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龙影随风 / 番外一

番外一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曾年少,意气风发不畏老
  古老的院宅,位于王城内最为繁华的一带,毗邻王宫,似乎有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味道。平日里,铜色的大门时常紧闭,偶尔却也能见到进出之人。来客大都非富即贵,一看便知这户人家绝非等闲之辈。
  其实并不需要看,至少在焅都,谁都知道那是罗刹国名门——宇文氏一族的府邸。
  重门幽深,难觅真容,似乎这便是宇文氏留给世人的印象。虽有美名传颂世间,但其实鲜为人见。
  然而,府邸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算不上特别热闹,但绝不会冷清。而今日似乎更比往常要热烈,皆因宇文氏族长——宇文昊的幼子宇文翙刚满周岁。此刻,府邸内正大摆筵席。
  “三少爷,老爷有请。”
  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青衣少年走出房间。
  在魔界,一百二十岁才会举行成年礼,六七十岁的魔看上去就如同十多岁的人类少年,更别说还不到五十岁的,完全就是稚气未脱。
  少年穿过长廊,来到了父亲的房间门外。
  “没找到?怎么可能……”
  “虽然暂时没有发现,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已派出一万人马,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
  尽管声音很轻,但门外的少年还是听到了。
  “爹。”他抬手敲门,“您叫我?”
  “进来吧。”屋内响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少年推开门走入屋内。“爹,大哥。”
  “翊儿,你先回去吧。”宇文昊让长子先行离开,“翧儿若是能帮得上忙的,就交给他去办。”
  “是,父亲。”宇文翊拱手告辞。
  “翀儿。”长子走后,宇文昊转向刚进门的少年,“过来。”
  叫宇文翀的少年乖乖地跟着父亲来到内间。
  “翀儿。”关上门后,宇文昊亦收起了不严肃的微笑,直直地盯着他,“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吗?”
  “爹是有事情要吩咐孩儿去办,所以才叫孩儿过来。”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年却毫不含糊,干净纯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盼。
  “翀儿。”宇文昊又问,“可还记得我们宇文家的使命?”
  “宇文家世代相传,寻找神农大神的下落,一切以此为首,绝不存丝毫背叛之念。”仍然带着稚嫩的声音却说出一番深明大义的话。
  “好,望你永远谨记于心。”宇文昊满意地颔首,又拿出一个卷轴,展开了一副画像,放在他面前,“翀儿,从今日起,你便要承担起我宇文氏一族的使命,一切行事以使命为先。若存背叛之心,必遭天谴!”
  宇文翀接过画像,仔细端详着画中之人。那是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眉目俊朗,剑眉恣意,带着火色的短发衬得整个人更加精神。
  “他叫煜燊,与你同岁,就住在焅都西面的平民区。”宇文昊为他介绍画像之人,“是炎波守护煊影唯一的儿子。”
  “爹,孩儿要做什么?”宇文翀不明白。
  “接近他,与他结交,看能否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宇文昊交待了任务。
  “是……利用他?”宇文翀有些明白了,“假装跟他做朋友?”
  “是。”宇文昊颔首。
  “……孩儿明白了。”宇文翀微微垂首,声音中似乎有些失落。
  走出父亲的房间,宇文翀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而来的烦恼却没有令他有半分舒心。
  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盯着那幅画像一直看,竟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有察觉。
  “三少爷,大少爷来了。”门外的下人通报了一声。
  “三弟,五弟的周岁礼你怎么不参加?”宇文翊走了进来。见他眉头微皱,不似往常,便又关切地问:“怎么,父亲又责备你了?”
  “没有。”宇文翀摇摇头,不敢直视他,“我没事。”
  “你这副样子可不像没事。”宇文翊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事尽管告诉大哥,大哥给你作主!”
  宇文翀不说话,神色似乎有些动容。
  “三弟。”宇文翊蹲下身,“别自己一个人闷着,要是不想告诉大哥也没关系,哭一场,或者出气,随你喜欢。”
  “大哥。”宇文翀终于抬起头来,“我们的使命……真的是正确的吗?”
