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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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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经昏沉,漆黑的空中,遥遥飘旋着,与其融洽无间的阴影。只是,自负且心怀叵测的人啊,又有谁来得及留意这些呢?
  公羊凃看似平静地驻足目视着口罩男子步步离去,实则业已手持法杖准备出手。并非是他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只是目前距离尚远,无法确定东西是否还在其身上。倘若他将东西交付于绅士手上,自己则免不了再行奔波,说不定阵仗在所难免地会搞大,对于它的限.制,葆有理性的局内人想必是不会触.碰的。
  屈膝半跪在地上,左手掌心向下撑在地上,公羊凃习惯性地晃动着法杖,嘴唇开合之间,无数诡密冷僻的音节节奏紧密而富有韵.律地从中跳出,约莫吟念了本分钟有余。
  作为物法巫师,物质作为媒介的必要性与增幅度是成正比的,但在怎样,支出总不能高于所得的,因而后土也算就地取材吧。既然是偷袭,并为了弥补材料的缺失,公羊凃特地在术语中加入了固化增幅与重力增幅。
  是的,限.制性巫术,用以袭杀的话,沼泽术是上上之选。他精神大半聚焦在了目标身上,观测其步幅与步频,等待施法,同时笑意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脸上的皱纹无声地挤在了一起,“祝你好运,哈,不管是不是同类。”公羊凃暗道,同时平复住心中的杀气,以免打草惊蛇。
  夜色下,山道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悠长地,伴着缕缕寒风,时有若无的虫鸣,此时,显得,分外平和。
  然而在此时,意料之外的,至少对某些人而言,杀机骤现!口罩男子前脚刚一着地,方圆几米之内,地势立变。
  伴着“咕噜咕噜”地冒泡声,其脚下的泥土不再那么厚实,取而代之的,则是公羊凃“好心”准备的强化高位沼泽。男子似是对此惊.骇不已,竟愣在了那里,旋而才开始挣扎,双手胡乱挥舞着,身.子也惊慌地向前倾斜。
  对于其中丝丝诡异之处,或许算不上反常,公羊凃并未有何反应,见其缓缓陷入,只是嘴角一瞧,挂上了数不清的自得与讥诮。
  他纵身一跃,手指掐诀,整个人便被无形地擎在了半空,缓缓向沼泽处飘去。待到站在地上时,口罩男子大半个身.子业已埋没,最为不利的是,他整个人俯身前倾,于是脑袋即将与污.秽的泥沼满怀相见。
  其人的死活不甚重要,关键是其身上要物,公羊凃恐其损失在自己手上,岂不是竹篮打水?顺手将肩上的宝贝揣回袍内,并顺手从中掏出一块儿榍石晶体,用其作为媒介,一道巫术施行,只见一条墨绿色的绳索将口罩男子自肩颈至腿踝死死地缠绕。然后公羊凃向空中一招,无形无色,莫名的,口罩男子便被虚无的什么握住,从泥沼中拽了出来。
  只见其羽绒外套泥渍斑斑,围脖也不复原有的清爽,至于墨镜,早就不知道遗失于何处了。由于其下.半.身先入其中,牛仔裤上已经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破洞,内里的肌肤也被腐蚀的鲜血淋漓,烂肉和着污泥以及酸腐的黑水,好不恶心。
  公羊凃无声地笑了,他特意构建的强化高位沼泽,其粘性、腐蚀性都绝非自然界中的可比,看来,挺赏心悦目的呢。
  轻嗅了一下,公羊凃满足地喘出一腔鼻息。那柔暖的,辛刺的,朽臭的,腥咸的,干涩的…以及混合后的辨不清的各色味道充斥着鼻腔,满足感与幸福,就这样,恰如憧憬般的,如期而至。一记摄物术,口罩男子衣服内袋里的东西就这样落到了公羊凃的手上。大概有四五个小袋子,其中裹藏着药物,材料,金属等等,虽没有什么极为珍贵的收获,但贵在份量着实不少。然后,公羊凃抬起了脑袋,目色淡然,或是生冷地盯着,等待处理的废物。
  “哎呀呀,要不是……何必还要干扫尾这种活儿呢。”公羊凃无奈道,轻耸肩关节,在他看来,大势已定……也就在他看来。
  直到这时,公羊凃才与口罩男子四目相对,他双眸所及,没有惊恐,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有的,只有不起波澜的,平静。其身上的泥秽,创伤,仿佛并未作用于本人。
  公羊凃以为的一块重石轰轰烈烈地砸向了口罩男子,却未曾想到,其心湖,一丝涟漪都不曾荡漾,一切,恍若于无。到此刻,公羊凃才恍悟之前的别扭之处。
  勿论是否为局内人,从遇袭到如今这个境地,都不应该,也不可能,一声不吭!有问题!公羊凃顿时警觉起来,由于对困魔索的笃定以及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杀意,他握紧巨魔手杖,重重一跺,双眼失去了焦距,心神霎那间四散开来,急忙勘测周围的局势。
  此刻,公羊凃的眼中世界顷刻间化作了无声的黑白景象,他以自己为中心,一波波地向外延展,聚精会神地搜.查着。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感触到任何潜藏者。那些他无法直面的强者的确可以躲过自己的耳目,但想来前辈们也没有如此无聊,设计捕食自己这么个小蝉,至于同一段位的,公羊凃自认其一般是难以逃脱自己的波感侦.查。难道真的没有同伴?但眼前之人确也不足为惧呀?那心底的惶惶,究竟源于何处?
