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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儿?」
一念忽起,置身混沌的路唯洋有些怅然,四周的空荡荡还残留着某些痕迹,但他怎么也记不清,是在何处印刻的记忆。
先,一束光打进,是涤荡千遍的白。
继,一声响梭越,是融炼众口的哗。
然后。
浆白色里,绽放消毒水的刺激。
喧哗声中,迸发生别离的阴翳。
一切,都在清晰,大刺刺地袒露。
路唯洋眼前,浮现出抹抹黯湛。
“唔……珠仁三院……是吧。”
终究,他低沉的说道。
“呵,这算什么!”
只是还没待他积攒的愤怼发泄出去,些许急促的身影便打断了他。
一张救护床疾驰而过,三名衣褂漂白的急救人员护送着冲向急救室。可没多久,焦急的声音便慌忙响起。
“主任!肇事司机不行了!”
一尘不染的急救人员双目惊措,口罩下应是六神无主的面容。她白大褂的袖口,生生留下了一片血渍,模糊的像是紧握的手印。
“加把劲!一定能救活!”
吱呀的滚轮声横亘在通往生机的长廊。
“肇事……司机?!”
路唯洋眼眶猛睁,瞳孔深处有着燃了五年仍未灭去的火海!
他正要跟去好好讨教一番时,余光却看见一旁因急救而避让的救护床,孤伶、委屈的窝在那儿,有些凄怆。
救护床边,两个小护士低声抱怨着。
“什么嘛!肇事司机还能抢救,被害的反而就这么躺在这儿了。”
“唉,她也是不幸,当场身亡,没救治的机会了。”
“什么不幸!就是那个司机干的!妈.的把别人一家撞死了,自己还能抢救?这种人就该死!”
“嘘!小声点,钰儿!要被人听去又有麻烦了。”
“本来就是!你说大人就算了,还有那么小的两个小孩跟着一起遭罪!那人就该死!”
“你……唉,也是呵,真不公平!你说,这么漂亮的妈妈和乖巧伶俐的孩子就这么走了……”
……
路唯洋直接僵住了,他身躯颤抖着,嘴唇咬出血渍也未尝察觉。
一步,两步,他靠近了急救床,颔首凝视着,丝毫不敢眨动眼睛。
惨白、几近了无生机的白布之下,就是名叫洋徉的那个女人。
那个即使飞行各处劳碌,依旧不忘每日给自己打电话的女人;那个即是暂住家中,依旧不忘素手调羹的女人;那个即是终日劳形无暇过节,依旧不忘漂洋过海送上祝福的女人。
那个,自己称作母亲的,女人。
两行清泪划下,路唯洋不自知地伸出难以镇定的手,慢慢,摸向薄薄一层白布。
他想见见,自己错过的她的面容。无论美丑,那张不用照片影集,就会在自己脑海中褪色的面容。
指尖与白布触碰,却并非熟悉的触感,那更像是穿透、如若无物的飘渺感。
“不!不!不!”路唯洋面色惶恐,他拼了命地试图扒开,却并不能掀开丝毫。
一切,都似两个世界共射于一个空间。
抵足照面,咫尺天堑。
他有些戚戚,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嘲的说着歇斯底里的语言。
“混蛋!这算什么啊!”
路唯洋悲愤地锤了床架一下,随后像被抽空了气力似的跪在她身旁,耷.拉着脑袋,不愿将自己的懦弱暴露。
他的身影,一如那年十五般单薄憔悴。
只是泪珠在白布上滑落,像是从玻璃上坠落,点滴水渍不曾浸润。
终究是二层结面,一度光影。
“真傻……”
“在家休息不好么!非要,非要出游!根本就不需要!”
路唯洋喊道,内心仍撕裂的疼痛。他知道,她难得居家,自不会浪费这美好机会。他也希望,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能在家将养,共享天伦。
万般错过罹难,不挽片羽晏晏。
“梁主任,患者不行了……抢救无效,身亡……”
“也就是说,夫妻双亡……”
路唯洋刷的立了起来,急忙向声源走去。
那里,有两道身影围着一位姿仪更盛的男子。尽管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但这被称作梁主任的男子有着宽展的额面与浓密的眉宇,两相结合,能带给患者家属严肃的同时,更是宽慰后者揪紧的心。
“颅内出血,左臂、双腿粉碎性骨折,胸腔积血,肝、脾等多脏器破损……就这样,走了么?”他有些失神,紧握的双拳分明地表露着其内心的自责。
“另一名患者加紧抢救!我们是医生,死亡才是我们的敌人!人间事,留给世人裁决!”他言论铿锵,眼中绽放着名为生命的光华。
路唯洋心头一紧,路放也死了么?
他三两步跑向急救室,正待闯入,身后梁主任又传来话语。
“不管怎样,孩子不应该受苦!他们还没有好好感受这世界!”
路唯洋闻之,脚步一顿。
“孩子?”
“小鹭!”
他身子猛地一颤。
那是心脏,在剧烈的砰动!
那是,活着的最后实证!
没有犹豫,他转身朝梁主任一行跑向的急救室而去。
那里有自己。
和一个自称“是路飞鹭,非路非鹭”的女孩儿!