  “为何这么问?”宇文翊对于他话有些意外。
  “为了使命,要不择手段,甚至要……利用他人的情感。”宇文翀又将头低了下去,“我总觉得……我心里不好受。”
  宇文翊很快便明白了,是父亲交待的任务让自己的弟弟一向坚持的信念受到了动摇。他亦明白,宇文翀毕竟还小,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对他来说还是太过难懂,天性的善良使他难以接受与价值观背道而驰的事情。
  “三弟,你还小,有些事情怕是难以明白。”宇文翊摸摸他的头,“这样吧,大哥替你求情,任务就暂时不用管了。”
  “可是,大哥……”宇文翀却有些害怕。
  “大少爷!”门外忽然闯入一个匆忙的身影,是宇文翊的一名心腹。
  “何事?”宇文翊站起身。
  心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宇文翊听罢顿时神色凝重,眉头微锁。
  “先退下。”宇文翊摆手让他离开,继而又转过身,“三弟,大哥还有些事情,你要是累了就早些歇息吧。”
  “你去忙吧,大哥,我自己就好。”宇文翀让他放心。
  掩上门,宇文翊立刻便赶回自己的房间,迅速换上了一套方便行动的便衣。
  “在哪里?”宇文翊边准备行装边问身边的心腹。
  “据探子报,在夜叉国的王城祭都有所发现。”心腹压低了声音。
  “夜叉么……”宇文翊陷入沉思,“要多久?”
  “最快也要后日。”心腹回答。
  “密切留意他的动静,点三十人马,立刻便装出发。”
  夜已经深了。
  王宫中的灯火却依旧明亮。静心殿内,端坐于王座上的男子一袭紫贵王袍,神色凝重,丝毫不见舒缓。
  “陛下,已经夜深了,您该歇息了。”立于门口的侍从提醒道。
  “嗯。”王座上的男子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落在面前的奏折上。
  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几乎快要将他这个八尺男儿淹没。夜以继日的操劳,让昔日俊朗夺目的容颜又添了几分稳重与成熟。
  烛光轻闪,映得纸张有些泛黄。
  自从坐上这个王位,已经好多年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出半分差错,将这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繁荣昌盛。
  只是……
  那一分深夜会想起的失落,那一句实现不了的承诺……
  “陛下!!!”
  门外冲入的侍从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惊慌?”他站了起来。
  “陛下!殿下突然发病,御医们皆束手无策!”
  他扔下手边的奏折,匆忙赶到了世子的寝宫。
  一众御医站在帐外,皆是摇头无策。
  “世子怎么样了?”
  神色凝重,似乎还有些畏惧。
  “回陛下,臣……”御医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愿意率先开口。
  “说清楚。”他冷静了下来,尽量克制住自己。
  “陛下,臣等已经尽力了……”一位御医战战兢兢,“殿下的病,我们……我们无能为力。”
  “什么?!”巨大的打击使他差点失态。
  “陛下,殿下这情况,其实也算不上是病。但正因为不是病,所以……”
  “一群庸医!”他有些怒了,袖子狠狠一甩,“都退下!”
  御医们都散去了,只余几名侍从在一旁服侍着。人去之后,他平静了不少。径自来到床沿边,望了一眼床上沉睡中的少年,继而在一旁坐下,又叹了一声。
  世子龙洹乃是先王独子,也是他的侄子,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当日他将世子从人界带回夜叉,便已料到会有今日之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世子天生便带有两股完全不同的气息,且两股气息相生相克,别说对习武之人是大忌,就连性命都随时受到威胁。
  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他轻轻闭眼,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陛下,殿下的病……”身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不语。
  “陛下?”
  “呵……我早该料到的……”
  他苦笑,眼角似有余光。
  “陛下……”
  “传玄泓。”他淡淡下令。
  片刻后,玄泓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陛下。”玄泓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玄泓,立刻传王令:无论是谁,只要能治好世子殿下,重重有赏!”