  许是将大半心神都放诸四野了,公羊凃并未注意到,眼前男子的目光,正痴痴得凝视着他,用以掩面的口罩,莫名地,掉落至地上,露.出了,狰狞的,早已腐烂生疮的,面颊!脸皮业已残破不堪,肉块翻飞着,自嘴角延伸的长长的豁口,将暗红的肉质腮帮子半露.出来。
  犬牙,也反常地尖长锋锐。他就这样无声地,对着公羊凃痴笑,浑身丝毫杀机不曾绽放,然后,翕张的裂口,吐出一口“浓雾”,慢慢的,向公羊凃蔓延而去。
  两人的距离本就不远,也就一丈有余。待公羊凃察觉不妙时,双眸立睁,晃眼瞧见,已是贴面的,笼罩全身的“黑雾”!正是贴面的缘故,公羊凃才发觉,这哪是黑雾,分明就是成群的细小飞虫!他清晰地看见,它们振动着翅膀,漆黑的躯壳亮的反光,无数的微若针芒的血红眼珠,流露.出铺天的贪婪!
  公羊凃在那里历经磨练出的本能驱使着身.体,使原本屈膝的自己向后一跃,并在瞬间连施两道巫术,罡气环罩周.身,再是一股流风向前方涌去,在几寸处忽地火炽迸溅,一束火流便与虫群短兵相接了。
  在顷刻间采取的手段不算强横也是预料之内的,光火与声势端是有模有样,不过其目的,主要还是用于惊退敌人。所以此时的应对足以看出公羊凃的慌张了,正如推测一般,虫群几乎毫发无损地自火团中飞出,然后蹑影追风似的向公羊凃袭来。
  在触及之时,凶恨的飞虫终于受到阻创,在无形罡风的磨损下,原本声势浩大的冲锋生硬地在目标点处寸步难进。
  公羊凃见寸许处大片黑虫被捣搅成渣,在冲击的余势下喷洒开来,心中长喘口气,额角上的几条斜纹因紧绷后的松懈而沁出细密的冷汗。
  “大意了!”他犹有余悸地叹息道,并准备出手彻底化解这一波攻势并对偷袭者施以回击,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寒夜下的空气,尤其是在两旁载满各类苍郁树木的山道上,轻嗅之,其味道,应是干凉、冷冽而略带生机感的。
  然而此时,公羊凃却感受到弥漫身周的是阴涩、枯燥的感觉,他灵敏的嗅觉,让他有一种并非处于冬季,反而置身酷暑的午夜时分。
  他左手还未从袍内扯出,视线所及,那些黑虫的尸体,在其身旁“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簇簇黯淡的,似落英般的蓝色幽火飘荡着,向着公羊凃靠近。他周.身的罡气环流此刻竟无法撕.裂或吹散这些弱不禁风的火丛!
  待他拿出物材开始施法时,火丛业已沾染上他的巫袍。他此刻极速念咒,神色略微有些紧张,因为那里的限.制,此刻身上的衣物不过是自己通.过现世材料制成的,并没有自己正式法袍那样强力。所以他只能祈祷它还能替自己争取,哪怕三五秒时间。
  一个长相古怪,但做工精致的稻草娃娃,安静地被公羊凃拽在手中,此时公羊凃口.中音节早已不复之前从容冷静的迅速,取而代之地则是长短不一的,仓促感,从中便看出他此时正攫取着哪怕须臾的时间。
  正当其将要完成之时,一股疼痛感倏地产生,席卷全身,不似针扎,更像烙铁触肤的绵绵炽痛,让公羊凃差点咬破嘴唇,断了术式。
  此时的他,仿若封.建社.会的奴.隶,将货物推达终点的路途饱受鞭笞,不能躲闪,更遑论回击,唯一解脱的途径只能是加紧将其送至目的地。
  在巫术生效前的每一念,公羊凃都仿佛被一波波无有止尽的热浪冲击着,神.经饱受刺痛,但以往的经历支撑着他完成了施法。
  直至此时,他才终止了那炼.狱的折磨,并有暇顾看身上的伤势,虽然这些即刻都不再重要。然而,在他的注视着,浑身上下,都毫发无损!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术法生效了。毫无预兆的,在“公羊凃”身后三丈处,忽的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还是公羊凃。
  而原本被幽火缭绕的那个人,此时仿佛被抽取了骨头,就这么瘫在了地上。此时的场面异常诡谲,一个公羊凃喘着气,呆呆的站在后面,嘴唇因之前的苦楚兀自颤.抖着,脸色森凉,苍白如纸;另一个则了无生机地趴在前方,阴火簇拥,安然无恙。
  “这……这鬼火,是傷魂火!”公羊凃颤着声低吼道,完全不顾体面,狼狈尽显。傷魂火,望文生义,这类火种不触及肌体服饰而直接作用于神魂,并造成纷繁各一的伤害,虽不罕见,倒也是上.位火种,其辛绝之处即其特点,毕竟神魂损伤绝的恢复非肉.体那般容易。
  傷魂火的出现,之所以令公羊凃慌张,是那后知后觉的主客易位,原以为的瓮中捉鳖,不复存在,被戏.弄的,竟是自己。至于另一方面,公羊凃的替身术也算独具特色,可以后发而先至的令自身恢复伤势消减,同时使真身转移至周.身一定范围内。
  然而,自以为的扬汤止沸,不过是釜底抽薪,从对手的一个陷阱,跳至另一个罢了。傀替之术于公羊凃并不算难得的巫术,但稻草娃娃的制.作工艺却颇为繁琐,以至于他连量贩也做不到。这门无往不利的手段今天却失效了,是的,尽管使用了替身术,但神魂的伤害却并不能被抵消,所以公羊凃现今的状态很是不佳。
  对手隐忍不发,连中伏受伤也不顾,就为的这一手,可见其狠辣之处。不论如何,引颈受戮的事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况且来自那里的人,求生欲谁不更为强烈?至于投降和解……呵呵,单纯的人在那里可活不长的!