“大腿骨粉碎严重,急性缺血性溃痛,并发症高危,初步诊断,需进行大截肢。”
“不好了,主任!患者身患凝血功能障碍出.血性疾病,疑似病变性血友病……”他咽了咽口水,颤着音道,神情说不出的惊慌。
梁主任稳定心神,沉稳布下对措方针:“慌什么!杨茴,去药物科把PCC(凝血原酶复合物)拿来……不,我记得应该还有一支NovoSeven,用那个,到时候我去报备;嘉旭,准备器材,给患者做静……皮下注射,静脉注射风险太大;童娅芊,向血库申请大批量供血需求,就说是我梁羽坤要求的,事后责任我一旦挑了。”
末了,他还有些不满,“早就说跟爱尔罗卡利堡医院进行交流,人家的TFPI抑制剂可比NovoSeven效果好不少!真是……嗯?忘问血型了,娅芊应该知道吧。”
一旁适才惊慌的医护助理许是在绝望与梁羽坤的气势中不知所措,直到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
“主……主任,那个,患者的血型是,是RH阴性血。”
“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
梁羽坤神色大变,毕竟,血友病患者加熊猫血的后果,是相当棘手的!
不待他多做思量,急救室内又跑出位护士。
“主任!患者苏醒了!还提了要求,东方医生没辙,想请您进去!”
梁羽坤闻之眉头紧锁,怎奈何时不予求,他赶紧走了进去。
在恍惚与揪心中交错徘徊,路唯洋终究被护士一言惊醒。
“小鹭。”他念着,魂也丢了似地冲向急救室。
经年已过,尚存人世的每一秒,都是对自我的拷打。
此刻,他的心思全被那个笨蛋搅乱,只想制止她的愚蠢行径。
门扉张开,白蒙蒙一片直晃眼。路唯洋拼尽全力,却徒然发现,自己离大门不曾拉进分毫!
不!
心房外砰砰作响,呼吸也因情绪而沉重,甚至目眦都泛上赤红,他也只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扉,慢慢闭合。
这时,他方才抵近。
之后的并不激烈的碰撞,他跌倒在地。
咫尺可见,尽显决绝!
他内心通彻。
尔时不尽,尔后,再无梦!
时过五年,他终于不再压抑自己,而是高声嘶喊,宣泄情绪!
“路飞鹭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我就收拾你!”
他狠狠道。
“我就去教训庄羽妍她们!”
不顾疼痛,他锤着门。
“我就没收你的诺比兔球棒!”
嘶哑着喉管,他干吼道。
“我就再也不借你ESI去兜风!”
他抹了抹被风迷了的眼。
“我就罚你自己洗衣服!”
他垂死挣扎,气势全无。
“听见没!路飞鹭!”
砰通倒地,他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喃语道。
“我就……我就罚你永远在我身边,天天恶心死你……”
他抖动着肩,努力抬起头,保持瞪大眼睛的姿态,这样,就不会太狼狈。
“笨蛋小鹭!”
情绪在沸腾,场面静悄悄。
“是不是傻……”
不知在拷问谁。
嘀嗒,嘀嗒,偌大的医院,低垂着悲伤。
最是用情时,莫不省慎之。
路唯洋顺着视线望向四周的角落,只见那儿的线条紊乱而丧失辨识度,那是一种晕色荡漾开来的画面。随后,沿着角落蔓延开来,淡淡如薄透轻纱的油彩涂过天地,这在眼中拓取后的景象,是细腻而陆离。
在他的注视下,空气中荡出光粒,那不是浮尘,而是放弃掩饰后解离的涂层。场面开始翕动,富有韵律的,缩拢,膨化,打翻的水彩开始胡乱的洒在调色盘上,色泽度也开始不那么能够辨识。
消音的世界,只剩下路唯洋自己处于常态。
他似乎将这片光景剖离,又似乎世界自他身边抽离。
此刻,情绪也去,空灵也具,路唯洋独剩一个感觉:
如是我见,不司不辩,长使绝来怨,客守离,无晏。
此刻,全都不再挂念。
一切远去,方可谓对峙。
“你……”他言未尽。
“是‘我’。”“他”打断。
“随你。”
“却也没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路唯洋语气漠漠,眼中空幽,压着什么。
“他”似有所料,不恭悄然褪去,也不言它,应和般悠长一叹。
于是,在照面间,积起壁垒。
终于,路唯洋神色异动,但“他”不待其发问。
“如你所见,这些,是你的记忆,与执念。”他语珠连弹,略显咄咄,近乎质问般接连下去。
“而记忆又是什么?你守护的?还是囚禁你的?”
“你以为假装拒绝逃避而瑀瑀独行的偏执是你以为的解脱或祈望?可笑!”
“你!囹圄梦魇却无力挣脱!”
“沉溺的真实不过是虚假们编纂的真实!现在,你反倒来问我?困在这儿的是我,而你,才是囚笼。”
“还想掩饰?摸摸自己的心脏,她敢,你敢么?”
“够了!闭嘴!”
路唯洋近乎悲鸣的叫道,他屈蹲着,不敢与面前的“自己”对峙。
“向死而生不是……”
“你到底是谁!”路唯洋倏地一抬头,眼神辛烈,直直钉在对方身上。
不管这五年活成什么模样,不管再怎么度日如谎,心里的层层构筑他当然自知,但自己绝不会将之豁然揭开,任由血淋淋劈头盖脸!
“他”讥诮一笑,有些嘲讽地说道。
“我是你!”
“也只能是你!从前是,以后也是。”
“其它我也不会有答案,自己去刁难它!”指了指自己胸膛。
然后,“他”不屑地往前迈了一步,弓身俯视,抵足而对。
“活成这样,真难堪。”
说完也不理会路唯洋似怒似愤的神态,转身慢慢走去。
“想不到见完面,就得‘说再见’,荒谬!”
路唯洋急忙站起身来,他还未弄清原委,正欲上前追问。
瞬息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对方不再是自己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个陌生到令人生寒的“人”。
所见如墨,渊邃洞幽,肌理不显,有攫光之恐。
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对方悠然回首。
那双眸点染妖蓝,一熄,一燃,与周身漆黑相合,摄魂夺神,直令路唯洋毛骨悚然。
虽然看不清,但他内心却能感受到,对方那直若贴脸相对的,微笑!