  “是。”玄泓起身,领命而去。
  寝宫内又再次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夜色浓重,侍从都退下了,他一直守在世子的床边,没有离去。
  “二叔……”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少年忽然醒了,苍白的小脸格外憔悴,眼中满是歉疚。
  “对不起……二叔,让你担心……”龙洹的声音很虚弱。
  “没有的事。”龙幽摇摇头,“你安心养病,别的事都不用管了,等你病好了再说。”
  眼尖的龙洹注意到叔叔的眉头似乎比往日更为深锁。“二叔……你是不是很累……奏折很多吧……”
  “没什么,很快就能批完了。”龙幽轻声安慰他,“不必担心。”
  “二叔……我……”
  自神魔之井封堵,从此隔绝人魔二界。这二十多年来,夜叉国在幽王的励精图治下变得愈发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和平稳定,隐有超越罗刹国之势。
  但又有谁知道,一代明主幽王陛下,为此付出的代价有多痛。
  “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龙幽熄灭了蜡烛。
  “嗯……二叔也去休息吧。”龙洹听话地盖好被子。
  走出世子寝宫,龙幽仰头看了一眼已上三更天的夜空,心头的阴霾亦如同这般漆黑沉重。
  丫头……
  集市上的公告牌前围了不少人。自从陛下放出谕旨重赏治愈世子之人,已经过去三天。不少江湖上有名气的没名声的郎中都怀着对赏金的憧憬进宫,却又都是空手而归,自叹不如。公告牌前依旧人头涌涌,却再没有谁有勇气请缨。
  他经过公告牌时,亦被这阵势引得驻足。
  透过人群中的狭缝勉强瞧清了谕旨上的内容,随之陷入了沉思。
  与其一直躲藏,不如趁这个机会……
  他按下头上的草帽,尽量避开众人的目光,来到了王宫的后门。不同于前门的恢弘壮阔,这里只有零星几名守门的士兵。
  “什么人?”见他靠近,士兵立刻拦住来人。
  “草民煊影。”来者自报家门,“见谕旨有赏,特来为世子殿下看病。”
  守门的士兵听到他这么说,便进去通报。不消片刻,便有宫中的侍从前来引见。
  在王宫中拐了七弯八岔,煊影终于来到了世子的寝宫。侍从通报了一声,便为他推开了门。
  巨大的寝宫中没有多少华丽,一砖一瓦都分外简朴。靠墙的书架上堆着不少书卷,桌子旁摆着一些字画,平铺其上的则是一篇未完的诗稿。窗边摆放着几盆墨兰,似乎正要开放。
  走入内室,便是世子就寝的房间。垂了一地的帘帐被微风拨动,帘帐之后立着当今的夜叉君王。
  “参见陛下。”煊影不敢怠慢,立刻下跪行礼。
  “起来吧。”龙幽不漏声色,“世子就拜托你了。”
  “是。”煊影起身,上前为一直躺在床上的世子龙洹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脸色五官,随即转过身:“回禀陛下,世子殿下这并非病症,而是天生的特殊体质,相克的仙魔两种气息同时存于体内,相互抑制,才会使殿下难以克己。且随着年岁增长,气息愈发强大,影响就更加明显,更会有性命危险。”
  “大夫可有治愈之法?”龙幽问。
  “因此并非病症,故不可以药相治。且气息与血脉相连,融为一体,亦无法以外法驱散其中一股气息。”煊影沉思片刻,方才缓缓道来,“但草民确有办法能使殿下不受病痛折磨,只是此法并不能根治,不过是用以缓解病发时的症状罢了。”
  “唉。”龙幽叹了一声,“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二叔……”躺在床上的龙洹轻声开口,“不行……就算……了……”
  “你好好休息,别操心。”龙幽安慰了他几句,领着大夫出了内室,才再度开口问,“是什么方法?”
