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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枝轻响。
杜雨腰挂的铜铃亦轻响。
这儿离那片有两百轻骑围困的大树林有百余丈远，夜路曲折，不见微光，余刀仲就算是弃马用他多年雕琢出的武道境界飞奔，也还要花点时间，半刻或更短，意义不大。
他不认为这个连小小地境修士都要嘲笑声“半吊子”的驱鬼师，能用什么法子坚持那么久。
苏知行与太叔玄纠缠，除了太叔玄是走鬼路被他恰好降服的缘故，还有当时地形地势的借助，加上太叔玄不过是提灯境，与沧海境隔了千山万水，不可比拟。
杀死他。
只是出鞘，收鞘，或者出拳，收拳的步骤而已。
杜雨身形站得和剑刃一样挺拔，他对自己这趟杀官逃京，堵截必杀苏知行的经过毫无愧疚，他问心无愧。
这就是修士之间，境界之外的区别。
浓秋时节遇见的柳半宁同样是修士，身具二境，但他自己就认为自己是错的，所以恐惧，所以逃避，被苏知行轻易宰杀。杜雨截然不同，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错了，无论是布疑阵，还是演场戏，他都只是在不断遵循着“顺心意”三字坚定脚步而行。
如果苏知行的前方再出现一个人，就算是余刀仲，就算是皇帝，就算是自己的宗主，他也会挥剑斩之，不带任何犹豫，也不会给自己心境上蒙任何尘埃。
苏知行往后退一步。
他的剑开始出鞘。
一寸。
你一定要死，苏家二公子，就算要让我选择同归于尽，我也会义无反顾。
杜雨的剑再出鞘一寸，杀气凛然，比夜风还要冷。
他倏然听见了地上的落叶在簌簌作响。
低头看去，他才看到自己脚边落叶重重叠叠，黑暗中光芒闪烁，好像地上蛰伏了大量萤火虫。
那——
不是落叶。
是符纸！
满地符纸！
杜雨恍然大悟，虽说看见秋风吹叶，但本来就稀稀疏疏的树叶掉下来怎么会掉成满地厚厚一层呢？他苏知行已经看破了我身份，却敢跟着我来，肯定不会让尽先手，原来藏有那么多已经准备好了的符纸啊，是他一路沉默走在前面偷偷写下的么？
每张符纸都是一枚惊雷。
五百张。
就是五百枚平地而起的惊雷！
燃烧，在杜雨的脚边炸开烟尘，两颗一左一右离他最近的树木顷刻断裂。
那片片白纸烧成灰烬，留下浓浓黑烟，黑烟转眼就覆盖了里面的人，只能听见声声沉闷雷响。
苏知行皱眉。
杜雨拨开黑烟，轻轻往前踏了一步，眉色是不加掩饰的嘲笑。
驱鬼师的符纸，对血肉之躯能造成的损伤几乎是无，这个年轻人真的认为凭借堆叠起来的数量就能杀掉六境修士么？真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奇谭，再来一千张雷字，我可能会稍微释放些护体气机。
“徒做挣扎。”
杜雨随手一挥，黑烟立刻散尽。
他举目望向夜色中远处，那张恢复本性后更如锋芒冷冽的刀刻脸庞抬了抬：“除了你的侍女，以及余刀仲这个走武道路数有些麻烦的将军，还有谁能救你？”
苏知行与他望向同一个方向，声音淡得溶进了冷风中。
“谁知道。”
杜雨见他不再做挣扎，心情本就不差，就多说了句：“让你再绝望些吧，告诉你，就算是你的侍女那种看不真切，有可能比我还高境界的怪物，我也能在最多二十合内赢，一把剑与一把杀人剑，是两座天地。”
他推剑欲出鞘。
杀苏知行实在不需要用剑，但对一个奇怪的偏门驱鬼师，杜雨认为需要杀到他死透为止才能罢休。这厮出苏家门，听说是偷偷跑出来的，但谁知道他是否暗藏保命法器呢？
每多推出一缕明亮的剑刃，都多一缕比冰窟还要冷的气息，缠绕在苏知行身侧，无形中有两双手狠狠掐住他脖子，令无法修行的年轻人感觉呼吸变得困难。
再一缕。
一里内的所有枯叶，全部断裂！
只要再多一缕。
断裂的就不再是枯叶，而是他的头颅。
苏知行伸手往前，作握姿。
杜雨不明所以，只觉得他是临死前的胡乱动作，可一个眨眼的时间后，立刻放大双瞳，放手挥袖往十丈外狂掠，姿态甚至有些狼狈，脚步不稳。
夜幕上出现了颗星辰。
是个小小亮点，离得很远，但在越来越近，成了条穿过天穹的光线。
那是——
有流星来自远山。
撞向作握姿的苏知行怀中！
他往前握的那只手如阳。
流星如阴。
两者互相吸引。
流星划破半空，沿途把风撕裂，与他之间恰好隔着杜雨，所以流星会穿过杜雨，所以这就是苏知行的真正杀手锏。
一股狂风。
已经本能纵出二十丈远的杜雨右边觳纹袖子骤然裂开，外衣有白雪飘舞。
直到那流星撞进了这片树林小路，杜雨才真真切切看清楚，那是一把剑，不到四尺，剑锋好像被磨钝了，剑刃上也有许多红锈。换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块废铁，可如果目睹了它如流星撞入苏知行手中的一幕，就没人会再那样觉得。
苏知行握住锈剑，被狂风劲道带得连退十多步才堪堪停下。
他平静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但你确实很麻烦，是我这一路碰见最麻烦的一个。这把剑轻易是不能用的，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你恰好就属于这个麻烦，所以我不能再怕麻烦。”
这句话里有五个“麻烦”。
可其实他现在握住了剑，就不麻烦了。
杜雨疑惑道：“你怎么做到的？”
苏知行解释道：“本来符纸和解谜就是在拖延时间，不是拖延到余将军或者我的侍女来，你太厉害了，基本拖不到那时候。我的确是一个人跟着你来，但是除了人，还有把剑同时出木匣随我心念出城，和我去的是反方向。”
伸手握，锈剑则得到感应，被他牵引而来。
他不会御剑术，只是与这把剑有心灵深处的冥冥感应，只能吸引来一条直线。
直线就够了。
牵引途中，这条笔直的光线正好与杜雨的身躯是“三点一线：，能用极快极快的速度将他开膛破肚。
可惜。
自己反应太慢了，六境修士反应太快了。
不过。
苏知行手臂划出一个下斜弧，提剑在身后，左脚往前踏。
花招没用。
就拼命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