  百般杂念在心头一闪,公羊凃决定出手反击,不能任由对手掌控节奏,否则今天可就下不了山了。
  作为战斗方式颇为传统的巫师,距离的远近便决定了其危险程度的强弱。公羊凃搅动着头上的寒流,一个半隐半现、闪着黯淡绿光的印记便在那人身后悄然绽现,随即一阵急雨刮然而落,空气中也夹杂着腐蚀而刺鼻的气息。所谓牵制,只是为了獠牙乍现。公羊凃的巫袍上用法阵固化了几个不算厉害但极为实用的能力,其一便是存储,且可在周.身几尺随心取纳。
  只见他左手接连闪现出各色古怪的物材,每次闪现,公羊凃都相应的对其进行处理,或揉或捏,或碎或怗。与之同时,他神色肃然,唇角翕合连连,诡异而生涩的音符饶有节律地从中越出。
  伴着左手的缭乱变化,一些似是绷带,骨质的东西缓缓凝聚于其正前,似是凭空造物,又如异界招来。
  “正形!同体!中应!獠哮的缄守者,提尔莫斯,从吾征言,现!”自公羊凃嘴中吐露.出的最后言咒,莫名的变为了汉语,且声音也由喃喃转为了高吭,然后,一个生物便站在了他的身前——卡萨干尸。
  其状如人形,约莫一米七出头,干瘦而轻癯,至少看上去是弱不禁风的羸顿姿态。而他的肌肤,一丝一厘,全然遮覆于紧紧缠绕的绷带之下。
  于是,披着全身的,是暗红,仿若侵泡于血池的绷带,细密而清晰的勾勒出其身形,双眸处,两点寒晕光色渗出,映衬着周.身的气势,虽是嶙峋瘦弱,在夜色的昏暗与月色的朦胧中,这个无声无息的干尸,确是分外摄人。
  卡萨干尸,是那些“老先生们”潜心研制出的独特生物,说是种.族也不为过。正如之前所说,主流巫师的特性,真到正面碰撞时,距离与伤害是呈反比的。
  因而某一派大巫们通力合作,终于造就了它们。牺牲了任何远程作战手段,从而专注于自我,极强的恢复力,蛮横的身.体,狡黠的影踪,独.立的思维,作为巫师最后的守护,就这样,诞生了。
  当初公羊凃在那里甚至耗费了整整一个任务才到手的庇护,他能在后来的种种经历中于不绝如缕的境地数次堪堪苟活,靠的就是卡萨干尸。
  “提尔莫斯,警戒!”命令下达并得到其眼部微亮的示意后,公羊凃按捺住心中的复杂情绪,微微缓了口气,这才看向那个口罩……不,应该是裂口男子。
  之前完成偷袭后立即施咒的他料想自己的绳缚与雨毒只能替自己换来逆转的时机。可眼前所见的,那个人既没挣脱捆束也为躲避雨蚀,就那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后背的衣物已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烂的,泛着血沫的肉.身。
  臃肿的寒服之下,是贴骨的嶙峋身.体。本就不多的附骨之肉此刻也化为血水流淌至地上,头发也腐蚀的残缺不全,露.出了令人作呕的头皮,一股腥臭与酸臭夹杂着,自那人身.体飘出。
  眼前之景,显然不是对手的戏谑与鄙夷,明显再无动迹的尸体昭然揭.示着一个答.案:诱饵!
  就在心中警声大作时,公羊凃感到背后有动静。来不及回头,只听“飒飒”风声作响,公羊凃没有匆忙抽身离去,反而定心凝神,再次使用了波感侦.查,并主要针对自己周遭几十米内的景象,尤其是高空。
  那一瞬间,原本伫立公羊凃身前的提尔莫斯不知怎的后跃至半空,他双臂伸张,将倏地撞来的几束疾羽拥个满怀。
  说是羽毛,却看似蒙蒙,泛着幽暗的光芒,迳直的、深深的吻.向了提尔莫斯。米长的杀器齐齐击中了卡萨干尸,然后纷纷碎作尘光四散而去。提尔莫斯轻.盈地着陆,如同吊环选手做出谢幕仪式一般,看着半空袭来的敌人。
  红黑色的绷带被略有的月光照射着,嘴唇咧笑着,挤出了浮夸的表情,看上去,绷带,仿佛就是他的皮肤。在肃杀的凛冬之夜,他,登上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在波感侦.查下,公羊凃瞧见了那三头双翼的妖鸟,亦实亦虚,以至于其扇动着羽翅袭杀而来,也听不见丝毫声响。
  公羊凃没有将它放在心上,越而高探,继续向着那穹窿,终地,他看见了,一只小舟似的纸鹤,在遥遥难见的夜幕中,悬停着,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隐匿于陷阱之外。
  一手轻轻地拄着拐杖,一手压了压帽檐,绅士的燕尾服下,眯着的眼与微笑绽放着,权宇朔透过monocle俯视着下面的闹剧。
  千米以外的他仿若上帝,就这样无声地站在纸鹤背上,操控着杀局。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他呓语道,右手从怀中夹出几张符纸,往身前一洒,任其乘着冷风散落,打着旋儿向着下方,揭开帷幕。
  在权宇朔身边不近的地方,一团阴影依旧和着夜幕静静地飘着,静静地,无人察觉。
  公羊凃看着这个原以为早已离去的家伙,注目于他眯着的眼睛,然后,紧.咬的齿牙中,一字一字喷.出:“很好,原来是你!”