如陷汪泽,将溺而无可奈何,死亡的窒息衔影而至!
“虚伪的人类,走好。”
“!”
路唯洋猛地惊起。
只是垂坐病床而已。
他惶惶环视,发觉只是普通地卧于病床而已,右手还打着点滴。
「梦?」
他暗自揣度着,却又不大相信只是幻觉这么简单。
“呀!你醒啦?”
娇声忽响,从门外渡入,俏.丽的护士轻快的靠近病床,看了眼点滴瓶上的药单,这才若不经心地看向路唯洋。
“我这是?”他有些凝重的问道,脑海里则想起了自己意识弥留之际所看到的那个男人。
“因为贫血导致的心源性晕厥,如果不注意的话会引起心脏缺血、高碳酸血症等问题的!”小护士莺莺燕语,一边提醒着对方一边难掩笑意。
大男人一个竟然贫血,确实有些好笑。不过,真的好帅啊,那眼睛,哇……
路唯洋听后用左手摸了摸胸腔,脸上少了几分疑窦,另添几分落寞。
他撇头望向窗外,看着华灯已如亭盖的夜色,又问道:“我躺了多久了?”
小护士看着他的神色,小手在身后微搅,想着怎么才能委婉些,“那个……唔……不到两个小时,很多病人都这样啦……”
路唯洋满脑子思绪纷杂,这倒让护士有些紧张了。
「会不会有些伤人呐?」
就在她纠结时,路唯洋的声音忽的出现在耳旁。
“多久才能出院?”
小护士惊醒的答道:“哦,那个,这瓶输完就差不多了。”
看着剩半瓶的点滴,他微微颔首。
小护士有些心虚的回身望了望房门,确定自己进来带门后,故显落落的坐在一旁。
“你这快输完了,我在旁边看看你病情怎么样,会不会有后遗症。”然后,她眼神有些游移,声音却放的轻快,“而且忙了一天,现在也没啥事,就偷个小懒啦!”
看着对方有些晕色的小脸,路唯洋并无其它想法,只觉聊天倒是能将昏沉的大脑剥离出来。
一刻有余,看着点滴瓶终究落空,两人同时舒了口气。
他想着终于能出院了,她想着终于要出院了。
本着操守,她三两下便将静脉留置针处理了,并在他手背上贴好了止血棉。
看着对方起身走走,并无恙,只能打起精神笑道:“那么,恭喜你,可以出院了。”
“谢谢。”他点头表示。
然后,小护士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将手伸进兜里,在路唯洋看不见的地方,她手指微颤,几次拾不起记事本。
终于,她僵着手拿了出来。
好似顺其自然的,她随手将其翻开,并撕下了一页递给路唯洋。
“喏,这是我的号码,如果有什么不适的话可以联系我,应该可以帮到你。”
她粉嫩的颈脖轻轻动了动,暗地里咽了咽,这才恬静而得体的说道:“当然,还是祝你少来这儿……至少不要以病人的身份。”
看着她如处子般的笑靥,路唯洋接过纸签,眼神稍微逗留,终究还是含蓄地点了点头,“谢谢,有需要的话。”
说完他便从她身旁越过,出门转身,向楼外走去。
病房大门再次闭合,她默默杵在原地,此时的耳鬓已然漾起一层红晕,神色也说不出的微妙,是羞是恼的涩意。
许久,她才轻轻推开房门,巴掌大的小脸一点点探出,确定对方已经离去,这才把悬着的心轻轻放下。
“还瞅啥呢?人都走了。”
声音自耳边乍起,惊的她一下子碰到了门框上。
“嘶!痛痛痛!”她嘟着嘴用手揉着额面,回头望去,一位桃华如蜜的成熟少.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呀!莓姐,讨厌,又吓唬我。”
莓姐侧身倚墙,双手环抱,本就丰满的胸怀被她挤得更是惊心动魄,明明圣洁的白色衣装硬是让她穿出了色气。
“我说小妮子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原来是躲起来偷男唔……”
小护士没等说完就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瓜子小脸也涨红起来。
“莓姐你一天就喜欢说些没羞没躁的话,哼!”
对方一把扯开小护士的手,气极反笑起来。
“我没羞没躁?也不知是哪个小妮子整天说其他姐妹骚浪蹄子,结果自己才是最闷骚的。”
“莓姐~~”
她心知理亏,只能摇着对方手撒起娇来。
苏洛莓见状也作罢,她也有些好奇,“那人我没觉着帅的魂牵梦萦,也不是什么浊世公子哥,怎么就把我们小娆同学的心给勾走了?”
她柔柔地把散落的发鬓梳至耳后,有些糯糯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真的有一见钟情吧。”
苏洛莓见状有些无奈,她也知道,院里平素的确有不少骚浪蹄子趁着机会与病人眉来眼去,然后干了个爽,但这都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需求关系上。
像身旁妮子这种情况倒是罕见的,毕竟,活了这么久,纯情也纯不起来了。
“你怎么跟他说的?他答应跟你约会还是什么?”
小护士咬了咬嘴唇,向对方道清原委。
苏洛莓一听头就大了,“不怎么搭理你?我还看不上他呢!别管他了,过两天也许就没感觉了!真是!”