  “回禀陛下,世子殿下体内两股相克的气息无法驱散,唯一的办法,便是强行施以更为强大的外力镇压,方能使其平息。”煊影回答,“草民拥有九泉钥环,或许能利用九泉之力镇压殿下体内的气息,保殿下性命无恙。”
  “九泉之力……”龙幽喃喃低语。他当然清楚九泉之力何其强大,用以镇压确实不成问题,但利用九泉之力有什么后果,谁都不知道。
  “没有……别的方法了吗……”龙幽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陛下,草民亦只能尽力至此。”煊影垂首回答。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长叹一声,良久之后,龙幽才下定决心,“就……按你所说。”
  “是。”煊影领命,“草民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施法不得受到任何打扰,煊影特地选在三更天时分实行。
  这天夜里,龙幽特地遣散了世子寝宫的所有侍从,好让煊影顺利施法,自己则在一旁护阵。
  利用九泉之力施法,煊影并非头一回,但用以镇压紊乱的气息,他还从未试过。且要想九泉之力能够得以长久维持,就必须足够强大,还要有源源不断的补充。
  如此看来,只有那一个方法。
  煊影默念咒语,如火的红光从手上的钥环散发出来,一点一点地笼罩了龙洹全身,继而逐渐渗入他的体内。
  “呃……”躺在床上的龙洹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有力量涌入体内,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眼前仿佛还出现了素未谋面的身影。
  是谁……
  龙洹渐渐陷入了一个似乎是梦境的地方。
  你们……是谁?
  洹儿……我们,是你的爹娘……
  是……我的爹娘?
  对,你的爹娘……
  他恍恍惚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洹儿……对不起……
  爹……娘……
  他埋首于父母的怀中,感受着不真切的温暖。
  是……梦吗……
  梦……
  “殿下……”
  有人……叫我?
  “草民已将殿下体内的两股气息施以九泉之力镇压……随着年岁增长,两股气息会愈发强大,用以镇压的九泉之力无法长久维持……九泉钥环,依吾意志,传与殿下……”
  钥环……是……
  “九泉钥环,将九泉之力锁于殿下之身……殿下将依靠此源源不断的力量镇压气息……九泉之力为殿下所用,然妄用过之,则受天谴,望殿下谨记……”
  九泉……
  我……
  ……
  一切如旧。
  再度睁眼,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缠身的病痛已经消散,整个人似乎轻松了许多。
  起身,披上外衣,走出内室。
  窗边的墨兰已经开了,正恣意绽放着它的美。
  刚刚的梦……
  他尝试回忆,然而只要一去想便有强烈的头痛袭来,迫使他不得不终止了这个念头。
  刚才在梦里看到的那两个人……是父王吗?还有娘……
  感觉好不真实。
  从来没有见过父王,以前二叔好像说过我长得像娘,跟父王一点都不像……
  站在铜镜前,呆呆地盯着那双属于自己的眼睛。
  娘……
  右手腕上的炎波钥环正熠熠生辉,灵光流转。
  “钥环……”
  抬手,轻轻握住。
  手背上,如诅咒般刺眼的火色纹路,刹那间令他有些害怕。
  “这是……炎波……”
  泉眼炎波的力量,从此长留在体内。
  “九泉……守护……”
  重获新生,却踏入另一场万劫不复。
  院子里的落叶渐渐多起来,天似乎变凉了。但对于四季如夏的九幽大地来说,所谓的冬季也不过是多添一件外衣而已。
  退了朝之后,龙幽便匆忙赶到世子的寝宫。
  这几日的晚膳,他都是和龙洹一起吃的。
  “二叔,我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龙洹似有愧疚,“社稷为重,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知道。”龙幽颔首,眉头却不见舒展,“话虽如此……”
  孰轻孰重,又有谁能说清。
  “吃饭吧。”龙幽替他夹菜,“你病了那么久,应该多吃些。”
  “二叔。”龙洹却放下了筷子,“可是你一直都不开心。我每次见到你,都是眉头紧锁的样子。”
  “君王日理万机,哪有空闲去自在逍遥。”龙幽似乎毫不在意,“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待你有朝一日成为君王,便会明白了。”
  “二叔,你不是为这个吧?”龙洹不信,“你很想念她,对不对?”
  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二叔,其实在你心里,她比这江山社稷更重要,不是吗?”龙洹的声音虽然还带着稚气,却是旁观者才有的清晰,“既然她更重要,为什么不选择她?”
  “龙洹。”龙幽亦放下了筷子,不易察觉地轻叹一声,“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岂会事事遂心如愿……”
  “那你后悔吗?”龙洹又问。
  后悔?
  后悔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重来,会不会还是同样的选择?
