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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楚难……请你相信我，孩子……我依旧爱着你……我不会怨恨你……我依旧相信在你的内心深处，一直封印着一片柔软。”
老院长从苏期背包中拿出那辆玩具赛车，楚难瞳孔一缩，随即嗤笑一声。
“这就是你的杀手锏么？”
“我相信，当初拿到它的那一刻，是你一生中笑得最开心最阳光的一次。”老院长缓缓说道：“因为拿着它的同时，你也得到了灵魂、得到了父母、得到了阳光、得到了温暖……得到了未来、得到了希望、得到了过去、得到了救赎……你因为它而得到了一切。”
瞬间的沉默后，老院长见楚难没有立刻开口反驳，继续慈祥道：“我不相信你会忘记那一刻的感受……楚难，请你对自己更加温柔一些吧……拿上它吧，楚难……它有着所有你想要的一切，而这一切不是别人的，正是曾经的你，给你自己的。”
宋唯放下双臂，猛然出现在老院长与楚难二人中间问道：“你想做什么？！”
老院长看着楚难，没有理会宋唯。
宋唯的声音变得有些尖，惊怒道：“你想救赎他？！他有什么可救赎的？！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说着她便想抢夺老院长手中的玩具赛车。
就在这时苏期猛然用身边的黑色骨匕刺破了自己的胸膛，鲜血汩汩流出。
“你在做什么？！”宋唯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了，苏期没有回答，一边轻吐着血一边从背包中拿出那捆防火绳，用鲜血将其浸染。
老院长则默默念咒，将楚难束缚在了那里。
宋唯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是要用计杀死楚难么？
情况已经在预料之外了，因此宋唯不打算继续拖延，准备直接将他们全部消灭。
楚难断断续续地挣扎着，眼神时而温柔委屈时而凶狠癫狂。
“我要牺牲我的一切……”老院长仿佛点燃了自己的灵魂，撞开宋唯扑向了楚难。
宋唯则瞬间变成了像雾一样虚无的黑色人影，一伸手就困住了老院长以及楚难。
就在她想将手掌握紧捏碎两人的灵魂时，苏期从一旁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黑影，并用绳子将两人缠在了一起。
黑影碰到苏期的鲜血后居然隐隐有着溃散的迹象。
“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住我了吗？！”黑影仿佛转头看向了老院长，只一瞬间便打散了老院长大半的身体。
老院长带着温柔的笑意，将玩具赛车扔给了楚难。
楚难看着即将魂飞魄散的老院长，终于流下了眼泪，轻轻一伸手便稳稳地接住了玩具赛车。
下一刻，楚难整个人碎在了空中。
“这一次，我赢了。”苏期在黑影耳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轻声说道：“他们已经和上次不一样了。”
“不！”黑影惊恐且怨恨地尖叫道：“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苏期软弱无力地躺在地上，带着满脸鲜血微微笑道：“我说过，他们已经和上次不一样了。即便他们仍旧低了你整整一个维度，但是……他们的灵魂已经不是你能轻易打散的了……我终于……找对了方法……”
黑影在不可置信的尖叫声中渐渐崩溃……
“再见……”
苏期闭上了双眼。
“再也不见……”
041
“王主任，大致说一下姜易的情况吧。”
一间会议室中，几名精神科医生正在聚精会神地开着会议。
“好的。”王主任打开笔记本说道：“姜易，1996年出生，2003年被拐卖至四川省茂县，长期遭到其‘养父母’的虐待与同县孩子的欺凌。2017年6月24日，茂县因为1933年的大地震以及2008年的汶川地震发生了山体滑坡，由于其房屋距离滑坡处较远，因此当救援人员发现他时，虽然他被压在了房屋下，却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
“据说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趴着一条黄色的土狗，严格来说，房屋的偏僻与那条狗一起救了他的命。”王主任语速越来越快：“当难民们暂时在帐篷中生活着的时候，姜易却突下杀手，亲手杀死了他的‘养父母’，并声称：‘他们不但没有救我，甚至利用我活了下来……’，之后不久，姜易被当地确诊为精神病患者。”