“莓姐。”
看着眼前宛如自己妹妹的小妮子苦恼而坚定的表情,她竖立的柳眉也柔和了下来。
“你呀!”苏洛莓一把将对方搂紧自己怀里,安慰道:“看上了就看上了,你莓姐帮你好好把量!男人嘛,也就那样,我那口子还不是被我驯的服服帖帖,没事!只要你喜欢就行。”
感受着苏洛莓拂拭着自己的秀发,她抬起那粉雕玉琢的小脸,露出甜甜的笑靥。
“莓姐,你真好!”
“真的么?我也觉得,好像大了点。”
“呀!起开!讨厌,摸自己的去,才不跟你磨豆腐呢!”
娇嗔声在走廊回荡,那是偷闲时日的温情。
另一边,路唯洋从回字长廊绕了三圈这才下到大厅。看着外面那令自己有些厌厌的夜,他本就不宁的心绪再添一分沉重。
医院的流量基本没小过,更何况是珠任三院这种在珠港区都有三分薄名的三甲医院。
人群在淙淙涌动,将一份份小小的压抑搓揉在一起,把其中的希冀与苦楚打碎重塑,如此反复,玩弄着最为脆弱也最为坚强的人的情感。
视觉捕捉光影。
嗅觉索求气息。
听觉接收纷杂。
味觉品鉴滋绪。
触觉同化意味。
路唯洋就这么呆呆傻傻的驻立原地,任由熙熙攘攘的一切来去,而他自己,好像身处其中,又似度外之人。在这往复变换中,他发觉自己并非是如处子般处于静态,他也在流动。
可那是如同时间般须臾不可停留的涛涛远逝!
被时间胁迫的流动!
嗡!嗡!嗡!
路唯洋恍然惊醒,他立马平视前方,尽量将视线集中于眼前景物上。然后一点点分散,将意念重心慢慢移至余光处,并艰难的维持着这一状态。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就打破了平衡。
对此他并没有失望,反倒安下心来。
因为,他并没有再看见那种线条紊乱的涂鸦情景。
“路小子!”
路唯洋听到如此熟悉的称呼,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顺着声音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了那个男人。
对方畅然笑着向路唯洋走近。一张方正不阿的国字脸,配上宽展无霾的亮堂额面,在点缀着挥斥而成的撇捺浓眉,当真让人心生正经。
“最近忙的都没怎么招呼你呀。”中年男子狠狠拍着路唯洋肩臂,看着对方身体无恙,笑容更盛。
“是小子无礼,忘了看望梁叔。对了,花花还好么?”路唯洋暗暗叫疼,脸上还堆着笑,并不留痕迹地引问。
“哼,真要关心怎么不上门?真亏我家小公举还能记得你这臭小子!”梁秣佯装恼怒,甩着脸色道。
对此路唯洋不忧反喜。果然,对于女儿控的男人来说,自家小公举赛高!
他顺势苦笑道:“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上门拜访,好久没吃姨娘做的饭,怪想念的。”
梁秣仿佛早已料到,“正好,陪我接花花回家,顺便把你期待的饭给吃了。”说完便戏谑地盯着路唯洋。
“……”
顿时路唯洋就坐蜡了,他囧囧地嘿嘿笑着,搂着梁秣的肩膀,也不多说。
梁秣看着对方有些抓耳挠腮的样子,伸手指了指他,无奈地摇头,“你呀!也是个大小伙子了,叔就不强求了。来不来看我都无所谓,能活出自己的模样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路唯洋不再假装的样子,他也是心有余憾。
“其实,你今天是来做检查的吧?心肺功能还好么?”
「还是躲不过么?」路唯洋默默。
“都还好,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梁秣一本正经地盯着路唯洋,“那行,多的我就不说了,但是,路小子给我记好了!务必照顾好自己!”
路唯洋感受着人间尚留的温存,缓缓而用力的点着头。
梁秣轻拍对方后背,重展那能让病人安宁的笑容。不过此时,但有些憨态,毕竟能去接女儿啦!好不容易从孩子妈手中夺回的恩赐,他怎么能迟到?
两人道别,正要从大门离开时,在护士的惊呼中,一辆救护床匆忙推了进来!
同行护士正指挥着将病人移向紧急通道,余光便瞅到了梁秣,眼中顿时就有了色彩。
“梁主任!病人失血性休克,病况严重,正送往急救室!”
梁秣闻之,杵在原地,恍若未闻。
理论上,他已下班,急救科也有当值医生,而自家小公举正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
可他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腿,迳直从医院离开!
长出一气,抬起头来,那个熟悉的梁主任又回来了。
“送入急救室,我马上过来。”
闻之,护士急忙点头应是,然后转身跟上驶离的救护床。
而梁秣则叫道一旁的路唯洋。
“唯洋?唯洋!”
“……嗯?啊!怎么了,梁叔?”路唯洋这才回过神来。
“给你姨娘打个电话,让她接花花去,晚饭也别等我了!”说完他也没多逗留,争分夺秒地赶了回去。
路唯洋倒是听明白了,只是脑海里却还停留在之前的画面。
因为碰到梁秣的缘故,救护床行经时耽搁了一小会儿,不远处的路唯洋正好能看见。
许是匆忙,对方身上的白布没盖严实,导致病人右侧身子露了出来,路唯洋只需低头俯视即可。
也正是如此,他看的有些发愣。
那人手臂缺了半截,桡骨与尺骨断裂的痕迹也不齐整。最为惊悚的是,上至肱骨,其外附着的皮肉残缺不全,有的地方空留白骨,有的地方肉沫翻飞,还有如藕断丝连般飞起一层人皮!那人撇着的脑袋,半片脸颊已然失踪,光愣愣的留下暴露在空气中的上下腭与带着血丝的口牙。
那零零散散的肉块不像被野兽倾盆大口撕裂造成,也不像用刀具一点点割砍的,更像是被猫狗大小的齿牙吞咬而成。
路唯洋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对方的残骨上尚且印着,交错密布的牙痕!
