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革故

　　一、
　　崇祯六年刚一开年，王进贤就展开了筹备已久的一系列政治攻势。
　　正月，马士英、王进贤及山东省、漕河总督治下等一干官员联名上疏，把矛头指向大明帝国身上的一颗巨大的毒瘤——藩王。
　　明太祖朱元璋于1368年推翻了元朝的统治，建立了大明王朝后，实行分封制，把皇子皇孙分封到各地做藩王，共同来“夹辅皇室”。明朝宗室分为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8等。朱元璋在大封王子的同时，也采取措施提防藩王割据而威胁中央集权，所以虽然诸王分封各地，拥有王爵的称号，但是在藩府之外，没有封地和臣民，不得干预地方事务，即所谓“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锡土”。平时只能在藩府附近活动，外出要记录备案，不得离开藩府远游。宗室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做官，也不得经商赚取钱财，他们生活来源就是上面所述的按不同爵位享受的多寡不一的年俸。朱棣夺取皇位之后，为了防止以后其他藩王效尤，不仅剥夺亲王的军事指挥权，找借口减少亲王们的护卫，进一步限制藩王在王府之外的行动。为了对诸王在政治上的失意加以弥补，增加对诸王在物质上的优待，进一步恶化了这种趋势。
　　由于有优越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又不能参政带兵，整日无所事事，明朝的皇子王孙们，往往广娶妃嫔妻妾，繁育出众多的龙子龙孙。整个明朝时期，皇族宗室人口的繁衍，表现出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长率的特点。如太祖朱元璋生育了26个儿子，其中23个儿子有后。晋王朱的庶四子庆成王朱济炫一支，更为天下之最。朱济炫嫡孙第三代庆成王朱钟镒妃妾24人，共生44个儿子，加上女儿多达100多人。朱钟镒的孙子多达163个，其中，仅长子也即第四代庆成王朱奇浈所生，便多达70个。朱钟镒的曾孙，更多达510个，这大概是古今中外繁衍最快的家族。如此高的出生率，使得明朝宗室的人口成几何级数不断增加、膨胀。
　　据史籍记载，明朝洪武年间（1368--1398年），明宗室人口才58人。到了永乐年间（1403--1424年），30年左右增加1倍，达到127人。而在嘉靖八年（1529年），玉牒中所载的宗室人口达8203人，100年间增加6倍。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又增加约1.5倍，达17661人。嘉靖年间，仅河南地区便有亲王5人，郡王80人，将军、中尉、郡主、县主、县君等共1890人，为天下之最。仅过16年，隆庆三年（1569年）见存的亲王、郡王、将军、中尉以及未名未封者，共计二万八千四百九十一人，这还不包括皇族中的女性公主、郡主、县主等等。再过26年，到明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见载于玉牒的宗室人口，就达到157000余人。
　　这样一个庞大的寄生集团光是按照标准发放禄米就使国家财政难以负担。制度规定，宗室禄给标准，亲王禄米10000石，郡王2000石，镇国将军1000石，辅国将军800石，奉国将军600石，镇国中尉400石，辅国中尉300石，奉国中尉200石。公主及驸马2000石，郡主以下逐级递减。按照这个标准计算，第四代庆成王朱奇浈，自己的郡王年俸是2000石，七十个儿子都拿镇国将军的年俸1000石，女儿县主和孙子辅国将军的年俸800石，国家每年支付给这一家子的禄米就超过十万石。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全国税粮总收入为2285万石，而各王府的岁禄开支就达853万石，占全国税粮总收入的37%，供养皇室成员的开支超过了全部官吏俸禄的总和。王府多的地方负担更重，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山西各粮仓存粮共152万石，而该省的皇亲年俸的总数却是213万石。万历十九年（1591年），山西临汾全年税收的最大开支是支付亲王和皇室宗亲的俸禄（占税粮的48.5％和税银的39.2％），其次才是军饷（占税粮的37.1％和税银的36.2％）。到了天启四年，完全按照规定需要支付给宗亲的禄米已经达到全国田赋收入的近1.5倍，也就是说，拿全国一年全部的田赋收入已经无法支付全部宗亲的一年的禄米。因此，越到明朝末年，给予宗亲的禄米越是打折扣。日益膨胀的皇族宗室人口和负担，明王朝始终没能很好解决，供养皇室成员成为国家经费中的最大开支，这是明朝中晚期最严重的问题之一。
　　除了大量繁衍人口，增加国家禄米负担之外，诸王还兼并土地，侵占商税，染指盐业专卖，破坏正常的生产秩序、侵占国家税收。到17世纪初，诸王的地产已十分庞大。万历年间，四川巡抚报告说，CD府十一州县可耕地的70％掌握在诸王手中。潞王就藩，万历皇帝赐田4万顷，虽经大臣们的百般劝阻，削减一半为2万顷。即使如此，河南省也凑不出这么多的田土，只得以山东、湖广的田土加以补足。此后，河南全省一半的土地都归到了藩王的名下。
　　由此可见，藩王问题乃是明末最为严重的经济和社会问题之一，是长在大明帝国身上最大的毒瘤之一。不解决藩王问题，明末的经济不可能真正好转，流民问题不可能得到真正有效的解决。
　　藩王属于明帝国的上层权贵，对社会的发展和正常生产生活起到极为恶劣的作用，对他们动刀能够得到从社会中上层的士绅阶层到社会最底层的赤贫农民的社会绝大多数人的全力支持，甚至上层权贵中的有识之士为维持封建专制统治也会对此加以支持。真正会进行阻挠的只有以皇帝为代表的少数上层权贵、兔死狐悲的皇亲贵戚，以及太祖爷留下的一纸空文。另一方面，藩王也是社会上层顽固支持封建专制统治的少数死硬分子之一，对他们动刀有利于下一步推翻封建专制统治的进行。
　　因此，王进贤对封建专制统治的第一刀就捅向了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