  他那莫名的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疏忽大意的掩饰,是羞愤。就像被人揭.露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私事一般,公羊凃对权宇朔便是如此,欲除之而后快。
  也就在此刻,公羊凃断了心中退却的念头,毕竟东西到手,为此自己也受了伤,理智来看应当撤离的。
  然而,公羊凃明显感应到,对手并非莫测难敌,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因疏忽(他自己当然是不会承认的)而被愚弄!何况,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于是乎,他,着念了。
  作为巫师,由为擅长暗中.出招。但原以为的敌明我暗变成了一场笑话,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制.造机会了。且对方并未发觉自己已然发现他了,那么,故作不知以翻盘便好。
  公羊凃再次拿出材料,大刺刺地直接施法,一派全然无.所.畏.惧的姿态。自然,妖鸟在一旁骚扰,无论其吐息幽火,激.射翎羽,提尔莫斯都毫发无伤地阻挡下来,表情略带戏谑,但在绷带的装饰下,显得越发狰狞。
  然后,只见夜色中流光一闪,绽放之后,公羊凃身上多了一层晶莹的隔膜,他垂下头颅,原本皱纹已生且苍白干涩的脸因诡异的笑容挤出了更多的褶皱。
  淡淡月光散落,照在半空中的纸鹤与男子身上,却并未烘托出温柔的气氛。而下方,公羊凃自信的回首,向着妖鸟一挥,圈圈光环便簇拥着它,微微的白晕,笼罩着妖鸟,任其攻击,如轮的光环毫发无伤,然后像是净化似的,所有的光圈重叠起来,套住妖鸟。
  耀眼的光倏的一现,它便如受重创,呻.吟着,扑腾着羽翅,遥遥欲坠,狼狈至极。
  看到这儿,权宇朔非但没有脸色骤变,笑容更是可掬。他双手.交叠执杖于身前,心意一动,右手尾指轻轻一钩,继续编排着情节。
  那看似不行的妖鸟顺势向公羊凃坠去,想要点燃最后的花火。一道黑影与它来了个对冲,将其揽入胸怀,卡萨干尸自然防范着它,对于它这些计量,自是不屑一顾。
  就在妖鸟双羽及身.体都被禁.锢时,它并没有发出哀鸣,反而将三只脑袋迎向天空。那深红的眼珠,充斥着兴.奋与雀跃。
  所谓的妖鸟,它也有自己的科属——魄鸟!它的名字,便是源于它最为致命的杀手锏!
  尖锐,凄厉的鸣啸响彻长空,穿透骨肉、耳膜。顷刻间,嗡嗡的杂音一下子越过隔膜充盈在公羊凃周.身,直刺颅腔,再直刺入灵魂。
  刹那间,无边的黑,布满公羊凃的眼眶,一股眩晕与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慌乱的用手在虚空中抓了抓,然后无力地单膝跪地,一如之前那狼狈的妖鸟,真是报应不爽。
  极具杀伤力的鸣啸声并未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了。提尔莫斯离妖鸟最近,猝不及防间也中了招,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一发力,妖鸟随即像之前那般,整个炸裂开来,如同幽蓝的星尘,和风.流散。
  也就在它消散时,一张指长的白纸便从天上飘到提尔莫斯上方,轻微白光沿着上面的黑咒流转,然后,白纸刷的燃.烧殆尽,一股烟雾凭空散开。
  不加思索,提尔莫斯退回至主人身前,然后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显然,有着什么东西在周围伺机出手。
  没等多久,破风声便袭来,洞穿朦胧的迷雾,两团黑色黏.液射.向了卡萨干尸,兹时间,提尔莫斯脑后的方向上,蚩鬼乍现!浑身黝.黑的它,晕沉的夜色下,四臂挥舞间,搅散了寒风冷骤,齐齐地将提尔莫斯的脑袋笼罩其中,而身后坚.硬如铁、灵动如蛇的尾鞭也从刁钻阴险的角度袭向干尸身后的正主。
  就在这时,那红黑色包裹的头颅顶上,也出现了两点寒晕,蒙蒙的白光不算明亮,悄然渗出,一如其正脸上的眼。提尔莫斯一手向前挥去,另一只手臂如同拉丝般奇幻地变形,迳直向上方伸去。
  就在他行云流水地应对之时,一个顿然,仿若短路的机甲,提尔莫斯生生止住了动作,随即他又继续自己的行为。虽然从蚩鬼袭.击到他的应对不过几秒钟的事,但其间异象也就一个刹那间的事,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啪”的一拍,身前的黏.液散落一旁,只有少量还在掌上,造成了轻微的腐蚀。转瞬间,浸血的绷带又滋生而出。
  “锵锵”声接连作响,留下的只有些微被划破的条带,提尔莫斯就这样全盘结下了。同时,挡板似的手臂上,残破的绷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蜿蜒爬走,缠上了蚩鬼的利爪上。
  他的臂膀一阵扭曲塑形,又恢复如初。用.力的向下一拽,便将蚩鬼带入怀里,提尔莫斯的另一只手掌斩断风气,迅若奔雷地直刺蚩鬼喉骨。
  皎洁的月色,制.作着精细的影戏,在飒飒枯叶与尘土飘荡的大地上,一只手的投影刺穿了另一个头上生角、四臂束缚的影子,就卡在颈间,直直的定格住,与周遭呼啸的山风对比,静的寂寥,静的……没有生机。
  被影子覆盖的泥土,迎来了自空中滴落的珠串液.体,在黑影中,一切都浑若一体。
  瞳孔扩张,带着颤.抖,獠牙挤出的嘴微微张合,蚩鬼尤然挣扎着,但狰狞的面孔余留的只有丑态。
  受到重击后,蚩鬼下意识的想要触.摸伤口,但手臂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寥落的夜里,声响渐息,月华如水的流逝着,蚩鬼的力量也渐渐消散了,然后了无动静,眼珠已然失去了光彩,兀自死死盯着提尔莫斯,仿佛冤死的幽魂在质问着眼前的幕幕进展,手起刀落,摧枯拉朽!这跟自己的剧本不一样啊!
  位序低下却总醉心于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它空旷的思维只能留下这最后可悲的回响。
  伴随“砰”的倒地声,提尔莫斯转身查看主人的状况,而他背后的尸体却倏地消失匿迹,只留下一张了无光华的白色纸片。此刻印入他视线的是不知何时趴在地上的公羊凃。
  提尔莫斯心中是赧愧,浑身缠绕的绷带间迸散出一丈有余的墨黑雾气,将自己及主人一同笼罩其中,内里传来了近似恼怒的嘶吼。
  遥遥相隔的高空上,始作俑者自然将一切都收纳眼下,从公羊凃不支跪地,蚩鬼阴冷刺袭,到隔膜稍作停顿便炸裂,公羊凃随即倒地,权宇朔眯着的眼,笑意十足,胜券在握之后,还剩下……困兽犹斗?