  “二叔。”龙洹走到他身边,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抓住他的大手。
  无声的陪伴,有时胜过千言万语。
  “快吃吧。”最后,还是龙幽打破了沉默,“时候也不早了,吃完早些歇息吧。”
  “……嗯。”
  月黑风高。
  离开了城镇,渺无人烟的原始山林里,处处充满危险。
  他忽然驻足。
  目光一收,只微微侧身,耳边便有什么东西迅猛无声地闪过,没入夜色中。
  “不愧是炎波守护,身手果然了得。”
  看不见人影,唯有声音悠悠传来,似乎还带着嘲弄。
  “这么想杀我,为何还不现身?”煊影也不紧张,反而一脸惬意。
  “看来阁下对自己很有信心?”
  回音缥缈,只余飒飒风声。
  “你不出来,我可要走了。”煊影显然没兴趣跟对方耗下去,再度抬步。
  嗖,嗖,嗖!
  杀意扑面,煊影微微眯起双眼,迅速挪动身躯,轻易便避开了致命攻击。脚步还没站稳,黑暗中隐约多了一抹凌厉的身影,如狂风扑面。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挡,对方便被弹开一段距离。但稳住脚步后,那黑影便又冲了上来。煊影无心恋战,他又一闪,使整个人没入浓重的夜色中。但黑影似乎料到了他的一举一动,一直紧追不舍,让煊影陷入苦战。
  竟然咬得这么紧……
  煊影有些苦恼。他知道对方人马不少,自己孤身一人顶多惨胜,因此并不想正面交锋。本来今晚恰逢初一,月色无踪,他借此良机赶路,却还是被发现了。
  “炎波守护,你我同为神农子孙,我不想对你出手。”紧追不舍的黑影再度开口,“若你回心转意,亦或是交出钥环,我可以放你一马。”
  “宇文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煊影冷笑一声,“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休想得到钥环!”
  “你……”宇文翊一番好言相劝,却被他狠狠拒绝,“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
  一阵刀光剑影,方圆百尺的高树被全部切断,露出一大片空旷的原野。从四面八方忽然冲出数十名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统统朝煊影围了过去。
  “雕虫小技。”煊影根本没放在眼里。只一出手,黑衣人便全部倒下了。
  “果然是非凡之辈。”宇文翊来了兴致,“单挑才有意思!”
  刺眼的火光穿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冲天煞气席卷荒野,如同白昼。
  没人知道,那一夜,曾守护泉眼炎波百余年的炎波守护者,魔元被撕成了碎片。
  自那以后,他的时代便成为了传说。
  是终结,也是开始。
  “啊——”
  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勉强睁开眼。
  “好奇怪的梦……”
  他走下床,到外面洗了把脸,又穿好衣服。然后来到另一个房间的门前,用力敲了敲。
  “络缃,该起床啦,晚了可就没有早饭了。”少年一边搓着眼睛一边喊道。
  门很快就开了,走出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精神却比少年要好得多。
  “你怎么了?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女孩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昨晚没睡好?”
  “嗯……好像是。”少年点点头,“做了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女孩一听便来了兴趣,“煜燊,快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特别的啦……”煜燊打着哈欠,“就梦见一个人,说了好多奇怪的话……”
  “他都说了什么呀?”络缃追问。
  “我不记得了。”煜燊摇摇头,“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
  “不过……倒是感觉挺亲切的……”
  “是你认识的人吗?”络缃也觉得很奇怪。
  “不知道……”煜燊似乎没多大兴趣,“倒是睡觉的时候一直觉得胸口闷闷的,很难受的样子。”
  “你生病了?”络缃很关心,“要不叫大夫来看看吧?”
  “没事啦!”煜燊摆摆手,“现在已经没事了。快点洗脸换衣服吧,迟了就没有早饭了!”
  “嗯!”
