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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你叫什么名字？”
苏期睁开了双眼，随即猛然惊醒过来，发现此刻自己正躺在孤儿院的室外活动场地上。
这里是一大片草地，北、西侧分别是一号、二号生活楼，其余两侧则是车行道以及围墙。
苏期背后不远处就是那道网格铁门。
草地边缘处有着许多的小树，其中最大最老的一棵，曾经枝繁叶茂，是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
这棵树自孤儿院成立之日起，便有了独特的意义。
无数孩子在这里遇见了他们的父母，在这里完成了他们一生的心愿。
所以苏期自幼便喜欢坐在树下，看看天空、看看草地、看看飞鸟、看看蚂蚁……
此时树下有着三个人影，赫然是当年的苏父苏母以及年幼的苏期。
开口说话的是苏母。
“我叫涛涛。”
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苏期喃喃回答着，与幼年苏期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
苏母蹲了下来，亲切地望着苏期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幼年苏期没有回答。
苏母看着低下头有些羞涩的小苏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阿姨……”小苏期呆呆地看着面前带着温暖笑意的苏母，双手背后纠结在一起，在这无比寂静的福利院中脆声问道：“我偷偷叫你一声妈妈可以吗？”
黄昏后金黄色日光下绿叶簌簌作响，轻柔的风吹动了小苏期眼中带着些许怯懦的期待，吹动了苏母鬓边的发丝，吹动了整个世界的温柔……
“妈妈……”苏期嘴中喃喃地叫着：“爸爸……”
039
“真是太令人羡慕了，苏期。”
冰冷的声音自苏期身后响起，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蓝黑色的冰凉之中。苏期没有丝毫惊讶，缓缓地转过了身。
“我恨你，苏期……但我更恨我自己……”楚难已经恢复了正常，用淡淡的语气说道：“我也听到了这句话，就在不远处的一颗小树背后……我也听到了她嘴中温柔的‘好’字……为什么当初我就没有勇气站出来说出和你一样的话呢？我也喜欢他们啊。”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苏期压着心中的怒气，紧握双拳问道：“甚至杀了你的父母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孩子？！”
“他们该杀！”楚难双眼变红，青筋暴突，大声吼道：“他们该杀！为什么只有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只有我如此不幸？！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灵魂、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老院长、失去了一切！为什么！这个世界难道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吗？！为什么？！凭什么？！”
“你这自私的疯子！”
“没错！”楚难大声道：“我就是个疯子！我就是自私！为了我的灵魂重生，我可以牺牲一切！那些所有比我幸福的孩子都该死！所有对别人温柔的人都该死！你的父母该死！阻碍祭祀的老院长该死！我的‘父母’更加该死！”
楚难一挥手，草地上蓦然多出了苏父苏母的尸体、楚难父母的尸体以及老院长的尸体。
他怨毒地盯着苏期，疯狂地笑了起来。
苏期既愤怒又慌乱地吼道：“你要做什么？！”
他对着楚难扑了过去，却从所有人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他疯狂地抓着楚难的脖子，却没有一次能触碰到他。
楚难继续疯狂地大笑着，只一挥手便将苏母的尸体切为两半，肠子及内脏掉了出来，鲜血溅了苏期一身。
苏期疯狂道：“不！我杀了你！”
“哈哈哈哈……”楚难完全没有理会苏期，而是专心致志地肢解着地上所有的尸体。
他提起了苏母的头，在其脸颊上深情一吻，随即再次笑了起来。
“没有人能阻挡我！苏期！是你害了你的父母！也是你害了我害了整座孤儿院的所有人！”楚难大声吼道：“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你的那一句话！”
“你没有资格叫她妈妈！”楚难放下了苏母的头，带着满身鲜血走到瘫坐在地上几乎痴呆的苏期身前，弯下腰，一手揪着苏期的脖领，脸几乎贴着苏期的脸说道：“其实当时我也只是有些遗憾而已。真的，毕竟很快就有一对夫妻收养了我。”
“他们很快便签了协议，并办好了一切证照。”楚难的声音就像是在倾诉：“他们对我很好，好到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想刚被领养的你和我感受差不多吧……为了回报他们，我同样表现的很乖：我努力学习、我勤于家务、我很听话很听话……”
楚难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边的鲜血：“但是他们很快就腻了……毕竟不是亲生的，不是吗？”
“他们腻了，他们开始视我为累赘，视我为多余之人，就像一个已经被厌倦了的宠物，尽管这个宠物如此温顺，他们依旧厌烦了……当他们发现领养协议对他们的限制之后，对我的厌恶程度几乎到达了极致。他们开始指使我做各种工作，就像我是一个奴隶……能怎么办呢？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啊……我继续乖巧温顺地听从着他们的一切，希望他们可以看到我的好，重新给我温暖。但是……”
“我记得那是晴朗的某一天，他们将我带到了某个亲戚的家中，满面笑容甚至给他们送了些钱，把我留在了那里。”
