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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雨便是镜帝。
便是那潜逃出京的逆修。
这在杜雨先动手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也懒得再做戏辩解。
那树林中的确是他的道家傀儡，出自宗门前辈手中，境界大约在刚刚跨入人境的程度。唯一好处是，这道家傀儡气机极弱，体魄倒很强硬，打不过，但也不会被轻易打碎，还会让余刀仲认为他是隐藏境界的试探。
若换成余刀仲的心思来想，也该如此，确认林中就是镜帝，而又确认镜帝是沧海境，如果他展现不出沧海境的本事，最大可能就是藏了手。
用幻境瞒住余刀仲，再用傀儡深化他的错误认知，把余刀仲带入更错误的路途，本来已经相差不大的完成了。
可破局者竟不是麻烦的余刀仲，而是这个本来就是必杀目标的苏知行。
杜雨面露疑色。
他还是认为，苏知行是歪打正着碰运气，他怎么可能发现自己几乎没有露出的端倪？
苏知行说道：“不久前，你还想把我带入‘余刀仲是与逆修同道’的死胡同，可惜了，除了我与他的不多交情，最有意思的是，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怀疑的人就是你。”
杜雨面上疑色更重。
苏知行微笑道：“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两位县衙门口的哥俩，我心里还有点儿忿忿不平，所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看你们的头脚。关键是脚啦，别那么看着我，你那时候鞋上有泥巴。”
杜雨看了眼自己的鞋子，问道：“那有何关系？”
苏知行拍了拍自己额头：“用脑子想想吧，你若真是骑马从长安城来协助余将军的，在马上一路官道平坦，如何能有满鞋底，甚至还溅到鞋面上许多的泥巴呢？”
杜雨皱眉。
苏知行继续说道：“碰巧，那天晚上你们来的时候，我住的客栈里进了盗贼。说来奇怪，盗贼以偷盗为生，却啥都没拿，就算是个侠盗，也得偷偷有钱人的东西吧，所以那就不是贼，而是来特意‘关照’我的家伙。”
夜风吹拂，从两人裤管进去，小腿寒意。
杜雨问道：“就凭这个，如何能认定是我？”
苏知行点头道：“确实，我今夜之前，也没法把你鞋上泥与来客栈联系起来，毕竟你是早几日就来到这附近的，踩野道去截住余将军两百骑也顺理成章。但今夜我喝完酒，就去观察了一下客栈后面，其它地方都没有泥巴，唯一的泥堆却正好在我住的房间窗下，你说，巧不巧？很巧吧？”
杜雨抿嘴。
他无话可说，这种细节他如何能够注意到呢？
他当时暂时离开骑队借小解的借口去的，时间不多，从窗外落在客栈后湖畔，踩到那一堆位置正好的泥巴是无法避免。
连这种事情他都注意到了？
苏知行见杜雨想要说什么，摇头先说道：“当然，这个证明不了什么，但这是个契机。从我见到你，怀疑你开始，你那看似无心的言行在我看来，就是十分有意的，十分奇怪的。”
杜雨眉间有阴雨连天。
苏知行抱胸道：“我本来不明白你特意来客栈观察一番是个什么意思，后来见到你对我侍女的态度，我就立刻明白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个修士，也从没展露过任何境界，余刀仲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她是修士的？”
“树林里余将军与那道家傀儡搏杀，你只护在我身前，对我侍女不管不顾。而不久前，你拉我出城，我仅仅对客栈伸了伸脖子，你就说了，不需要我侍女，这是为什么？”
“其实这么一想就简单了，你本来可以直接动手，但一番观察，发现那夜我正刚刚打坐完的侍女气机极强，于是才放弃。你本性清淡漠然，却突然转变态度，对我十分好，大概是想让我对你放下戒心，从而找到我与我侍女不在一起的动手机会。”
山风更冷了。
恰如此时。
杜雨眼神变换，开口答道：“这是其一，我的确时间不多了，其二是我的幻境轻易被你看穿，我当时以为你已经知道设下幻境的人是我，而在场的敌人都太麻烦了，只好为保住自己，与你交好。”
“最后一点。”
苏知行伸出一根手指，“不久前，我出门碰到你，你以为我是无心，也以为我认为你是无心，其实都不是，你有意，我也有心。我亲眼看见你从城外来，而不是从县衙来，所以我可以认定，你已经去那片大树林收回了你的傀儡，并且布下了真正的死局。”
杜雨仰头看了眼远处，轻笑道：“当然，我已经借余刀仲之名传令那两百骑，我找到了逆修，逆修镜帝会与我搏杀而出，遇见我身旁的人，箭弩齐发杀之。如此深夜看得模糊，你被箭杀，还不需要我动手了，是最好不过。”
“挺不错的。”
苏知行像与老友闲谈般，点点头。
“不过，镜帝杜雨，我唯一不能懂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铁了心杀我，而不是认准最麻烦的余将军？”
听见这个问题，杜雨忽然一扫阴霾，盯着他坦然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刑部官员，潜逃出京？其实我杀不杀，逃不逃，都只是用来掩饰真相的幕帘，甚至我来到饮茶县都不是偶然，而是我知道你会从这儿路过，你为了多一份希望救你大哥，一定会管。”
他再拔出剑来。
剑光大作。
“我出长安城，唯一的目标，就是杀了你苏知行！”
苏知行挑眉。
原来是苏家的死敌？
或者——
杜雨冷笑道：“我宗门三十二人，从宗主到我再到更晚辈，为何而修？便为还这片天地清静，还一个朗朗乾坤！就算宗主不看到你从乌城出来，是我自己知道你来了青骢州，我也会毫无犹豫出京杀你。杀你，很简单，小小谋划即可，而要使宗门不牵扯进来，不被你爹灭门，我必须先布下如此疑阵。这层层幕帘，仅仅是为了让知晓此事的人认为，你找死，而我是逆修，无意间杀了你。”
为了无声无形间杀掉我。
甚至不惜自断出路，杀官员逃出京城，被追杀围剿？
苏知行感叹一声。
世间杀手刺客行，分高低，低等杀手本事低死得快，高手刺客会最优先保证自己活着。
而最顶级的杀手，则如这个杜雨一样，抛弃一切，前程，人生，包括生命，飞蛾扑火般撞来，只为必杀，保住背后的人，留下一个谜题，一场雾霭。
只是。
苏知行微笑道：“杀手不是你。”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