  “真有.意思呵!”他喃语道,心随意动,纸鹤缓缓扑哧着纸翼,自孤高的夜色深空中……降临。
  夜幕下的赵顶山,在迎接元旦前的夜色中显得越发寂寥,往日本就静谧的山道在此时因而变得空旷异常。
  翼翼归鸟,戢羽寒条,蒙昧的光华印在它的瞳孔间,痴痴照向不远处的重重迷雾。在空中的硕.大阴影笼罩之时,戛然啁啾一声,伴随着扑棱扑棱的振翅,它惊慌地逃离这是非之地。
  浮空约莫五米左右时,纸鹤便悬停不坠了,它一下一下呆板地扇动着滑稽的羽翅,看上去却不那么可笑。驮着的权宇朔,夹.着拐杖,将monocle取下,从兜里掏出软麻布,慢慢擦.拭着镜片,有条不紊,温柔而绅士地进行着。
  轻哈了口气,霜白的雾气便在镜片上密布,然后又在拂拭中了无行迹。公羊凃将monocle重新戴上,固定的银链微微摇晃着,用散华装饰,打在澄净的镜片上,炫目而迷人。
  萦绕在权宇朔周.身的,是从容、华贵的气氛。他压根就没有再看公羊凃所在的迷雾一眼,坐等这场小宴的终焉。
  身下纸鹤的羽翅上倏地飘落下两张薄纸,抟旋而落,墨线悄然绽现,勾勒出晦涩冗杂的符画,微芒稍亮,纸片便自燃作灰烬。几个瞬间,林道的风,有声了。
  看似无形实则肆虐的小型飓风顷刻成形,随不恢宏,一丈高的涡流却也令人心惊。两团利如刀阵的风涡自两侧向凝聚的黑雾绞去,狠狠地摩擦,撕扯,夹杂着高.亢的鸣叫。
  然而由提尔莫斯喷.发的油墨黑雾不仅没有被吹散,反而随着风涡的割据不断向内团实,死死抵拒。
  山道上,夜晚的静怡显得尤为明显,虽然是冬日时节,但细微虫鸣都听之不见。纸鹤在停悬,风雾在争粘,树丛自挺.立,虫鸟收声迹。
  动静交相下,自不然地营造出了时间的错乱感,似是须臾刹那,实则时河流延,总之,在不短的僵持中,黑雾恰如风中残烛,在冷冽中,越为渺小,却迟迟不肯归尽。
  终于,油墨乌黑、浓厚瑰硕的云层慢慢飘移,一点一点地遮掩了含羞的盈月,于是,赵顶山仅有的一层银辉面纱,慢慢的,黯淡无光,化为空透。剩下了,唯有属于这半野生公园的漆黑夜。
  拉锯的大戏也撤下了自己的帷幕,许是造物之中,浓雾本就抵不过骤风的侵袭,压缩至小团而凝实的黑雾不在平静,乍的犹如沸水盈覆,雾团便炸裂开来,连带飓风形成的风涡也拙钝了几分。风涡顿时没了阻碍,一前一后自中心背驰离去,连带着,绞割空气的刷刷声。
  视线终于重新有了聚焦,投射至黑雾散去的地方,权宇朔没再管那驶出几十米便渐行渐无的凌风。
  只见衣袍破烂、血渍浸染的公羊凃斜跪在地上,尘土飞扬地粘布于他的身上,佝偻的身影上下微微翕动,连带着余韵未散的徐风,使得他的身影,有些晃动。
  撑驻的只手,好似阶前青石,一任点滴,“嗒,嗒”的血珠,沉重而稳健地,自嘴角滑过,自空中透过,自掌背淌过,终的,在旅途终点,和着尘土石砾,晕开了惨淡的模样。
  而其肩背之上,紧密缠绕着红黑的绷带,当然,那是属于卡萨干尸的,准确来说,提尔莫斯自腰部以下全然化作绷带,犹若寄生般裹挟着公羊凃的肩背。
  此时,狼狈的公羊凃终于抬起了他的头颅,另一只手,正捂着鲜血不断溢出的嘴,无名指触.碰的脸颊上,一条拉过眼角而向上的豁口,渗着血丝,与黄尘纠缠着,深入肌肤,唤.起深深的,刺痛!
  隐恨与愤懑充斥着小小眼眶,公羊凃缓缓立直了身.子,一手狠狠地指着眼前衣着燕尾服的虚伪男人,捂着的手也挪开,想咒骂些什么。
  权宇朔木无表情的看着,不带戏谑或揶揄,他喜欢这样,平静而淡漠地看着败者最后的丑陋姿态,或是,宽慰着自己病态的情.趣,当然,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有何病态。
  “你……”,刚吐出一字,他便看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而不得不止住言语的公羊凃,以及剩下的肢.体上的默剧表演。
  此刻,在权宇朔monocle后的眼中终于看见,一种名为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忽然觉得,今.晚的猎宴,好生无趣,还是赶快进入最后的环节吧,一念及此,一种名为兴.奋的神色,一闪而过。
  毕竟,所谓鱼游沸釜,不外如是矣。
  权宇朔不再拖顿,跺了跺拐杖,纸鹤便向着绷带缠身、苟.延.残.喘的公羊凃飞去,任其颓然发.泄着最后的,不甘。
  “你我都是明白人,这种事态,没什么好说的。一年将尽夜,趁着月色,料理完这小饕,各自上路吧!”说话间,遮云飘淌,月光如练,披洒在权宇朔崭新的燕尾服上。
  他轻缓地语气仿佛陈述着事实,神情淡漠,宛若行刑的刽.子.手,只有眼眸深处的异色,表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那是压抑后尤有的慨然。
  就如这样,无有此间客,淡望烟火亭。
  权宇朔伸手一招,于其上方,便唤来了十几只自旁侧树林飞出的渡鸦。它们通体黑色,并闪紫蓝色金属光泽,鼻须长而发达,几乎盖到上嘴的一半,因而显得越发毛悚。
  挥手而去,渡鸦群便不在于空中抟旋,而是振翅,争先恐后地向地上斜趴着的筚路蓝缕、血迹斑驳的中年男子扑去,恬然不在乎其背上匍匐着的古怪玩意儿。
  “唰唰唰”,羽翅和风弹奏着,作伴那几片泛着金属幽蓝光泽的羽毛自空中划落。
  呼吸间渡鸦们便到了公羊凃的身前。漠视那绷带怪物,它们径直向鲜美的肉.体下嘴,长喙张合间,鳞次栉比的细小锯齿齐齐镀上了属于幽夜的光泽,啃啮间,不啻处以极刑之痛。
  公羊凃直接倒在了地上,剧烈翻滚挣扎着,双手无助地驱赶着,然后,许是在恐.慌折磨中时渐脱力,然后在抽.搐中,慢慢停止了扭.动,剩下的,肉躯瘫露在鲜血与尘埃混浊的血泊中,在凛风的呼啸中,撕扯与龃龉,便是此刻的主旋律。
  血.腥筵宴,自平静,至激越,终归平静。
  充当看客的权宇朔依旧革履精致,一如模特,漠然地看着眼下的种种。显然,他对此并未心怀个中情绪,走在街上的路人会对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海作何感想?