“亲戚家中是有孩子的。一开始他们对我还不错，真的，甚至比我父母对我还好。但是某一天，当他们同样厌恶我，并且发现我比较自卑比较温顺比较好欺负比较好使唤的时候，我再次变成了他们的宠物、变成了他们的奴隶。”
“他们将一切的不幸都推给了我，包括他们女儿成绩不好、心情不好、发烧发热……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们让我扮小丑……没关系，能让他们快乐，让我扮什么都可以。因为他们快乐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好好照顾我的。”
“但我知道，他们的心中早已没有将我看做一个人。”
“终于，他们也厌恶了我。于是我又被送去了另外一个亲戚的家中。”楚难笑道：“因为根据协议，我已经是父母法律上的儿子了，他们没有办法把我送回孤儿院，也没有办法虐待我。”
“但是他们厌恶我啊……那可怎么办？他们把我送来送去，谁都当我是个累赘，最后他们都烦了，除非给很多钱，否则不会再继续养我……”
“于是我的父母吃惊地发现，把我送出去居然还要花一大笔钱，但自己养着不但费钱还很麻烦……”
“于是他们打了我。”
“我自始至终都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我怕我做出什么不满意的事情导致他们不喜欢我甚至抛弃我。”
“但他们还是不喜欢我并且抛弃了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付出了很大的精力、很多的时间以及不菲的金钱，终于把我送回了孤儿院。”
“他们感到如释重负，他们庆幸自己甩掉了我这个麻烦……他们给我安上了‘不合格’的标签。”
“没有人再愿意收养我。”
“庆幸的是，不幸的是，我的父母又回来了。”
“他们说他们想念我，哭着问我还愿不愿意做他们的儿子……”
“我答应了。于是两年后，我再次被彻底感到腻烦的他们送了回来……”
“我究竟哪里做错了？我不明白。”
“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欺负我，将我的尊严与一切都按在地上狠狠地蹂躏着。我早已千疮百孔，却仍旧想不通我哪里做错了。”
“我找到了老院长，他将我接到了他的家中，他温柔的对我。”
“但我依旧害怕，害怕他也会像我的父母一样，最终厌倦我、抛弃我。”
“老院长也发现了我的心理，于是他将我送回了宿舍，并且还好好地说明了情况，表示他还爱着我，我可以随时去找他。”
“他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温暖了。”
“我很对不起他。是的，疯子也知道对错，我的确对不起他。”
“但是他仍无法阻止我。我已经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我想重生，我想逃离这个世界。”
“但是那个老疯子！他骗了我！”楚难恶气狠狠地说道：“他在祭祀的理念中留了一手！他在防着我！他在阻碍我！更可恨的是，他几乎就成功了！”
“他骗了我！”
“于是我的心中没了任何阻碍，我干脆利落地完成了这场壮举，我做到了！怎么样，苏期，”他站起身，正如宋唯说的那样，仰着头，伸开双臂在原地站转了一圈，仿若神明、仿若英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难再次疯狂地笑了起来。
苏父苏母的碎尸消失了，与此同时老院长出现在了苏期身后。
“老疯子，你终于肯出来了。”楚难的表情一瞬间便扭曲了起来。
“楚难，一直到现在我都相信你……我相信你内心深处的温柔和善良……”
楚难嗤笑一声。
“怎么了苏期，扛不住了？”宋唯再次出现在苏期身旁，笑吟吟地道：“现在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啊。”
苏期转头用空洞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宋唯没有继续理他，而是飘到老院长身前，凑得极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最恶的恶我早已看过无数次……这次，我倒想看看，真正的善良究竟是什么样。”
老院长道：“你说过不会阻碍我的。”
“拜托！”宋唯笑道：“且不说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可是恶魔诶，要帮，我也是帮楚难才对啊，对不对？”她转身对着楚难挑了挑眉。
楚难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所以说啊，你们这些低等生物……真是什么都不懂。唉，算了。”宋唯再次对老院长道：“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你说什么？”
“别掩饰了。”宋唯笑道：“你的计划要在这里完成才对，不是吗？”
老院长转头看着熟悉的祭坛，沉默许久后道：“看来你是想帮助我了……谢谢。”
“不客气。”
“你做了什么？！”楚难吃惊道：“我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祭坛处于山腹之中，是一个被挖空的、如客厅般大的山洞。祭坛四处挂着各种法器，有发黑的猴头帽、插在四壁上的令牌、兽骨封、黄纸符篆、微微发黄的羊皮鼓、令旗、两个用桌子搭起的小祭坛、铜币、白绫、麻绳、铜铃、古老的刻着莫名花纹的铜磬等等，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却同样被布置地庄重而严肃，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死气。
祭坛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祭台，只有一级台阶的高度，面积却是不小。
祭台最中心处有着一个长方形的深坑，看那大小，似乎便是老院长为自己准备的埋骨之地。
宋唯没有回答楚难的话，反而是飘到一旁，抱着双臂准备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