  换好衣服出了门,两人牵着手一路来到一间生意非常不错的点心铺。这家店铺每天卯时开门营业,一到饭点就会有干不完的活,时常需要招几个临时工帮忙。
  煜燊是孤儿,自幼被络缃的家人收养。络缃的家人去世后,两人便相依为命。虽然还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但已经懂得如何填饱肚子。他们每天早上来这家点心铺干点体力活,换一顿早饭。填饱肚子后再到驿站去替人送信换些铜板,或者到需要帮忙的人家里干活,偶尔也会参加比武会赢些奖金。总之各种各样的活计都干,只要能换饭吃,只要能活下去。
  “好累啊……”
  迎着天边的余光走在回家的路上,煜燊一边松着身上的筋骨,一边无奈地抱怨。
  “今天赚了不少呢,明天可以玩一天了!”络缃很高兴,“看吧,我说多送一车信肯定不亏。”
  “你当然不亏,拉车的那个是我。”煜燊很郁闷,“胳膊都酸了……”
  “好啦好啦,反正明天也可以休息了,你睡到日上三竿都行。”络缃安慰他,“大不了我替你买好吃的回来。”
  “你一个人去玩?那多危险,我还是跟着吧。”煜燊立刻摆出一副正经脸。
  “不就是逛集会,有什么危险的啊?”络缃不解,“难道还有人能吃了我?”
  “不行,要一起去。”煜燊很认真,“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好吧,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可不是我逼你。”络缃也不反对,“可别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这条路幽静得很,只有他们两个并肩而行。身旁的高墙内,正是宇文氏府邸的院落。
  “嗯?”
  在他们不远处的前方出现了一小队人马,抬着一顶轿子,从宇文家的后门走了进去。
  煜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盯着那顶轿子望了好一会儿,直至整队人马都消失在视野里。
  “你怎么了?”络缃见他竟然发呆,下意识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煜燊回过神来,摇摇头,“那顶轿子里的人,好像受伤了。”
  “这不是废话嘛,那么浓的血腥味,谁闻不到。”络缃毫不在意。
  魔族的嗅觉比人类要强得多。在人看来很淡的味道,魔族却会觉得非常浓。
  “嗯……”煜燊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怪怪的。”络缃愈发觉得不对,“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煜燊连忙摆手,“刚刚看到那顶轿子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对劲,只是感觉而已……”
  “感觉不对劲?什么意思?”络缃不明白。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
  “还是算了吧,宇文家的事也轮不上我们来管。”络缃安慰他,“先回去吧。”
  “抱歉,父亲,孩儿失算,没能找到钥环,让父亲失望了。”宇文翊在父亲面前跪了下来,“请父亲严惩!”
  “翊儿,快起来!”宇文昊连忙扶起长子,“你还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
  “父亲,孩儿……”
  “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宇文昊捋了捋胡子,“只是没料到煊影那个老狐狸竟没有将钥环带在身上……”
  “父亲,他难道不是炎波守护吗?”宇文翊有些不解,“身上怎么可能没有钥环?”
  “听在祭都监视他的探子说,他似乎有整整两日的时间没有离开过住的地方,也没有人进去过。”宇文昊回忆,“你搜查过他住的地方了吗?”
  “搜过了,但并没有任何发现。”宇文翊回答,“不过,那个房间里还有一条尚未完成的地道。”
  “地道?”宇文昊顿时豁然开朗,“想必并非是未完成,而是使用之后将其封堵……这样看来,那看似没有离开房间的两日,其实是他偷偷将钥环转移出去了。果然狡诈。”
  “可是,钥环会去了哪里?”宇文翊想不通,“我查过他之前的行踪。煊影是修罗族,在此之前从未涉足夜叉。况且他一向以守护泉眼为职责,甚少与人交往,应该不会有什么朋友才对……”
  “这样的话,线索就只剩下一处了……”宇文昊轻轻舒了一口气,“现在就看翀儿的了。”
  “父亲,三弟他……”宇文翊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话说出口,“三弟年纪尚幼,现在就让他去办这么重要的事,会不会太沉重了……”
  “我何尝不明白。”宇文昊叹了一声,“但他既然身为我宇文氏一族,终有一天需要承担这份使命。是宿命也罢,是诅咒也罢,都不能逃避。”
  书桌上摊开不少书卷,可他却一本都看不进去。
  已经整整五日了,宇文翀一直呆在自己住的这片院落,家门也没有出,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书桌前,看似在埋头用功,实则什么都不入脑。
  “三弟。”
  这几日,宇文翊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不算完全恢复,走动是没问题的。趁着有空闲在家,他常来看望宇文翀。
  “大哥。”宇文翀站起来迎接,“你好些了吗?这几日天有些凉,你就少些出屋子吧。”
  “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宇文翊笑了,“父亲可有来敦促你出门行动?”