  心中莫名顿生烦的他这时有的唯一念头,大抵是——捡尸,回家。
  丈许高度下,他自纸鹤背上轻轻一跃,燕尾微扬,周.身失重也似的缓缓飘落至地上,然后“嗖”的一下,纸鹤便皱缩成一掌可握的千纸鹤,飞入了他的衣兜内。权宇朔的笑眼此刻若有若无,轻拄拐杖,步伐轻缓而稳重的向倒地地尸体走去,但他的神色却有些恍惚,脑海中如幻灯片一般,流淌过之前面前男子死亡的景象。
  那并不全是品味,也有着莫名杂然的意味。
  一步,一步,愈是走近一分,脑中愈是加快了回忆。这种莫名感起初并未影响权宇朔什么,只是随着趋势的变化,他渐渐感觉到不对劲了,那种冥冥中的,天人魂授,是他,以及许多人都了解的感应。
  毕竟,不绝如缕之时,每一分生机,都是靠这丝丝残念所争来的。
  遥隔四五米时,权宇朔拄下拐杖,随即停下了步伐。一帧帧画面如浮光掠影,倏的展现了某些他所忽视的东西。
  在自己行刑之时,之前一直负隅顽抗的对手,死的,是那么憋屈。权宇朔大概能感受到,自己的猎物应当也是二、三转左右的水平,因而不至于被自己的伎俩直接杀到溃败。
  而且,从公羊凃再次暴.露在自己面前后,他最多,只是支吾了两声,至死,也没有更多的言语,表现的,丝丝别扭感,在回忆的审视中,越发明显,仿佛……他压根就不会说话似的!
  最为重要的是,其背后看似用以防护自身的那个木乃伊生物,在最后的过程中,竟毫无反应,失去抵.抗了?却同公羊凃做着全然相同的肢.体动作,如影随形。
  这算是一种分担伤害的密术?不如更像是傀儡的操作吧……
  傀儡操作?
  权宇朔脑海中在几个刹那间流转了万千思绪,还来不及整顿思绪,与空气接.触的肌肤顿时感受到一股莫名寒意!
  只见以权宇朔为中心的地面,悄然浮现出圈圈古怪符文密布的东西,似阵法般顺逆交错旋转着,幽蓝的光泽鬼魅地飘逸,然后构成绳索将权宇朔紧缚住。
  这诸般变化,相较以文.字呈现,瞬息业已完成,以致于权宇朔丝毫应对尚未施展出来就陷入了此时的引颈受戮的局面。
  “沙沙”声自不远处的丛林中传出,沉稳而富有韵.律,当然,没有多久便戛然而止了。然后,出现在捆缚姿态下某人的面前,自然是公羊凃了。
  此时的公羊凃,因衣着凌.乱而显得狼狈不堪,苍白如纸的面色更是一目了然的反应了他此时的状态,至于他阴鸷的神色,不难看出此刻是何种心情。
  尽管因急智做了谋略,但此刻的局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毫无悬念,毕竟,他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但苍白的脸配上皱纹使得他凭空颓废老态了不少。
  之前,当妖鸟的杀招豁然而至后,公羊凃便受了不轻的伤害。他不是勇猛无畏的战士,靠的的不是躯体的力量,换言之,他的力量源泉之一,也是最为重要的,便是他的灵魂、精神。
  他并不是没有守护灵魂的器.具,诸如固魂戒,索契之守护这些东西,由于该死的规则,公羊凃并没有佩戴着身,因而在接连两次剑走偏锋下,他受到了不可无视的创伤。
  至此,他才趁机替身藏匿,自导自演了这场戏,直至对手上钩,方才走出幕后,这,姑且算是一种无声的炫耀吧……
  深知如自己这样的人,即使在貌似无力挣脱的困境下,捏在手心的底牌依旧魅影重重,不可小觑。
  公羊凃自走出草丛后,出现于权宇朔视线内,便没再靠近,也没多作停顿,甚至宣.泄的语言都压.制了下来,大概是明晓,反派死于话多,他独独冷笑了两声,手中的巨魔法杖乍现辉芒,权宇朔便迎来了审判。
  捆缚的魔绳泛出淡淡火炽的光粉,然后四处飘零,局限于圈圈阵法内,向上升腾,炫彩的光柱冉冉成型。
  然后,似火.药触及流焰,唰地一下,耀眼的光充斥着整个阵柱,激烈地沸腾、碰撞、爆裂。
  看到这一幕,公羊凃因受伤而愈加苍老的容颜非但没有释然,反而兀自皱眉,皱纹显得更为深刻。
  这一切,权因权宇朔被自己制.服以后,不曾流露丝毫畏惧。若说是色厉内荏,可他第一时间竟是关切自己服饰的脏损,那份做作的嗟叹更是一目了然,其次才是轻斜嘴角,眼睛不再眯笑着,而是袒露.出讥诮的神色。
  在被火光吞噬前,公羊凃看见的,是对方轻挑眉梢,嘴唇开合,口型所展示的,也是明晃晃的两个字:等着!