“之后的隔离观察中，姜易的身上出现了极为特殊的病情，具体如下。”王主任拿出一本病例说道：“他经常进入植物人的状态，注意，是经常，且是完完全全的植物人，但数据显示他的大脑异常活跃，我们不清楚他的脑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偶尔苏醒后会表现出惊恐、迷茫、愤怒等情绪，偶尔则会无差别攻击他见到的所有人类。”
“鉴于此，他被送至我院予以更高程度的观察治疗。经过会议及各方同意，我们对他使用了束缚衣。”
“转至我院后，前期表现并无太大变化，后期当其醒来时，都是一副安静、冷漠、仿佛正在思考的神态。虽然没有了伤人记录，但是为了安全，我们依旧对其用着束缚衣。”
“前后已经治疗了一年多，却毫无进展——他似乎不愿意与医护人员进行交流。因此我们一致同意，降低姜易的看护等级……如果他再次进入植物人状态的话，由于几年前他的亲生父母已经由于意外死去，他已没有了亲人，因此，我们建议到时候可以申请人道死亡。”
一名身穿西装的中年人开口道：“我不同意。首先，即便姜易不与我们交流，我们依旧可以对他进行观察治疗。这种极为特殊的病例，不知道会有多少医院抢着收他，至于治疗费用，相比于发现一种新的心理疾病，这点费用算什么？”
“人道死亡？”另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皱起了眉。
“是这样的，贾主任。”王主任对女医生说道：“他杀死了两个人，这也是法院、医院以及我们国家心理精神疾病研究中心共同讨论出的结果。总比他在植物人状态下饿死渴死好，毕竟他杀了人，而且没有亲人可以照料他。”
“也就是说他一定会死亡？”
“那倒不一定。如果他同意配合治疗的话……我们会彻底接管他。”
坐在最上首的老人轻轻咳了一声道：“行了，王主任，不用玩这种把戏了。才过了一年而已，你们急什么。我同意了，你们继续看护着他，经费会拨给你们的。”
王主任笑道：“老院长真是仁心仁术。”
042
“能打败恶魔的，只有神了。”
“你醒了。”王主任坐在一旁，遗憾中带着最后一丝期望道：“姜易，对不起，我们就要放弃对你的治疗了。鉴于你杀了人，而且杀得还是……”王主任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主任，让你失望了。”姜易微笑道：“我想我以后，不会再变成植物人了。”
王主任一惊，立刻拿起了本和笔严肃问道：“你的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可以自由地进入植物人状态？”
“不用急，王主任，我现在就把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你……”姜易一脸轻松地问道：“王主任，能将我放开一小会么？放心，只是话有些多，躺着说比较难受罢了。”
王主任思考片刻后，直接上去解开了姜易的束缚。
“谢谢。”姜易坐在王主任对面，仿佛在静静地回忆着什么，片刻寂静后自然而然地轻声讲道：“当我杀了他们后，不知何时开始，我的脑中出现了一个恶魔。”
“它给我的感觉是，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不过我终于能察觉到它的存在一样。”
“他就像是一个活生生、有着自己思想的恶魔。”
“后来，它控制着我做出了许多无法被原谅的事情——我伤到了许多无辜的人……”
王主任轻轻嗯了一声。
“呵呵……不要当我是喜欢杀人的恶魔，我只是，杀了两个恶魔而已……我不后悔……我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的。”姜易根本不管此刻的话足以让他被枪毙，继续讲道：“我不愿意被恶魔所控制，于是我一直在尝试，在自己的脑内尝试着杀死他的方法。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发现，或许是由于恶魔的存在，我居然可以进入一个自己创造的世界之中，并随心所欲地进行一些活动，虽然这些世界都是噩梦一样的存在……总之在你们看来，我已经进入了植物人的状态。”
“您是心理医生，应该知道，人最难骗过的，就是自己的内心。人最难控制的，还是自己的内心。因此，我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设计都逃不过恶魔的眼睛……他就住在我的隔壁……”
“我尝试着杀死他……但是我失败了，他根本就是杀不死的……”
“我尝试着骗过他……我依旧失败了，我根本就骗不到他……阴谋，所有阴谋，对魔鬼来说，都是无效的。”
“于是，我懂了。”
“想要消灭它，便只能用阳谋、用势、用他无法抵挡的方法……但在这之前，我需要先了解到它的本质。”
“我终于发现，所谓的恶魔，其实就是另一个我，是我自己的内心，是我的第二人格，也可以把他看成普通意义上的‘本我’，代表着欲望、混沌、恶魔一样的‘本我’。”