  “没有。”宇文翀摇摇头,“不过,我……”
  “不必急于一时。”宇文翊安慰他,“这对你来说确实是个考验,如果实在不愿意,我替你跟父亲……”
  “不,大哥。”宇文翀却打断了他的话,“就算现在不做,总有一天,我也要负起这份责任的。”
  “我是宇文氏的子孙,而这就是我的使命。”
  握拳,目光坚定。
  “我……一定要亲自完成。”
  宇文翊静静地望着他,片刻之后,方才轻轻扬了扬嘴角,“既然你决定了……也好。”
  “明天我便开始行动。”宇文翀郑重承诺。
  “我饿了……”
  “你不是才吃过早饭吗?我还给你买了两个包子啊。”
  煜燊很不解,平日里都能吃饱的一顿早饭,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其实络缃并非真的饿,只是她刚刚经过卖肉串的摊档,那香气四溢的味道令她流连忘返,不知不觉便馋嘴了。
  “煜燊,我要吃那个。”络缃一边拉住他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烤肉摊。摊贩卖的是焅都当地有名的烤肉串。
  “络缃,我们没钱了……”煜燊翻了翻钱袋,有些沮丧,“先去干活吧,干完就有钱了。”
  “可是我想吃……”络缃很失落,“要不,我们去偷一回吧?”
  “还偷?”煜燊一听就怕。上一次因为挣的铜板不够花,走投无路去偷了一回。两人都不是惯犯,手法十分外行,结果被对方察觉,不仅没有得手,还跑了整整二十条街才逃脱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自那以后煜燊坚决不肯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宁肯饿肚子。
  “我现在就想吃!”络缃耍起脾气,“没得吃我就不走了。”
  “你……”煜燊郁闷了一肚子气,哭笑不得,反驳也不是同意也不是。按理说如果是自己的妹妹,作为兄长应该好好教育一番,可偏偏又不是妹妹,再加上自己是个守原则的人,不能责骂女孩的。
  “我要吃!”络缃赌气,“现在就吃!”
  “行行行,我给你买。”煜燊唯有委曲自己一次,“我们等会儿找个好下手的。”
  在路边的角落蹲了一阵,视野中便出现了一名神采奕奕的少年。年岁与煜燊相当,衣着华贵,不染纤尘,一副少爷模样,看上去有些文弱,正独自一人走着。煜燊见机会难得,便决定冲这个少年下手。
  他先是环顾一周,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起身往人群中走去。那少年显然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似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周围的热闹都无法感染他。
  煜燊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一点又一点,终于来到他身后,瞅准了对方的钱袋就要下手,手伸到一半却被另一张大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哎?
  煜燊心中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便被悬空吊起,身后的大汉正满脸怒容。“好小子!竟敢偷我们宇文少爷的东西?”
  “宇文?”煜燊猛然醒悟,顿时肠子都悔青了。要知道宇文氏在罗刹远不仅是名门望族,宇文家世代在朝中位居高官,地位显赫,任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连君王也要让其三分。
  “糟了……”煜燊知道自己惹出了大祸,“该不会……要打死我……”
  “给我打!”抓起他的大汉将他狠狠扔到地上,顿时又有一堆壮士围了上来,就要动手。
  “住手!”
  一个带着稚嫩的声音喝住所有人。
  “三少爷。”一众壮士都收起手,转而对刚刚被偷东西的少年毕恭毕敬,“这小子偷您的钱袋,我们正打算教训他一顿。”
  “我知道。”少年点点头,然后又走到煜燊身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他,“能站起来吗?”
  “嗯……”煜燊毕竟有习武,这点伤痛还是能够承受。他努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对,对不起,三少爷……”
  少年却不接他的话,而是认真地盯了他好久。“为什么偷东西?”