看着地上遗落的滴滴血迹,似有冷风刮过,他只觉脊骨生寒,冥冥之中,有着恶意正吞吐着晦明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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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医院不算太远的街区,菜市也看着点开始稀稀拉拉地收摊了。这种由街道办划分的专用卖菜区域能被周遭百姓光顾,也就凭着时蔬鲜美与低于超市的卖价。上了年纪的老人只会青睐于此,跟着熟悉的菜商争分夺厘可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乐趣。
倘若菜商到了晚上基本早早收摊,那么肉商则还能坚.挺一会儿。不过此时,也就剩两个老庖还守着自己的摊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老尻,咋还不收摊?”
“尻什么尻!我姓高,一天没大没小的!我这不等你么!”
“再没人等会儿我也撤了。不过,老尻啊,你说小郭今儿怎么收摊这么早?每次他不都是最后才走么?”
“谁知道呢……你说也是,我看他今天挺愣的,中午叫他吃饭也不搭理,是不是跟媳妇儿吵架了?”
“嘿嘿,那天他媳妇儿来看他。啧啧,那胸真白,那腿真大,就是屁股小了点,捏着不舒服,还有脾气挺暴的,不过换我我也忍了。”
“少说这有的没的!小郭跟他媳妇儿经常闹矛盾?”
“谁知道呢?好像嫌弃小郭没本事。不说这些,问你个事儿,老尻,你不觉着今儿小郭摊子的肉挺鲜的?那味道,那手感,不知在哪儿订的,明儿找机会问问。”
“听你一说好像也是,我去他摊子看时生意那叫个好,这些个买菜的,眼真毒!”
“不跟你扯了,好像真没啥人了,收摊收摊!回去小酒走起。”
“你呀!算了,我也收了,人老了,熬不住啦。”
顺着菜市盘曲错折的小路走去,一男子踟蹰慢行,迎面的污水坑也不避,直直就一脚踩下去,任由恶臭油渍溅自己一身,也碰巧激到了来人裤腿上。
“有病啊你?什么素质?赶紧道歉!”那人也火了,直接指着对方鼻子骂了起来。
男子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偏头盯着来人,眨也不眨,好像考虑着什么。
那人见此更气,正要发飙时,斜眼瞄到了男子插在身后的杀猪刀,顿时整个人就哆嗦了一下。他快步错身离去,仍不忘色厉内荏的骂咧着“有病就想为所欲为”。
男子没管对方,原地站了一会,又开始驼着背、耷拉着脑袋往前挪步。
小巷口里,一片静谧,除了哒哒的脚步。
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哗啦,哗啦。
轻快的金属声在空中响动。
打着节拍,愈发清晰,愈发清脆,能在巷中荡起回响。
响指声起,舌弹声作,踩着节奏,脚步声慢慢靠拢。
男子停下了脚步,也不抬头,就候在那儿。
来者是个青年。
皮裤与背心皮夹克,立领与高邦,让他消瘦的身板更为修长。那如黑天鹅般高傲的颈脖扬着,就好像没有什么能使他低头。再往上,一发鲜红,那不是油腻的宅色,而是能见血封喉的鹤顶红!顺着鬓角下滑,耳垂上摇晃着小小十字架,镶上墨绿珠玉,在黑暗中忽闪忽灭。
耳廓上,扣着耳机。
他瞧也不瞧男子,径直越过。
男子也迈开脚步。
两人背身交错。
轻佻而玩味的话语止住了双方的步伐。
“喂!奶嘴掉了。”
男子蓦然止步,随即,慢慢回头,两人目光都顺着青年手指所向。
那里,有个细嫩的手掌,四指蜷握,独留拇指孤零零挺立,好似小孩酷爱吮吸的“奶嘴”。
男子静默了两秒,生硬的挤出个好奇的表情,发出犹如树皮摩擦的干涩声。
“你是……怎么……”
“兄dei,猪血跟人血哪个好吃?”
显然,他已经嗅到了。
那人呆呆地点了点头,向手掌处走去。
青年随着音乐抖着脚,对眼前一幕司空见惯。那模样,简单的如同叫住行人,告诉他钱包落了,然后淡然的看着对方拾起。
男子艰难的弯下腰,将手掌一把塞进衣服里。
再抬头,细锐屠刀起,臂衔影绰,整个人眨眼便出没青年影后!如针尖麦芒飞扬,如挑筋剥皮熟稔,寒意无形间浸润青年后颈!
脉脉杀机乍现。
哗啦,哗啦,金属摇晃。
就在那儿,不掩,不避,便能横亘幽壑,油泼雨淋难相及。
对青年而言,无庸置疑。
幽玄铁链无风鼓动,几股交缠,以张牙舞爪的姿态锁死刀刃,使之方寸难进。潜蛟之孤莽与缠郎之无赖兼具,说不上的厉害。
那是青年皮裤上的吊链,自腰上缠绕,垂至裤沿。
男子忽有所感,右脚掌尖微震,下劈前倾的身形骤然后拔,那宽胖的躯体宛如落地鸿羽,轻飘飘便划出三丈。
可惜,矫健的位移终究敌不过,来自虚空凭生、潋滟风月的蹁跹。
舞起即血溅,简直不讲道理。
再次站定,他微微低头,一条血线浸出,薄衫抵不住愁辜。
下一秒,衣物撕拉而裂,他皱眉,半是欣羡半是委屈。
怎奈何,爆衣将他的无辜变得不那么凄楚。
晚风轻拂,五花肉袒着肥膘,他哭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唔~辣眼睛!还想嘤嘤嘤?”