“恶魔诞生于自责。他有着自己的渴望：他渴望满足，也就是复仇后的满足感。他阻碍着我的一切。”
“而我，这里的我指的是‘自我’，也有自己的渴望。我渴望杀死恶魔，我渴望从无尽的噩梦中醒来、重获新生。我渴望得到父母最终舍身保护我时温柔的笑……”
“后者无法得到，但前者，我还是有希望做到的。”
“于是我设了个计。”
“我设了上千个计，终于在刚刚，我成功打败了恶魔。”姜易笑了：“我给你讲讲最后这个成功了的计谋吧。”
“首先，我分出了第三个人格，也就是主角，他叫苏期。他是自我创造的‘第二个自我’，叫他第二自我就好。”
“其次，我分出了第四个人格，老院长，他是一个至善之人，说到这里想必王主任已经明白了，没错，他是‘超我’，人格结构中的管理者，是良知或内在的道德判断，他可以压制本我，带领自我。于是，老院长是自我创造的‘第二超我’。他当然没有办法压制恶魔，他们不在一个维度，他压制的是下一个人格：第二本我。”
“有了最善当然要有最恶。于是，我又分出了第五个人格，楚难。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反派，是自我创造的‘第二本我’，与恶魔很像，却可以被老院长这个‘第二超我’压制。”
“那么最后，我究竟该怎么消灭恶魔呢？第二本我第二自我第二超我都是下一而维度的存在，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伤到恶魔。”
“又经过很多次尝试后，我有了新的发现——要消灭恶魔，就必须要救赎‘第二本我’。”
“单单是救赎同样无法消灭它啊……我尝试又尝试，终于让我发现了一条通往希望的路。”
姜易说到这里，原原本本地把自己脑内的故事讲给了王主任，王主任早已停下了笔，反正有录音笔在，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听着姜易的讲述。
“恶魔诞生于自责，且是一个不受控制的本我。那意味着什么呢？经过几次尝试我才发现，那意味着，我无法控制他，他自己同样无法控制他——他一定会妨碍我，因为阻碍我，正是他诞生的意义，哪怕是这个作为反派、与他极为相似的第二本我。”
“而要想打败他，还是从下一维度打败上一维度的他，只有从根本上断绝他存在的意义才能做到。”
“第二本我的诞生，正是基于此。”
“我要让恶魔‘自杀’。”姜易一脸冷酷地说道：“我要彻底否定他的存在。”
“当我以为我会成功的时候，我发现我总是功亏一篑。每次都会杀死第二本我的恶魔，在‘自杀’后，又会在某个时刻悄然出现。”
“这时我才明白，我要做的根本不是打败他，而是——自我洗脑。”
“这是自我救赎的唯一途径，是我从无尽噩梦中脱身的唯一途径，更是我重获新生的唯一途径。”
“我这才发现，为什么前几次无论是老院长、还是楚难亦或者是苏期，要么根本无法引出恶魔，要么都会瞬间被恶魔打成光点——他们本身的存在太脆弱了——他们无法说服我自己。”
“于是为了说服我自己，我为他们每个人都安上了一层新的、更加饱满的身份。”
“如果他们没有办法感动理智下的自我，又如何感动自我下的本我呢？”
“恶魔想打败所有人，所有人想打败恶魔。”
“最终，最坏的恶与最好的善引出了恶魔，第二超我（老院长）真正救赎了第二本我（楚难），第二超我的牺牲加上第二本我的牺牲，才是打败恶魔的真正钥匙。”
“这就是我最初的设计。其中，有几个最为关键的点。”
“其一，老院长要表现出真正的善。其二，楚难要表现出真正的恶。这是为了引出恶魔。”
“其三，苏期要真正地被感动。只有他被感动，我的心才会出现裂痕，我的心会更加虚弱——救赎楚难就是感动楚难就是感动苏期就是感动我自己，这并不难理解，因此，事实上苏期才是真正的突破点。否则，以楚难‘恶’的程度，想要救赎他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无论是哪个我，都不会接受这种带着蒙骗性质的救赎——楚难的救赎，不能带有丝毫水分。也就是说，苏期的感动，不能带有丝毫水分。同样，起到压制与调节作用的老院长也不能带有丝毫水分。至于恶魔，他感不感动无所谓了，感动了最好，不感动也没事。”
“因此，感动了苏期、救赎了楚难，就等于消灭了恶魔，就等于救赎了我。”
“其实我想要的，就是最后楚难接到玩具赛车的那一幕。”
“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塑造好苏期、塑造好老院长、塑造好楚难本人。”
“最后的救赎，就是这无数前提、无数铺垫、无数细节的集中爆发。”
“这是我经过一年多、上千次的尝试才编织而成的一张网。成长是思维方式的不断重建，成功则是无数细节的不断推敲。”
“能杀死恶魔的，只有神了。”