  他就静静地看着,看着光火逐渐的熄灭,看着阵中烧焦的尸躯,看着四野无声的静寥,然后,紧锁眉头,心弦紧绷。
  正如预期,事情沿着最坏的打算发展。夤夜,寒月,凛风,影影绰绰,轻飘、渗人的音线回荡在此刻的黑树林里,“那么,你做好准备了么?”
  公羊凃面色青寒,他深深地感受到对方的戏谑,一如老猫在下嘴之前,总是要懒散地戏.弄着手中的猎物,越是闹腾,它越是乐此不疲。
  而自己的对手,也是钟爱玩.弄着别人的希冀与绝望。
  然而真正让公羊凃愤怒,或是惊.骇的是,自己,此刻,已经无法捕捉到对方的任何踪迹了!
  杀机并没有乍现,四周再次回荡着难以捉摸的声音:“不知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既然从头到尾,这都是我的一场戏剧,和你的一厢情愿”,言及于此,对方仍不忘嘲讽自己,“那么,我为什么会把地点选在此处呢?”
  就在这些字句被听闻时,嗡嗡声在公羊凃的脑海里作响,仿佛醍醐灌顶,又似魔音灌耳。他感到难受的同时,貌似想通了什么。
  没有再管权宇朔地言辞,他静心聆听,此刻才发现,不知何时,风声乍立!仿佛验证了什么,公羊凃狠下心掏出了一个眼球……巴掌大的眼球,血丝间或爬蜒,晶状体格外庞大,然而却没有瞳仁。
  这有些皱缩的玩意儿在公羊凃的施法下顿时犹如注水的气球,不仅膨.胀至篮球大小,还变得格外鲜.嫩、爽.滑。
  只见眼球失去引力般从公羊凃手中飘起,浮到他头上便停滞了,随即开始转圈。于是,可以看见,一个诡异的巨大眼球在空中,一边上下微微晃动,一边如陀螺般旋转,且愈来愈快,由开始的拖沓到后来的急驰。
  随着旋转,眼球同时流泪似的溅落了水滴,在惯性地作用下,逐渐喷洒开来,最终,如荡漾的涟漪蔓延至视线所看不见的地方。
  期间,无可避免的,水波荡漾至星罗棋布的乔木树干上,但奇异的是,这些树木如筛子一般任由水波穿梭。
  此外,在这系列变化进行时,权宇朔竟不再作响,仿佛林间,只剩下公羊凃独自停留。
  但公羊凃神色并未慌乱,只是眼神游离,随着波纹飘忽不定。
  波纹行进后,并非扫过的每一棵树都安然无恙,有一些,那些长得分外粗.壮的巨木中,有几颗树,在水波穿透后,竟不断的渗出.血水,树皮被鞭挞似的脱落,同时,树干也仿佛遭到雷殛般炸开了几尺裂缝。
  然后,呈现出的东西,不仅没让印证猜想的公羊凃心神大定,他反而倒吸了口冷气,此时,眼前的真.相,已经对权宇朔的问题作出了解答。
  树干里,是一具具躯体,被密密麻麻的类似树木的假根的东西,紧紧吸附着,不,准确的说,是被其当作营养汲取。
  公羊凃感应了一下,似乎如眼前这般景象在林中还有近十起。这些尸体虽然伤痕清晰而各不相同,但都神奇的没有丝毫腐烂,存续着死亡后的状态,也都失去了血肉精华,看得见,皮骨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了。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沦陷于权宇朔手中的亡者,估计生前,有不少是一如自己这般身份的。
  一念及此,公羊凃内心涌.出了深深的忌惮。尽管明知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他仍然决绝地动身离去。
  “诶哟,被你发现了呀!怎么,不准备来个‘宜将剩勇追穷寇’了?”这时,回音再次荡响,显然,对方也看出了公羊凃的离意,“都到这个地步了,其实,还真被你猜对了,现在我确实虚.脱到手无缚鸡之力,不再找找?只不准我真的只能引颈受戮了!”
  然而,话没听完,公羊凃便起身逃亡了,此刻,他心中十分空透。
  起初之所以侦探,是之前在囚.禁权宇朔的一刹那,他确实看见了对手突然的失措,尽管转瞬间便被压抑了,此外,加上那意外的话多,于是他顺势向四周侦.查。
  果不其然,他直接找到了其准备的后手,然而,他所看见的及权宇朔再次地混.淆.视.听,使得他根本不敢丝毫冒进,对手也不是软柿子,将自己的失误顺便利.用起来,因而公羊凃心中的退却之意更是浓烈。
  挥手将眼球重新收下,他随即掏出了一卷……轻薄的毯子,甩手将其抛开并顺势跳了上去。
  只见它如印度飞毯直接腾空而起,意欲趁着擎天之势远遁千里,公羊凃此刻度势之准确,但是已经晚矣。
  如果公羊凃再仔细观察那些尸体的排列,那么他依稀可以看到,以这些亡者躯体滋养的巨魁乔木为节点,联合上百颗树木为框架,豁然构成了一扇半开半掩的门扉!
  “不觉得逃亡是一种奢望么?”权宇朔阴仄的笑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亡者低喃,生魂收.监!开!杜鲁门的挑衅!”