青年瘪嘴说道,仍旧冷眼注视着。
因为,哭声不是自两人嘴里传出。
啪嗒,男子身前掉落一物,血肉模糊,仍留有蜷缩的两个指头,以及被嚼烂的依稀可辨的指骨。
便便大腹上,嘤嘤呜咽的凄咛正源于此,粉.嫩嘟囔的小嘴,哈喇子还没擦去,便受到奶嘴掉落的委屈。
空荡小巷里,悚然的气氛被烘托的恰到好处。
男子如同孩子被霸凌的父亲,伸手抚过胸腹。
“呲溜”、“啧啧”的舔舐声轻轻响起,被割裂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缝合,而肚腩上的小嘴则又咀嚼起来,黑红之物,好似胰脏。
青年不再给对方更多反应,左手反持短柄钐镰,右臂挥肘,肘转腕,腕牵手,手舞玄铁链,尾衔风轮滚乂的巨大飞镰,以凌.乱碎步抹去距离。
风声未尽,人影已近!
撩刀式!
尺长镰刃生生划出喑哑的破碎乱芒,眨眼间齐齐吻向肥男。
男子注视着,睫毛丝毫不曾摇动,在刀阵中,他看见了轨道。
钐镰稳稳横在下颔前寸许处,他寒毛浓密的手已然搁置其间。掌心处,十字豁口裂开,一条比头颅还肥硕的苔舌翻搅着,一如之前链锁屠刀般卷压钐镰。任凭寒气如形,也破不开被大摊粘稠液体包裹的本体。
交锋的同时,男子发出怒喝,一副为子报仇的姿态汹汹而来!
相向的两人直接撞了个满怀。
肥男左手往回一箍,掌中不知何时又裂开一张嘴,吐出把攮刀,他作出剖.腹的样子,狠狠捅了进去!
青年毫无畏惧,此刻,他还在盘算,怎样才能更加拉风,身体倒诚实地做出应对。
轻吟起,钐镰霍然湮灭,乍现大片红雾,他趁势踩着对方袒露的肚腩,如纵云梯,飒然环身后撤。轻易间便躲过了对方势在必得的一击。
同时,他放开了一直攒握的右手。
肥男仿佛看漏了一拍,攮刀丝毫不减地插进肉里,倒真符合杀猪刀的功效。
不过在他吃刀之际,飞镰已至!
嗡嗡嗡嗡!
玄铁链遒劲有力地扫中男子,而端尾上的飞镰却消失不见!
嗡嗡嗡嗡!
从男子体内响起!
扑哧。
内斜的镰刃破体而出,露出尖尖角。
那把飞镰呈Z字状,一端静静切中肯綮,而另一端则以中轴为界,如撒僵的野马疾驰不住,愈旋愈冽,生生将男子分尸七块,连头颅都被切成片!
看着bia叽在地上的一截肉条,青年嘿嘿一笑。
“狂徒每多屠豕辈,快刀乱麻斩为贵!”他以手比刀,在空中横切,“手起,势去!好刀法。”
信手回拉,Z字镰重拴玄铁链,他再次挥舞,盯着地上,喃喃道:“差不多该起来了,我还没讲道理,怎么能倒下?”
汩汩血水蔓延,顺着各处创口哗哗流淌,不知何时流了一地,竟有形成溪涧之势。
毕竟被大卸四块,出血量倒正常。
倘若情势使然还好,可若对方早在自刀之际就……
青年思绪还未理清,就见一块肉瘤躺在血泊中,上面正是娇小稚嫩的小嘴!
那馋嘴此刻竟打了个饱嗝,然后勃然怒张,空荡的口腔里漆黑一片,不禁让人联想所谓的“秀口吞山河”。
在青年的注视下,“秀口”倒吐“山河”!
大坨大坨的肉团呈井喷的事态孽生,有零有整,有肥有瘦,眨眼间便组成人形。
血水倒灌其中,渐渐干涸,仿佛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堆砌的肉团分泌.出黏黏汁液,宛如吹糖人般,一层人皮咻的膨胀而出。
青年没出手阻拦,于情于理,杀人都不是他的选择。
对方再次站立,但已不能再称作肥男,而是变成了个身形偏瘦,娃娃脸型的男人。
他表情微怒,很是傲慢,竟显得有些可爱,“你冒犯我了!”
“正太音?”青年有些吃惊。
“哼,不用你道歉了。”对方说道,小.嘴却撅的很高,喉结微动,咽了咽口水,“但是,到我碗里来吧!”
他后背悄然裂开,从颈脖至沟股,长长的缝隙中,艰难挤出大大小小的工具,这一过程中,正太男明显极为吃力,整个人都被撑的只剩薄薄一层,看上去随时都会涨裂来开,但场景却分外骇人。
终于,在他形如枯槁,人如肾虚之际,终于呕了个干净。
一系列工具在他身后摆放整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戳在地上的丈长扒膛木架,它的横木扣着好几个铁钩,分别穿挂着完整或缺胳膊少腿的人体。如被处理的猪豚一般,戮心,放血,穿梃,吹气,刮毛,一样工序不少。木架边系着套杆,地上丢着刮刨,旁边也摆好了脏水坑,内里盛满了的各种毛发与上面划落的肥油和血污。
正对处则摆了一方条案,前面栉比排列着几十种玩意儿,心,肝,脾,肺,肾,卵.巢,***,以及理不清的大小肠等等。案几一侧是各种杀猪刀具,与蘸水后光滑寒凉的磨刀石。
嘀嗒声溅起惶惶,弥散着恶臭难尽的腥味,这是来自桌腿旁的血盒溢洒而出的鲜血,想来做人血肠定是一番滋味。
男子镇定自若,还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身后明明是百人斩的屠宰场,他那模样却仿佛骄傲地给世人展现:
看,我的游乐场,有意思吧?