“人，正是丧失地位的神。”
“无法借助外力，因此我只能告诉自己：我来做你的神，你的主人！”
“于是我终于成功了。”
“人，究竟活在几个世界里？现实世界、内心世界、网络世界、游戏世界、小说世界……”
“反正，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神。”
王主任目瞪口呆，半晌后凭着心理医生敏锐的直觉问道：“所以……现在的你，心硬更甚恶魔？”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姜易的语气有些委屈，眼神却很狡黠：“我还有老院长在啊。况且，正常人的心，本就比精神病患者坚硬百倍千倍不是吗？其实啊，我很羡慕苏期呢。老院长和楚难都有着化不开的悲伤，只有苏期，勉强还算是幸福的不是么？但我更羡慕的却是那些，尽管生活异常艰难，却依旧那么天真、那么努力、那么懵懂、那么幸福的人……不对自己进行思考的人，活得最幸福了不是吗？”
“很多人连自己平稳的生活究竟是被什么所支撑的都不知道，还说要自己争取……还有的人在期待中害怕、在拒绝中渴望……”姜易轻声道：“你瞧，思考人生的事，不哭出来就已经值得高兴了，不是吗？”
王主任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看着面前精神奕奕仿若神明的姜易，许久后才开口问道：“我记得你说，恶魔会知道你的一切。那么，恶魔为什么还会‘如此听话’地完成这一系列事件呢？”
“上千次的尝试，我已经学会了在某个时刻刻意放空自己的大脑，任由事态去发展——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老院长是否会救赎是否能救赎楚难，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尽力把人物构建丰满、细节构建得足够多的理由。恐怕真正的神也无法做到蒙骗自己，但是仅仅在这么一个关键之处做到‘放空大脑任由事态发展’，我还是可以做到的。”顿了顿姜易补充说道：“即使这次做不到，我还有下一次。我已经做过了上千次。”
“嗯……”王主任思考道：“对了，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请说。”
“我听你讲的时候发现，好像宋唯出现之前，苏期在等着她？”
姜易笑道：“没错，那是我在邀请恶魔，想让他加入这场游戏之中。这样更好一些。”
“奥……还有，卫生间发现老院长时，他腿边的硕大置物箱中，究竟装着什么？”
“其实置物箱中就只有那辆玩具赛车而已。”姜易道：“之所以要出现这个场景，其实是为了让恶魔主动的去诱骗苏期，也就是给恶魔一个阻碍‘我’的机会。”
“嗯，原来如此……还有，你前期居然让苏期和宋唯谈论性格变化的事情，你就不怕恶魔发现不妥么？”
“这其实是最无所谓的部分。我都说了，恶魔什么都知道。”姜易摊手道：“况且，在那一段时间内，我就是苏期。为了事情顺利发展，苏期必须被蒙在鼓里……这样的情况下，偶尔会出现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王主任点头道：“很合理……很缜密……说实话我都想让你做我的助手了，可惜，你杀了人。”王主任摇头道：“争取缓刑吧，楚难，你曾经是个精神病患者，还是有可能申请缓刑的。这期间如果表现好的话还可以减刑……”
“总之，”王主任微笑道：“我期待与你共事。”
“谢谢您，王主任。”
王主任摆手道：“不过，你是否病愈的最终诊断，还需要我们专家团开会测验才能决定。我回去先整理一下你的述词，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谢谢。”
“嗯……”王主任回想着姜易的述词，也没有再次束缚姜易，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在门口挥手道：“……再见……”
043
如果你看到了鬼，那么请小心一些，因为你可能已经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了。
精神病院的病房见证了无数的的疯狂与绝望，想必早已变得冷漠而无情了吧。
所以，千万记得，请做自己的神，努力自救。
044
本故事纯属虚构，除自然灾害外，与现实中的人物、团体、机构、事件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对号入座。
045
福利院前台小姐姐依旧保持着那副诡异的微笑。
随即，视线拉远，整个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