑,露出两排不太齐整的牙:“瞧你吓得那个死样子,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让那个孩子去送死吧?”
  宋煜动了动唇,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奕鸿师叔想起了什么似的,背起手喃喃道:“也对,估摸着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能干出来让娃娃送死的事儿的人。”说完这话,眼神里竟流露出些许落寞。
  宋煜有些不忍看见师叔那样的眼神,连忙道:“不是的师叔……”话到一半便被打断。
  “什么不是,不是的话你就不会跳出来了。”
  宋煜无法反驳。
  “行了,猲狙我已经困住了,天亮自然会被太阳晒死,这事儿放在一边。至于我要干什么,咱们爷俩也不必废话了罢。”奕鸿师叔摆了摆手,立即有十二位飒爽英姿的白衣少年奔了上来,奔到距离他一丈的地方又齐齐止住步伐,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后站成一排。
  十二位少年,加上师叔一共十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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