青年却仿佛没意识到这阵势,眼神全然被那肉、血、骨、脏所吸引。
稚嫩的正太音此刻森然凛冽,一股魔性其中赋予,飘忽而邪异地贯穿青年耳廓,朋克乐也无法将其掩盖:
“巽羽豚彘,豺舅庞丑…”
扒膛架上,条案台前,人串脏器剧烈战栗,屠宰场里,哀嚎一片!
“唤尔人蛮,插标卖首!”
每块人体组织,竞相撕裂细缝,密密麻麻,而内里,闪烁着畏惧的瞳孔!
来啊~来啊~
快走!快走!
耳机啪的掉落,青年未闻,四肢僵劲,眼眶中漆黑一片!
他唇齿翕合,似乎在复述着,同时,露出开心颜。
踟蹰的往前迈了两步,右臂一抖,飞镰呼啸而至!
他敞开怀抱,心满意足的走向仪式终点。
夜色浓重,依旧遮不住,淋漓鲜血的喷洒!
一重已去,两臂无力滚落地。
二重燕返,破胸穿心之势,已至!
“身相守持,是谓我执!”
铮的一声,嫣红一溅,飞镰插进墙里,玄铁链哗啦摆动。
青年倒在地上,断臂处流血不住。
正太男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伸手往后一引,指向屠宰场笑道:“对,就这样!到我碗里来!”
青年牵线木偶一般立了起来,一步,两步,随即越来越快,冲了过去!
男子看着入毂的美宴,睁大双眼,舔着小嘴,“吃完这份,我就能封元了。”
见其直直迎向自己,有些奇怪,他这才注意,对方胸前并无飞镰造成的贯穿伤。
如破漏簸箕,还带颤音。
“喔……来咯,你别跑呀!”
锵的一声轻鸣,飞镰破墙而出,仿佛积蓄已久,爆裂狂飙,悍然绝尘!
“不可能!”
生命胁迫感铺天盖地积压而来,男子慌忙后退,本能拼命压榨,身后的屠宰场交相呼应!
人体从挂钩上挣脱,案几盛放的无数内脏部首纷纷激射,之前万眼齐睁的诡谲景象此刻被口器代替,每处裂缝都环绕着层层交错密布的利齿,锋芒毕露,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
无数口器生生将面对的空间吞纳下去,使得空中激起重重叠纹,疮痍满目,如万鬼食人!
魍齿饕噬!
叮叮当当!
飞镰同虚空咬合交锋对撞,也黑色帷幕下划出无限火花!前者如亡命徒般突进,在空中闪烁、借力打力,愈来愈快,矫若惊鸿!后者则前赴后继,围追堵截,哪怕被斩裂落地,没一会儿就再次复合,重新加入暴食的队伍。
其中另有一部分,转而袭向青年,试图阻挠其更进一步。
可没想到,少年口含缠柄,歪斜着钐镰,丝毫未曾放缓一步!
他身若游龙,影如鬼神,捭阖腾挪交错舞动,最大限度避开迎面狙击,同时,随着身体的转幅,钐镰也恣意饮血,快意恩仇。
尽管如此,他仍旧被不少环齿口器咬中,面颈胸腹,各处都有被凭空抹去的肉块。
可他嘴里却牙牙着小曲,对此不闻不顾。
正太男神色张皇,他怕了。周遭全是精铁交戈与血雾飞洒,而面前更是有个疯子!双臂遗弃、喉管割裂,浑身被咬的血肉模糊,却依旧笑着唱着追着自己!
他想不通,对方孤身一人怎能破除【宰割令】的号召?毫无道理啊!
那疯子越来越近,男子也被.逼急了,他念头一转,召集所有口器冲向青年。
不疯魔,不成活!此刻,就比谁更疯狂!
天上血雾,飘转不散,隐隐勾勒着一个又一个涡旋纹路。
拂过,影错。
青年站定,不顾口涎流落,转身,看着眼前的赤条条,又抬头望天,只见此夜新月甚圆。
「真碍眼。」
扑通一声,他轰然倒地。
看着眨眼出现于身前的青年,正太男有些疑惑,不过不影响,毕竟,站着的可是自己。
又到了丰收的时候,他心想。
便往前走了两步。
咦,月亮好大呀!
前面是什么东西?没穿衣服,真丑。
怎么看不清了?
好痛!
啪嗒,坠地。
“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仿佛看见了滑稽的一幕,舔着脸上的血渍,躬身娟狂大笑。
“太有意思了!”
【血秘】,相灵·虚镰斩!
“人生如题,各种难。”他对着身边倒地、浑身不停沁出血雾的男子说道,仿佛对方正默默倾听,“有人曾这么告诉我。”
“我深以为然,觉着应该是道问答题……”
“可后来发现,只是一厢情愿。别人兴许答非所问,或是不屑一顾。”他有些落寞。
“没办法,我试图让其成为简单送分的判断题。”他眼中露出希望,却又转瞬即逝。
“然而,是道题,就会有人答错。”他回想着什么,终地,露出释然的笑颜。
“所以,我只能将其改写成命题。”他显得格外骄傲,“这样,谁还能说‘不’呢?”
“你说呢?”他偏头,望着对方血雾缭绕的裸身,但并不指望对方响应。毕竟,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叽叽歪歪个不停!去死,疯子!”
一张小嘴竟然破开血雾,齿牙外翻,直直咬向青年天庭。
青年显然没料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遂而闭上双眼。
砰!