  一时之间,乔木林中,夜色寒风越加猖狂,桠杈随之剧烈地晃动,“门扉”因而显得欲开欲合,空气中无形的传来了独属于开、关门所有的“吱呀”声,而那些种尸巨乔,竟然复苏了,它们将枝杈化为手臂,树干上也长出了眼与嘴,虽然无法把根而起,但都齐齐咆哮,怒吼,仿佛自己被亵.渎了似的。
  然后,林子里,似乎凭空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东西,也许就是传闻中的魑魅魍魉吧!
  此时,此刻,此地,已不再由人间主.宰了。而生灵,则是一场盛筵的导火线罢了……
  公羊凃面色越来越差,他清晰地了解所发生的一切,此处已经不再是一片树林了,而是一处祭坛,而自己,则是最佳祭品。
  慌乱地抹去紧皱眉间处的细密冷汗,公羊凃加急促动着飞毯的飞行,顺带地在适放了数层透.明护罩防身。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样晃荡终究会如无头苍蝇般撞进死神的怀里,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向夜幕笼罩的星空前进。
  周.身阴风怒号着,公羊凃感觉到或远或近的鬼叫,高.亢的声音中浮躁着兴.奋,狂癫与唯恐落后的贪婪。
  不敢多做停留,他数秒内便冲出了林木,下意识打量着身后的种种,庆幸地看见刚刚所处的位置,眼下已经被各路鬼神占据了。而少数幽鬼扑向他来时,刚一接.触护罩竟如置身熔炉般,魂.飞.魄.散!
  心怀后怕的他突然狠狠地锤了下腿,愤怒地低吼道:“这个量级使出来都没事?妈.的,混.蛋!”
  飞毯剧烈晃动着,却笔直地拔空远遁。正当公羊凃回身悻悻、色厉内荏时,他又惊悚的看到,不知何时,天上正有一物迎合他坠来!
  那一丈宽羽翼,体型朋硕,首象似鼬似蝠的妖物径直俯冲而来,协同着吱吱的磨牙声,瞬息间便来到公羊凃面上。
  只见它的破喉.咙沙哑地长啸一声:“美~~味~~!”,腿爪摧枯拉朽地将黯淡的层层护罩击碎,然后死死镶嵌在公羊凃的肩胛骨上。
  公羊凃还没来得及反.抗,野衾挥动的羽翅便将他的头拥入怀里,然后,它垂首,眼色迷离,沉醉地开始了享受。
  公羊凃只觉在陷入一片漆黑之后,额角传来轻微的刺痛,然后,却是舒缓的,沦陷在温柔乡的惬意,那昏昏沉沉,似醉非醉,整个灵魂都自躯体中拔高了三寸,然后舒坦地徜徉在精神的湖泊里。
  半空中的魔毯在没人掌控后,便也只是一张做工精细的毯垫,于是它在公羊凃的重力影响下直接掉落下去。而下方的鬼物,在林间窜.动,魔音乘风,焦急地等待天上掉下的馅饼。
  尽管在坠空的作用下,公羊凃依然没有清.醒,野衾也随着他的下落继续进食着。就在破风声哗哗作响时,离地三丈的他倏忽间心灵莫名震爆,随即便夺回了心智。
  他早在心神间留下了御守印记,专门针对来自精神层次的袭.击。但没想到的是,野衾用的并不是这些。
  它的獠牙刺破公羊凃皮肤时,将蕴含毒素与麻.醉药效的唾液自牙尖注射.进血液里。
  唾液溶于血液中迅速扩散,使自己不痛不痒,实则破.坏着自己的身.体,麻.醉自己的神.经。若不是野衾最后意图收割灵魄,触发了印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尽管此刻的公羊凃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坠地,也不太清楚身.体的状况,但他零距离地与鼬蝠面首接.触时,那磨糙的皮毛与薰鼻的腐臭便足矣映照此刻处境的艰险。
  就在身.体发肤体会的坠空感反映至神.经时,公羊凃不敢预想落地后的遭遇,他当即立断,轻拍腰间系上的法杖。
  杖顶鸦首枯骨的眼眶瞬间点燃了幽火,光滑的杖身劈里啪啦地龟裂破碎,然后,无数的漆黑羽毛从中绽放,犹如展翅的渡鸦,自枝桠振翅飞翔。
  然后,只见它径直撞向了公羊凃,便了无踪迹了。
  于是,当一个肩首上缠绕巨鸟的男子直直掉向土地时,幽魂怨鬼们直接冲向了这具即将摔个稀巴烂的身躯。
  就在身.体撞击土地,也是各路鬼怪捕猎的瞬间,并没有听见“砰”的落地声,取而代之的是,如火山喷.发一般,地面上刷的涌现了大团暗红,它们扩散着,再演化成无数鸦鹘,一股洪流扑哧着驶向天际。
  期间,四周争先恐后跑来的幽魂,一经接.触这些从鸦翎喷.出的暗红蒸汽,片刻间便如汤沃雪,留下人.世.间最后的哀嚎与惨叫,终于魂.飞.魄.散了。其它的怨鬼枯灵自然是作鸟兽散了。
  在无数丑陋而凶.残的怨鬼残魔环绕下,面如金纸的权宇朔如群兽环侍下的蒙童。
  然而,他冷俊的脸庞上,若有若无的眯眯眼早已被闪烁着寒茫的怒目所取代,以至于原本的滑稽感被凝滞,而肃杀之气则开始蔓延。
  “你以为跑的掉么?准备享受那大悲大喜后的绝望吧!”他喃道,轻挑的嘴角写满了刻骨铭心的怨恨!
  鸦鹘如流,直冲霄汉。
  正如自火山喷.发后的岩浆终究会冷凝为火成岩,裹挟着沸腾蒸流的鸦鹘也在寒风刺骨中隐匿了骄阳的姿态,然后深藏功与名地重披黑袍,在疾风夜幕下开始了疯狂逃窜。
  而其之后,遥缀着三头双翼的魄鸟,不紧不慢地衔追远望,在主人嘱咐下,以狼群战术蚕食猎物最后的生机。
  死亡,只是一场与时间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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