  “我……我没饭吃……”煜燊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吧,又会将络缃牵扯进来,他可不想这样。
  “你爹娘呢?”少年又问。
  “他们……不在了,我是孤儿……”煜燊挠挠头,感觉有些不自在。
  “是这样。”少年理解地颔首,“难为你了。”
  “我……对不起,我不是想……我就是……太饿……”煜燊仍旧支吾着。
  “是我不好,硬要让他买东西给我吃,他没有办法才会去偷钱的,你们不要打他。”络缃不知从哪儿突然冲出来,挡在煜燊面前。
  “这是你妹妹?”少年有些意外。
  “不是……”煜燊摇摇头,“我们……都是孤儿,所以相依为命……”
  “偷东西毕竟不好,你们不要再偷了。用自己的本事换来的饭才好吃。”少年认真地教育他们,“既然饿了,你们就来我家吃饭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三少爷,这恐怕……”少年身后的侍从提醒自家主子。
  “没关系,我会跟爹说清楚的。爹不是也常说要济世为怀吗?”少年毫不在意,“你们先带他们到我的房间里换几套新衣服,我去去就来。”
  煜燊和络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请”到了宇文家。起初他们还有些害怕,想要拒绝少年的好意。但少年执意要相助,再推辞就显得自己不领情了,唯有应承下来。
  宇文家非常大,从未见过这等阵势的两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亭台楼阁,一砖一瓦,有华丽,也有雅致,无论怎么看眼睛都完全不够用。
  “好大……”
  整个房间比煜燊住的屋子还要大上一倍,几乎每个角落都堆着书卷。还有一些珍奇玩意儿,连见都没见过。煜燊和络缃分别被侍从领着去换了套干净整齐的衣服,顿时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
  “衣服很适合你们呢。”
  少年走了进来,又将全部侍从屏退。
  “那个……谢谢你。”煜燊有些不好意思。
  “不必客气。”少年摇摇头,“我知道你们也只是迫不得已,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很乐意帮助你们。”
  “这怎么行?”络缃连忙摆手,“宇文少爷,我们不能平白拿你的好处。”
  “对对对,我们不能白吃你的饭。”煜燊也在一旁附和,“要不,你让我们干点活,就算换一顿饭,怎么样?”
  “也好。”少年想了想,同意了,“我们宇文家经常请临时工干杂活,你们要是愿意,吃完饭就去干活吧。”
  “多谢宇文少爷。”
  “不必叫我少爷了。你们也不是什么下人,何必这么客气。”少年有些不习惯,“我叫宇文翀。”
  “我叫煜燊,这位是络缃。”煜燊也自报家门,“我们住在西边的平民区。”
  到了用膳的时分,宇文翀吩咐侍从摆上一桌好酒好菜。此等精美的食物着实让煜燊和络缃二人大开眼界。平日里他们吃着粗茶淡饭已经觉得美味可口,今日这顿简直如同饕餮盛宴。
  “慢慢吃,不够还有。”宇文翀完全没有主人家的架子,三人一起吃饭,一起谈笑风生。
  “谢谢你,宇文。”
  日暮下,两人站在门口,朝他挥手告别。
  “宇文大哥,明天要来找我们玩啊!”
  “一定!”宇文翀坚定地应承,“我明天会去找你们的。”
  短短半日的相处,已经让意气相投的三人成了莫逆之交。
  “宇文真是个好人。”煜燊非常欣赏他,“我还以为那些贵族公子都自命清高,看不起我们这些平民,一副架子摆上天,没想到完全不是呢。”
  “那是你的偏见而已。宇文大哥哪里像这样的人。”络缃不同意,“也没听说过宇文家仗势欺人的。”
  夕阳的余光,将影子拉得很长。
  夜幕,院子里,宇文翀独自一人坐在树下,拿着树枝把玩,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
  “三弟。”
  宇文翊像往常一般,趁着空闲来关心弟弟。
  “大哥。”宇文翀抬头望了望无尽的星夜,“我现在做的……是正确的吗?”
  “三弟。”宇文翊在他身旁坐下,“有些事说不清对与错,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问心无愧……”
  风轻轻吹动树梢,吹下落叶。
  “我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宇文翀站起身,往房间里走去。
  “我只知道,我现在,必须这么做。”
  完
热门推荐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