血花绽放!
感叹声悠悠响起。
“有哥哥的小疯子,简直不讲道理!”
他乐滋滋的说道:“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无庸相及,我哥无庸风马,这道题,无庸置疑,你答的很在理。”
毕竟死人,无法说“不”。
新晋启猎者,【血契双子】。
“风马牛不相及”。
“玩够了?”有些埋怨的语气从空中缓缓飘落,连带着一个人影降临。
无庸风马关闭脚下的转换器,稳稳站在地上。反手将“常春藤”放进身后的枪匣里,低头捞起两物,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嘿嘿,还行。只是把他灭了有些可惜,进主线又得花些功夫了。”无庸相及觍着脸乐呵道,看着眼前之人,他显的有些软糯。
“哼,他要不死,你就去死!真是,每次就晓得莽,真以为自己开无双了?能不能爱惜一点自己的小命,我看着很辛苦的!”
无庸风马显然愠气盛积,但是用他那淳化而有磁性的嗓音说出来,就变了味儿,也不怪弟弟屡教不改。
他再怎么气愤,也只字不提弟弟那疯魔的表现。尽管心里忧他,护他,埋怨他,却也只能由他发泄,尤其是在间歇性癫狂发作时。
无庸相及面上虚心接受,心里倒美滋滋地想着还好哥他不怎么生气。
至于悔改……自己有犯错么?别瞎脑补了,明明没有。
见哥哥终于说完,他迫不及待的插嘴道:“安啦,知道了!我要!快给我!”然后妩媚的抛了个眼神。
无庸风马沉默,摘下头戴的狸花猫面具,露出眯着的双眼,然后将手里事物随手一抛。
双臂呈抛物线,轻快地砸向无庸相及,砸中他俊美的脸。
Bia叽。
“啊!”弟弟怪叫起来,此刻他正处于愈合期,所浑身都处于敏感而剧烈疼痛的状态。忍着这波苦楚过去,他才怒吼起来:“无庸风马,你太过分了!”
哥哥也不恼,低身屈膝,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对方与自己相似的盛世美颜。
Biu!
“哇!你太恶劣……”
Biu!!
“我警告你!我真的忄……”
Biu!
“你打不过的,别⺮……”
Biu!!!
“我!我!我……别戳了!我错了还不行!”无庸相及含泪求饶,要是有手他绝对给自己一巴掌,啥时候皮不行非得受伤的时候皮。
别说皮几万了,光皮这一下就血亏。
他心里暗暗发誓,「我无庸相及就是疯了,死一边,从楼上跳下去,也绝不会再在受伤时皮一下!」
看着周遭徘徊未散的血雾持续灌注弟弟体内,连带脸上、身上的血渍也渗进皮下,一些小块的伤口已然愈合,连被吞噬的血肉也都长了出来,无庸风马也不再逗他,掏出活性剂注射至两臂断口,然后放到弟弟肩膀两旁,慢慢贴合。
无意识的血雾仿佛有了灵性,泛着光泽一股脑涌向臂膀缝隙处。
滋啦滋啦,骨、肉慢慢连接。
终地,血雾散尽,痛尽甘来的无庸相及这才恢复了活力,他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发觉无大碍后这才放下心来。
毕竟,再怎么疯狂,也不可能真的视死如归……虽然偶尔也会啦,他心想。
他闷声自顾自地顺着头发。
此刻,张扬的红发别外芳艳。
“豆豆?”见弟弟撇头不理自己,无庸风马含笑说道,只是那语气,那嗓音,好像在叫三岁稚童一般。
无庸相及理也不理,只是表情有些难为情。
“豆豆?别闹了。”
真烦,乳名好丢人,能不揭我短么老哥?他一边置气一边恼着。
“豆豆?”无庸风马贴近一步喊着。
“呀,够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不乱来!”终于受不了的无庸相及捂着耳朵,一脸委屈的看着哥哥。
“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逼你。”无庸风马见好就收,也不在故意气他。
无庸相及看着哥哥的无赖样,不由得翻翻白眼,小声嘟囔道:“啐!有弟弟的哥哥,简直不讲道理!小时候才不会这样哩!”
虽然低声呢喃,无庸风马还是一字不落的听到,隐藏在宽大兜袍下的身形微微一滞,旋而转过身去,默默戴上狸花猫面具,不想让弟弟看见自己此刻,苦涩而僵硬的表情。
记忆与时光,谁更真实呢?倘若当下安好,往昔虚构得不成模样又如何?
如今这般嗜血挣扎的生活,对我们而言已足够美好,不是么?豆豆?
无庸风马默默念道。
“走了,老弟。”他拿出一件新夹克,扔给无庸相及,轻快的说道。
潇洒的换好外套,无庸相及起身追赶,随即又停下脚步,仿佛想到了什么。
“等一下。”他喊住无庸风马,转身看向一地狼籍,正太男躯干已被榨干鲜血,旁边滚轮的头颅也被自己飞镰附着的相灵虚火烧的外焦里脆。
尽管如此,他想着对方诡异的重生秘法,当然,更多是不甘错过。
他故作镇定,以三分玩味、七分肃武的语气突然怒喝:
“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回声跌宕,然后,小巷死寂一片。
见状,无庸风马无奈一笑,开口劝慰弟弟,“算了,还有线索,走……”
话音未落,两人只见之前被分尸七块的肥仔断裂的肢体长出巨齿,纷纷咬向躯干,眨眼间便恢复了原样。
没待两人反应过来,肥仔已然规规矩矩地呈土下座的姿势跪在两人面前,丝毫不敢动弹,如同两百多斤的乖宝宝一样。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无庸风马:“?”
无庸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